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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爱倒影

2009 年,我的父亲死了,被他班里的学生投毒,致器官衰竭而死。

女学生因精神疾病而释放。

我和母亲相依为命,三年后,我母亲也过世了。

2019 年,我成为了当年投毒女生的室友……

01

开学第一天,我的杀父仇人林雪莉,没有来报到。

开学第二周,她请病假。

开学第三周,我以班长的身份,来到了她的家里。

大门打开,是她家里的钟点工人为我开门。

「你好,我是雪莉的室友,今天是特意来看望她的。」我自报家门。

钟点工人为难告知:「雪莉不舒服,说不见客。」

门「啪」一声关上,我看到一抹肥胖的身影一扫而过,大声地喊:

「叔叔,您能带我去看望一下雪莉吗?我们都很关心她的情况。」

被我喊做叔叔的胖老头,缓缓停下了脚步,目光渐渐落在我脸上,左右打量。

他像是想要在我脸上,挖掘出点什么来。

「你,你是方学越的女儿?」胖老头有些惊恐地看着我开口。

02

方学越是我的爸爸,当年就是被眼前这个胖老头的女儿,亲手下毒而身亡。

但我爸爸已经过世十年。

我不知道胖老头,何以一眼把我认出来。

按理来说,我们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区区三两次,那还是极其久远的事情。

虽然他一眼认出我来,但已经改名换姓的我,也可以拒不承认。

「叔叔,你说谁?我不认识这个人。」我自我介绍,「我姓赵,您可以叫我子初。我是雪莉班里的班长,我们辅导员派我来问候她。」

胖老头看着我的脸,若有所思地怅然半刻:

「啊,对不起,是我认错了,不过你这脸,真的和方学越太像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他女儿呢。哎,当年有些误会,我一直想对你……」

我挑高了眉,正要听胖老头继续讲当年她女儿是如何毒杀我父亲的。

我心里想着,假如他能真诚与我,还有我死去的父母,道歉磕头认罪,或许我会饶他们一家不死。

没错,我改头换姓,不只是为了报仇而已,

我是要灭门。

03

可是时机就是这么地不凑巧,没等到胖老头的下跪、认错、忆当年,

倒是见到了我最大的仇人。

林雪莉缓缓地下楼来,我一眼认出她来。

事实上,雪莉比我大了两岁,当年她上四年级,我上二年级。

我们全班女同学,一直十分羡慕她的颜值,我也不例外。

谁又能想到,一张天使脸孔之下隐藏了蛇蝎之心。

出事之后,林雪莉父母对外宣称,她抑郁症病发,推迟了两年上学,

所以她才与我如今同上一所大学。

林雪莉瞧着我站在门外,说了句:「你就是辅导员说的要来慰问我的班长?」

我点点头说:「是,你好点了吗?」

林雪莉没有像她的爸爸一样,对我产生任何联想。

对于我这张,被她投毒致死的老师的亲生女儿的脸,她早已没有任何印象了。

年轻终究还是出卖了我。

我有些沉不住气地站在门外,对着这个杀父仇人,攥了攥拳头。

这一幕,就这样不经意落入了林雪莉父亲林国栋的眼中。

我看到了那一瞬间,林国栋轻微地蹙了蹙眉头。

我随即果断又艰难地朝我的杀父仇人林雪莉,露出个大大的笑脸。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从这以后,我成了林雪莉最好的朋友,我每天都对着她笑。

心里都在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她消失。

04

作为一个正在受高等教育的大学生,自然不会蠢到直接拿刀捅死她,

也自然不会蠢到,为恨铤而走险触犯法律,那在我看来是极其愚钝的。

妈妈临死前告诉我一句话,我至今都刻在心里:

「唯唯,妈妈希望你以后不要为我或是你爸爸,做任何傻事。这件事情没有人是错误的。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弄人。」

我那时觉得,妈妈可能病糊涂了,这件事情对错十分明显。

只是要到很久以后,我才能反应过来,妈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我只记得自己,那时答应了妈妈不要做傻事,所以我就一定要有全身而退的方式,才能轻易动手。

开学第二个月,我就和林雪莉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

为了获取她信任,我和隔壁那个乱嚼她舌根的女室友,干了一架。

理由是林雪莉惯犯当三,抢走了她的男友,而我不分青红皂白,为雪莉打架。

被打得鼻青脸肿时,林雪莉给我买了消炎药,握着我的手说:「子初,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

子初就是我现在的名字,从前我的名字是方唯。爸爸说因为我是他的唯一,所以取名方唯。

七年前我妈过世后,我就跟随小姨一家,去了南方生活。

从那时起,我就在计划今日的一切,我提出要改名随小姨姓,小姨没有异议,她还以为我只是想,忘记过去不快乐的记忆。

可我,又怎么能忘记过去的记忆呢?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这是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05

开学第三个月,林雪莉在我的「积极配合」之下,与我的准男朋友姜东旭在一起了。

林雪莉之所以和姜东旭认识并顺利谈恋爱,全赖我一手地刻意引荐。

起初与姜东旭恋爱的人,是我。

我是在一个拍卖名画兼职群里认识姜东旭的。

早已知道那是杀猪盘的我,却佯装全然不懂。

我时常和代理人之一姜东旭,抱怨惋惜:

「哎都怪我投胎投不好,不然我就有钱了,钱滚钱,我一天拍画卖画,就能净赚几千佣金啊。」

负责将人拉进宰猪群里的姜东旭,知道我没钱,就也没打算打我钱包的主意了。

他开始打我身体的主意,并主动介绍,他在我学校的隔壁职校里读体育,问我有没有兴趣见他一面。

我说:「好啊,但是我得带我好闺蜜一起去。」

林雪莉在这个学校里,有一个不太好的名号:专挖别人墙脚。

隔壁和我干一架的女同学,就是因为林雪莉撬走她男友之后气不过所以才对林雪莉展开骂战攻击。

我还得感谢这位女同学,要不是她,我或许还不知道,林雪莉有这样不为人知的变态癖好。

据说她是惯犯,当三成瘾。

我带着不为人知的目的,与同样怀揣不为人知目的的林雪莉,与心怀鬼胎的姜东旭见面了。

三个同样各怀心思的人,总得要牺牲一个。

没错,那个人是我,我「成功」被林雪莉撬走了墙脚。

三天后,林雪莉一脸抱歉与我讲:

「子初,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东旭说他很爱我,我也爱他,求你成全我们。」

06

我当天晚上就绝了食,做出晕厥状。

如此三天,我每天做戏,在林雪莉出门之后活蹦乱跑,在她回来之后昏昏欲睡。

林雪莉每天怀揣着快乐心情约会回来,今天回来也不例外,见我在床上昏睡,好心地问我:「子初,你没事吧?」

我说:「没事,我只是有些失眠,找医生开了点助眠药。」

我当着她的面,拿起一罐白色的药瓶,吞下几颗药丸,随即爬上床,继续假装昏睡,实则偷听林雪莉,正在与姜东旭打电话。

我听到林雪莉,问电话那头的姜东旭:

「我今天拍下的那幅画,转手就赚了一千块差价!天啊,我明天要早点蹲群,我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你啊,亲爱的!

