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朝皇后,我每天都在花式作死,跪求被废。
因为我的皇帝丈夫,是个随时要死的病秧子。
他要死了,我就得殉葬!
皇帝最大的爱好就是欣赏皇陵,准备各种身后事。
他给我展示豪华双人帝后棺材,还温情款款告诉我。
「铃儿,朕一定会撑到陵墓修好,再带你入土为安的。」
我:「……」
去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皇陵还有三个月就竣工了!
1
皇帝景荣从小病弱。
没登基前,一年有一百八十天在喝药。
登基后,更惨,一年有三百六十四天在喝药。
他命不久矣,是举国皆知的事。
可我唐铃肤白貌美,还有大好年华没享受。
我其实不介意做俏寡妇,要没有那该死的殉葬制度,我很是愿意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可惜,我朝规定,后宫妃子都得殉葬。
而放眼后宫,就我一个独苗,我连一起可以赴死的同伴都没有!
要是觉得皇帝独宠我,只爱我就天真了。
做皇帝的人都不简单,他也不例外。
他娶我做皇后是权宜之计,因为他真爱的女人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官冯真,他不纳她,只是怕自己命不久矣,会连累她跟着送命。
好一对青梅竹马,拿我当摆设,还想我陪葬?
想得美,可我是谁?
我是京城里最飞扬跋扈的姑娘。
我唐家家训是富贵险中求,从杀猪户干到开国将军,靠的就是一个二个字。
拼命!
我不肯坐以待毙,每天都在作死边缘试探,力争早日被废。
历代被打入冷宫的可怜女子无数,为什么我不能是其中一个?
我研究各朝后妃被废史,有样学样。
我学习善妒,皇帝不小心多看宫女一眼我就发疯,还挑衅他:「还敢看吗,再看一眼,本宫就挖出那些女人的眼睛!」
当面打脸皇帝还不恼,还配合上了:「皇后说得有理,这宫女手腕擦有诱香,心思不纯,是该惩罚。」
他大我三岁,身材高挑单薄,面容清俊美丽,眼尾上挑,一双桃花眼看什么都是含情脉脉,我就是被这幅祸国殃民的脸给骗了。
呸,装模作样!
不过可以理解,身体不好的男人,兴趣都留给白月光了。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吧。
所以才这样坐怀不乱。
我调整方向,努力跋扈,挥金如土,力争扣上拜金的帽子。
怎么挥霍怎么来,出恭要闻价值万金的鲛人油脂香,过寿要上百吨重的黄金雕像。
我还特意要求:「雕像眼睛要镶上拳头大的宝石,才配本宫这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
管钱的吏部大臣追着我破口大骂:「败家妇人,这江山迟早被你败光!」
可皇帝倚在龙椅上看完账单,也不生气,反而维护我。
「朕的钱就是皇后的钱,她用也是为朕分忧,否则那么多钱,朕也没力气使。」
大臣气得心梗:「我朝以勤俭立本……」
皇帝淡淡:「花点钱就能败掉江山,在你们眼里,朕的江山,就那么不经用?那要你们何用?」
他身子孱弱得一吹就倒,但眼神却犀利得过分。
不能为皇帝排忧解难的臣子,可没有留下的必要。
大臣不敢造次了,弱弱滚了。
我只恨老头软弱,敢怼我却不敢怼皇帝,只能自己上了,我特意提醒他:「皇上,我可是把你的小金库都用光了!」
一点不剩的那种!
这样的老婆留着何用,快点休了好吗?
休书我都准备好了。
「钱这玩意,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皇帝托腮看我,唇边微翘。
他好像很喜欢我恐惧又暴躁的模样。
「活着把钱用了最好,等我们到了地府后,那儿用的又是别的东西了。」
空气凝固了。
我深呼一口气,强自镇定:「皇上……说笑了,您是真龙天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皇帝笑意更盛:「别人长命百岁,朕,长命百日就好了。」
我一时无语。
体弱的人一贯脸色苍白,他对国事都淡淡的,唯独欺负我时,脸上能显出些许血色。
「皇后嘴那么甜,以后结伴到了下面,朕也不怕寂寞了。」
「……」
你不怕我怕啊!
