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1.
母后生得很美，是临西国风华绝代的美人。
父王也长得唇红齿白，玉树临风。
可作为他们的独女，曲灵却长得鄙陋不堪，沦为了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甚少有人知道，她原本也是个粉糯可爱的娃娃。五岁那年，跟着父王去打猎，无意间走迷了路，回来后高烧不退大病了一场。此后身体变得越来越差，长相更是越发平庸。
她的父王爱女心切，发布通告遍寻名医，可无一人能治好她的病。
直到曲灵十六岁生辰前一日，宫里来了一位游方道士，说自己能治百病，见了曲灵憔悴不堪的模样后，却断言其活不过十六岁。
王上气得拔剑要将他就地正法，王后心善，为他求了情，于是这游方道士被暂时关押了起来。
生辰当日，曲灵晨起便吐血，一双眼睛红通通，像是垂暮之人只能躺在床上微弱呼吸。
王上心痛至极，以为是那道士对曲灵做了手脚，遂命人将其押了上来。
那道士瞧着此刻的曲灵已然奄奄一息，于是他捋着胡子神色凝重道：「王上，公主怕是招惹了什么东西，你看她额间那枚金色倒三角印记，必然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王后擦了擦眼角的泪：「这印记，是灵儿五岁那年随她父王前往鬼雾林狩猎，不慎走失，找回后便在了。」
「果然。」游方道士双手一拍，转头问曲灵，「公主，你可还记得曾在鬼雾林遇到过什么？」
曲灵垂眸一想，说道：「啊，我记得，我在林子里遇到了一只受伤的小老虎，给它包扎伤口却被它咬了一口。」
世人皆说那鬼雾林有古怪，偏偏王上不信鬼神之说，依然前往狩猎。曲灵自小就胆大，于是软磨硬泡地求着父王带上她一起去。
毕竟是孩童心性，为追一只好看的蝴蝶曲灵跑到了林子深处。彷徨无助之际，瞧见一只小老虎腿上流着血，被困在荆棘丛中，于是她鼓起勇气，忍着荆棘划破肌肤的疼痛，轻手轻脚地将那小老虎抱了起来。
脱离困境后，曲灵双手将小老虎举在自己面前，装模作样地训道：「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调皮跑去荆棘丛了。」
那小老虎仿若刚睡醒，懒洋洋地睁开眼，一脸的不屑。
「小老虎，你听到没有呀？」
奶声奶气的声音让那小老虎的瞳孔骤然变大，然后它张嘴对着曲灵额头啃了一口。
「呜呜呜，我在救你你还咬我！」小小的曲灵既害怕又伤心，「我我我，我给你包扎完就不理你了。」
嘴里说着狠话，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很轻柔，她撕了裙边一角，为小老虎受伤的腿包扎。
包扎完后，曲灵转身就跑，嘴里委屈地哭喊着：「父王！」
额头并没有流血，痛意也不强烈，只是在小曲灵奔跑的途中，额上那小齿痕变得越来越热，最后被人找到的时候，她觉得浑身瞬时没了力气，腿一软便晕了过去。
游方道士皱了皱眉：「你确定……是只老虎吗？」
「嗯……」曲灵抿了抿唇，「那小兽分明是只老虎，可竟长了野猪般的獠牙，那时也略觉得奇怪，如今一说起……」
「公主，你遇上的应该是只神兽，这金色印记便是它做下的记号，许是为了日后找你报恩的，只不过……它做下印记的同时还吸食了你身上某些东西，所以你才体弱至此。」
王上和王后听了道士这番话震惊不已，不由地面面相觑。
曲灵努力支起身子：「吸食了……什么？」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那道士闭着眼掐算了一番，「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明日辰时前往鬼雾林，必然能解开这谜团。」
王上出声阻止：「不行，鬼雾林危机四伏，灵儿拖着这副身子，如何保证自身安危？」
曲灵正要说话，胸口一股郁结之气涌上来，她「哇」的一下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王后急得连忙上前扶住曲灵，含着泪望向王上，「夫君，你瞧如今灵儿这副模样，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不如就按这位道长所说，试上一试吧？」
「本道这里有一颗可以暂时续命的药丸，能让公主短时间内拥有一副健康的身躯，若是她此去鬼雾林能解了身上这顽疾，你便答应本道一个要求，若是她没有安全归来，本道便以命抵命。」
见这道士言辞诚恳，曲灵首先应了：「父王，女儿愿意一试。」
王上虽担忧万分，可还是选择尊重女儿的选择，毕竟对于曲灵来说，已经没有更坏的结果了。
2.