「你能不能把我多拉几个群里,我有钱,我真的有钱!你信我啊亲爱的!就算我没钱,我爸爸也有钱呢。」

我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白色天花板,嘴角慢慢朝上弯出弧度。

我无声地对空气讲话:「鱼啊鱼,你倒是快上钩。」

07

我怎么也没想到,鱼儿上钩的速度竟然会这么快、这么猛、这么地视死如归!

一切都要怪,钱这个东西太香了吧。

林雪莉越是贪,就越是死得快。

大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就告诉我:「我不来考试了,读书有什么用,你知道我现在随随便便一天赚多少钱吗?我猜你赚一辈子的钱,都没我赚的钱多。」

我假装无知地问她:「真的吗?有这样的事情,你能介绍我去吗?」

林雪莉高深莫测地撇撇嘴,嘲笑地看我:「你有本钱吗?最少二十万,你拿得出来吗,就算你拿得出来,我家东旭也未必想让你进群呢。」

此时的她,早就忘记了,姜东旭是从我这里撬过去的烂墙脚了。

不过没关系,我暗暗地在心里发笑,她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这件事最好。

这天夜晚,我又故意在她眼前取出入眠药瓶,倒出来几颗,吞下后,我随即爬上床。

入睡之前,林雪莉问我:「你怎么天天吃这些玩意儿?」

我说:「因为睡不着,医生说了,这个药吃了就会睡得很香,一直到第二天,无毒无副作用。」

「无毒无副作用?这是真的?」林雪莉有些起了兴趣。

我故意翻了翻身子,打了个哈欠:「你没发现,我最近吃得好、睡得好,都长胖了吗?」

「那倒是。」林雪莉不再怀疑。

深夜,我听到她又在和姜东旭打电话。

他们正在商量,去哪里借钱搞一票大的,好赚上几千万的勾当。

安静的宿舍里,我听到姜东旭发给她的语音,认真地向她建议:

「借个高利贷吧,我知道有一个靠谱的,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一次性借到五百万!」

08

五百万,对于林雪莉这样一个小康家庭的女儿来说,自然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好好掂量了一下,但是终究抵挡不住可以一次性赚上千万的诱惑。

但我还是听到,她不太蠢地对姜东旭问出了疑惑:「为什么你不拿你的身份证去借?」

「小姐,我已经借了两百万啊,明天再加你的五百万,总共七百万,我们把那幅《晨曦少女》拍下来,转手就能卖到两千万,我们不就净赚一千三百万,你最近这段时间,又不是没有赚到钱!」姜东旭回复。

「有是有,不过都是小零头罢了。」就是因为这些小零头的甜头,越发坚定了林雪莉,想要赚一票大的决心,「好,我明天就和你去借钱!」

我躺在床上,听着这明显无数漏洞的杀猪盘,内心暗暗地发笑。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要阻挡别人做发财的梦。

因为你即便要去阻挡,别人也只当你是见不得人好。

我知道,现在不论是谁来,都叫不醒林雪莉的。

这个愚蠢的蠢货,已经完全踏入了姜东旭的陷阱。

而我,只要佯装不知情,静静看戏就可以了。

09

这出好戏果然没有让我等太久。

一周后,当我从教学楼回来,看到林雪莉哭肿的眼睛时,

我就知道她的钱都泡汤了,估计姜东旭也都卷钱一走了之了!

但令我大感意外的事发生了,

姜东旭竟然还没有一走了之!

在他合伙别人吞了林雪莉的钱之后,他竟然还以受害者的姿态,继续留在林雪莉身边。

所以他这是想要榨干林雪莉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吗?

在听到林雪莉挂了姜东旭的电话之后,我假装关切地问:「怎么了?」

林雪莉抹了抹泪,长话短说:「我和东旭被人骗钱了!」

我做出震惊状:「那你还不报警?」

「东旭说报警没用的,报警了钱就真的回不来了!」林雪莉焦急地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欠了那么多钱怎么还?」我问。

「我打算先和我爸拿点儿。」林雪莉抽泣开口。

我故意刺激她:「五百万呢!连本带息得六百万了吧,你爸有这么多钱吗?除非是卖房……」

林雪莉原本无血色的脸,在听到我说「卖房」后,随即眼底一亮,继而取出手机,啪嗒啪嗒敲字,回复姜东旭的信息。

我猜想她在和姜东旭汇报,这条「卖房」的信息。

在她打字的时候,我再度取出我柜子上的白色药瓶。

我故意当着林雪莉的面,将从药瓶里倒出来的几颗药丸吞下。

随即我爬上床,又开始早早入睡,仿佛无欲无求。

10

无欲无求的我,第二天一早起床刷新闻,就刷到了一条本地爆炸信息:

「花园小区二栋居民楼女儿,为偷房契,喂父亲食用鼠药制成的糖丸,抢救及时,但老人现在仍旧昏迷。」

我看着新闻,轻轻叹了口气。看来林雪莉死性不改,想用同样毒死我父亲的方式毒死她自己的父亲。

可惜了,怎么没死成功呢。

不过也罢,林国栋活了一辈子,落得如今无钱无房,或许现在连存款都被姜东旭卷走了吧。

这个结局,我还尚算满意。

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正在逃匿的林雪莉的电话。

她向我求助:「子初,我的钱都被姜东旭骗走了!还有我拿去银行抵押的房契,总共八百万,他全带走了,现在高利贷的人正在找我,你一定要帮我!」

我安慰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你现在先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先去找你。」

林雪莉没有怀疑,将她躲藏的地址告诉了我。

我当然不会蠢到单独去见她,她现在可是危险人物。

我先上警局报案,带了一大队重案组的人员,一起精准地来到林雪莉躲藏的山脚之下,对她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林雪莉躲在一家农家乐的餐馆里头吃母鸡汤。

在她爸爸半身不遂的时候,她还津津有味地吃着鸡汤。

到这一刻,我愈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这就是个人渣!败类!