2
没法了,我只能拿出绝招:找男宠!
虽然皇帝成婚后也没碰过我,但男人圈地盘的德行跟狗没差。
我不信世上有喜欢戴绿帽的男人。
没错,成婚多年,皇帝就没碰过我。
我估计他是为了不留子嗣,毕竟我爹是权臣,要真有嫡子,我爹就更能拿捏他了。
「可找谁呢?」我列了一串名单:「卫将军的独子?新上任的礼部侍郎?还是镇国公的幺弟?」
最后,我用朱砂毛笔在今年的状元上钩了一圈。
前些日子的殿试,我见过那少年一眼。
单薄桀骜,脖颈苍白,很有股高岭之花的味道。
那侧脸,有点……有点像那谁。
有替身那味道了。
我吩咐贴身丫鬟去办:「有机会招进宫,本宫要掌掌眼,看看状元郎是不是真像外头说得那么清高难折。」
我静待佳音,因为皇帝此生,最恨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跟他的出身有关,他母亲被纳入宫时老皇帝已经五十有余,后来耐不住闺中寂寞,跟后宫侍卫通奸后被告发。
这让还是十三皇子的景荣处境非常尴尬。
滴血验亲了无数次。
我严重怀疑,景荣病弱至此,都是小时候被放血放多了。
若不是他眼角的泪痣与桃花眼与老皇帝一模一样,他铁定活不过那个冬天。
也是那年冬,我爹打了胜仗从边塞回宫。
我作为唐家独女,自然是备受瞩目,皇子们都围着我转献殷勤,这是应该的,毕竟谁娶了我,就是娶了镇守北疆十八万将士。
大雪纷飞,处处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当时的太子想方设法哄我:「铃妹在北疆长大,定是没玩过冰嬉吧?」
北域干旱,又临近大漠,常年受风沙侵扰,我没见过雪,更没在结冰的湖上滑行过。
只见冻湖边搭起彩棚、几个皇子在冰面上鱼贯而行,我看得目不转睛,很是心动。
我换上冰鞋,在湖中战战巍巍滑了几步,许是吃撑了,脚下冰面忽地破开。
我直接掉进冰窟窿里。
冰湖哗啦啦碎开,皇子们一个个花架子,耍帅有一套,遇到麻烦跑得比谁都快,一时之间竟无人救我。
我身上穿的是棉衣,进了水很厚重,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有人把我拉上了岸。
他费尽力气将我救拖拽上来时,自己也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宫女们大呼小叫地将我围住,我奋力地寻着那个救我的人,才发现对方是个看上去很孱弱的少年。
衣着朴素,浑身湿答答的。
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冷眼旁观着一切。
他好像很习惯被宫里的人遗忘,排挤。
我不知内情,指着他的手:「你……流血了。」
拖拽我上来时,他手被冰棱划破,不停地淌血。
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也落到了我心坎里。
少年咳久了,俊美的脸上生出不正常的红,他撕开衣袍,随意往自己手上一裹:「哦,小事,死不了。」
太子挡在我们之间,嫌恶地踢了他一脚,少年没一点还手之力地趴倒在地。
「当然死不了,婊子生的杂种,命贱着呢。」
3
回府后,我才知道那个唯一跳下水救我的恩人,是当今的十三皇子。
他的母妃被发现通奸,已被老皇帝凌迟处死了。
他无依无靠,宫里的太监都能欺负他几句,我顿时对他无比怜爱,回去后我对阿爹说,我就要嫁他。
阿爹沉默良久,我原以为他会嫌弃景荣出身不好。
可阿爹却说:「这位皇子,比较复杂,你怕是对付不了。」
「能在深宫里活下去,复杂不是件好事吗?」天真的我一腔热血,听不进一点意见。
阿爹妻妾众多,却只有我一个独女,纵容惯了,只好让步。
从此,景荣在未来岳父加持下一路高升。
最后从八王夺位的混战中脱颖而出,成功登基。
他继位后,履约册封我为后,我满心欢喜以为修得正果。
可红盖头被掀开后,我看到的却是一张冷脸。
景荣,不,新帝脸上没有半点喜色,反而说:「唐铃,我心有所属,后位是你的,兵权也是你爹的,至于其他,你不要肖想。」
我不信他的说辞,毕竟我人见人爱,上门提亲的人能踩烂门槛!