王上亲自率军护送曲灵到了鬼雾林口，又将一个包袱递给她。
「灵儿，这包袱里是你母后为你准备的一些果腹糕点。你此去林中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父王会与将士们在此处扎营，如遇到什么事你便大声呼救，父王会即刻带人去救你。若上天怜悯，让你解了这身上顽疾，你更要第一时间出来告知父王。不管有没有遇到什么，天黑之前，必须回到林子口，第二日可再入林。如若不然，我便会进林中寻你，灵儿，你可记下了？」王上一番语重心长。
曲灵点头应道：「父王放心，灵儿记下了。」
那道士的灵药果然妙极，服下后没多久曲灵就觉得身体轻盈，毫无病痛。再加上因为体弱，自小便被要求练武强身健体，所以她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想来这一趟去往林中也没什么大问题。
这么想着，曲灵告别了父王，一个人信心满满地进入了鬼雾林。
林中树木参天，奇花异草随处可见，与林外的世界截然不同。
五岁时走过的地段自然是不记得了，所以曲灵只好去寻那记忆中的七彩蝴蝶。
可走了许久的路，别说七彩蝴蝶，就连普通蝴蝶都没见到一只。
曲林抬眼，发现前面的林子有些奇怪，高耸立着的树木，居然都有着蓝色的枝叶。
肚子在此刻打起了鼓，于是她挑了一颗颇为壮硕的大树坐下，从包袱里拿了几块糕点吃起来。「咚！」有一个坚硬的圆球砸在了曲灵的脑瓜上，她痛得低吟了一声。
那圆球滚落在地上的，竟是一枚金灿灿的果实。
曲灵抬手揉着头顶，眼睛往上一瞥，竟看到一个银发黑衣的少年慵懒地躺在树枝上，嘴里叼着一片树叶，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一枚金色果实。
「喂，小姑娘，你在吃什么？」那少年拿眼斜睨她，姿态相当高傲。
曲灵眉头一皱，「我吃什么与你有何干系？方才是不是你拿这金果子砸我？」
「喔，这个……一时失手。」他慢悠悠地说道，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
「鬼才信你是一时失手。」曲灵嘟囔了一句，决定不再理他，换一棵树继续吃糕点。
哪知那少年飞身下来，又凑过来闻了闻她手上的糕点：「喂，你这糕点看着甚是好吃，可否分我一些？」
这一举止，把毫无防备的曲灵惊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哈哈哈，你怎么吓成这样，我不过是想吃你手上的糕点，并不是要吃你。」那少年站直了身，笑得爽朗。
「才不是被你吓到！」曲灵迅速起身，「这糕点是我母后亲手所做，我不愿分给你吃。」
这个少年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两道斜插入鬓的剑眉，鼻梁高挺，嘴唇虽薄但带着几丝红润，着实是个好看的人儿。
曲灵不禁有些自惭形秽，毕竟自己皮肤黑黄，眼睛无神，嘴唇终年无血色，像个永远长不开的黄毛丫头。
「我想要的东西，可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呢。」少年邪魅一笑，一把揽住曲灵的腰，飞上了树顶，又将她放下，自己飞身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曲灵才反应过来，就见那少年兀自拿了她的包袱，翻出两块糕点，丢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喂！你这个无赖！」曲灵气极，可这树顶离地面极高，就算她轻功再好，怕也是很难安全回到地面。
她左顾右盼，终于看到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可不就是方才他拿来砸自己的果子吗？
于是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那就在脚边的金果子，瞄准下面的银色脑袋，狠狠丢了下去。
「啪」正中那少年的头顶。
「哈哈哈，叫你吃我的糕点！」曲灵笑得前仰后翻。
亏得树顶上枝条交错，她才没有一脚踏空掉下去。
那少年抬头朝曲灵望去，冷着一张脸，「你知不知道，惹我生气可是会死得很难看的？」
「我已经这么难看了，还能难看到哪里去？有本事就把我弄下去，我很想知道惹你生气的下场呢。」
「愚蠢的人类。」少年低低回了一句，然后抬手抹掉嘴边的糕点碎屑，一下子就飞到了树顶。
「一会就让你知道，惹本大爷生气的下场。」他说着抓住她的腰带将她拎起来，然后飞身下去。
曲灵虽然怕的很，但还是忍住了叫喊，并在落地之时，迅速从腰部抽出两枚细长的银针，朝那少年的风池穴掷了出去。
少年的双脚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这些年为了治病，曲灵不知挨了多少银针，早已对人体每个穴位了如指掌。
