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闻寻寻,活了 20 年,不会拒绝。
不论男女老少老弱病残,只要开口要求,我都会为他们做牛做马。
这是个被动技能。
现在又被触发了。
「小主人,现在就跟我缔结契约好不好?」
胳膊粗的蛇尾缠上来,冰凉的鳞片划过皮肤,大有一路向上的趋势。
我:「……」
好恨!为什么我拒绝不了!
1
如果我带点心去学校吃,那么自己一定吃不到多少,因为只要有人和我说:「寻寻我也想吃。」
我就会让他自己拿。
如果在食堂,有个人忘带饭卡,而他碰巧问我借,那我也一定会给他。
且不敢去问他还钱。
所以,当我在小南门买煎饼果子,而一个看起来就像骗子的老人拎着算命牌子走过,问我需不需要来一卦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当他算出我命不太好,容易被人欺负,最好买他一个护身符转转运的时候,我也没能拒绝。
因此。
现在。
当这个来路不明的帅哥找上我,说要和我缔结契约保护我时……
我「呃」了两下:「可——」
舍友跳出来,拦住了帅哥:「你是不是要勾搭寻寻?」
帅哥手指绕着半长不长的发尾,面色和煦:「我是来保护她的。」
理由很怪,但人足够帅。
只要人足够帅,理由就不怪。
舍友对我耳语:「把他让给我吧。」
我没法拒绝:「好……」
帅哥饶有兴致地歪了歪头,头发不知道怎么染的,发尾发红。
「不行。」他还是满面和煦,只不过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透出危险的味道,「只有闻寻寻需要保护,你不需要。」
「寻寻需要保护吗?」舍友很惊讶。
「我……」
一个人说我需要保护,一个人说我不需要保护,一对一,我不知道偏向哪边。
帅哥揽住我,把舍友从我胳膊上撕下来:「她可太需要保护了,天天被人欺负。」
说完深深地看了舍友一眼,意有所指。
我只能:「哈哈,也没有啦。」
只不过是帮她带早饭不收钱;帮她拿外卖;用洗衣机的时候捎上她的衣服;上课帮她答到;奶茶第一口先给她喝而已。
没啥大不了的。
小事一桩啦。
帅哥叫怀翎,自称是随着那块护身符来的,他会和拿着护身符的人缔结契约,认他们做主人。
「和我缔结契约吧。」他把我带到小树林里,给我展示的他布置好的场地。
地上有好几张用鸡血写的符咒。
符咒呢,贴在魔法阵上面。
怎么还中西结合的?
「要与时俱进,这样布置的契约比较牢靠。」他在我指尖落下一个吻,「闻寻寻,你愿意做我的主人吗?我会保护你不受欺负,直到你能够拒绝别人为止。」
我一直不信怪力乱神,连星座也只相信一点点,所以怀翎说的再玄乎,也只能稍微在我心里掀起一点点波澜。
更何况,不管真假,我都拒绝不了。
「我愿意。」
「好的。」他笑得很开心,「那你也亲一下我的原形。」
说完,一阵飞沙走石,跟西游记里妖怪现身一样的特效中,他化成了一条大黑蛇。
大概有十多米长吧,吐着蛇信子,脑袋正中央的一块鳞片是血红的,正对应了他头发的颜色。
我被蛇尾卷着腰抬起来,举到和他眼睛一个高度。
琥珀色的大眼珠,黑色的瞳仁。
真吓人。
2
我一动不敢动,怕他一个用力就把我拧断了。
「亲啊。」
大蛇的声音不像怀翎,低沉,沙哑,带着超级喧宾夺主的嘶嘶声。
我闭上眼睛,战战兢兢,轻轻用嘴唇擦了下他那块红色鳞片。
是一种冷冰冰的味道,和他人形大相径庭。
「好的,契约完成。」怀翎把我放到地上,然后变回了人,「从今天开始,我就保护寻寻主人不被欺负,直到她能够自己拒绝别人。」
我讪讪的:「其实,我不需要被保护……」
从小到大也上了这么多年学,遇到了那么多的人——早习惯了。
怀翎表情严肃起来:「寻寻主人不要妄自菲薄,你这么软弱的人可不多见。」
?好伤人。
我皱皱眉,想说:「你不要这么说了。」
开口却变成:「嗯嗯,等下吃什么?」
哎……总是这样。
哪怕我心里不高兴,很在意别人说了冒犯我的话,说出口时却只会顺着别人。
怀翎摸摸我的头:「没事,慢慢来。我会天天陪着你的。」
我感到一丝微妙的危机感:「你怎么陪我?我俩校友?」
他眨眨眼,蛇的眸子自带一种对人类的蔑视:「本来不是的,但只要我想的话,倒也不难办。」
手机叮叮当当想起来,我接了电话。
这次不是舍友了,而是认识好几年,实打实的好姐妹小鹤:「寻寻!听说你们专业转来一个超帅的帅哥啊,下周上课记得给我偷拍真人!」
附带十几张图。
我默默吐槽:「你发的这些都是偷拍的真人。」
是怀翎在往宿舍楼里托行李箱、搬水的偷拍,还有他在教务处签字时的样子。
讲道理,学校帅哥不少,但怀翎就是有一种能让你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他的魔力。
这些话,怀翎自然都听见了。
他拿过我的手机,打开死亡前置摄像头拍了两张自拍,让我传给闺蜜。
我托着手机傻了。
刚刚见到舍友的时候,这家伙明明那么伤人。怎么对小鹤就那么好。
「她真心对你好,和之前那个不一样。」
怀翎点点自己高挺的鼻尖,嘴角弯起一个撩人的弧度:「小主人,我能闻出来。好人是清香的,坏人是刺鼻的。」
他冷不丁凑近了:「而主人你,是让人想吃掉的那种。」
我手里的餐盘咯噔一下,然后被怀翎稳稳接过去。
他伴我身侧,却明知故问:「小主人,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我无力地看了他一眼。
这契约的妖怪原形是一条体型堪比小龙的大黑蛇,他表面臣服,其实觉得作为主人的你很好吃。
这天王老子来了也难绷住啊。
我就说呢,二十年没啥正经桃花,这次怎么就有大帅哥找上普普通通的我了呢——原来是女妖怪看见了唐僧肉,拿着金筷子金勺子,哪怕八抬大轿娶回家,也要把这块肉拨到碗里去啊!
「小主人不用害怕,有契约在呢。」
桌对面,怀翎拿着勺子帮我拌煲仔饭,还给我买了个小甜点,精致感拉满:「而且我得澄清一下自己:我不是贪吃的蛇,我食量一般是同族的一半。」
啊这。
插播烫知识一则:人,被吃一整个,还是被吃一半,好像都会死。
我已经吓到吃不下了:「……要不你还是别跟我解释了。」
「好的。」他微笑着,「寻寻主人,要喂吗?」
我的食欲又消减了一点。
3
怀翎还算有点良心,看我害怕了一路,终于给我解释了他们眼中「让人想吃」是什么意思。
正如妖怪的强弱来自修为,人的修为来自善行的积累。只不过现代人的修为没法通过实力强弱体现,能够感觉到的只有大妖们。
那种老喜欢占人便宜的家伙就没积累到啥,闻起来也一般般;有原则的正直人士也会拒绝许多无理要求,所以闻起来是近似清爽的香气,类似香薰和肥皂水味儿,不会让他们食指大动;而我这种烂好人么……
来者不拒,做的「好事」最多,整个人都散发着好欺负的气息。
通俗来说,这种修为的积累似的我们浑身散发着开胃的香气,就差把「大补」两个字贴在脸上了。
「契约完成你会吃我吗?」
我虽然好欺负,但逻辑清晰,挺会抓重点的。
怀翎友好地朝我笑笑:「我对小主人心悦诚服,一心一意。」
他扣住我的肩,弯腰轻吻我的额头,把我推进宿舍楼里:「回去休息吧,我们明天见。」
我晕乎乎地走上三楼,对着宿舍门牌号幡然醒悟:那条蛇根本没说不会吃我!