直到我偷听到他对青梅竹马的女官说:「那个唐铃生在北疆,蛮横半点礼数也不懂,净手用的杯盏,她居然连着上头的玫瑰一饮而尽,真是好笑。」
我完全僵住。
我很想说,我知道那是洗手的,可我不舍得。
北疆许多女孩,只有出嫁才能洗一次澡,我们那水多珍贵啊。
浪费掉,我不舍得。
女官掩嘴笑得不停,她名冯真,生得优雅美丽,气质比公主还好:「那皇上还要娶她?」
房间里,有拥抱的声音。
「可谁让她最傻。」帝王发出低低的喟叹。
「偏偏父亲又最多兵呢。」
4
原来,就连那次落水,也是景荣的安排。
他在冰面做了手脚,我落湖,他正好可以英雄救美,完美的一套连环计。
否则,隆冬的冰面怎么说碎就碎呢。
阿爹说得对,景荣的野心,安静地潜伏在他病恹恹的身体里,这样的人,一旦有机会,就绝对不会松开。
咬人的狗,都不爱叫唤。
事实证明阿爹是对的,我以前傻,现在可不傻。
如果不肯废我,那就得改掉殉葬的祖制。
立规矩的是太宗皇帝,这厮生怕自己死了后妃专政,才立了那么恶心的规矩。
要废太宗律例,必须得皇帝去推。
为了达到目的,我甚至制造机会要皇帝去娶白月光,只要扩大了同盟,我就不信他舍得白月光也殉葬!
「这后宫太空了,臣妾实在不忍皇上寂寞,冯女官不是皇上的青梅竹马么,调调岗的事啊。」
反正我看女官的吃穿用度,也不比我差了。
皇帝冷笑一声,折子也不看了,直接扔地上。
他睫毛浓密又长,打下一片阴沉沉的影子:「唐铃,你什么意思。」
我以前再怎么闹腾,他面上都很少动过怒,现在牵扯到心肝,藏不住了!
「臣妾的意思是,后宫也是该进进新人了。」
我这心里打鼓似的,听皇帝冷声说:「你还真贤能,给朕张罗这些。」
我看他最在意身后事,便劝:「臣妾也是为您着想啊,您看,这皇陵那么大,侧陵的位置还空着呢,留给冯女官也是合适的。」
「……」
我默默:「若您想与冯女官共睡一陵,我愿意退出!」
皇帝气得发了一夜高烧。
冯女官在宫中的身份是医女,她来为皇帝扎针治疗,捏着帕子给他擦冷汗,眼里满是心痛,细心到我叹为观止。
那双人棺木,留给他们果然是最合适的!
「女官医术高明,皇上这病又好不了,真离不开你。」我乘机握住她的手,「太医院离得远,要不,女官进与我一起伺候皇上吧?」
女官心跟明镜似的,哪会上套:「娘娘严重了,太医院人才济济,十二个时辰都有轮班太医,不存在远的问题。」
她严词拒绝,说什么发誓一辈子追求医术,绝不进后宫。
哎,都不傻,都知道要殉葬不上当呢。
惨还是我惨,当时我爹也提到殉葬的事,我完全没怕过。
我说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一起走也是浪漫的。
我爹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特别恨铁不成钢。
恋爱脑真可怕啊!