林雪莉值得这样的对待。

从前我尝过的苦,我要她都尝一遍!

我爸爸吃过的苦,我也要她爸爸尝一遍!

谁让林国栋公然包庇女儿,让我爸爸死得不明不白呢。

这一家人都是该死的!

11

林雪莉直到最后一刻,被逮捕上警车时,才在人群中看见了我。

她到这里,才终于想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着人群中的我,她大声地辱骂我:

「赵子初你这个贱货!你居然敢害我!警官,一切都是她设计害我!」

我特别无辜地对着身旁的帅气小刑警说: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她是疯了吧,我从来没有害过她。」

小刑警一脸笑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但就是这个笑意,一直让我夜里不停做噩梦。

隔天,因为昨夜的噩梦,我特意去医院看了林国栋。

我杀父仇人的爸爸、包庇女儿犯罪的林国栋,此时正靠着呼吸机过活。

我今天来,就是特意来和他讲清楚一切,好让他死得明白,好下去见我爸爸,好好为我父母磕头认罪的。

「你知道我是谁吗?」得到探视资格的我,对着不会说话的人讲话,

「我是方学越的女儿,你第一次见面不就把我认出来了吗?姜是老的辣,可惜你最终还是被你自己的女儿害死。」

也许是我的话,刺激了林国栋,我看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我呼出一口气,看来这个故事,很是刺激他呢。

我起身离开了。

几天后,我听说林雪莉在看守所里抑郁发作而自杀了。

我觉得这个结局,挺适合她的。

12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我来到了林国栋的病房里探视。

如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来探视他,他的所有财产已经被姜东旭卷走。

唯一与他有血缘关系的林雪莉,也已经上路。

不知道这个昏迷中的老头,有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如果没有,我今天就打算告诉他,顺便好好送他一起上路。

我没想到,会在病房里看到这一幕,林国栋醒了!

我杀父仇人的爸爸,竟然醒了!

当我坐在他身侧,他认出了我。

「我知道你是方学越的女儿,打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是你。」林国栋嗓音沙哑。

我心里想,他可真是命大,静静地听他说下去,并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彻底弄死他。

「我知道你希望我快点死,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告诉你。你爸爸,他,其实没有死。」林国栋缓缓开口道,「当年,雪莉的确是下毒了,你爸爸到医院抢救很及时,量也不大,抢救成功了,但是你爸爸那时候在外头有了新的女人,那个女人怀孕了。

「方学越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所以和你妈妈一起欺骗你,说他死了。其实这些年,他去了 B 市生活,这些年我一直过意不去,我当年为了保护女儿,答应他们一起合伙骗你,没想到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雪莉早该受到惩罚,这十几年就是她偷来的,她活该受到这样的代价,但是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当你十几年来,唯一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被告知全是假的虚构的——

我所有建构的一切都崩塌了!

我在学校里冷静了三天,也就是在三天时间里,我终于想明白了那蹊跷的一切。

13

当年我妈和我说,我爸爸已经死了,但我并没有能见到爸爸最后一面,连葬礼也没有。

妈妈那时和我说,家里没钱办葬礼。

所以这些年来,所有人都去扫墓的时候,我却时常不知道我爸爸的墓碑在哪里。

我因此越发觉得,我爸爸可怜,对林家的恨意越积越深。

我每天都告诉自己,是他们家害得我可怜的爸爸连个墓碑都没有!

我爸爸死前勤勤恳恳的老实人,最后却死无葬身之地!

凭着这样要为我爸爸报仇雪恨的恨意,我才在母亲离世后强撑着走到现在。

但是现在,一直以来被我认作仇人父亲的林国栋,亲口告诉我,一切都错了!

那个我为他哭干了眼泪的爸爸,根本没死!

他非但没死,他还背叛我母亲、背叛我、背叛我们的家庭,与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有了新的家庭与孩子!

我的整个世界都颠覆了!

14

我不知道后来,林国栋有没有顺利康复。

但是从那之后,我没有再去医院。

是在快要毕业的那一年,选择工作的时候,我才又去了医院一趟。

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了,我已经无法再在相同的病房里找到林国栋。

但是我在医院里,见到曾经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帅气刑警。

他先认出了我来,人海中,他与我打招呼:「小朋友,过来。」

我回头看他一眼,轻扫了他一眼,年纪也没多大,不知道他是怎么好意思喊我做小朋友的。

「干嘛?」我不情不愿走过去,「和你很熟吗?」

「这么凶!还记得我吗?」他和我打招呼,拍拍我脑袋,「以为你剪个短头发,我就认不出你来?来医院看病?」

我说不是,但也不想告诉他,我来干什么。

这个时候,他的同事在身后喊他:「程淮,你磨蹭什么呢?查出情况没有?」

我活学活用:「当然知道了,你是程淮,我猜你不知道我叫什么!」

他用一种包容的眼神看我,低沉地笑了一声,露出整齐的牙齿:

「对,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和我自我介绍一下,程警官要查一查你。」

后头走来的刑警,见他在和我说话,笑着打趣:「哟,程警官在干啥?少见啊!」

程警官立即腼腆得红了红脸。

我一脸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他的同事,转身跑了。

我后来才知道,程淮不仅知道我的名字,他还知道我的一切。

林雪莉的投毒杀父案,是他来重案组经手的第一个案子。

他追查了这个案子将近三年,连我的底线与背景都被他掘地三尺。

当然了,他之所以能挖出这么多线索,和林雪莉当日被捕时大声辱骂我的那番「胡言乱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三年来,我其实一直都在找一个人,这个人是我「亲爱的」爸爸,方学越。

但是我一没有背景,二没有金钱,想在茫茫人海之中找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困难。

程警官的忽然出现,就是我拉下这道口子的第一步!