我从小胆小怕事。在认识闺蜜小鹤之前,一直都过着没有朋友的日子。
别人总会在开学的前几天就三五成群,而我形单影只,一直都无法融入他们。
我迫切地想加入那些看起来很热闹的小团体和小圈子,方式卑微,近乎讨好。那些善于交际的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满口答应,哪怕结果是一个人包揽一个教室的值日。
只要他们能和我说话,只要能有和别人一起活动的机会。
时间久了,就变成了这样的性格,到了相对自由的大学也没有好转。因为机械专业女生少,我害怕被抛下,坐在陌生的人堆里上课,所以不会拒绝舍友任何请求。
虽然有小鹤,但她学的专业和我隔得很远。她是真心待我,可并没有义务纠正我这个毛病。
我不怪她,她是平等对我的好朋友,又不是我妈。
所以显得怀翎就更奇怪了:单单因为那个买来的护身符就认我做了主人,还非常直接的说要帮我改掉毛病。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不过,追溯本质,也不排除他想养我一阵子再吃的可能。
我想到他带着我回到蛇群,兴奋地吐着信子:大圣母,烂好人,受气包一个,嘎嘎好吃。
呜呜呜,这也太有画面感了。
果然天降帅哥这种好事没这么容易发生。
我伸出手描摹着他留在我手机里的自拍。
他对镜头笑着,露出几颗尖尖牙,红色的发尾那么张扬,像是一支带着火苗的飞箭,猝然插足于我的生活,不由分说地要烧出一个燎原之势。
「我真的害怕被人讨厌……」我把照片发给小鹤,自己对着屏幕自言自语。
其实早该想到的——成为烂好人,也不意味着被人喜欢。
甚至还是个缺点。
我换了身运动装去操场跑步,又下意识答应了回来时帮舍友带两小桶纯净水。
要是怀翎在,他肯定要说这是被欺负了。
我捏了捏拳头,戴上蓝牙耳机跑下楼去。
晚上的操场人很多。
我跑了三圈,停在一片树影中拉腿。
背后被人拍了拍,我本以为是叫我让地儿,就往更黑的地方挪了挪。
不料是一个捧着超大杯奶茶的大美女,明眸善睐,皮肤在路灯下也白的发光。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只烧鸡,在口水滴出来之前吸溜了一大口奶茶作为代餐。
「好香……不是、我要说啥来着?」
4
怀翎从后面赶来,无奈地把大美女拉走:「我姐姐。她主人也在隔壁小区,今天来操场溜达了。小主人别见怪。」
给我介绍完,他立刻转向大美女:「姐,你不许垂涎她。」
大美女急忙表情管理,从「让我啃一口」变成了「妹妹你好呀」。
显而易见,他姐多半是个白蛇。
可是……我皱眉:「你们为啥都要认主人?」
名叫怀桦的大美女耸耸肩:「因为我们是讲道义的蛇妖。那个道士救了我们一命,我们就欠他一个恩情。他自己不需要我们的直接帮助,就把这个诺言附在令牌上,令牌在谁那,我们就认谁做主人。」
说完,不忘吹嘘自己:「小妹妹,我是和这个黑乎乎的家伙不一样。我是稀有种,放在家里聚宝招财好运来,用完我弟弟可以来找我哈。」
……好热情,现在妖怪也要打工吗。
我结合了怀桦的说辞,逐渐理解一切。
这么想来,那个道士真的很有生意头脑,他当时一块纸板上印着收款码和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就已经让我很惊奇了。现在看来,和转让妖怪的报恩相比,真是不值一提。
不过道士爷爷,这产品随机性是不是大了点,而且没售后,消费者权益得不到保障啊。
见到我,怀翎也不陪姐姐了,十分殷勤,缠着要送我回去。
果然是亲姐弟,怀桦拔脚就跑,临走还掐他一把:「这么香的东西摆眼前不让我吃,折磨人!」
我抖了三抖。
怀翎嬉皮笑脸:「回去啃你主人脖子解馋。」
怀桦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确实一个月没吸他的血了。」
说完,扭着腰离开了。
我看着她愉快的背影,默默从怀翎臂弯里跑出来:「你没告诉我还要吸血啊。」
「不是的,小主人。我们这个契约才刚开始。」怀翎言辞温柔,像是巨蛇温柔地围住小兔子,「更何况,我不喜欢血。」
「那一段时间之后呢?」我又准确抓住重点。
他佯装着露出难色,像个老谋深算的商人:「你也知道,咱们妖怪并不是圣人。驯服我们为你们人类所用,一开始是不用代价的。但契约久了,我们多少也要点酬劳才有工作动力嘛!」
这是要讨价还价的节奏么?
我根本不会讨价还价!
怀翎揽着我往宿舍方向走去,零零星星碰到好几对在树下接吻的情侣。
他循循善诱:「我姐姐要血,我么,不忍心让你吃这个苦。」
路边一辆大电摩上,女生抱着男友的肩膀:「不要嘛,我不要去图书馆,我要你亲亲我。」
远处,小超市的暖光洒在地上,洋溢着朴实的浪漫。
怀翎凑过来,附在我耳边说了他想要的。一时间,眼前的人和风和树都变得好慢。
「小主人,你看行吗?」
他撤回到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低着头,带笑的蛇眼何其璀璨,像是盛满了万千星河。
远处,属于超市的暖光闪了两下,那是打烊的前兆。
我想到答应舍友的两桶水,朝着打算拉下卷帘门的阿姨飞速跑去。
怀翎的那句话像一个包着炸弹的弹球,在我家徒四壁的脑壳中弹来跳去。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等我的超市阿姨面前:「两桶纯净水,2L 装的那种。」
3,
2,
1……
弹球中的炸弹炸开。带着他丝丝缕缕的气息,寄居在我的五脏六腑。
怀翎说:「到时候,我们能做爱人之间才能做的事情吗?」
5
我拎着两桶水回到宿舍,胳膊酸软发颤。
比起胳膊,心口感觉更不好,像是要融化了。
我摸了摸胸口,感觉整心脏的位置变成了化掉的巧克力,又甜又腻,全是仓皇的痕迹。
果然,怀翎是蛇妖,不是想帮我改掉坏毛病的好心人。
他的目的是吃掉我。
另一种意义上的吃掉。
舍友从床上探出头,瞟了眼我手里的水:「我不喝这个牌子诶——算了,放我桌上吧,没关系。」
我没理会她,跑去洗手池鞠了捧水拍拍脸。
镜子里的人脸颊绯红,眼睛下垂,表情又暧昧又委屈。
我拍了好几下脸蛋儿,拽了拽嘴角。
承认吧,闻寻寻。你明明挺高兴。
机械院的排课一直很满,周一尤其多。
怀翎陪我从早上八点坐到下午五点,不做奇怪的事也不说多余的话,非常端庄。
唯一不太舒服的是,他经常明目张胆地看我。不过,考虑到他看不懂课本,这可以体谅。
整个上午平稳度过。除了有认识我的同学会偷偷看我跟怀翎这个新出现的组合之外,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
舍友也没来缠我,主动和别的女生坐一起去了。我挺开心,本来还在烦恼怎么拒绝她呢。
怀翎完全不听课。要么发呆,要么拿手机看萌宠视频(可能对他来说是美食视频),活脱脱一个脑袋空空的帅哥。
我当然不会陪他摆烂,认认真真跟着记笔记。
半个班的人作业和笔记都是问我要了抄的,我可是肩负重任。
我拿圆珠笔的屁股戳戳怀翎:「我们专业考试很难的,你行吗?」
他把眼睛从小兔子吃菜叶的视屏上挪开:「寻寻,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在这呆到期末?」
……好问题。现在才期初,有足足四五个月时间呢。
他帮我改掉没法拒绝的毛病后,契约就失效,我就不是他的主人了。
「我好歹也是个大妖了,对我有点信心。」他眨眨眼。
我立刻附和:「好的,我会配合你的。」
正合我意!赶在他需要我支付什么奇奇怪怪的酬劳之前,送走他!
