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男友相恋七年。
高中同学聚会上,他中途离席。再进来时,身后就多了他的同门师妹。他对她照顾地仔细周全,处处温柔体贴。
而身为他正牌女友的我,像一个摆设。
他的师妹言辞温柔地挑衅我。
他却说:「洛洛,一杯酒而已,算不得什么。」
于是我决定成全他们。
可后来也是他跪在倾盆大雨中,声嘶力竭地求我别走。
1
我和许轻洲在一起七年。
我以为我们会一直相爱,然后水到渠成地结婚。
这次高中聚会,我们班同学难得聚齐。
气氛刚热时,许轻洲突然离开包厢,再进来的时候,身后就多了一个清丽的女生。
他向大家介绍:「这是我同门师妹苏晴兰。」
然后又低声同我解释:「晴兰来这边玩,人生地不熟的,听说我刚好回家,就问我能不能领她出来逛逛。」
我不动声色地点头。
苏晴兰落落大方地朝我微笑。
一旁的岑妙捏了捏我的手。
「许轻洲,这是班内聚会,你带一个外人进来,不合适吧?」
我听到许轻洲说:「不是可以带家属吗?」
他声音并不大,但整个包厢刹时就安静了一瞬,他顿觉失言,急忙找补:「晴兰就像我妹妹,妹妹当然也算『家属』啊。」
岑妙嗤笑一声,不再说话。
许轻洲把苏晴兰安置在他另一旁坐下。
又喊服务员取了一套新餐具。
他低声同苏晴兰交谈,我几次出声都被她若无其事地岔开。
许轻洲还给她介绍自己的几个好兄弟。
有人要给苏晴兰敬酒,也被他拦下:「晴兰不会喝酒,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一连三杯,杯杯豪爽。
他甚至记得她不吃香菜,不吃葱蒜,尝到什么好吃的还会分享给她,处处温柔体贴。
好似苏晴兰才是他的女朋友。
而他另一旁,身为他正牌女友的我,却宛如一个笑话。
被他冷待。
我冷不丁地抬头。
看到苏晴兰眼底是毫不遮掩的绵绵情意。
我收回视线,怔怔地盯着碗里的肥腻肉片。
忽然就觉得恶心。
2
我和许轻洲是高中在一起的。
那时他是我的同桌。
其实刚开始我对他没什么想法。
我每天除了学习、完成作业,课后就是练习基本功,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给旁的事情。
我记得那时高二,开学没多久。
天还很热,我一连吃了好几个冷饮。
我的生理期向来不规律。
以前其实也痛过,但都在我能忍受的范围内。
而那次,是我痛得最厉害的一次。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怏怏地趴在桌子上,岑妙接了热水给我暖肚子。
她担忧地摸我额头:「实在不行,就跟老师请假吧。」
被热水暖过之后,我觉得痛意减轻了许多,还能再忍一忍,就说:「妙妙,我好多了。」
大抵是我惨白的脸没什么说服力。
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岑妙还不放心地回头看我一眼。
许轻洲上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
我知道那是意外,就没怎么在意。
余光不经意间却看到他盯着自己的指尖半晌。
「这么热的天,她的手那么凉……」
嗓音低的恍若低闻。
这节课结束后,我站起来活动手脚,还没反应过来。
许轻洲忽然把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我腰上。
初秋的阳光洒在他脸上,那一刻我清晰地看到他的耳朵红得彻底。
他的举动相当绅士。
而且目光始终落在后桌的书上。
那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触。
我顿时回神,匆匆地奔向厕所。
回来后,我感激地对他笑:「谢谢你啦,许轻洲。」
然后才不好意思地说,「你的校服我明天洗干净了还给你。」
「没事。」他的目光落在数学题上,久久却没动过一笔,「我很高兴能帮到你。」
第二天我来的很早。
教室里空无一人。
我把许轻洲的校服折好放在他桌子上。
坐下来才看到被书挡住的我的专属陶瓷杯,上方蒸腾着热气。
我怔了怔,手心贴近瓷质的杯壁。
一天又一天。
不知道是谁每天清早都会给我泡好红糖姜茶,直至我生理期结束。
我问过很多人,没人承认。
而这样的好意持续了整整一学期。
高二下学期,我学习更加用功。
因为这学期结束,我就要去参加集训。到时候校考结束,我也没多少时间再去仔细地过一遍文化课。
其实我有很多次都想找到那个好心的同学,可他好像知道我在找他。
每次我都能和他完美错过。
直到我离校的前一天,我去的格外早。
我到时,许轻洲正拿着一个漂亮的玻璃瓶摆弄,瓶口处系了条紫色的丝带。
玻璃瓶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
许轻洲看到我,先是惊慌了一瞬,很快就又镇静下来,把手中的星星瓶给我。
「顾洛星,送给你的。」
我抱着星星瓶,小心地护在怀里。
瓶底刻着一个字母。
「X」。
陶瓷杯里蒸腾而上的白雾模糊了我视线。
我低着头,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许轻洲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点一点拭去我的泪:「哭什么呢?」
我抓住他的手腕,哭得止不住。
「许轻洲,这一年的红糖姜茶,都是你泡的吗?」
我从没见过他眼睛这样亮过,里头盛满了我的身影。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我把星星瓶放在桌子上。
一下子抱住他。
他揽着我腰的手缓缓收紧:「顾洛星,我喜欢你。」
语气郑重而又认真。
那时候因为感动生出爱意,似乎是很容易的事情。
「等我校考回来,我们就在一起吧。」
「许轻洲,我想跟你念同一所大学。」
我听见他说:「好。」
3
我从回忆中抽离。
当初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苏晴兰举着一杯茶水站在我面前。
「这一年里多谢师兄照顾我,所以这一杯我敬嫂子。我不会喝酒,就以茶代酒了。」
而桌子上,是她为我满上的酒。
我缓缓端起酒杯,错眼看向她身后的许轻洲,他避我的视线而不见。
不会喝酒的不止苏晴兰,还有我。
许轻洲也知道。
可他还是纵容苏晴兰给我满上这杯酒。
他想看什么?