5
这样看来,我唯一出路只有给皇帝戴绿帽了。
我望着宫里绿意盎然的春景叹气,催促心腹:「那状元郎呢,赶紧叫他进来给本宫解解闷啊。」
忽地,春风掠过,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状元郎已被本王调走,十年来不会踏入京城,不过皇后若真有此意的话,本王愿毛遂自荐。」
说这话的男人紫衣玉带,英俊倜傥,面上常含笑。
苏域,皇帝的小叔叔,如今真正手握大权的摄政王。
皇帝对我芥蒂很深,很大原因是因为他。
当年先帝死得突然,几王混战,而其中最大有两股势力,一是我爹统帅的北疆君,他支持景荣;而另一股,就是摄政王的南岭军。
就是这竞争白热化的档口,摄政王在回京路上遇刺坠江。
胜利的天平毫无疑问地偏向了景荣。
登基大典前,我带着丫鬟在湖边避暑乘凉,丫鬟吐槽:「如今王爷要登基了,这些从前看不起我们的,一个个都来了献媚了。」
我倒看得开,往湖里撒鱼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趋利很正常。」
鱼散开,湖里浮出一具还飘着血的尸体。
我给吓傻了,看人还有气的样子,赶紧捞出来医治。
我万万没想到,救的这人,正是常年驻地藩国的苏域。
我们互相不知彼此身份,我等他身体好了些,才问:「你犯了什么事啊,怎么被人捅了那么多刀?」
苏域的伤在腹部,那真是能要命的位置,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家里分家产,侄子们捅的。」
「哦……」看来争家产哪儿都有啊,我无比庆幸:「我未婚夫也在争,还争赢了哦!」
苏域脸色有点不好,黑瞳眨也不眨地盯住我:「未婚夫,你有未婚夫?」
我不爽了,妹妹我人美心善,怎么就不能有未婚夫了?
苏域常笑,让人完全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他当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只是未婚夫而已,而且,就算是丈夫,又如何?」
三天后,景荣的册封大殿上,苏域率兵闯了进来。
我跟他都没想到,大家再次相遇,会是在这个地方。
是以这样的身份。
两方僵持不下,我爹出面周旋,最后苏域退了半步,自封摄政王,虎视眈眈盘踞南边。
所以景荣虽然当了皇帝,但这位置并不稳当。
我想他厌恶我,很大程度是怪我当时心软救的人。
是他最大的敌人。
6
我生日在春天,而苏域年年这个时候都会来。
……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的。
「很快就是娘娘生辰了,微臣准备了些薄礼,还望娘娘笑纳。」
摄政王准备的礼物一车又一车,金银珠宝要啥有啥,里头还有尊巨大的玉雕,我咋舌:「这是玉观音老贵了吧,我不能收!」
摄政王微笑:「不是观音,这是微臣为娘娘雕的。」
「……?」
「娘娘当年救了我,在我眼里,娘娘与观音有什么区别?」
糖衣炮弹加舔狗攻势,我如临大敌。
我是想当废后,但不想脑袋不保,皇帝现在会容忍我的小动作,但遇到原则问题就难说了。
我可不想走在他之前!
我直接说:「你送那么多礼物,让你侄儿咋想啊,我可不敢要。」
摄政王笑意更深了:「皇后娘娘都能找状元郎看戏听曲了,还怕收本王这点小礼物不成?」
我无语,这叫啥「小」礼物?
比国库还夸张。
按规矩,每月初一十五皇帝都要来皇后这里过夜,我们各盖各自的被子,稍微唠了下嗑。
宫里的事逃不过他的眼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主动交代。
「皇叔又给我送东西了,推不掉,不过呢,臣妾打算百年之后把这些当陪葬,兜兜转转,也算是皇上您的呢。」
咋样,这马屁拍得不错吧?
皇帝心口起伏得厉害,他撑起身子,掐着我下巴:「皇后可真向着朕,想的真长远。」
我点头:「以后我们是睡同一棺材的交情,不向着你我还向着谁啊,呵呵!」
皇帝没再追问,但他握住了我的手,到睡着也没分开。
我心咯噔了几下,干嘛,觉得有危机感了,又给我点甜头?