怀翎盯着我不动,片刻后,眯了眯他那薄情的眼珠子:「我知道小主人在想啥。」
我下意识地怂了,随后反应过来自己才是主人,虚张声势地挺起胸:「我我我……我是你主人。」
不许威胁主人!
怀翎恭顺地点点头:「小主人是不是担心报酬的问题?我们蛇妖首周免费。」
一周啊?那没事了。
众所周知,养成一个习惯至少二十一天。他只给一周免费,真是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我小火苗般的气势彻底熄灭了。装作无事发生,缩回了课本面前。
不同于上午的平静,下午的制图课简直是一场浩劫。
我和怀翎来得晚,只剩下教室最后一排靠门的座位。
这下可好,不断有因为那些因为偷拍慕名而来的妹子拉开门找怀翎。
动作之大,头发稍都刮在我脖子上。
第一节课结束,这个角落充斥着各种香水味。我更是被各种叽叽喳喳的软语温言弄得头大。
但是我做不到让那些妹子们走开,也不敢去恶狠狠地把门关上上锁。
怀翎显然理解我的处境,但他不为所动,就等着我这个包子被逼急了做出一些突破自我的举动。
他在我草稿本上写下几个选项:
1.去关门;
2.让她们安静;
3.求我❤
6
要我说,这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展开——坐在帅哥旁边没有悸动,也没有意马心猿的交流,只有探头探脑的怀春少女们。
而引起这一切的源头——这个我花一百块钱买来的家伙,只打算借这个机会锻炼我,还给我出选择题!
我决定把这个福气让给门外的她们。
阶梯教室本来就大,老师也不会管学生们在干什么。
我把制图工具整理起来放进包里,离开怀翎,找到前排舍友所在的小团体,挤出笑脸:「能让我挤一挤吗,晚上请你们喝奶茶。」
我让出原本位置的瞬间,门外的女生自然是一阵意外之喜。
一个身手最敏捷的女生抢到了座位,成为了离怀翎最近的人。
同专业的女生们都还算友善,她们努力在长凳上挤了挤,给我让出了半个座。
摆好自己的东西后,到底是心有不甘。
我还是悄悄回头看了眼。
……刚好对上怀翎玩味的眼神。
他撑着脑袋盯我,挤进来的女生搭着他的衣袖说话。我余光只看见她手机上的镭射串珠一下一下地拍在怀翎手背上。
冷血动物的眼眸本就没啥情绪,隔得远了,更是看不出啥。
我却被他盯得尾椎一麻,没来由想到蛇进攻前扬起脑袋,把身体盘成一团的样子。
下课后,我毫无疑问被怀翎堵在教室里。
他打了个响指,四周落下一个能够混淆路人的结界,非常犯规地创造出了二人独处的小空间。
我逃跑失败,被他长臂一伸抓进怀里。
「小主人,怎么遇事就想跑啊。」
我舌头打了结,感觉自己就是蛇嘴里的小兔子:一样弱小,一样讲不出话。
动物的本能让我抖了抖。
好在,这幅怂样歪打正着地取悦了他。
怀翎轻笑着低下来,流窜在我颈间的气息凉凉的:「下次别想蒙混过关。不好好配合我是有惩罚的。」
到底谁是主人啊?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把外卖界面举到他鼻子下面:「对、对不起,你想喝什么奶茶?」
吃奶茶,别吃我!
我和怀翎在树下的长凳上喝奶茶。
本来是想去操场的,但营销号都在说今夜会有流星划过,多少年一遇,情侣必看,浪漫至死。
我们去的时候操场上已经站不下人了,只能随便找了个别的地方。
我觉得头上的树有点挡,横竖坐不住。怀翎被我转得烦了,抓住我一拽,我带着惯性坐到他腿上。
「你干嘛?」我撑着腿,不敢真的把身体压上去。
怀翎的手扣住我的腰往下摁了摁,让我的重量彻底落到他腿上。
「小主人,我没在开玩笑。你得快点改。」他声音低低的,「你越来越香了。」
道理大家都懂,可哪有那么容易呢?
这么多年下来,不拒绝别人已经成了我性格的一部分了。
我只当他催我是想敲竹杠,撇撇嘴,支开话题:「我们换个地方吧,这个位置看不见流星。」
怀翎一副瞧不上的样子:「这种几秒钟的天文景象晚点看别人拍的不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带着我去了学校外的后山。
大晚上的,上山的渠道早关闭了。但区区一道铁门可限制不了怀翎。
他变成原形,乘着风,两下子就带我来到山顶。
「这位置没有云遮挡,最容易看见。」变回人形的他捋了把头发,看着我,似是邀功。
我不太会撒娇什么的,僵硬地抱住他的胳膊,就不知道下一步做什么了。
流星预计是晚上八点十分飞过。我掐着表,仰着头,就怕自己一个倏忽给错过了。
「流星划过的时候记得许愿,会成真的。」
还剩几十秒时,我提醒怀翎。
他挺捧场:「那我就许愿你能够学会拒绝别人。」
比预计时间晚了一分钟,流星从天上划过。
光芒没有想象中的耀眼,反而更昏暗、更平和些。
我闭上眼睛,双手交握,在心里默默说出自己的愿望。
睁眼时,怀翎的脸就凑在我面前,距离亲上不过方寸之间。
我被吓了一大跳,刚刚升腾起来的小心思全部飞到九霄云外。
怀翎面色不悦,「啧」了一声:「没亲到。」
……没亲到才对吧,我俩好像不是能亲的关系吧?
看着他懊恼地把碎发扣到脑后,我放下了警惕。
却不料他趁我没有防备,突然凑过来,飞快地在我唇上擦过,蜻蜓点水。
我愣住:「你干嘛啦。」
脸颊却慢慢蒸腾起来,发烧了一般。
他像是早料到我会是如此反应:「小蛇喜欢主人,就亲一下咯。」
7
随后的几天没发生啥特别的。
也不知道怀翎用了什么魔法,那些想着「哥哥给个机会」的妹子们全部消失,一个都不剩了。
「本来想用她们试试激将法的,结果小主人你不吃这套,就用了点小手段让她们不再来了。」
对此,怀翎是这么解释的。
我自然乐得清闲,也更喜欢怀翎在身边陪着了。
在他的撑腰下,我甚至取得了历史性的第一个突破:在舍友让我给她带东门便利店新出的联名雪糕时。
「东门太远了,我晚上和怀翎要去一食堂,不顺路……」
尽管怀翎就站在我身后,我声音还是越来越小。
说到最后,甚至打算滑跪了。
舍友意外的有良心,她没有坚持,转而说:「那给我带一个一食堂的烤肠吧。」
这算成功吗?