风池穴是典型的麻穴，被刺中后，轻则头晕目眩，重则昏迷不醒。
「你……使了什么手段。」少年看上去头晕无力，歪斜着躺了下去。
「我且问你，你一个人来这林中做什么？」曲灵蹲在他面前问道。
「我在……等一个人。」少年的眼神有点迷茫，「你呢？」
「我？我来找一只小老虎。」曲灵第一次见到这少年，就觉得他与常人不同，只不过她素来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可他抢食自己的糕点，令人着实生气。原想着扎他两针出出气，如今看他这模样，心中居然生出些不忍来。
她捡回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块糕点，对着他晃一晃，「还想吃吗？」
那少年看似虚弱地躺在地上：「方才吃了你两块糕点，味道我甚是满意，你喜欢老虎，我便替你去抓一只来吧。」
曲灵「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要找的可不是随随便便的老虎，我要找的是长着獠牙的老虎。」
银发少年眉头微微皱起，嘴里嘟囔着：「有这样的老虎吗？」
「反正我要找的就是这样的老虎。」曲灵撇撇嘴，咬了一口糕点问道：「那你又是在等什么人？」
「等一个额间有金色倒三角印记的人。」
曲灵停下咀嚼动作，张大了嘴巴，手中的糕点也掉了下来。
那少年忽地起身，伸手一接，也不在意曲灵咬过，直接塞进嘴里：「好吃。」
曲灵回过神，伸手戳了戳那少年的手臂，然后撩起自己的刘海，「你说的，是这样的金色印记吗。」然后又回过神，「你你你，你已经不晕了？」
「区区银针便想让我晕，你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方才不过逗你玩罢了。」少年嘴上说着，伸出两个手指轻轻一挥，那两根银针就「咻咻」从穴位飞了出去。
曲灵愣在原地，深知这个少年必定是个能人异士。
少年抬起手腕：「还记得这个吗？」
他白皙的手腕上，绑着一条浅粉色布条，曲灵记得，那是自己五岁时为小老虎止血而撕下的裙角，这么多年过去，竟一点都没变陈旧。
「你……」
「我就是你要找的小老虎啊。」他说着，笑嘻嘻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曲灵眨了眨眼，难以置信。
「怎么，你傻了啊？」少年在她眼前伸手晃了晃，「我叫梼杌，你呢？」
「我……曲灵。」
这世间，真的有如此神奇的事情吗？一只兽居然可以变成一个俊美如斯的少年。
曲灵仍是将信将疑，恰逢一只七彩鸟路过，见梼杌与曲灵在一块，竟叫唤起来：「哇——梼杌梼杌，没出息，找了一个丑媳妇，哇——」
「滚开。」梼杌语气冰冷，又像是怕吓到曲灵，转头解释，「要不是这傻鸟是我那个废物爹养的，我早就把它扒皮烤了。」
「丑媳妇——哇——丑媳妇。」七彩鸟依然不知好歹地叫唤着。
曲灵脸上一红，这么多年，自己已经丑习惯了，可这丑字后还加了媳妇二字，且对方还是个清俊朗逸的少年，不免让她害羞中还带着一些窃喜。
「蠢鸟，她才不丑。」梼杌张开手掌，将自己体内当年误食的曲灵那一魄还了回去。
曲灵额间的印记逐渐褪去，被封印的美貌如同鲜花一般绽放，一瞬间显现了出来。
她觉得心口发烫，却灵台清明。仿若身体里有百鸟争鸣千花竞发，从未有过的舒适直达四肢百骸。这么多年，第一次清楚地觉得，自己活着，且万物美好。
「曲灵，那日你救了我，我便想留个印记好寻你报恩。可当时我伤了元气，一时不察，吸食了你一魄，发觉后你早已不见了踪影，于是我便将那一魄放入了体内好好温养着。」
那日，穷奇吃了与梼杌交好的一只虎精，梼杌知道后便寻到穷奇处与他打了一场。
虽然赢了穷奇，可他也伤势惨重，于是便寻了处地方打算好好调养一番。他活了上千年，怎会是一只小老虎，只不过幻化成幼年模样，不那么惹人注目罢了。
至于荆棘丛亦是他自己进去的，是为了防止自己调养时免受其他兽类打扰。
即便曲灵不将他抱出，区区一个荆棘丛并不能伤他分毫。没有她的包扎，只需片刻他的伤也会愈合。
梼杌看着此刻明艳动人的曲灵，想起她五岁时便拥有的善心，着实不忍心将实话和盘托出。
「哇——梼杌梼杌，找了个漂亮媳妇……」
「蠢鸟，你的话真多。」梼杌实在受不了这只聒噪的鸟儿，于是从地上捡了一枚石子朝它投了过去，那鸟儿被砸中，「哇」了一声掉进了不远处的草丛里。
「它……没事吧？」曲灵憋着笑问。
「没事，它是只灵鸟，不会那么脆弱。」梼杌牵住曲灵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等她回答，他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往前跑。曲灵小小的手被他那双温热的大手包裹着，竟觉得很是心安。
3.