想看若是没他为我挡酒,我会不会强迫自己打破底线么?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晴兰仰头一饮而尽,身旁的岑妙急切地戳着我。
「星星,你不能喝酒!」
我当然不会喝这杯酒。
苏晴兰以什么身份来敬我酒?
许轻洲的师妹?还是他未来的女友?
我相信,许轻洲也一定同她提起过,我从不饮酒。
我恨不能将这杯酒泼她一脸。
可我的涵养却制止了蠢蠢欲动的自己。
见我迟迟不动,她转身挽住许轻洲,委屈道:「师兄,嫂子不喝我敬的酒,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啧,好一朵盛开的白莲花。
我索性直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也谈不上什么喜欢与不喜欢。况且你师兄也知道,我向来滴酒不沾。」
许轻洲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他说:「洛洛,一杯酒而已,算不得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苏晴兰松开手,居高临下地看我,眼底是挑衅与得意。
我们班的女生很少,可是一向团结。
她们控制不住地握紧拳头。
但感情的事,旁人难以决断。
我看着苏晴兰许久,忽然轻笑一声,抬高手腕,那架势仿佛是我即将被迫喝下这杯酒。
其实我只是要以敬先人的方式。
敬苏晴兰而已。
倏地一只手拦住了我。
许轻洲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嘈杂声也消失的干净。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那人就挡在我身前。
他穿着西装衬衫,领口最顶端的扣子被解开,银灰色的西装外套还搭在手臂上。
明明是同龄人,却又极具威慑力。
他的气息还带着一点轻微的喘,仿佛路上来得很急。
「这杯酒,我代她喝。」
……谢景辞。
苏晴兰下意识地看向许轻洲。
许轻洲却看也不看她,他扣着我的手腕,硬生生地把我拽到他身后。
那酒杯还没被接过,就滚落到地上。
酒液洒了一地。
他的力道大到我挣脱不开,像是在宣誓主权。
「谢景辞,洛洛是我的女朋友!」
我看见对面的谢景辞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挽起袖子。
「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身边的这位小姐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此时才发现,苏晴兰贴他贴得极近。
许轻洲脸色变了又变。
我揉了揉略红的手腕,心里只觉得他有病。
聚会散了后,许轻洲要送苏晴兰回酒店。
苏晴兰率先一步坐在副驾驶上。
我站在一旁啼笑皆非。
许轻洲打开后车门:「洛洛,我送你回去。」
我摇头:「不用了。」
「许轻洲,我们先各自冷静一段时间吧。」
我一看见他就会想到苏晴兰。
又想起以前他对我的好。
心里就堵得慌。
他几乎瞬间就慌了神,咬着牙说:「洛洛,我不分手!」
苏晴兰因为这句话,差点控制不住温柔的表情。
「我没说现在分手。」我顿了下,抬头看他,「可是许轻洲,你口头上说她是师妹,你的举动却在告诉我她不止是师妹。」
他失魂落魄地后退一步,我们之间隔着的那段距离如同天堑。
我看着他,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原来我没我想的那么果决。
我舍不得这段感情。
七年啊。
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更怕仓促之下做出的决定,会让我后悔。
4
一辆黑色辉腾朝我开过来。
车窗降下来,露出谢景辞那张清俊淡漠的脸。
「上车。」
言简意赅。
我三两下擦掉眼泪,胆战心惊地后退一步。
「……不了吧。」
谢景辞从前教我数学题时,严厉地像个暴君,导致我现在一见到他,还会下意识怕他。
他抬头只看我一眼。
我一个激灵就立刻打开后车门坐上去。
谢景辞是我们学校的学神,无论题目多难,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
他是岑妙的同桌。
我跟着岑妙听他讲数学题。
我数学成绩差得离谱,经常能把谢景辞气得七窍生烟,岑妙就捂着嘴在一旁偷笑。
那年我校考回来,再没见过他。
岑妙说他提前保送了国内最好的大学。
时间一晃就是七年。
路上这十几分钟,我们两相无言。
隔了太久,其实也没什么话题能聊的。
没有岑妙在,我总觉得尴尬。
我下了车:「……那个,谢谢你了。」
「顾洛星。」他忽然喊我的名字,「你明天不是有工作吗?许轻洲还来得及送你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知道我明天还有工作?