她离开后,我眨着星星眼看怀翎。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你把烤肠的钱要到了,才算成功。」
「噢。」我有些沮丧,觉得很难开口。
回到宿舍后做了很多层心理建设,最后借着给她吃花生的机会开了口:「那个……我突然想起来,那边烤肠三块五……」
我的内心在挖洞,在捂着嘴大哭,在以头抢地……但怀翎给出的七天 deadline 在攻击我、逼迫我!
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舍友愣了愣,说道:「三块五啊,比别的地方贵五毛诶。」
我的内心已经给她跪下了,但嘴上还在尴尬地附和:「是的,去超市就只要三块,可你说的一食堂……」
太僵了。
做舍友这么久了,第一次这么僵。
五分钟后,我把那个三块五的红包截图发给了怀翎。
他立刻开始夸夸,还夹杂了很多亲亲表情。
真奇怪。
聊天的画风和真人极度不符。
末了,他发来一个电影海报:「小主人进步很大,奖励你周六陪我看这个。」
这算哪门子奖励……
但今天的锻炼已经耗尽了我突破自我的能量,我没有任何挣扎地答应了他。
刚约好怀翎,这边舍友也转过来找我,问我周末能不能陪她去隔壁学校找学长面基。
我的良心还在因为那三块五尴尬呢,一晚上拒绝同一个人两次远不是我良心能够承受住的。
没啥悬念,在脑子做出反应之前,嘴就已经替我答应了:「我周六晚上要看电影,白天可以陪你。」
舍友立刻懂了:「和怀翎?」
「嗯……」
「那就是约会咯。」她在床上大刀阔斧地翻了身,「真羡慕啊,有大帅哥在追就是爽啊,都一周没和我一起上课了。」
我陪着她笑:「你有学长啊,学长肯定又帅又聪明,还会照顾人。」
怀翎这条蛇就单细胞多了……他只想吃我。
最后,我和舍友达成协议,下午陪她面基,晚上各奔东西。
她找她的学长,我找我的怀翎。
「那天记得打扮一下,虽然是他追你,不过你也正式一点啦。」
她甚至还在教我怎么准备约会:「穿个白裙子,卷一卷头发肯定不会出错。男生都吃这种。」
周六,怀翎却消失了。
聊天记录停留在上午发给我的取票二维码,随后,他整整一天都没有出现。
我只当是有事忙,或者想留着话当面说的缘故。
直到电影开场十五分钟后,我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放鸽子的现实。
我搓揉着那两张情侣位的票,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不来,为什么又要约我呢?
为什么要浪费、乃至践踏我的感情呢?
那个缠着我、粘着我、不由分说地要帮我改掉坏毛病的怀翎、会喊我小主人的怀翎、总是找机会占我便宜的怀翎……
他真的会放我鸽子吗?
我咬着下唇,又坚持了半刻钟。
意识到他不会来了之后,我一人带着票进了影院。
来都来了,还是不要浪费了吧。
电影已经播了一小半,我一个人坐两个人的情侣座,和周围搂在一起的男男女女格格不入。
电影是好电影,即使少看了开头一部分,也能让人感受到其中魅力。
就是……为什么会是个悲剧呢……
为什么,心脏在抽搐……我压制住自己,为什么,要因为一部电影这么悲伤呢……
片尾曲插入,黑暗落幕,暖光的灯亮起,人们三五成群地起身离开,鱼贯而出,一个个从我面前略过。
也就是这时,第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
我把头埋进臂弯里,不想让人看见失态的样子。
全然没有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逆着人流,一步一顿地走上台阶来到我面前。
他掰开我的手,帮我擦掉眼泪,亲吻我湿润的眼角。
是怀翎,身上带着雨水和松木的气息。
一天不见,他身上平添了好多伤痕,黑色的衣服能盖住血色,但却盖不住血腥味。
「你……」我的眼泪又滚出来,被他用唇接住,一点一点地亲掉。
「小主人,我好疼的。」
他蹭着我的脸,哑着嗓子撒娇。
我赶忙搂住他,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作为妖怪肯定不能去医院的吧,这样子也不能带他回宿舍,去哪里好呢……
怀翎晃了晃,张了张嘴,昔日充满距离感的眼眸此时却是涣散的。
他看了我最后一眼,似是有千言万语,整个人带着血腥气压下来。
8
我艰难地把怀翎扛起来,祈祷晕倒的他不要现出原形。
维持这幅样子好歹还是个人。虽然吃力点,我至少也能把他带回学校。
他爽约,又受伤。两件事一起,打得我我措手不及。也在此时终于意识到:怀翎作为蛇妖的那部分生活,我完全一无所知。
谁让他很轻松就转到我专业来了,给了我一种他无所不能,手眼通天的错觉。我平时只当他是那种家底深厚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也没打理打理,带着一身伤就来找我了。
我扛着他慢慢走下来,路上还有个好心人帮我扶着他进了电梯。
刚走到路边准备打车时,一辆路虎风风火火地开过来,怀桦从车上跨下来。
寒暄的步骤都省了,她力气很大,直接抱了怀翎放到后座,然后招呼我也上车。
大概是他们姐弟之间有啥血缘感应吧,不过她这个时间点出现,也不知道是来得及时,还是来得晚了。
开车的是一个年长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商务精英的气息。怀桦没说话,坐在副驾驶面色焦灼地啃手指,被他强势地抓住手扣下。
「怀翎是遇到什么仇人了吗……」
沉重的气氛中带着几分古怪,只有我弱弱地打破僵局。
毕竟,能打伤妖怪的,只有妖怪或者神仙道士了。
何况怀翎看起来还蛮强的。
「不是仇人。」怀桦没手指啃了,说话的声音板板的,「老仇人都杀了,新仇人还没培养出来。」
「捡重点说吧。」她看起来很有钱的男主人提醒她。
「噢。」怀桦蜷缩起来,像个小孩一样气鼓鼓的,「闻寻寻,你认识怀翎多久了啊?」
我掰掰手指:「一周不到?」
「噢。」大概觉得这点铺垫就够了,怀桦单刀直入,「不想他死的话今晚就跟他睡。」
美女姐姐,这个转折是不是有点突然了。
我对了对手指,循规蹈矩十几年的学生思维让我不敢确定:「哪种睡……」
怀桦诧异地看了我好一眼:「你不是成年了吗?」
……我低下头去:好像问了个很拉胯的问题。
想想也是,怀桦和她的主人之间完全就是成年人的氛围,料想也不会和我说什么纯情的。
不真枪实弹,难道盖着棉被纯聊天吗?