15

有次,我特意去警局里等程淮下班,给他带了饮料面包。

程警官还蛮受宠若惊,我则趁热打铁,请他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警局里有完整的档案系统,只要输入人名,再一个个排查,总能找到。

但是这并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去查的系统。

程警官起初当然不同意,但是后来,我可怜兮兮告诉他,我正在找我的亲生父亲,他总算答应了我。

接下去,就是出结果了。

有了程淮的帮助,我很快就得知了,我失踪多年的父亲目前正在一所私立学校任职数学老师。

他是被高薪聘请的,目前已经在 B 市买车买房,成家立业,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

与我讲这些的时候,程淮小心翼翼,观察着我的神色。

我则表现得很洒脱地告诉他:「放心吧,我早就原谅了一切!」

但是说好原谅一切的我,转头就回去宿舍里,大规模撒网投 B 市的简历。

我当然不是为了去找我父亲团圆才找 B 市的工作。

但是,当程淮去机场送我前往 B 市工作时,我笑容和煦地说:

「太好了,我想去见见我失散多年的爸爸,我要告诉他,我有多么想他!」

程淮笑了笑,仿佛不太相信,但他友好地握了握我的手说:「我争取调到那边去照顾你。」

我笑着推开他:「谁要你照顾,我照顾你还差不多。」

他松开我的手时,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很无奈:「子初,别乱来。」

我以为他说的「别乱来」,是担心我在那边找帅哥乱来。

于是故意气他:「那你最好早点来,否则我就去找帅哥!」

我在他忧愁的目光之下走远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讲的「别乱来」,是什么意思。

或许,程淮一早就看出了我的不怀好意,但是怎么办呢?

我所认知的世界已经颠倒了,我非得亲手把它摆正不可!

那些背叛我和我死去母亲的人,

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16

我大学里念的专业是师范,理所当然的,我在 B 市里找的工作也是教师。

我很幸运地在一位前辈介绍之下,进入一所重点中学,任职数学老师。

我继承了我爸爸方学越的好头脑。

简单的入职手续办理之后,我即刻马不停蹄地前往我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其实我并没有实地调查过,我父亲方学越的任职学校。

原本只是怀揣着去看一看的心情,却没想到,我第一次来,就见到了正从学校门口,缓缓开出黑色宝马的男人。

我看着坐在主驾驶的中年男人,一眼认出,他就是我那个「假死」的爸爸。

讽刺,真讽刺。

由于我隐匿在学校外的树荫之下,方学越并没有看到我。

他的车子在驶出学校大门后,即刻掉转车头,朝大路的方向驶去,汇入车流。

我记下了他的车牌号码。

等方学越走后,我佯装学生家长的身份,去咨询门口守门的保安大哥:

「你好,请问这里有一个叫『方学越』的老师吗?」

保安大哥随即眯起眼眸:「你是说模范教师,方学越方老师吗?」

我听到「模范老师」四个字时,止不住地内心冷笑,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一个抛妻弃子、假死欺骗女儿十几年的男人,他也配称作模范老师吗?

但是当时,我面不改色、笑容满面地回答保安大哥:「是呢。我找的就是这位模范老师。」

保安即刻卖起关子来:「哎,你是来找他私底下补课的吧?八成是没戏,上次有家长一节课三千块,方老师都不愿意接呢。」

我扯了扯唇角,随即表示:「方老师还有私底下给人补习的业务?」

保安轻咳两声:「有是有……但不是谁都有机会的,你要是感兴趣我帮你问问,不过事成之后嘛,你懂的。」

我随即问:「您知道方老师明天有课吗?我想找他谈谈。」

保安见状,估计觉得骗钱无望,对我态度随即冷淡下去,撇撇嘴说:「人家有没有课我怎么知道啊?走走走,你别打扰我吃饭了。」

我倒也没有因此就对保安愤怒在心,虽然对方见钱眼开,但见钱眼开也有见钱眼开的好处。

我这不就多收集到了方学越,我好父亲的一个死穴了吗!

最近的政策与风向,是不允许在职教师私下补课的。

方学越还敢公然私下授课。

不过我也不急,且看看他还有什么缺点,我好一起把他的伪善面目,合并撕裂才好!

17

一周后,我特意换了一身我小时候常穿的白裙子类似款式,来到了方学越所任职的私立学校大门口堵他。

他学校的保安,死活不肯让我进学校,认为我不怀好意,无奈之下,我只能出此下策。

他开着的黑色宝马,一见到我横亘在路中央,很是客气地缓缓停下了。

我相信他在见我的瞬间,就认出我是谁了。

当我迈步走到他眼前时,我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不安与惶惑。

明人不说暗话,我敲了敲车门,弯下腰俯下身,朝车里主驾驶座位的方学越,笑得一脸无害与天真:

「爸爸,是我啊!我是唯唯!」

「方唯」是方学越亲自给我起的名字。

这些年来,每当我想起我死去的爸爸,我就记起他曾经对我讲的这句话:「唯唯,你是爸爸的唯一。」

然而,谁又能想到,曾经说我是他唯一的爸爸,转头就抛弃我,不惜以死亡来欺骗我。

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18

更令我觉得讽刺的是,方学越在见到我之后,短暂地安静、愧疚,数秒后,提出要带我去见他的新妻子,新女儿。

在车里,他拉着我的手,亲密地喊我的小名,仿佛我们之间没有这生离死别的十三年:

「唯唯,新妈妈和妹妹都很好,你一定要和她们好好相处,她们也都会对你很好的。」

我脸上心平气和地说:「爸爸,我会的!我一定也会对她们很好的!」

但我知道,我心里想着的「好」,也绝不是方学越理解的那种「好」。

我一定会对他们一家子很好、很好的,好到让他们下了地狱,也手牵手抱在一起。

方学越见我没有半点抵触情绪,笑得很是开心地与我分享另一件更「开心」的事情:

「唯唯,爸爸要告诉你另一件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你新妈妈又怀孕了,做 B 超了,应该是个男孩!很快你就有新弟弟了,开心吗?」

我深吸一口气,激动地开口:「真的吗?太开心了爸爸!我才刚见你就要有弟弟了吗,实在是太好了!」

我在方学越看不到的视线里,握紧了拳头: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怎么办呢爸爸,我绝对不会让你有儿子的!

19

来到了方学越的家中,爸爸隆重把我介绍给了他的妻子与女儿认识。

他的新妻子张若琳,见到我的第一瞬间就面露不悦。

但是众所周知,当过小三的人,婊子当头,且婊得根深蒂固,刻骨铭心。

所以,即便她内心对我极度厌恶,但是在方学越面前,她的表面功夫却还是做得极好极好,并将一个继母的宽容、大度与慈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是唯唯啊,你爸爸时常提起你的呢,他真的每天每夜没有哪一刻是不想你的,你千万别怪他,当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的。」

张若琳一边说着,一边关怀备至拉起我的手,轻轻拍我的手背,以示安抚。

我也做戏做到底,笑得眉眼弯弯,对她露出精光道:「妈妈,我不会怪我爸爸的,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妈,我知道爸爸一定有他的苦衷,我不怪爸爸,也不会怪妈妈的。」

估计是我的「妈妈」叫得太过亲密无间,甚至肉麻到了婊里婊气的张若琳。

张若琳有些反应剧烈,忽然甩开了我的手,用眼角余光狡诈地看我,像是在打量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我,又怎么会轻易让她看清楚我在想什么呢?