梼杌带着曲灵到了鬼雾林深处的半妖集市。集市主路两侧摆满了各种摊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如果不是看到这些买家卖家有着兽头人身，或者人头兽身，曲灵都要觉得这根本就是人间的集市嘛。
「怕吗？」见曲灵一路上都没出声，梼杌转头问她。
一切都太过神奇，曲灵确实整个人仿若在云雾里一般不真实，可害怕，确是没有的。
许是原先的病痛早已将她折磨得看破生死，许是从小便跟着父亲见过许多大场面，更可能的是……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她的。
她望着他明亮而清澈的双目，坚定回答：「不怕。」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像是初春带着树脂清香的阳光破空而来。
曲灵也笑起来，「好。」
他们来到一个卖果子的摊位前。
「这果子怎么卖啊？」梼杌捞了一个在手中抛了抛，又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挺脆。」
「梼杌大人要吃的话，随便拿便是，不要钱。」那驴头人身的商贩笑嘻嘻地答道。
梼杌又挑了个果子，转身递给曲灵，「尝尝，半妖集市上极其稀有的蓄灵果，可助修行。」
曲灵摇摇头，「我觉得，这果子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半妖是人与妖的后代，而这蓄灵果是他们修行的重要之物。食用这果子到一定量，可自行变换人身与妖身。梼杌自然知道，这蓄灵果对作为人的曲灵来说，毫无用处。
可他还是继续递到她嘴边：「我没说对你有什么用处，我不过是想让你尝尝。」
曲灵见他坚持，便不再次推迟，接过咬了一口：「好酸！」
「哈哈哈。」看着曲灵尝果子尝出痛苦面具，梼杌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来你是无福消受咯。」说着他又拿过曲灵手中的那蓄灵果，两口便吃进了肚子里。
「梼杌大人还需要吗？小的给您包几个带走？」
「不必了。」梼杌从怀里掏出一颗碧绿的珠子递给那商贩，「前几日，我收服了一个恶妖，它的内丹竟有三百年功力，便抵了这果子钱吧。」
那商贩欣喜地接过然后跪拜下来：「谢谢梼杌大人，谢谢梼杌大人！」
三百年的功力之于梼杌来说，如同沧海一粟，但对于这半妖来说，是直接修炼成人的捷径。
梼杌拉着曲灵继续往前走，集市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摩肩擦踵，梼杌捏了个诀，在两人外围造了个透明的结界，以防止被他人碰撞。
「他为什么叫你大人啊？」曲灵问道。
「嗯……可能是因为多年前我做过这集市的管理者吧。」梼杌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梼杌在妖界颇有名气，一是因为他是五帝之一的颛顼之子，二则是因为他好斗，年少气盛时曾将半个妖界的妖都揍得哭爹喊娘，久而久之，各路妖魔鬼怪都心照不宣地让他三分，见到便喊一声「梼杌大人」。
当然也有不吃他这一套的，穷奇就算一个。
梼杌与穷奇大大小小打过许多场架，虽说每次都能略胜他一筹，可也讨不到大的好处——全因穷奇长着一双巨大的翅膀，梼杌若是在空中与他缠斗便要吃力许多。
他们路过一个梳妆镜的摊位，曲灵松开了梼杌的手，跑上前去照镜子。
半妖界的镜子可比人间的清晰多了，曲灵望着镜中那张杏眼微瞪，粉雕玉琢的脸，半晌说不出话。
梼杌望着她奔向那摊位，有刹那的失神。左手空空荡荡的忽然有些不太习惯，于是他默默将手掌握成了拳。
「梼杌，你过来！」
见曲灵朝他招手，梼杌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怎么了？」
「你看。」她指着那镜子，「这镜中的人，真的是我吗？」
梼杌扬了扬眉毛：「不然……是我吗？」
「我怎么可能有这么美……」
「你本来，就是这么美。」梼杌下意识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若你当初没有被我误食那一魄，你的美貌怕也早已传遍整个临西国了吧。」
曲灵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咳，过奖过奖。」
「你饿了没有，前面有个酒楼，里面的酒菜味道很不错，我带你去尝尝。」
「呃……」曲灵有些犹豫，「妖吃的东西，我可以吗？」
梼杌抿嘴一笑，「别忘了，这里是半妖界，许多半妖是按照人类习性在这里生活的。」
曲灵听他这么说才舒了一口气：「那去吧，我确实有些饿了。」
梼杌伸出手：「牵着我。」
曲灵本想问，他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要求一个姑娘牵他的手？可转念一想，诸多事情下来，已然显示梼杌并不是人类，哪里会晓得这些？
于是她就坦然地伸出手，牵住了他的。
梼杌心中一热，将曲灵小小的手包裹在掌心，方才的失落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4.
他们点了一桌的菜，与人间的菜肴并没有多大区别，曲灵吃得很是欢快。
梼杌手托腮仔细地端详着曲灵，自从那一魄回归后，她从原本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变成了肤白貌美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你想要什么？」梼杌问道。
曲灵正咬着一块红烧肉：「什么？」
「十年前，你救了我，我理应要报恩。按照你们人间的规矩，我该怎么报恩才算不失我身为大人的面子？」