可我已经不是以前,只要看他笑就上头的唐铃了。
我试着抽出手,可病秧子睡着后力气很大,握得紧紧的,我都怀疑他在做梦。
梦到握着传国玉玺,所以才那么怕失去。
他下冰湖救起我后,生过一场大病,我守在他床前,这样握着他的手。
御医说他要不行了,我不信,不断跟他说话。
我讲北疆风景,讲我们那儿的馕饼有多大,讲我们那儿的葡萄有多甜,男儿是怎么英武,姑娘跳舞有多好看。
「我讨厌京城,讨厌这里乱七八糟的规矩,讨厌这里虚伪的笑脸,明明是我们北疆在保护他们,他们才有舒服奢侈的日子过,为什么心里还要看不起我们?就因为我们不如他们会享受?」
本来等阿爹见完皇帝,我们就要回去了。
我想念北方粗糙的风,想念阿嬷做的手抓饭。
床上的少年烧得面脸通红,虚汗直出,我低声说。
「可你救过我,我该报答你的,如果你能醒来,我就不回去啦。」
「以后宫里,谁也不能欺负你,我嫁给你,保护你好不好?」
被我握住的手,轻轻颤了颤。
7
几年前的事,我居然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为了他,放弃了北疆的自由空气,我那么厌恶京城,却愿意陪他困在皇宫里,当透不过气展不了翅的家鸟。
可他不仅骗我,还不爱我。
这两者,我说不清哪样更让人绝望。
最可怕的是,我好像还喜欢着他。
春末是狩猎的日子,君臣加家眷都去杨春山围猎,自然,摄政王也去了。
他冲我笑,春暖花开一样。
我压力山大,假装喝茶吹茶叶玩。
皇帝身穿劲装,长发利索扎起,马靴勾出笔直漂亮的小腿线条。
渣归渣,但他真长在我审美点上。
我站他隔壁,还能闻到檀木与药香混合的味道,就那么被美色迷瞎了眼,暗箭飞来的时候,我想也没想挺身而出,居然给他挡了箭!
卧槽,我真要英年早逝了吗!
箭把我穿了个里外透心凉,皇帝面如死灰,手足无措地抱住我,我可从没见过他那么恐惧的样子。
他眼泪全落在我脸上,看我嘴唇动了动,他猜到是我想说话,忙凑到我跟前。
我虚弱地说:「我死了,纸钱……别亏待我,记得多烧点啊。」
我好歹是金枝玉叶,走得那么匆忙,没东西打点咋办。
我还是很怕过苦日子的!
皇帝气得发疯:「闭嘴,不准说那么晦气的玩意,你要长命百岁,你听到没有!」
听不到,我反正昏迷了。
之后我昏了很久,有意识那都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听说这半个月,皇帝跟摄政王互相掐架,掐到斗殴的程度。
因为摄政王觉得皇帝无能,不能保护皇后。
皇帝觉得是摄政王找人放暗箭,害苦了皇后。
群众最爱看八卦,尤其叔侄争夺一女的戏码。
我还是有点感动的,因为皇帝这半个月天天跪在佛前祈祷,不眠不休,瘦了好大一圈。
这样说,他还是蛮在乎我的。
但我嘴硬心软,不爱邀功:「我是怕您出事,得殉葬呢。」
皇帝倒也不拆穿,他顺着我的意思温声说:「瞎说,祸害留千年,皇后会平安长命到百岁的。」
「可按祖制,后妃是得殉葬的。」我趁着病弱,麻溜卖惨。
皇帝莞尔:「那,朕就努力健康,陪你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不好,求你还是废后吧!
皇帝说,他在佛前许了愿,只要我能醒,他就会如约去做。
虽然不关我事,但我还是紧张了一把:「你,你许啥愿,该不会是一辈子不近女色吧?」
皇帝脸又有黑的趋势:「……不是。」
我松了老大一口气,但转念一想,关我啥事啊!