养尊处优十几年的她,又怎么窥探出运筹帷幄十几年,每天都在预谋怎么报仇的我呢。

只是,命运始终是与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人生的前十几年里,我每天想着怎么帮我爸爸报仇。

如今我的所有处心积虑,都拿来对付我的爸爸。

讽刺不讽刺?

20

也是到这一刻,我才彻底明白的,真实的人生是没有固定套路的。

即便你设想得再好,现实总给你当头一棒。

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当机会来的时候狠狠抓住。

哪怕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

当我得知,我爸爸与张若琳的女儿,正在我刚去实习的学校里读初三时,我内心复仇的 DNA,动了又动。

近水楼台,那我就先从方学越的女儿下手吧。

方学越的女儿方小唯,今年十五岁,正是青春叛逆时期,见我的时候冷冷地一哼,转身回她房间里。

她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她不待见我。

方学越说了她几句,却十分纵容,任凭她如此不待见我。

看来方小唯已经取代了我,成为了他内心的新唯一。

真是好情深的一对父女啊!

虽然方小唯不待见我,但是刚刚任职初三数学老师的我,很轻易就拿到了她的档案与成绩。

方小唯并没有继承到方学越的好头脑,数学成绩一塌糊涂,连语文成绩、英语成绩也不怎么样。

方小唯虽然不爱学习,却爱暗恋老师,在某次我叫来其他班一位女生谈心时,她无意和我透露了这一点:

「我又不是隔壁班的方小唯,偷偷暗恋物理老师,我只是偶尔看看,她呢,整天送吃的,送巧克力,也不害臊。」

我假装教育了一下这个女同学,不可以在背后嚼舌根,实则暗暗策划一场很有趣的游戏。

隔壁班的物理老师,长得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海外归来,据说他其实不像他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文质彬彬,实际上他换女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

近水楼台,在我和物理老师吴以坤释放了几个示好的信号后,他就开始约我看电影了,每一次我都以要备课为由推托了。

其实这只是我对付这种花花肠子的一点小心得。

他越是对我感兴趣,我越是要吊他胃口。

我一边在方小唯这个情窦初开的小少女面前钓她的梦中情人,一边对我爸爸方学越越来越好。

好到什么地步呢?

好到每天给我爸爸炖亲情鸡汤,亲自送到他的学校里,给他食用。

我不着急,鱼要慢慢钓,我已经钓了十几年,还没耐心陪他们再多钓几天吗?

21

某个放学的安静午后,我看到方小唯坐在教室的后排里偷偷抹眼泪。

作为名义上的姐姐,我走到她眼前,轻声安慰她:「怎么了?又哭了?」

我的手里,此时拿着一盒方小唯送给物理老师的巧克力。

物理老师其实是希望我把巧克力给方小唯,但是为了刺激她,我说:

「哎,这是吴老师送我的,要不给你尝尝好不好?」

方小唯瞪着我手里的巧克力,狠狠地看了我好几眼,眼泪流得更凶,很快她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

而我,在她的座位上,找到了她遗留的、忘记带走的手机。

一般人设置手机密码,尤其是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女生设置密码,要不是自己的生日,就是心上人的生日。

赶巧了,方小唯的生日,我在档案里看到过了。

吴老师的生日,就在他的友圈里,我也记住了。

试了两次,我就成功用物理老师的六位数生日密码,打开了她的手机。

小女生的手机里能有什么秘密呢,我看都懒得看,直接一个 110 报了警。

我特意下了个变声系统拨电话,接通后,我举报:

「你好,我举报香樟路 12 号 1001 室,有教师正在私下给学生收费补习数学,请你们立即逮捕!」

正是最敏感的时机,限制学生补习的政策刚刚下来,方学越却还是偷偷摸摸地给学生高额补习。

我就权当是为广大人民,做了一件好事了。

22

我还低估了这件事情的影响力,也可能是最近政策很紧,需要那么一两个杀鸡儆猴的。

而方学越私下授课被当场抓获后,就被当成了这样的标杆,来以儆效尤。

据说方学越被学校当场开除,教育局勒令他不准再继续教职工作。

如此一来,方家便等于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

不过也不算是弹尽粮绝,这些年来,方学越积累了无数财富,几套房子、几辆车子,也足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地生活了。

只是,教职了半辈子的方学越被这样无情拉下马,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在警局里有些人脉的方学越,很快托人查到了,究竟是谁在背后打电话举报他。

但他也是到死都没想到,竟然会查到自己亲生女儿方小唯的头上。

得知这个事实的方学越,当晚就拿着皮鞭,在家等着方小唯。

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方小唯,就这样被她的亲爹鞭打到皮开肉绽,卧床不起。

据隔壁邻居说,要不是张若琳打算报警家暴,当晚方小唯估计得被活活打死!

23

因为方小唯被打到住院的事情,张若琳两母女自然渐渐地与方学越有了心里隔阂。

他和她们越是疏远,就越是依赖我。

可是怎么办呢,他越是依赖我,我越是心烦,想加快弄死他们一家的速度。

在方学越被学校辞退以后,他凭借着自己的积蓄,很快又做起了茶叶生意。

也许是赶上了风口,通过营销,他的茶叶生意还越来越好。

张若琳起初还因为女儿的事情和方学越有了隔阂,但是眼看着丈夫又东山再起,她又开始谄媚地献殷勤了。

两人渐渐又有如胶似漆的状态,至于方小唯,也慢慢获得了方学越的原谅。

我知道我得加快速度了,我可不能看到好不容易被我搞垮的方学越,又一次东山再起。

终于,我又等到了机会!

方小唯并不是傻子,她被我冤枉,还挨了亲生父亲毒打。

这躺在医院一个月的时间里,早已经想清楚了是我在诬陷她。

我知道,她迟早有一天要来找我茬。

而我,也时时刻刻等着她出手。

我曾经看过她的书包,知道她一直有藏刀在包里的习惯。

这天她来到了我的办公室,一脸阴森笑意地看着我,我已经大致猜到了她想干什么。

手轻轻摸向我的手机,我把早已经编辑好的信息,发送给了第一紧急联系人方学越:

「请速度来学校教学楼副楼天台,小唯想要杀我!」

与此同时,我为了增加人证,多发了一条同样的信息给物理老师。

接下去,我便只要赶在方小唯出手时,将她彻底引到教学楼副楼的二层半天台即可!