我陷入了纠结。
怀翎对我是好,我当然不可能不管他,可是毕竟才认识不久。如果不算山顶那个蜻蜓点水的吻的话,我初恋初吻也都还在,一下子就跳到初夜是不是超过了……
男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着节拍,片刻后,他开口了。
这人城府极深,看似是在宽慰我,实际上是照着我的软肋给我施压:「人家小姑娘还是学生呢,怀桦你这个要求确实强人所难了。」
他话锋一转:「再说了,怀翎就是为了保护她受伤的,你反过来逼人家,不是和你弟弟的想法背道而驰么。」
怀桦脑袋简单,听不懂其中明里暗里的弯弯绕绕,反而被气炸了毛:「我才不管呢!我就这一个弟弟!」
大美女抓着椅背,将脸蛋探到我面前:「闻寻寻,你不是没法拒绝别人吗?那算我求你的,救救怀翎。他对你那么好,你忍心吗?」
他两个,一个明里求我,一个暗里压我。
我被他们一男一女说的脑袋一团浆糊。又碰巧,怀翎翻了个身,脑袋滑下来靠到我肩上,口中溢出一些吃痛的呻吟。
「我肯定会救他啊!」
带着一点委屈和慌乱,我喊出这句话。
一锤定音,闹剧戛然而止。
9
「那好,等下我送你回怀翎本来在校外的住处。怀桦会在外面设下结界,剩下的,就全靠小姑娘你了。」
男人干练地安排好行程,怀桦从车前面的暗格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给我,还塞给我一个一颗小丹药,用作稳定怀翎的伤势。
靠。
不怎么说脏话的我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一声。
不愧是美女蛇和驭蛇人,做起事来是真的绝,一点退路都没给我留。
「说到底,为什么和他睡觉就会有用呢?」
在怀翎家门口,我抱着重伤的怀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和人类学的,双修。」
怀桦当着我的面,强硬地关上了门,把我留在了这个三居室的小屋内。
一阵阵嗡嗡声过后,结界就落成了。
我试着转了转门把手——根本打不开。她是铁了心不放我走。
我把怀翎安置到床上躺好,给他掖好被子,又去烧了点热水,兑了矿泉水给怀翎服下丹药。
他还是不见醒。身上一会冰冷一会火烫,我帮他褪去了染血的外衣,换上衣柜里的棉质睡衣,打算先去洗个澡再来完成怀桦的任务。
这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让恋爱都没谈过的我做这么高难度的事儿——就连具体怎么做都是刚才上网查的。
我去冲了个淋浴,一边思考着一些实际的疑问,比如只有我一个人能不能做的成之类的。
其实我不排斥和怀翎做这个事。
毕竟他对我挺好,也是因为我才伤得这么重,长得还是我喜欢的类型,而且从一开始就很坦然,话里话外早就说明白他对我的企图了。
主要是来的太快了,我完全没心理准备。
吹完头发后,我找了些外敷的膏药,带着湿毛巾回到卧室,打算给怀翎也清洗一下身子。
不料他已经醒了,靠在软垫上安静地看我走近,目光灼灼。
我心绪不宁,走到他面前才发现人已经醒了,吓得手里东西一阵乱晃。
「小主人,你这么胆小可怎么办。」
他揉揉我的脑袋,没事人一样,说的话都是围绕着我:「本来还想和你讲今天的遭遇呢,现在不敢说了,怕给你吓哭。」
也不知是不是丹药的缘故,他看起来精神好多了。我探了探他的额头,方才发热一样的症状也褪去了。
我接不上他一串串的话,笨拙地拿出膏药喷雾,被他用手推开:「这要是好使我姐就不会要你来了。」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一样。
我默默地把药放走,觉得自己像古代被买进家的小媳妇,又想做点什么吧,却又尴尬的手脚都没地方放。
「那就麻烦小主人帮我擦一擦血迹了。」
怀翎也不喜血腥味,主动撩起衣服,露出腹部一个利爪剜出的伤口。
我先给他擦了把脸,然后小心地擦了擦腹部的血迹。特意绕开了结痂的血块,防止伤口裂开。
怀翎乐得被我照顾,开心地把我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宝贝一样,得意的不行。
就是不太安分。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我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包装的小东西。
「我姐让你这么干的吗?还布了结界困住你。」
他脸上的笑意没啥杂念,好像单纯看见了个好玩的东西似的。随后,手指又动了动,往更深处滑去,笑出了声:「噢,还不止一个。」
「真是不像话,她自己野也就算了,还想带坏你。寻寻是人类,怎么可能和她一样经折腾。」
口袋本来在腰部的位置,他的手隔着薄薄的衣料来回摸着,我只感觉腰下一酥,软软地想倒下去,下意识地伸出手攀住他的脖子。
太近了,呼吸相闻。
怀翎的嘴角扬起来,眼睛里的侵略冲动盖都盖不住,大手稳稳地扣住我的腰,却不发话。
我第一个念头是,他可能在等着我表态。
第二个念头是,还好有夜色的掩护,他看不见我红到发烫的脸。
鬼使神差地,我揪着他的衣领贴近,贴近他的脸颊:「难道、你……不想吗?」
10
万籁俱寂。
也许还有一声似有若无、来自云端的叹息。
怀翎抱着我,压下来。
床垫很软,倒下去有种失重感。
「寻寻主人,我最受不了你这种性格了。」
我第一次觉得单单的眼神会那么灼人——怀翎的声音也哑透了:「眼神那么无辜,显得我像个坏人。」
我迷迷糊糊的,不解其意。
不过懂或者不懂,已经不重要了。
回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我颤颤地闭上眼,害怕中带着丝丝缕缕的期待。
他深深地盯着我,末了,低低浅笑:「要不咱们做点别的?我也不舍得小主人害怕。」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怀翎果真好转了,腹部的伤口愈合了七七八八,面色也不再白得吓人。
我去楼下的菜馆打了鸡汤报给他喝,他美滋滋喝完,把我困在怀里不让走。
我害羞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呢,根本不敢与他对视,窝在他怀里只觉得如坐针毡。他也察觉到我的僵硬,坏心眼的来挠我的痒痒肉。我怕痒,又躲不开,在他怀里扭作一团,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轻喘着抬起头,我对上怀翎餍足的眸子。
「小主人,你终于肯看我了。」他凑过来,在我唇上吧唧一口,腻歪的不行。
男人胸前的扣子松松垮垮,又露出皮肤上残存的伤口。
我自然立刻联想到了昨天怀桦主仆的对话。
他们说过,怀翎会受伤都是因为我……
我抬头,目光描摹怀翎的脸,愣是找不出一丝有所隐瞒、或者心有不甘的痕迹。
「下午一起回学校吧。」
我抬起他压在我肩上的手臂,跨过他的两条长腿。从床垫上跳到地板上。
昨天事出突然,我都没来及好好看看怀翎的家。
屋内的风格非常极简,换句话说,就很有妖怪那种不需要享受人类生活的感觉。
整个房间不必山洞精致多少,属于能住人就行的程度。
我在这个简单的三居室出租屋内溜达了一整圈,觉得……一无所获!
完全不懂他在找到我之前是怎么样生活的!
我折返回去,怀翎本来找了件卫衣想穿。见我回来了,立刻变身演技派。
「寻寻主人。我手疼,帮我穿。」怀翎把手垂下来,俨然一副失去行动能力的样子。
昨天能掐住我腰的手臂,此刻软软地垂下去,就和断了一样。
不可避免地,我回想起前一晚的零星画面,默默关上了门。
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不可逆转地降临到我面前。
怀翎受伤是因为我。
那如果继续下次会怎样?
他还能像这次一样够幸运、安然无恙地恢复吗?
假如不可逆转的悲剧出现了,是我负担得起的吗?
回到宿舍后,我被舍友一顿死缠烂打,非常露骨地打探我昨晚夜不归宿的经历与遭遇,眼里闪烁的光芒足以照亮整个寝室。
我脑袋晕乎乎的,一直笨笨地重复「你不要乱想」。
除此之外,就再说不出其他。
只能说,这还不如不说。她乱想的更厉害了。
「他是你男朋友了吗?」舍友很兴奋,「咱们机械院十几个姐妹,你是第一个搞到大帅哥的!」
是我搞到的吗?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是蛇终于吃到了他觊觎已久的小零食呢?