我立刻解释:「我只是怕影响了皇上未来幸福,那就大大的罪过了。」
皇帝无奈一笑,他现在态度好温柔,像哄心肝,也不像以前阴阳怪气了。
仿佛回到了成亲前,他还需要我的时候。
这态度好得我都害怕了。
因为入宫来探病的老爹通知我,说他打算换皇帝。
我一口参汤喷出去,以为幻听了:「啥,爹你说啥?」
我那身经百战,依旧很能打的老爹重复了一次。
「阿爹说,准备给你换个靠谱的夫婿。」
8
我在娘家人面前,一直装得很幸福。
可幸福这种事,往往比贫穷更难伪装。
阿爹心跟明镜一样,哪里会不知道我在宫中的情况。
皇帝物质上没亏待过我,波斯的布料、南印的珍珠第一时间会送到我宫里。
可同样,会送到冯女官那。
「这个不好,下一个更乖。」阿爹的想法很干脆,就是不能让宝贝女儿受委屈。
「男人能休妻,你一样可以,阿爹找好了一打的青年才俊,你想休多少次都成。」
我吓得说不出话:「不,不必了吧!」
不要那么冲动啊!
可阿爹心意已决,他要谋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我也不能告发亲爹,就这么纠结到动手那天。
阿爹选的日子很绝,正好是各地藩王来京叙职的日子,这样下毒,一时半会也查不到他头上。
宴会上,我亲眼看着下了毒的酒,被送到皇帝面前。
他侧着脸,一边与藩王说话一边举起酒杯。
我脑子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身体好像不受任何理智控制,我抢过酒杯直接扔地上。
毒酒流淌过的地方,瞬间全黑了。
皇帝的眼神从错愕到不可置信,再慢慢冷却。
他看我的眼神,扎得我心贼凉。
「皇后,如何会得知这里有毒?」
9
我一时心软,害惨了我爹。
皇帝多干脆的人,警意识到我爹的反意后,不动神色抽调兵马,可我爹也不是吃素的,知道我被囚禁在宫里后,转头就绑架了皇帝白月光。
我不知道局势怎么样,只能不断哀求皇帝放过我爹。
皇帝眉目不动,平静地看着我说:「朕饶过他们,可谁又来饶过朕。」
「……」
他说唐铃,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
我说知道,是被……
凌迟两个字,太残忍了,我说不出口。
「是被凌迟而死。」皇帝替我说了,「我亲眼看着行刑,看着她被人一片一片地削掉皮肉,最后只剩一个骨架子。」
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出,直接被震惊了。
最残酷的过去,由皇帝亲自说出。
「她像一条案板上的鱼,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告诉自己,记住,记住一切。」
「我娘真的出轨了吗?并没有,她的胆子只有那么点大,我连在御书房被太傅表扬,她都要害怕半天,叮嘱我别太出风头,她总怕惹着了那些妃子皇子们。」
委曲求全,没有换来好结局。
一夜醒来,她身边出现了一个光着身子的侍卫。
其他妃嫔掐着点来捉奸。
「那侍卫说得头头是道,还拿出我娘的汗巾头饰做证,说我娘耐不住寂寞,勾引了他。」
人证物证俱全,老皇帝犯不着为了一个「脏」了的女人开口说什么。
「我没有权利,只能看着娘惨叫,我无时无刻都不能忘记这一幕,地狱是什么?有什么地狱比我经历得更可怕?
「我发誓,一定要成为最有权力的人,我必须坐在皇位上,无论付出什么。」
皇帝紧紧抱住我,手劲大得我后背好痛,可我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
他放低声音:「皇后,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朕如今建的帝陵,与先帝皇陵,是相通的。」
「相通……?」什么意思,我没懂。
你是想死后还跟他做邻居?不嫌恶心啊?
「小傻瓜。」皇帝很怜爱地捧起我的脸,还亲了一口,「我挖了他的坟,鞭了他的尸,让他的尸骨,跪在我娘墓前,永生永世忏悔。」
卧槽,他好疯!