其实在教师办公室的楼上,就是更高的楼层,但是我很谨慎地选择教师办公楼的副楼。

副楼楼层低矮,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意外,都不足以致命。

对于方小唯,一直以来我都没想过要让她死,怪就只怪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

当我疯跑着向二楼半天台的时候,方小唯神情激动地拿刀威胁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偷偷拿我的手机报警的?」

我望了望天台角落的监控探头,战战兢兢地往一旁走,试图缓解她情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唯,赶紧把刀放下,否则等下人来了,你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你先说是不是你,在爸爸面前陷害我!你快说!」方小唯朝我大吼。

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地吼与拿刀威胁,我的回答仍旧只有一句:「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过了十分钟不到,原本就在附近的物理老师赶到了,见到这个样子的方小唯,他很是意外也震撼。

但是物理老师,也恰恰是方小唯的死穴。

原本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了,方小唯的情绪就变得越发激动不对劲。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方小唯在听到物理老师让她放下刀具,否则要把她拉到教务局的时候,疯了似的拿刀刺向我!

我拼命地躲闪,物理老师从身后抱住她的身体,她仍旧激烈反抗。

千钧一发之际,方学越终于出现了。

他看到正在对我试图行凶的方小唯,一巴掌就打在她脸上!

一个巴掌不解气,他打了她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打到她嘴角渗出血丝,仍旧没有停手的打算。

连一旁的物理老师也看呆了,从前听说方学越是有名的教师,但是没想到对女儿竟然如此暴力。

「啪!啪!啪!啪!」的打脸声音,此起彼伏。

现场一片混乱。

我在所有人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轻轻地扬起嘴角,停顿了一秒不到,我即刻蹙起了眉毛。

这一幕就这样,落入了方小唯的眼中。

她气得颤抖指着我大声说:「是她!是她赵子初害我的!我什么都没有做!」

「啪!」又是一巴掌。

方学越狠狠地一扬手,又打在方小唯脸上。

我低下头,轻轻地笑起来。

随即在物理老师的搀扶之下,离开了这里。

然而,就在我和物理老师走到楼下花圃的时候,

一个女孩的身体,从二楼重重地跌落在地板!

24

方小唯是自己从楼上跳下去的。

楼层不高,方小唯是后背先着地,送到医院紧急救助,只是骨折严重,需要卧床许久。

等康复后,方小唯或许走路也会有影响。

事情发生后,除了方小唯,所有人都到了警局做笔录。

我将整件事完整讲诉后,提出可以查监控,又在两个证人的作证之下,以受害人的身份被直接当场释放回家。

我刚一走出警局,身怀六甲的张若琳就站在警局门口堵我!

我看着她凸起的肚子,忽然想起了大约七年前,我在我妈妈过世后,给她整理遗物的时候,在她的柜子里看到了一张医院开具的堕胎证明。

时间刚好就是,我爸爸「假死」后的一个月里。

如今我再回想起这张堕胎证明,以及张若琳高高隆起的肚子,忽然就觉得无比地难过。

曾经,我妈妈也有生育第二个孩子的机会。

因为这个女人,我妈妈将这个孩子无声地流产了。

张若琳一见我,就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敢动我的女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我是你爸爸,被你这个狐狸精给骗了!」

她在众目睽睽的警察局门口,一边打我一边骂我,将所有最难听的话都招呼在我的身上。

我就静静地听着她骂我。

连一旁的女警官都为我说话:「别以为你是孕妇,这姑娘就不能告你寻衅滋事罪,你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已经犯法了吗?」

张若琳这才停止了想继续打我的冲动。

但是第二天,她又来学校里闹了!

毫无意外,又是昨晚在警察局的那点泼妇技俩。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最不敢得罪的有两类人,一类女人,一类孩子。

现在她是怀着孩子的女人,所以她是不敢得罪中的不敢得罪。

就连门口的保安大哥,都拿她没辙。

有时候是在我打午饭的时候,她挺着肚子忽然冲进来,抓我的头发撕扯,一边骂我把她的女儿害残废,一边当着全校师生的面骂我贱货,亲妈勾引她的丈夫!

原本我是可以忍受她无端对我辱骂的,

但是她颠倒黑白,把我最爱的母亲说成是小三而她才是原配,

我就是怎么都不能忍了!

我知道我不能再任凭她这样侮辱我下去了,

否则她只会变本加厉!

在她数十次上学校挑衅我之后,学校的领导也找了我谈话。

我实话奉告,但是学校的校长是个怕惹事的主儿,尤其最近还出现了方小唯的堕楼事故。

校领导委婉地告诉我,可能我得先休息一段时间。

我早猜到会有这个结果,也不意外,于是我暂时先接受了这个安排。

离开这个学校的时候,已经是深秋。

我在某天晚上,带着我要给我爸爸做晚饭的食材,赶到他居住的小区里。

按了门铃后,我给方学越倒了一碗鸡汤,让他先休息一下,我去厨房给他做晚餐。

其实晚餐是我早就买好的,我不到一分钟,就做出了一桌子的饭菜。

此时家里,总共有三个人:我,方学越,还有一个正在拿吸尘器清洁的阿姨。

清洁阿姨的耳朵很不好使,几乎是听不到的。

这件事情是偶然一次被我发现的。

我爸爸因为生意繁忙导致睡眠不足,此时已经先在房间里浅眠了。

随后,我在清洁阿姨毫无察觉的时候,戴上手套取了方学越的其中一把车钥匙,将他的车子开了出去。

我知道方学越好几辆车子中哪一辆比较老,也知道哪一辆老车子没有安装监控系统。

这条路我已经演习过无数次了,我知道怎么样开车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在开过一个暗黑的无人小巷后,我等到了我一直要等的人,

是张若琳。

我把车灯打开,随即深踩油门,在暗夜里发出急促的声音。

张若琳反应很快,她在听到车声的一刹,随即跑到了大马路外边。

我没有再追出去。

因为再追出去,就不是我能控制的范围了。

我随即把车开回去,仍旧停在方学越一直停放的没有监控的老旧小区外的空地上,谨慎地将所有行车记录删除干净。

随后我戴着口罩下了车,仿佛从来没有来过地回到了方家。

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连天都要帮我灭了贱人!

张若琳在冲出马路后,遭遇了摩托车抢劫!