我拍拍脑袋,觉得里面装满了冰可乐,晃起来稀里哗啦的。自从买了那个一百块的转运符之后,节奏完全被那俩蛇妖姐弟带偏了,我根本来不及腾出脑容量思考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儿。
本来好容易趁着看电影能够理清头绪了,却又被怀翎的受伤打断。
「对不起,我想自己安静安静。」
我拉上床帘,隔绝了舍友八卦的触角。
真是讽刺。
闻寻寻,一个遇事先委屈自己的人、一个逆来顺受的人、一个被逼急了都不敢咬人的兔子。
却让一个无条件偏爱她的人受到伤害。
就在心中的决定慢慢成型的时候,我收到了怀翎发来的消息。
「还愿意看电影吗?我想要弥补昨天的遗憾。」
聊天背景是先前设置的,我偷偷换成他的那张照片。
盯着那上扬的唇角,我忍不住眼睛一酸。
那边又接着发来一句:「从晚上看到十二点。把最近上线的都看了。」
这可真是相当丰厚的补偿。
我举着手机,在床上翻滚,没头没脑地想起父母离婚前,母亲和我说过的话。
「寻寻,你知道为什么,妈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小时候的我仰起脸回答:「为什么呢?」
我跳下床,拉开宿舍的窗帘。
青灰色的细雨中,怀翎抱着一捧黑色玫瑰站在树下,心有灵犀地抬起头来。
因为……
「寻寻觅觅。」
我低语出声。
记忆中的妈妈蹲下来,和孩童身高的我平视:「妈妈希望你能找到所爱之人,而爱你的人,也能够找到你。」
11
我不忍心让怀翎多等,拿了伞就跑下去找他。
昨天精心打扮过的一身早就换掉了,现在穿的不过是普通的运动套装。不过他看我的眼神还是很认真,满满的都停留在我身上。
感觉昨晚的事情过后,怀翎似乎更黏我了。
我们之间除了契约之外,似乎又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联系。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就像所有坠入爱河的女孩一样,勇敢又坚定地抓住属于自己的鲜活爱恋。
不同于怀翎的外向和炽热,我更清楚喜欢、乃至爱情的重量。
所以尤为瞻前顾后,惴惴不安。
「能告诉我,你昨天为什么受伤吗?」
细雨中,我目视前方,好像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怀翎愣了愣,还是如实说了:「和别的妖怪打了一架。」
「因为我的气味吸引到了它们,对吧。」
这下就完全说得通了。
按照怀翎关于香味的理论,我类似油炸食品的香味会吸引妖怪,从怀桦见到我流口水的馋样儿就可见一斑。
所以他当时所说的「保护我」,并无夸大。
如果不是他和我定了契约,我可能早就被吃掉了。
我斟酌措辞,末了,还是放弃了所有委婉的表述,最直白地吐露了我的顾虑:「我不希望你为了我以身犯险。」
他侧过头,眼睛不带感情地看看我:「小主人,你是担心我呢,还是信不过我的实力?」怀翎尾音上扬。
「再说,解决的方法也很容易,改掉不拒绝别人的坏习惯就好。」
他抓着我的手捏了捏:「实在担心的话,不如更努力点。香味消失,就不会被妖怪盯上了。」
我酝酿在舌尖的言辞打了结,生生咽了回去。
不得不承认,怀翎真的很聪明。
他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伤害感情的问题,也没给我提出解除契约的机会。
「寻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本来不想这么快告诉你的。」
「其实呢,你会买到召唤我的护身符,并不是巧合。」
我取爆米花的手顿了顿,感觉耳边的嘈杂都淡去了。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盯上你了。」
明明说的话有些细思极恐,怀翎却笑的很坦然:「一开始是很新鲜,第一次见到这么没脾气的猎物。干脆就贪心了,想养得更美味一点再吃的。」
他话锋一转,佯装叹息:「结果日久生情,不舍得了。」
「你你你……」我语无伦次,爆米花撒出去了小半杯。
他坦坦荡荡,说的话越发过分:「我盯了你一年多吧,从大一领军训物资就注意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帮所有女生拿物资,宿舍还在五楼,到最后差点中暑。」
「到了冬天去小东门帮人带红薯和烤玉米,最后唯一给自己买的那个却烫破袋子掉地上了。」
「还有啊,我想想,把自己的厚被子借给舍友,自己晚上被冷得睡不好……」
怎么连宿舍里的事都知道?
我赶忙跑上前捂他的嘴,却被他不偏不倚地控制住,坏心眼地含住指尖。
怀翎的尖牙轻咬我的指腹:「放心,没看不该看的。说这些呢,就是想告诉小主人,不要想什么一别两宽不拖累我的方法。」
他眉眼弯弯:「虽然这么说很土,但是——」
「被我盯上,你就别想跑掉啦。」
12
我还是第一次连看三场电影,走出影院时,已经困得头重脚轻了。
宿舍是回不去了,怀翎本来打算背我。我不好意思,懵懵懂懂地推开了他。
十二点的大马路一辆车都看不见,宽阔的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
怀翎拉拉扯扯地扶住犯困的我,却突然间动作一凛。
「怎么了吗?」我抬起鼻子嗅嗅,闻见空气中有一丝丝鱼腥味。
「寻寻主人,站我身后。」他抬起手臂,将我护在背后。手背上缓缓浮现出黑色的鳞片,像锁子甲一样覆盖住自己。
「早该想到的。我的错。」
他低声道:「这时候街上人太少,他们不必躲躲藏藏了。」
街对面,一只三花猫从树上跳下来,摇曳生姿地化为一个女人。
「小哥哥,别小气,咱们一人一半吧。」她像甩刀一样甩出钢铁般的利爪,伸出舌头,调皮地舔了舔。
怀翎不为所动:「你打不过我的。」
猫和蛇,孰强孰弱,一目了然,怀翎没有向她一样亮出獠牙,显得游刃有余。
「这道没错。」猫妖伸了个懒腰,懒懒地嚎了一声。
一时,大马路的各处钻出来许多猫咪,把我和怀翎包围了。
「所以我摇人了。」猫妖胜券在握,「我们一人一半吧,我也不想打架,中毒好麻烦的。」
「那你们可以不吃啊。」怀翎直击灵魂,「又不是少吃她一口就会饿死。」
猫妖脸色黑下去:「看来传闻是真的。果真有个傻兮兮的蛇妖,喜欢上了一个闻起来很好吃的人类。」
怀翎默不作声地现出原形。
初见时我怕得要死的大黑蛇,现在却成了我唯一的靠山。
大蛇吐着信子,嗓音低沉:「算是吧。我们蛇类刚好占有欲比较强。」
谈崩的瞬间,猫妖和她的族人就动手了。
怀翎布下结界将我护在当中。我只能听见猫爪挠在他鳞片上的声音,像是刀铮剑鸣。
这条路的摄像头应该被提前破坏了,本来定时拍照的摄像头,一下闪光灯都没有。
我从未发现自己如此没用。
昨天晚上甚至因为心乱如麻,都忘记问怀桦要联系方式。
刚刚围过来的猫妖大概有二三十只,也不知道怀翎以一敌多会不会有危险。
大概是为了保护我,怀翎只守不攻,片刻之后,我似乎听见了鳞甲被击破的铿锵之声。
我之前就发现怀翎不耐痛,此刻也是如此。
他被疼痛激怒,蜷曲的蛇身瞬间展开,蛇尾上弹出倒刺,卷走了五六只猫妖,其中一只不走运的被甩到了暴露在外的钢筋上,捅了个对穿。
其它猫妖被唬住了,一时没敢上前。
为了口吃的,送了命似乎不值当。
但显然,为首的女妖和小喽啰不一样,她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速度最快,本来就一直处于怀翎视野的死角。刚刚怀翎展开蛇身发动攻击的瞬间,她就瞄准了暴露在外的我。