「嗯……」曲灵歪了歪脑袋，余光看到梼杌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于是她放下筷子，又拿过毛巾擦了擦嘴巴，这才认真说道：「按照我们人间的话本子上写的，一般报恩，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以……以身相许？」梼杌瞪大了双眼，随后又垂眸思虑了一会。
曲灵憋着笑，正要摊牌，却听到梼杌说：「也不是不行……」
「什么？」曲灵猛然抬头，却见梼杌起身朝他走近。
「你……你干什……啊！」话未说完，曲灵整个人已被梼杌横抱起。
「现在……就去以身相许。」
「喂喂喂，我开玩笑的！」曲灵慌了，「我不要你报恩，你放我下来。」
梼杌还未开口，只见一把锋利的匕首破空朝他怀中的曲灵而来，他只好朝边上闪躲几步，那匕首「叮」一声插在了他们身后的墙上。
「梼杌，你怎么能抱别的女人！」一个黑衣女人手持长鞭，朝梼杌冲过来。
其他几桌的客人见有热闹看，表面上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恨不得眼珠子都甩到曲灵他们这桌来。
梼杌抬脚抵在对方的腹部，使得对方没法再靠近半步。
「黑珍珠，我早就说得清清楚楚，我与你，没有可能。」
黑珍珠是蜘蛛精与人类的后代，喜穿黑色，长发在脑后挽成蜘蛛腿的形状。
「上次我被恶妖抓了，是你救了我，我必然是要以身相许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你的。」
梼杌放下曲灵，抬手扶额：「当日那恶妖挑衅我，我才出手教训它的，救你不过是顺便罢了。」
「我不管我不管。」黑珍珠不依不饶，「你从前都是帮着恶妖做坏事的，怎么遇到我便开始惩治恶妖了呢，你一定是喜欢我！你是不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呀梼杌？没关系的，我可以等，等你敢说喜欢我。」
曲灵在一边听着，打了个寒颤，这姑娘真是谈情说爱全靠想象啊。
周遭的围观吃瓜群众也传出「啧啧啧」的声响。
而梼杌听到黑珍珠这番言论，不知有多后悔遇到那只恶妖，起了争执，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救了她。
诚然，他从前有一段叛逆的时光，为了与他爹作对便跑出去助纣为虐，专门帮着恶妖为祸人间。可后来，便腻了，就再也没有参与过那些妖兽之间的争斗。他从不在意对方的善恶，只要没威胁到自己，他都可以视而不见。
「你要这么想，便这么想吧。」梼杌觉得头痛欲裂，「曲灵，我们走吧。」
可黑珍珠张开双手拦在他们面前：「梼杌，你不能跟别的女人走！你是我的！」
看来，不解决这黑珍珠，今天是走不了了。曲灵望了望窗外，天空已是漆黑一片，她想起与父亲的约定，不免有些着急。
于是她咬了咬牙：「黑姑娘，我不是什么别的女人，我是梼杌的女人，如今我腹中还有他的孩儿。我原本也想给你面子不想说这么明白，可你对我夫君不依不饶的，还口口声声说要以身相许，你让我这个正牌夫人的面子往哪儿搁？」
梼杌惊得张大了嘴巴：「曲，曲，曲灵……你……」
「你闭嘴。」曲灵转头斥他。
梼杌闻言立马乖巧闭嘴。
黑珍珠双眼含泪，委屈得喘不过气来：「梼杌，你说！她说的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夫君，告诉她，我说的话比真金还真！」曲灵眼神示意梼杌。
梼杌立马点头：「对，她说的话比真金还真。」
「呜呜……梼杌就是个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黑珍珠哭着跑下楼去了。
曲灵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真是没想到，梼杌竟还有如此狂热的追求者。幸亏是在妖界，若是在人间，打死曲灵她都不敢说刚才那些话。
她环顾四周，发现几桌食客都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她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散了散了，没什么可看的啊。」
「你说的话比真金还真，哈哈哈。」梼杌大笑起来，「曲灵，我没想到，你诓骗起妖来，竟这般厉害！」
「我这不是为了你吗？」她撇了撇嘴，「夜深了，我得尽快回家。」
梼杌轻咳了一声：「呃……你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什么？」曲灵双手环胸，「你想干什么？」
梼杌微微皱眉，「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是这妖界，过了戌时便会关上出入口，需得明日辰时才能出去，我方才也忘了才没有同你说。」
「啊？」曲灵有些泄气，「怎么那你们妖界竟比人间的规矩还多？我还以为做妖会逍遥快活许多呢。」
「与喜欢的人一起，不管做什么，都是会快活的。」梼杌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怪怪的，「呃……不如你先去我的洞府住上一晚，明日我再送你回鬼雾林吧。」
「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梼杌的洞府虽简陋，但架不住他会法术啊。曲灵缺什么他就变什么，自然这一晚也不会太难熬。
5.
第二日梼杌送曲灵出了妖界，就见到王上的人马正四处找寻曲灵。
王上神情疲惫地坐在不远处，从昨日傍晚到此刻，他们已寻了一夜，仍是没发现曲灵的踪迹。
「去吧。」梼杌催促道，却一脸落寞。
曲灵应了一声，便飞奔向王上：「父王！」
王上闻声抬头，见曲灵迎面而来，不由自主地起身张开了双臂，接住了曲灵的拥抱。
他颤着声：「灵儿，你……」
「父王，我好了。」曲灵欣喜地摸着自己的脸，「我还变好看了呢！是梼……」她转身去找梼杌，想给王上介绍一番，可目光所及之处，并未看到梼杌。