25

张若琳为了保护住她唯一的爱马仕名牌包,被摩托车主残忍拖行了几百米。

被路人紧急送往医院后,孩子已经流产,且手臂脚部多项擦伤。

她清醒的第一时间,就指着我的脸大骂,并向来做笔录的警察举报:

「警官!是她,是她开车要撞我!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还没有开口,方学越已经先为我作证: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被摩托车撞到的,是不是摔糊涂了!摩托车贼都抓到了,他已经亲口承认了!再说了,唯唯根本不会开车,你出事的时候,唯唯一整晚都在家里做饭,保姆也可以作证!

「怪就怪你贪得无厌,包都被抢了还要死死护住,那个摩托贼都说了,一开始根本不想伤害你,是你一直扯着他不放,你的包就那么金贵?还贵过我们孩子的命!」

「不!不是别人!是她!我亲眼见到的,是她开车撞我!」张若琳歇斯底里地朝我吼。

但是所有在场的人,包括警官,都觉得她只是在胡言乱语。

毕竟开摩托车的肇事者已经找到了,并认下了自己所有的罪行。

或许,一切只能怪张若琳运气不好吧。

那条途经的马路,原本也是她每晚都要走的路。

谁让她一个孕妇下班,背着招摇的爱马仕包走街上。

劫匪不抢她,还抢谁?

我无声地笑了。

在此之后,张若琳已经很少来找我。

我也以「新妈妈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减少与她见面的次数。

张若琳在想通一切后,估计脊背发麻,又或许她把我想成了什么不好惹的恶毒女人,渐渐地,她也不敢再对我乱来。

26

方家接连出事后,方学越一度很是消沉,越发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而我,是绝对不会让他怀揣着任何希望下地狱见我妈妈的。

我在得知张若琳失去孩子,并重新找了一个事务所上班后,就寻思着给她安排另一个局。

首先,我找到了张若琳附近的一家健身房。

在那里,我与一个叫做阿强的教练搭上话了。

我把我这半年来的工资都存在了一起,花钱让他帮我勾引一个女人。

与此同时,我告诉他,只要他豁得出去,这个女人丈夫的所有钱都是他的!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绝对不能让张若琳知道我的存在,就算是计划失败也绝对不能。

为了不泄露自己,我每次与阿强见面都是戴着好几层口罩。

见钱眼开的阿强,答应了我的计划,并收下了我的钱。

很快,他就以他完美的外形吸引到了内心空虚的张若琳。

刚刚流产过后的张若琳,一直郁郁寡欢。

因为女儿摔伤的事情,夫妻俩也一直处于关系很不好的状态。

阿强的出现,无疑令她心花怒放,很快她就陷入了爱情里,不可自拔。

一周后,阿强就春风满面地告诉我:「鱼上钩了。」

我趁热打铁:「那你可得把张若琳哄好了,她可是个富婆!能让你少奋斗人生五十年。」

阿强虽然有所疑惑,但是贪得无厌的他,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可以赚一大笔钱的机会!

他并没有让我等太久,而且出手之绝情程度,远超出我一开始对他的预想。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你父亲误服药物,现在正是危险期,你可以过来见见他。」

我握着手机听筒,眼泪缓缓滑下来,太好了。

我想:妈妈,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27

当天下午,我就赶到了医院里,见到了我垂危的爸爸。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主治医师在重症室外头,确认了我的身份后,认真和我讲诉起了我爸爸的病情:

「你爸爸的求生意志很强烈,已经度过危险期,不过以后可能就一直需要人照顾,所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淡道:「医生放心,我继母会好好照顾他的。」

「是吗?」医生倒是显得有些疑惑,「可是我看你继母的意思,好像是不太希望他成为植物人,对了,她到现在连医疗费都没交,这个事情你知道吧?」

我答应医生,回去后好好和我继母沟通,尽快补上医疗费,医生这才点头离开了。

方学越竟然奇迹般地度过了危险期,成功从重症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对此,我虽然感觉有些意外,但是,我也没有多少失落。

因为我很清楚,就算我放过他,被阿强蛊惑的张若琳,也是绝对不会让方学越存活的。

换而言之,让方学越彻底死绝、下地狱,压根已经轮不到我来动手。

也好,我轻轻笑着。

如此一来,他的死可就真的与我没有一点关系了。

我打算来病房里,见他最后一面。

在一旁的白色椅子上,我缓缓坐下,和仍旧昏迷中的方学越,讲诉我和我妈在他骗死离开后那一段伤心过往。

以前我很怕与别人讲诉起这段往事,所以我才会在妈妈死后,故意改头换面,连名字也改了。

除了一方面我麻痹自己,就是为了更好的复仇。

其实更重要的一方面是,我根本无法与那段残酷不堪的过去和解。

我害怕别人问起我的爸爸妈妈,更害怕别人在得知我的故事后,对我投以「你好可怜,我好同情你」的目光。

这些目光比我所经历的伤痛更像毒蛇,无时无刻地缠在我身上,我每想起一次,就觉得自己要窒息一次。

今天,我终于坐在了昏迷不醒的方学越面前。

这一幕,是十三年前的我一直想要做的。

在这十三年里,我每天都无比后悔,自己没有能以这样的姿态见爸爸最后一面。

没想到,十三年过去了,或许是上天垂怜,我终于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骗局,不再是假死,不再是欺骗。

我很清楚这一次,我是真的、真的要和我曾经最爱最爱的爸爸,说再见了。

我缓缓坐在了他身边,声音感慨而轻飘飘:「爸爸,我来看你了呢!

「你知道是谁给你误服药物吗?听说是你抛弃我妈妈执意要和她在一起的小三,张若琳呢!

「对了,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张若琳最近有外遇了,是个健身教练呢,你猜你那点财产日后会不会被他们吞掉呢。」

我看到我爸爸在听到有人要吞掉他的财产这句话时,眼睫毛狠狠地颤抖了起来!

我内心冷笑,死到临头,果然最在意的还是钱呢!