我只瞥见一个黄白色的残影闪过,结界就被击破了,那利爪已然横在了我脖子上。
与此同时,怀翎的蛇尾也抵住了她的太阳穴。
他的尾巴和蝎子有些像,带着能够注射毒液的尖刺。
「蛇妖,怎么说?」猫女的爪子已经扎进了我的表皮。
明明怀翎拿捏着她的性命,但她却那样得意,完完全全是胜券在握的样子。
怀翎一言不发,抵在她太阳穴的蛇尾一动不动。
「还挺硬气。」猫妖笑了,「那我们就耗着吧。等到第一个目击证人出现。看看被发现真身之后,是你混不下去,还是我混不下去。」
这可真是蛇打七寸了。
怀翎现在有学籍,猫妖就是个该溜子,正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想想吧,被发现了,你还能和她在一起吗?」
猫妖声音九曲十八弯,说着蛊惑人心的话:「被人类发现的妖怪,只能和阴沟里的臭老鼠一样躲躲藏藏一辈子。」
「而她呢,会和别人结婚生子,恩恩爱爱哦。」她晃了晃我,像是展示一个布娃娃:「所以我们现在把她分了吧。吃了她,怎么说也顶得上几十年修为,也不用患得患失,担心失去她咯。」
「吃掉她,不就是永远在一起了吗?」
她动作太大了。
尖爪扎破我的皮肤,有一两滴血珠溅出来,落在我的指尖。
我小心地抬起视线。
怀翎与她僵持着,没有冒险动手的意思。
契约的控制下,怀翎不能做一丝一毫伤害到我的事情。
所以他不能动手,不能铤而走险。
我搓了搓手指,暗中将血珠在指尖晕开。
前几天出于好奇,我在网上搜了搜解除契约的方法,还去图书馆借了一些封建迷信的书目。
没想到此时此刻,居然歪打正着。
我和猫妖都被怀翎巨大的蛇身围在当中,他的蛇头、以及针尖般的瞳孔就在我面前。
近在咫尺。
「怀翎。」我喊着他的名字,声音不住地颤抖。
猫妖以为我在做无用的求救,不屑地嗤笑一声。
也就是这一刻。
我伸出手,飞快地将染血的指纹印摁在了怀翎额间那深红的鳞片上。
接触契约的方法,就是在誓言之吻的位置,摁上自己带血的指纹。
「你可以不用保护我啦。」
白色的光华中,我依稀看见有契约的符文土崩瓦解。
契约解除。
我仰起头,看见怀翎那没啥温度的蛇眼里露出淬了毒的讶异与愤怒。
13
猫妖的修为不低,即使不理解契约的具体内容,她也本能地意识到了危险。
趁着怀翎被怒气充斥,眼色发红的那一瞬间,她劫持着我跳到远处一辆面包车后面,利爪毫不客气地瞄准我的肩部捅下,大口吸食着伤口处汩汩涌出的鲜血。
我没想到自己会成为敌人的充电宝,下意识推开她,却被她连带着咬得更深了。
「所以说啊,这个蛇妖笨死了。」她抹去唇上的绯红,「放着这么好的食材不用,现在落到我手里。」
伤口本来就极大,再加上她吸了不少血,我已经开始眼冒金星,光是维持意识就花尽了全部力气。
巨大的蛇身从天而降,猫妖当做掩体的面包车被砸了个稀烂。
她把我抓起来,当做挡箭牌一样举在身前,踏过那堆破铜烂铁。
可能我失血过多都出现幻觉了,黑烟蒸腾之中,怀翎的原形好像还进化了,多了两个和他本体不成比例的小翅膀。
「哇哦哇哦。居然还是条羽蛇。」猫妖提溜着我,又吸了一口血。
我脑袋昏沉沉地垂下去,只觉得身上又冷了几分。
「把她还给我。」羽蛇,或者说完全形态的怀翎盘踞在我们头顶,低沉的声音像暗雷蓄在云端。
「说了几百遍了,一人一半。」
喝了我的血后,猫妖的兽化也更加明显了,感受到体内澎湃的力量,她不再畏惧怀翎,反而开始中气十足地叫板。
怀翎没有回答。
盘踞空中的羽蛇俯瞰着地面,下一秒,巨大的蛇尾砰然砸下。
猫妖没想到他会无差别的对我也发动攻击。实力悬殊之下,她毫无疑问被震飞开去,爪子在我脸上带过,又添一道伤横。
失血过度以及伤口撕扯让我浑身冰冷,在地上滚了两圈后,再无爬起来的力气。
怀翎造成的震动太过强烈,远处的垃圾桶也跟着晃了三晃,掀掉了盖儿。
幸好这一片是没有居民楼的商圈,晚上基本没人。不然他的所作所为传到网上,必然要成为世界第九大未解之谜。
我在碎石中调整着呼吸,但不可避免的,意识却越来越涣散。
解除契约后的怀翎异常暴戾,蛇身不断地朝地面扫荡着,带毒的尖刺把路旁绿化带里的花苞苞扫得一朵不剩。
猫妖吸食了我的血液后也能勉强一战,但她的优势本来就在于怀翎不能伤我。契约解除后,失去人质的她根本毫无胜算。
几个回合下来,我就听见她中毒后的惨叫,以及跪倒在地的咳嗽声。
怀翎没有给她最后一击,而是将她扔在原地自生自灭。
运气好的话,她能找到解毒的方法;运气不好,那也是自作自受。
我捂着肩颈的伤口,目之所及的所有事物都带上了血色,身体越来越冰冷,即使本能地蜷缩起来,也不能缓解分毫。
害怕和后悔都是有的,只是我没有哭出来的力气了。半滴泪含在眼里,在全身被温暖包裹起来时,慢慢滑了下来。
怀翎抱着我离开了,留下狼藉一片的战场。
一辆被砸成破铜烂铁的车,一道巨大裂缝的柏油马路,寸草不生的绿化带,以及一地不省人事的野猫。
怀翎的毒素抑制了它们妖力的使用,中毒后的他们,只能作为一只普通的猫咪活着。
怀翎抱着我,一言不发。
他的样子确实不一样了,发尾红色的部分更多了些。眼里属于蛇类的冷血更是占据了主导,浓郁得化不开。
他用一个不会压迫伤口的姿势抱住我,用妖力覆盖住我的伤口。
本来血流如注的肩膀开始暖洋洋的,肌肉撕裂的剧痛也缓解了不少。
「你……」我想告诉怀翎,让他不要生气;我想和他解释,想告诉他,解除契约只是因为想要他赢。
他冷漠地垂着眼,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是来自另一个人唇瓣的触感。
他特别用力地亲吻我,又是咬又是啃的,直到我的嘴角肿起,微微破了皮才停下。
「寻寻,你擅自解除契约,还先被别人吃了。」
他开口,声音哑哑的。
「我该问你要些什么作为补偿?」
14
感谢我虚弱的体质,让我在最尴尬的时刻晕了过去,不用继续面对嫉妒到发疯的怀翎了。
他确实偏执到不行,对于我被猫妖吸了两口血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
坦白说,我对此非常恍惚,也非常怀疑——他这种愤怒是不是类似「刚买的西瓜中间一口被人吃了的」的那种愤怒。
很怪。
那天晚上,怀翎自然是没有送我去急诊的。妖魔鬼怪的世界观里不存在现代医院这个选项。
是他用妖力护了我一夜,才让我转危为安的。
醒来后,伤口已经恢复到了水果刀大小,我拉下衣服看了又看,然后不可避免的产生一些联想,忍不住老脸一红。
「我没看。」怀翎急忙澄清,递给我一套怀桦的吊带,「把带血的衣服换了,别捂着伤口。」
我乖乖换掉后,又回到床上养神。
前一天在这半死不活的还是怀翎,今天就换成了我。
这可真是……大千世界瞬息万变。
「还疼吗?」
怀翎坐在床边,眉毛微微挑起,颇有些秋后算账之意。
「现在不疼了。」我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偷偷看向他,「谢谢你救我啊。」
「不疼了,就和我说说解除契约是咋回事呗。」
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笑得如此危险。
「因为当时你需要打破僵局啊。你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我吃亏。」我无辜地眨眨眼,「契约在身就没法做可能伤害到我的事,所以……我就帮你放开手脚。」