我好怕他也这样对我爹,急得都哭了。
恐吓完毕,皇帝满意地拭掉我的眼泪。
「但,唐将军总归是你的父亲,我的岳丈,你一日是我的皇后,我做女婿的,就永远不会动他。」
这样吗,我重获希望,立刻改口:「皇上真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婿!」
我决定做小伏低,给阿爹换一条生路。
皇帝搜了我寝宫,别的谋反证据没搜出。
倒搜出了九百份不同类型的休书。
写休书,曾是我见不得光的小爱好。
皇帝故意在我面前晃休书:「皇后想与朕和离?写得那么真情实感,是皇后亲手写的不成?」
「不不不。」我打死不认,坚持说,「臣妾只是练字,练练字而已!」
我哭丧着脸表示,臣妾生是皇帝的人,死是皇帝的鬼。
「对对,上次皇上说的棺材雕花新颖,好潮流,臣妾好喜欢的!」
看我如此强颜欢笑,皇帝乐了,虽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哎,这个局势他还开心,我都服了。
10
我水深火热了没几天,摄政王就给我传话,说他现在与我爹达成结盟,会尽早救我出去。
他还冒险进了一趟宫,说事成后会娶我。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皇后吗?
以后史书里我一定会成为被万人唾弃的妖妃吧!
我一脸懵逼:「苏域,我是救过你,但完全没要你以身相许啊,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摄政王冷笑:「先帝没有立遗嘱,我本来也是继承人之一,若不是当时遇刺坠河耽误了时间,这个皇位归谁还不一定呢。」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韬光养晦,等待反击的机会。
以前他碍于我爹北疆军,现在跟我爹一个阵营,又笼络了一批有反心的大臣,各自站队各自使劲儿,信心满满要夺权上位。
我在宫里都能隐约听到打仗的声音,景荣虽然也有不少支持者,但北疆军与南岭军一联手,他没有赢的可能。
我想,景荣应该是要输了。
他登基这些年励精图治,专心治国,赋税又少,民生得到很大改善,其实很多人反他,也是因为他要推行的制度对权贵不友好。
他是个好皇帝。
两方在皇宫开战,北疆军直接打进宫,阿爹趁乱派心腹接我回府:「小姐,胜局已定,我们快走吧!」
我收拾好包袱,望着这住了三年的地方。
心情很复杂,复杂到我挪不开脚。
然后我做了个特傻逼的决定。
我决定不走了,要跟他同生共死,哪怕他最爱的人不是我。
皇帝的个性,是宁愿死也不会逃走的。
我很轻松地在太和殿里找到了他。
他端坐帝位上,对我的出现诧异极了:「你不是该走了吗?」
对,我该走的。
我该顺应局势,回去休夫做回黄花大闺女然后再改嫁。
我该跟皇帝划清界限,做个识时务的人。
可谁让我恋爱脑?
我气喘吁吁地告诉他:「不走了,觉得你倒霉,没了娘没了皇位,要连唯一的老婆也没了,也太惨了!」
皇帝被我感动得表情失控,像笑,又像在哭。
他肯定哭了,抱着我久久不撒手,我感觉脸颊脖颈那痒痒的。
是他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安慰他说:「别想啦,知道你想做好皇帝,但人活着总不会事事顺心的,这样吧,我们早点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下辈子我们去北疆做对普通人,我罩着你,你要不爱我,我们做朋友也成的!」
不生在帝王家,不会受母子分离的苦。
我说要陪着他,去哪都陪,下地狱也成。
11
但我的赴死计划没有成功。
因为我爹带兵,瓮中捉鳖一举拿下了摄政王。
我被这反转弄得一头雾水。
皇帝这才告诉我,这些年他的病弱与我爹的反目,都是计划中的一环。
「朝中权贵贪污腐败,国家的根子都要被掏空了,北疆军辛苦守着边疆,军部吏部却敢去贪污他们的军饷,再这样下去,北边要守不住了,而且,我们收到消息,摄政王与北匈奴达成协议,要里应外打配合助他登基。」
阿爹本来是劝皇帝徐徐图之对付这群人,可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两人干脆里应外合,演了一出双簧,把有反心的人一网打尽。
皇帝表面对我态度差,也是为了配合计划,让我爹的谋反显得顺理成章。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家伙,合伙起来瞒我。
害我纠结半天,头发都掉了一把!