「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的新妻子抢你那些肮脏钱的,我嫌你脏,恶心,作呕!」

「所以你的财产,目前看来是只能落入给你戴绿帽的男人头上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我附到他耳边,低低地说了最后一句话:「小心你老婆哦,我猜她不愿给你出高额医疗费,只能让你继续误服药物了!」

几天后,我又来医院看望方学越,奇迹般的,他的脸色竟然恢复得比之前还好。

我叹口气,感慨张若琳这二次出手的速度,还真是有点慢了呢。

于是我走出医院病房,在医院的草地上溜达了一会。

当我溜达完毕,再从医院后门里,想要再次重新走进这个普通病房时。

透过开启的窗户,我看到张若琳正往方学越的水里,投入一小包白色粉末的东西。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我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无事发生似的走出医院。

我很清楚,或许我很快就会收到,方学越二次误服药物正式死亡的消息。

踩着满地的厚厚落叶时,我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

那仿佛是,尖刀划过五花肉的声音。

我忽然后脊背一阵寒冷,但随即我仰着头,迎着头顶并不刺眼的光芒,而缓缓地滑出了眼泪来。

我听到了我半仰着脑袋,对自己的自白:「爸爸,我曾经有多么爱你,现在就有多么恨你!」

28

半个月后,一切慢慢回归平静。

我又收到了学校通知我去上课的通知。

我欣然答应,又过了半年,我辗转得知,张若琳继承的丈夫的所有财产,都被一个男人卷走了。

这事还一度成为了本地的头条新闻。

毕竟几辆车几套房不是小数目,何以一次性一夜间被人卷走了?

这事我也想不通,或许只有当事人阿强才能说明白了。

不过这都与我没任何关系了,因为自从我得知了方学越死亡的消息后,我便也断绝了与阿强的任何关联。

几个曾经与他沟通的电话号码卡,也一并被我销毁了。

而阿强抱得美人又继承便宜财产,还怎么会和我主动联系呢。

只是我也没想到,阿强也不是善茬啊,他竟然贪得无厌地卷财产一走了之。

想到这里我不禁汗毛倒竖,愈发庆幸自己,那时没有让阿强看清我的真面目与身份,

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在事情一切尘埃落定后,就主动提出离职。

对于我而言,这座城市里已经没有值得我留下的人了。

我想回到我的家乡,陪伴我的妈妈。

在我离开这座城市的高铁上,我收到了来自程淮的信息。

那是一条他的告白信息,大意是:他调来 B 市了,问我愿意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

我并没有回复他的信息,我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没有能力再去爱任何一个人了。

尤其是程淮,每当想起他的眼神,我都无比确定一个事实:

一直以来,他比谁都清楚我的一切秘密。

番外 01

一年后,我在家乡的一所普通小学里,担任数学老师。

一切风平浪静,我早上六点半出门,下午六点才从学校下班,程警官会在门口等我。

有时候他出任务,会开着车顺路经过我的学校门口,载我一程。

起因是我上个月去警局报案,因为我所租住的城中村公寓,比较暗黑偏僻,我被人尾随了。

那天来接待我的警官,就是刚从 B 市回来当领导的程淮徒弟。

见到我的一瞬,程淮咧开嘴笑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原本还想等工作安顿好了,再去找你。」

程淮升级了,现在已经不只是小小的刑警,现在是重案局的。

至于他的头衔是什么,我每次一问,他就板着脸说:

「想摸我的底细,你就得先嫁给我!那样我就老实交代!」

什么年代了,还要以身相许,我每次都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

但他对我越来越好,事无巨细。

得知我被尾随后,他先是提出让我去住他的房子。

被我拒绝后,他又提出要每天接我下班。

有时候他出任务会很晚才回来,他便让我老实在学校里待着,等他回来。

今天他来接我比较早,我们在附近吃了晚饭。

他送我到楼下,第一次提出来:「赵子初,你良心不会痛吗?每次都是这样,没有一次请我上去喝茶?」

我撇撇嘴,故意气他:「哦,我倒是想请你上去喝茶,但是我这个人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和我在一起的人没有哪一个有好下场。」

程警官的面色,便有些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接着,他缓缓地抬手覆上我肩膀说:「我不怕。如果我没有好下场,一定是我哪里对不起你。」

我因为这句话,我迅速地跑上了楼。

但是因为这次短暂的交锋,我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我所料,程淮果然知道我的所有秘密。

番外 02

几个月后,圣诞夜,程淮约我出来逛街,我们一起回到了我居住的家里,程淮送我一个信封。

我以为这是他要写给我的情书。

别说,我知道程警官这种闷骚,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

但是当我打开信封,里面掉出来的却是另一封信。

正确来说,是方学越写给我的信,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一字一句,都是对我的忏悔:

「唯唯,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后母和妹妹。一直以来我都不觉得自己错了,直到那一天你来看望爸爸……

假如我死了,一切都是我自愿,我自己想死,与他人没有任何关系。」

落款是方学越亲笔。

我问程淮:「这是哪里收到的信?」

程淮告诉我:「是我去了 B 市工作后整理档案的时候发现的。据工作人员说,是你爸爸正式死亡之前,他邮寄到警局的。至于是谁帮他寄出来的,倒是没有记录,不过后来我去医院找人问了,有个护士说,是方学越请护工帮忙寄的,可是现在护工也不知去向。」

「就是因为这封信,警方才没有再追查你父亲二次误服药物致死的真相。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自己寻死,连你继母也这样说。」程淮拍拍我的肩膀。

我顿时难过,眼泪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程淮的话也解释了我这几年来的疑惑,为何方学越误服药物而亡,枕边人张若琳可以安全脱身,原来是因为方学越的这封亲笔信。

只是我却到最后,才收到这封信。

程淮轻轻拭干我的眼泪:「所以,你现在能释怀了吗?」

我知道程淮什么意思,轻而缓地点点头。

他伸手将我揽入了怀里:「以后我若是背叛你,我先毒死我自己。我知道以你的性格肯定会和我说,所有男人追求一个女人的时候都这样说,我无法预料以后的事情,但是我如果背叛你,我给你杀我的权利。」

「幼稚死了。」我在心里吐槽,这都是什么中二的发言。

但程警官还很是认真地紧紧抱住了我。

这晚,我在他身边半夜起来,将他带来的那封信撕碎。

程淮仰卧着,伸手拉我的手:「为什么撕掉?」

我看着他很有安全感的脸:「我现在不再需要这封信了。过去对我已经不重要,我要把它们都撕碎,我有你、有现在,还有未来,就足够了。」

我开始躺在床上畅想未来:「程警官,我最近正在学法语,我想学会了,或许以后我们可以去法国定居,生一个女儿,养一条大狗狗!」

程警官呵欠连连:「你有我还不够?还要什么大狗狗,你就做梦吧,等我们能去法国,那估计得二十年后才有钱。」

我想,那我就做做梦吧,二十年又如何呢。

我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憧憬过未来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自由地畅想未来的轮廓,我也可以像正常的女孩一样,生活、工作、学习、恋爱、做做白日梦。

没有人知道,我要的一直很简单,我希望有人爱我,我也会一直一直爱他。

天长地久,平平淡淡地爱与被爱,那样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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