怀翎脾气上来了:「闻寻寻,真是看不出来啊你。平时唯唯诺诺,那种时候却命敢赌。」
他薄唇勾起,自嘲道:「想不到,你第一次那么干脆地拒绝别人,就是拒绝我。」
我没法反驳,也不会应付他这一套。遂卷了卷被子,背对着他。
但是忘了,没了契约制衡,现在的怀翎可以算是无法无天。
他伸手捋过我散乱的头发,语气幽幽地:「提醒一下,我们现在没有契约关系了哦。寻寻不是小主人之后,我对你做什么都不会被反噬哦。」
……他说的很对。
我果然还是怂,马上收拾好小脾气,转过去面向他:「可是,就算这样,我也没有什么能补偿你的啊。」
我把发烧的脸放在被子里,望着这个名义上「和我没有联系」的蛇妖。
「补偿我一个契约。」他点点我的鼻尖,「让我继续和寻寻在一起。」
「可是我已经能拒绝别人了。」我申辩道。
虽然这个突破还是在怀翎身上实现的。
怀翎眯起眼——我猛然发现,没有契约在身的他似乎脾气也没有那么好,完全是一个不顺着他就会皱眉噘嘴的小少爷。
他面露不悦道:「契约内容当然要换了。」
我凑近了些,洗耳恭听。
他被我闪了一下,咳嗽两声,偏过头,反而不好意思了:「我先去布阵,契约的时候再告诉你。」
熟悉的魔法阵,熟悉的符咒。
契约是怀翎想的,内容是闻寻寻的一切都属于怀翎、不许和怀翎分开,反之亦然。
我抬头看看他,他低头看看我。
随后他脸上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红,捂住我的嘴:「不许吐槽。」
「你不知道,差点失去你的时候我有多害怕。」
他的头微微低下来,把我包裹在他的气息里:「你流了那么多血,呼吸那么微弱。我当时就在想,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之后该怎么办。因为我没有把你当做食物,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食物没了还可以再找,但是闻寻寻没了该怎么办呢?」
他说的情真意切,把自己也给说委屈了:「我对寻寻这么好,寻寻却这样让我伤心。」
我被他说得心里一酸:「知道啦,以后不会了。还有,你砸坏的车有没有赔给人家啊?」
这次契约之吻的位置就大胆了很多。
我站在夜光涂料的魔法阵上,踮起脚,轻轻贴上怀翎的唇角。
他轻笑着,手从后背揽住我,加深了这个吻。
到最后,我倒在他怀里,气息不稳。
「契约完成啦。」怀翎把我抱回床上,拍拍我的脑袋,满眼都是欢喜,
「寻寻现在是我的了。」
……考虑到他的身份,我总会多想,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
怀翎表示反对。
可惜蛇类的眼睛自带危险的氛围感,我怎么都不相信。
他眼见瞒不过我,也就不装了。搂着我的腰,黏糊糊地缠上来:「小主人,给我看看伤口。」
我把衣领扯了扯,给他看了肩膀上的血痂。不知是不是因为怀翎妖力的缘故,愈合的地方皮肉又白又嫩,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没有丝毫要留疤的意思。
看肩膀的伤口后,他又得寸进尺,暗示道:「寻寻,我们又是那种关系了。」
我身体僵住,觉得话题被他扯向不对劲的方向。
「那种关系的话,要不要试试我姐提过的方法,伤好的更快哦。」
怀翎咬了咬我的脖子。
就这样,蛇最后还是吃到了他选中的小兔子。
15
我叫闻寻寻,活了二十年,不会拒绝别人。
好在最近呢,这个毛病随着一个人的出现,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回到学校后,怀翎展现出极大的担当精神,励志要在机械院生存下来。
这个了不起的愿景随着期末的到来,逐渐动摇。
「寻寻。」他抱着我耍赖,「我不要去图书馆了,我不会。」
「不行。」我把准备好的复习材料塞进他的臂弯里,「就是因为不会才要去图书馆。」
骑着单车背着相机的小鹤从我身旁飞过:「寻寻,教训他!整天给你丢人!」
自从上次怀翎四不像的制图被老师公开处刑之后,整个系都知道这个大帅哥是个为了女朋友不惜跳进机械天坑的学渣了。
为了挽回怀翎在学渣人设上一去不复返的知名度,我开始拉扯他的专业课。虽然,我时常质疑给一个蛇妖补习科学知识有没有必要。
真是扫盲行动任重道远。
怀翎似乎真的不是学习的料子。
他打架有多厉害,学习就有多差劲,我陪他熬了好两个通宵,才让他搞懂了该如何做计算大题。
好在,凭借他的妖力,我在通宵教室睡得也没有很难受。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后,我和已然学傻了的怀翎慢慢走出教室。
他像一条蛇一样挂在我身上。经过一棵桂花树下时,突然停住步子:「寻寻,你现在没有那种让人想吃的味道了。」
他折了一小朵桂花,塞到我鼻子下面:「你现在的味道很像这个。」
「……」
我扭头看了看熬夜熬出黑眼圈的怀翎,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人类有很多桂花相关的食谱。
不过总的来说,已经从油炸香变成了花香,肯定是进步啦。
我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拒绝怀翎,相对熟练地拒绝舍友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假期开始,带着大包小包回家的我在学校偏门又碰见了那个算命老爷爷,他一样地举着带有收款码的木板,问我要不要算一卦。
不过这一次,回答他的是怀翎:「算一个,我倒想看看,今后会怎么样呢。」
老道士认出了他,乐呵呵地胡扯了些什么福自天来,事不需求之类的吉祥话,就把我们二人送走了。
怀翎一边高兴,一边因为被糊弄得气哼哼的:「他都是说套话。」
我好说歹说才把他从摊子边推走:「有你在,咱俩基本上无所不能,还用算什么命啊。」
这句马屁算是拍到了点子上,怀翎很受用,便也不再计较了。
假期里的怀翎闲着无聊,就跟着视频学做饭。在学会了二十种兔肉的吃法之后,他在一个普通的午后,偶然刷到了教做桂花糖藕的视屏。
「寻寻。」
被他叫住的我脖子一缩,心虚地把邻居的花往身后塞了塞。
邻居是一对性格温和的夫妻,一向很照顾我的爷爷奶奶。出于礼尚往来,就答应帮他们侍弄快养不活的盆栽。
怀翎细长的瞳仁停留在我身上,看见我身后那些半死不活的多肉之后,他的表情变得异彩纷呈。
「就是说……没有那么快嘛,这个毛病……而且这是互相帮助,是君子之交那种……」
我用身体挡住那些盆栽,被怀翎捏着脸教训:「要不是我发现,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闻寻寻,要是碰到喜欢吃桂花的妖怪,你打算怎么办?」
门外传来敲门声。
怀翎暂时松开我。
门外是一个打扮非常田园风格的女孩,声音细细的,就像小蜜蜂的嗡嗡声。
她目光跳跃地在屋内搜寻着,最后停留到我身上:「小姐姐,我可以吃你吗?我可以拿蜂蜜和蜂王浆和你换。」
我:「……」
尽管我的靠山看起来已经在生气了,我还是只能弱弱地躲到怀翎身后:「你来晚了。这个蛇妖来的比较早,已经预定我一辈子了。」
送走小蜜蜂之后,怀翎卷起被我扯皱的袖子,好整以暇:「……闻寻寻?」
「在改了在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