皇帝太懂我了:「看,就这点事,你都得失眠,要把所有计划告诉你,你不得疯?」
哦……说得也有理。
我这脑子,还是知道少点比较好。
叛臣被一网打尽,摄政王被俘虏,南岭军也被收编,皇帝留了摄政王一命,将他发配到边疆做普通士兵。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跟北匈奴的人合谋。
这结局适合他,去感受下边疆士兵的苦吧。
我问皇帝:「当年我救了苏域,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要是没救,他这些年也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皇帝说这个问题其实没有意义:「只要当时你在那里,就一定会救,你做不到见死不救,我喜欢的姑娘一直是个善良的人,这样做完全没错。」
啊,他居然那么懂我!
皇帝说他一直爱的都是我,只是他与摄政王这一仗胜负难分,他想给我留个退路。
一旦有了孩子,摄政王不可能留我活路。
我好感动,可也不太敢信:那他的白月光呢。
温柔爱意可做不了假吧?
皇帝说是不假,因为冯女官是他双胞胎的姐姐。
「我娘当年生的是双胞胎,我朝双胞胎被视为不祥,所以冯真被接生的冯太医抱走抚养,我留在宫里,这些年她一心研究医术,也完全不想恢复身份。」
那我这些年吃的都是什么飞醋啊!
我立刻竖起大拇指:「难怪我看冯女官气质贼好,原来是我小姑子啊!」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一切尘埃落定,就在我以为所有事都回归正轨时——
皇帝决定禅位了。
12
将权力皇位看得比自己命还重的人,居然要禅位了!?
脑子抽了?
他选的是一名远房藩王的孩子,定好辅佐的大臣太傅,他甩甩手就不干了。
景荣破罐子破摔,退位前,还把延续了几百年的殉葬制度彻底废掉。
从此,妃嫔再不会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我不理解他为什么退位,景荣看着我笑,温温柔柔的:「你不是想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对佛许过什么愿望么?」
我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
「我许愿,只要你醒来,我会用皇位做交换。」
他祈求老天让我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他可以放弃最重要的东西。
他原以为,皇位权力对他是最重要的,但其实不是。
「在你的生死面前,这些都是可有可无的了。」
对三千佛祖许诺,是要还愿的。
所以我苏醒后,景荣就开始盘算退位的事,他原打算是禅给摄政王。
「他很有能力,可惜,他偏偏跟北匈奴做了交易,出卖故土的人,不配坐上这个位置。」
出了皇宫,我们手牵手,沿着繁华的街道瞎逛。
我问他想去哪儿,大江南北,可太多选择了。
「不过,你这不当皇帝了,修的皇陵不是住不了啦?」
花了那么多工夫,图纸都换了不少呢。
我还挺不舍得。
「这有什么不舍得。」景荣被我逗得哈哈大笑:「多少帝王陵墓劳民伤财,最后差不多都便宜了盗墓贼。」
他说他只是小时候爱看盗墓的书,觉得十分有趣,很向往。
有了条件后,就找工匠研究机关八字,纯属个人小爱好。
「……」
我不知道说啥,给大家装个死吧。
不过经我提醒,景荣终于想到自己要做什么了。
「听闻前朝厉帝的墓建在不见人烟的千年雪山宫殿里,至今没人找到过。」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
口气那么跃跃欲试干嘛,你想干嘛!
景荣对我露出笑容:「要不,我们去探探吧?」
退位的快乐生活,正式开启。
(全文完)
作者:小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