「我找到了当年救助的那只小老虎，它将误食的那一魄还给了我，我就好了。」
见王上满脸疑惑，曲灵知道自己所遇之事太过神奇，于是只好换了一种说法：「咳咳，其实是在鬼雾林遇到了一个高人，他给我服了几粒药丸，我便好了。」
王上点点头，看来还是这个解释比较合理。
其实怎么好的，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爱女完好地回来了，且体态容貌较之从前，更为优秀。
他们兴高采烈地回了王宫，因着曲灵康复这件喜事，王上在宫里大设宴席。
宴席摆了三天三夜，曲灵一向不爱热闹，回回都是吃几口菜，与众人打一声招呼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今晚的夜没有星星和月亮，黑得让人心惊。
曲灵趴在窗口，任由温柔的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
春桃端了一盘糕点进来：「公主，是王后刚做的桂花糕，还热乎呢。」
曲灵心中一暖：「母后是不是又在里面加了什么强身健体的药材？我身子已经好了，再也用不着了。」
「左右是王后的一份心意。」春桃面上笑着，将托盘递了过去。
曲灵拿了一块，又转头去看窗外的树。那颗巨大的桂花树，此刻正散发出迷人且浓郁的香气。
「正是吃桂花糕的好时节啊！」曲灵感慨一句，垂眸盯住桂花糕，想起那个黑衣银发的少年，他好像也极喜欢吃糕点。
曲灵叹了一口气，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春桃退了下去，窗前的树叶传出「悉悉索索」声响。
曲灵定眼看去，就着树旁昏暗的灯笼，树叶间仿若有个人影。
还未等她分辨清楚，那人影倏忽间便到了她跟前，与她四目相对。
曲灵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
梼杌勾起唇角：「几日不见，你越发好看了。」
曲灵脸上一热：「有，有吗？」
梼杌浮在半空，瞧着脸颊微红的曲灵，心中漫出几分喜悦：「大晚上不睡觉，在看什么呢？」
「看月亮。」她说，「可惜，今晚没有月亮。」
「你喜欢月亮？」
「嗯。」
「你喜欢，我便给你摘了来。」话音刚落，梼杌便向空中飞去，又忽的没了身影。
这个人，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任性得很。
可曲灵内心是欢喜的，只因自己喜欢，他便要去摘了那月亮来。他有这份心意，即便是摘不到月亮，她也开心。
梼杌很快就回来了，真的带回来一个月亮。
一个明亮的圆形光球，在他手掌里安静地悬浮着。
「这是什么？」曲灵惊呼。
「月亮，我送你的，月亮。」
月亮遥在天的彼端，哪里是说摘就能摘的呢？这月亮是梼杌花了自己几十年修为，幻化出来的一个光球罢了。
曲灵心里也明白这不可能是真正的月亮，但……是属于他们两个的月亮，就够了。
梼杌将那光球小心翼翼交到曲灵手中，柔和的光线将曲灵的脸映照得模糊而美好。
「真好看。」梼杌幽幽地说。
曲灵抬眼看他，他立时慌了：「我是说，这个月亮好看。」
他有些窘迫的样子被曲灵尽收眼里，她笑了：「我不好看吗？」
梼杌这才抬头去看她，愣了几秒才答：「好看，比月亮，还好看。」
曲灵低头浅笑：「那以后，你能多来看看我吗？」
他听了欣喜地很，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当然可以。」说完，他挠了挠头，「夜深了，你该歇息了，我明日再来看你吧。」
他说着，化出一个透明的大锦囊，递给曲灵：「可以将月亮装在里面，挂在床头。这样无论天气如何，再也不怕赏不到月亮了。」
曲灵接过，甜甜一笑：「谢谢你的月亮，我很喜欢。」
6.
这日之后，梼杌天天都来找曲灵。
他们每天交换各自身边发生的故事，分享拥有的美食。
曲灵时不时就想，如果能一辈子和梼杌这样开心快乐，也挺好。
这日，梼杌给曲灵带了蓄灵果，曲灵摆手拒绝：「这个我尝过一回了，太酸。」
「蓄灵果里蓄的灵力越多才越酸，我知道你不喜酸食，已经将这些果子里的灵力都抽了个干净，你尝尝。」他说着将一个蓄灵果递至曲灵嘴边。
曲灵瞧了梼杌一眼，在他柔和的目光中张嘴咬了一口。
「好甜。」她笑着接过他手上被自己咬过的果子，望着梼杌一脸期待的脸，却忽的有些失落。
前些日子，她的父王语重心长地告诉她，她如今大好了，便不得不兑现当初答应那道士的承诺。
当日那道士将王上引出门外，捋着胡子笑道：「若你的爱女依着我的法子痊愈了，届时你便要将她嫁给我儿为妻。」
王上心中自然不快，只是当时曲灵的状况危急，若是不应允就没法得到道士给的丹药，便也没机会去鬼雾林一试，那曲灵必死无疑。
于是他点头应下，只要能让曲灵活着，以后的事再想办法不迟。
只是曲灵作为一国公主，又是王上王后的心头肉，王上自然关心道士之子所为何人。
谁知那道士神秘一笑：「我那儿子虽不是帝王将相，却也绝非常人，待公主康健，本道自会带我儿前来。」
如今曲灵确实康健了，可心里却装了一个人，那人黑衣银发，脸上总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如今要让她去做那道士的儿媳，她自然是不愿的。可父王作为一国之君，又怎能失信于人？
想到这，曲灵收起笑容，哀叹一声。
见曲灵突如其来的郁郁寡欢，梼杌问道：「怎的，你有烦心事？说与我听，我帮你解决。」
曲灵摇摇头：「这是我们人间的规矩，你怕是帮不上忙。」
「什么人间的规矩。」梼杌咧嘴一笑，「于我来说，我才是规矩。」
听他如是说，曲灵更不愿讲了，生怕他乱来闯祸。
梼杌见曲灵噘着嘴很是不开心，遂转了语调柔和了一些：「你说与我听，我不冲动好不好？」
那声音含着磁性在曲灵心弦上来回波动，使得她心痒痒的。
她终是没忍住，将道士一事和盘托出。
梼杌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哪里来的道士，到真有几分本事，还能算出你是被吸食了一魄。」
见他这副架势，曲灵慌忙按住他的手：「无论如何，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可乱来。」
梼杌瞧了曲灵一眼，见她此刻的眼睛如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心中不忍，于是松开了拳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我不会伤他，我同他讲道理，或者我去求他……」
「你为何求他？」曲灵愣了，着实想不到一向脾气暴躁的梼杌竟也有这样低的姿态。
「因为……我喜欢你……曲灵，我求他让我与他儿子公平竞争，而非以救命之恩胁迫你。」他说着揉了揉鼻子，双眼微红，「再不行，我就允他一个续命的机会，他同自己的家人朋友总有生老病死的时候。」
曲灵的脑袋里轰隆一声，霎时空白一片，良久才一字一顿道：「你说……你喜欢我？」
「嗯，不够明显吗？」梼杌歪着脑袋思虑几秒，「我不懂你们人间的规矩，说喜欢的时候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开心呢？告诉我好吗？」
曲灵被逗笑了，抿着唇道：「梼杌，你无需为我做什么。此刻，你只要让我这样瞧着你便好了。因为……我也喜欢你呀！」
「真的？」梼杌大喜，说话间就扯了一把曲灵，将她整个身子都拉入了自己怀里，然后飞身上了云端。
并不是很高的云，向下望去，临西国的百姓正忙碌着各自生存。
曲灵的手紧紧抓着梼杌衣襟，颤声道：「梼杌，你带我来这云端做什么？我怕……」
梼杌将她抱紧了一些：「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说着，他又变出两把椅子来，「我们坐着看。」
「看什么？」
「看看这人间百态，熙攘人群。」
曲灵坐下来，确实没那么怕了，却又不解这百姓的忙碌生活有什么可看的。
梼杌自顾自说着：「我从前就爱看这些凡人忙着生，忙着死，觉得日子甚是无趣。如今携了你一同看，觉得他们这短暂的一生也有趣极了。」顿了顿他又说道，「从前不觉得，如今却突然发觉，每一个瞬间合该有你在我身边，这么一来万物都变得有了意义。」
很难想象，梼杌能说出这番话来，他的眼神炽热而真诚，几乎要透过曲灵的双目直抵她的内心。
她转头轻咳了一声：「可我……也是个凡人啊。」
她有足够的自知之明，却还偏偏生出些妄想来，要与一只神兽有未来。
「你是属于我的凡人，便不再是个凡人。曲灵……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别人。」
他说这话霸道又温柔，曲灵看着他心海翻腾，直到他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吻上了她的唇。
7.
翌日，梼杌潜入王宫去找那道士，他早已想好对策，无非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若是统统失败，那他就只好来硬的，反正以他的性格，是绝不会让曲灵嫁给别人。
那道士不知道要去哪里，脚步走得飞快，梼杌跟在其后，眼见着他拐了个弯便不见了。于是梼杌加速跑上去，谁知那道士竟躲在暗处忽而伸出一条腿来，梼杌避之不及，被绊了一跤。
「臭道士，你是不是活腻了！」梼杌一个侧翻起身，拧着眉头怒道，可下一秒却愣住了，「怎么是你！」
那道士「嘿嘿」两声：「可不就是我！」
梼杌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满脸嫌弃：「你好好的一个天帝，为什么要跑到别人家里做道士？」
「这话说的，为父为了你的姻缘可是操碎了心啊！」没错，此道士正是梼杌的父君——天帝颛顼所化。若不是为了这个不开窍的儿子的姻缘，他又怎会放着好好的天帝不做，跑来人间去诓骗一个小姑娘去鬼雾林与梼杌相见？
「我自己所爱之人自会自己争取，无需你插手。」梼杌心知如今他能与曲灵两情相悦确实要感谢父君的成全，可他自小便与父亲作对惯了，此刻感谢的话愣是说不出口，「我走了！」
知子莫若父，瞧梼杌那别扭的模样，颛顼就知道他心里必然是欢喜的。
颛顼笑了两声，心中畅快：「儿媳妇算是有着落了……」
曲灵遇上梼杌本就是人生奇遇，况且颛顼既化生道士便是不想暴露身份引出风波，于是梼杌只同曲灵说那道士听闻他们两的事情，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成全他们。
曲灵生性单纯，自然是信梼杌的。
此后，他们心里便再也没了负担，时常瞒着身边人在妖界与人界穿梭游玩，好不快活。
这一日，梼杌带着曲灵来到自己的洞府，却发现洞口被一块巨石封住了。
他的眉头皱起，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忽的有个庞然大物从石头边上窜出来，抓了曲灵就朝天上飞去。纵使梼杌反应再灵敏，也只扯下了曲灵袖上的一块布片。
「梼……」曲灵被抓向高空，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微微转头去看，只见抓着她的是一头巨大的老虎，后背长着一对羽翼丰满的翅膀，此刻正不断扇动着，扇出的大风使得曲灵发丝乱舞。
「果然是你，穷奇。」梼杌紧握双拳，红着一双眼恶狠狠地一字一顿道：「放、开、她。」
「啧啧，梼杌，几百年来，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真正生气。」穷奇的语气极具戏虐，「你怕不是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吧。」
「你管得真多。」梼杌歪了歪头，「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抓着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能让你梼杌着急的行为，都算是我的本事，哈哈哈。」
「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她？」
「简单。」穷奇伸出舌头舔了舔曲灵的脸，「你跪下，喊我一声大哥，我便放了他。」
曲灵强忍着恶心，对着梼杌大喊，「别答应他！」
她并非不怕死，只是她知道，梼杌何其骄傲，先不论他愿不愿为了自己去屈尊下跪。若是真这般做了，怕是内心也会煎熬得生不如死。
十年来，曲灵每一日都做好了死去的准备，这段日子更像是自己偷来的时光，能遇到梼杌，她已然很快乐。她当然也希冀能被梼杌救下，可若是不能，便也是自己的命吧。
曲灵默默闭上了眼，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父王、母后，我好想你们啊！
梼杌盯着穷奇，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可当他见到曲灵眼角的泪，心里像是被重锤击中，酸涩难当。
「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梼杌说着，正对着穷奇跪了下去，「大哥，请你放了她。」
曲灵听到他这么说，立马睁开了眼，看他跪在地上，低垂着眉眼，心中不免一痛。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骄傲不可一世的梼杌，也有这一天，哈哈哈哈哈。」穷奇吼了一声，「我改主意了，能让梼杌你这么在意的人，吃起来味道一定也不错吧，哈哈哈哈哈……」
「不要！」梼杌抬头，看到穷奇张大了嘴巴，一口咬掉了曲灵的头。
「啊——」梼杌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嗓子口，终于没憋住，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原来，失去自己在意的人，竟然这么痛。
「唔，果然是美味。」穷奇舔了舔嘴巴，又拎起曲灵的身体放进了自己的庞然大口里。
梼杌飞身上去，狠狠给了穷奇肚子一拳。
曲灵的肉身虽被毁，可她的三魂六魄还未被穷奇吞噬。梼杌化出利爪，将穷奇的胸口撕开了一个洞。
穷奇痛得大吼：「梼杌，你疯了！」
他确实疯了，为了保住曲灵的三魂七魄，不顾穷奇坚硬的皮肉，硬生生折断了自己五只利爪。
穷奇留下曲灵的魂魄忍着疼痛仓惶离去。
「曲灵，对不起。」梼杌满是鲜血的双手捧着曲灵的魂魄，「我一定会救你的。」
对于妖来说，只要魂魄还在，形体并不重要。他们可以用一朵花，一株草，甚至一颗小石子去幻化出一具身躯。
可曲灵不同，她是人类，若是随便拿个什么当做躯体，她的魂魄必定不能被好好调养。
梼杌是上古神兽，身份尊贵，血脉更是拥有神力，于是他忍着剧痛，抽出了自己的一根肋骨，又消耗上百年修为，用这肋骨为曲灵造就了一副身躯。
他总觉得，无论是她幼时，还是如今，她的悲剧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他一定要救回她，哪怕是灵力遭受重创，使得他被迫变回了幼年时代，他也在所不惜。
他筋疲力尽倒在地上，闭上眼的瞬间，发现空中乌云滚滚：「啊……我果真如同世人所说，是只不祥的凶兽吗？」
8.
曲灵醒来，脑子里许多影像重叠扭打着，却看不清具体的人事。
「春桃，春桃。」
春桃推门进来，一脸欣喜：「公主，你醒了。」
「嗯……我这是……怎么了？」
「公主，你晕倒在王宫前，如今已昏睡三天三夜了！那道长给你瞧过了，说没有大碍只是累了，睡三五日便会醒转，你可吓死春桃了！春桃这就去向王上王后禀报！」春桃跑到门口，又回头说道：「公主，前几日我们院里来了只小老虎，王上检查过了，那小老虎连牙都没有呢，必然伤不了人……」
曲灵冲了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觉得「小老虎」这三个字，熟悉又陌生。
她跑去院子里，看到那小老虎躺在干草上闭眼休憩。
听到声响，它睁开一只眼，见是她，眼中立马亮了起来。
「我们……是不是见过？」曲灵试探着问道。
脑海里仿若也有一只这般模样的小老虎，可那记忆却又模糊不堪。
「我在干什么啊……一只小老虎，又怎么会接我的话呢？」曲灵轻叹一口气，转身走了。
梼杌低下头心想，她如今才刚恢复，神志还不清明，他又身受重伤无法维持人形，若是贸然出声，怕是会吓到她吧……
「臭小子，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颛顼在给晕倒的曲灵看病时便已觉察到了她身上梼杌的气息，如今见梼杌元气大伤，才结结实实担心起来。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梼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要你管。」
「你的獠牙呢？」
「我要是不藏起獠牙，还能呆在这儿吗？」
「不错不错，有长进，越来越有为父的风范了。」瞧他依然倔强的模样，想来性命无忧。
「闭嘴！」梼杌觉得心烦，背过身去。
「不过，曲灵好像丢失了许多记忆……」
「没事，会慢慢恢复的。」梼杌说着闭上双目，决定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下与穷奇大战后又抽肋骨为曲灵塑身躯所受损的元气。
9.
窗外的落叶掉下来，随风飘进屋内，正在刺绣的曲灵猛然抬头。
「春桃，你认识一个银发的少年吗？他叫梼杌……」
「回公主，春桃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
「哦……」
她忘了他，但她，总有一日会记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