「我可以让我爸送我——」
谢景辞静静地看我:「已经九点了,熬夜开车很危险。」
难道你熬夜开车就不危险?
「火车也行啊!」
「以你的速度收拾完会很晚。」
「我——」
我还想再找理由拒绝他。
他说:「我会去接岑妙。」
所有路都被他堵死。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
上楼取了东西就下来。
到岑妙家楼下的时候。
我已经困得直打哈欠。
直到她上车,才终于放心地靠在她肩上睡觉。
十一点钟到时,临下车前谢景辞要我的微信。
岑妙和我咬耳朵:「谢神的微信哎!星星你不留一个吗?」
我迟疑:「可是——」
许轻洲不喜欢谢景辞。
这是班里谁都知道的事情。
「许轻洲还能管你微信加了谁吗?」
「他做初一,你就做十五!」
岑妙滔滔不绝。
我妥协地找出二维码。
然后就看到谢景辞给了岑妙一个赞赏的眼神。
他看着我微微扬起唇角,眼底的笑意真切,却又泛着蛊惑的意味。
5
我收拾东西时,偶尔还能想起他的笑。
可是看到书架上的星星瓶。
我情绪又低落下来。
我触着瓶底的刻痕。
又想起许轻洲。
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我着凉发烧,还输着液,突然就嘴馋想吃热乎乎的烤红薯。
那天已经很晚了,外面又冷。
许多摊贩收摊收得早。
许轻洲跑遍了很多地方,他回来的时候,大冷的天,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
烤红薯被他藏在羽绒服里。
还冒着热气。
大抵生病的人都格外脆弱。
我抱着他直掉眼泪:「许轻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擦掉我的眼泪。
「因为我喜欢你啊。」他抵在我发上笑,「我对你好点再好点,这样你就不会舍得离开我了。」
「洛洛,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许轻洲深邃的瞳孔里全是我的身影。
满含爱意,却又多了一缕不安。
我轻声又坚定地回应他。
「我不会离开。」
明明是他说不让我离开他。
可先一步松开手的也是他。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我的生活里除了跳舞就是他。
有段时间我忙着编舞练舞,下午不好好吃饭。
后来时间长了,胃不太舒服。
许轻洲从那之后,每天下午都会做好饭送过来,然后盯着我吃饭。
就算再忙也会视频看我吃的什么。
最近一年也是这样。
只是我偶尔能听到视频里,传来一两句温软的女声,对他事事关心。
许轻洲说那是他导师今年新收的师妹。
后来车里副驾驶上多出的口红,他身上逐渐染上的陌生的香水味。
都是苏晴兰一步步地试探。
我不愿意怀疑他。
所以这么多蛛丝马迹,他一解释我就相信。
我相信我们七年的感情。
可现在想来,如果没有他的一再纵容,苏晴兰又凭借什么步步紧逼。
看我多傻。
原来我那么信任他,给过他那么多次机会。
6
大抵人倒霉起来,就会事事不顺。
连天公都不作美。
我刚做完妆造,天上就下起瓢泼大雨,我们一众人猝不及防下被淋了满身。
还好眼影的防水效果不错。
这次的外景是一处园林,我们躲在亭子下等雨停,岑妙心疼地擦着她的相机。
也不让我动手。
于是我百无聊赖地找出手机。
一打开微信,看到有一个陌生的名字给我发来两张照片。
我点开照片。
密密麻麻的痛意忽地从心底泛了上来。
许轻洲闭着眼躺在床上,眉间紧蹙,满脸的疲倦,女人娇艳的唇亲密地贴在他唇上。
那张照片的背景——
是我和许轻洲的家。
我怔怔地往右滑。
满地的碎片、以及散落一地的星星。
两张照片底下是一句道歉。
「抱歉啊嫂子,不小心把你的东西打碎了。」
轻描淡写一行字,却满是挑衅。
耳边忽然一声轰鸣。
打碎的何止星星瓶……
我的心就像被人毫不留情地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摔得粉碎,再也拼不回去。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
许轻洲怎么敢带别的女人回我们的家?
还纵容她打碎我的东西,他明知我有多喜欢这个星星瓶。
……那不仅仅是个星星瓶。
更是他第一次送给我的礼物。
被我视若珍宝。
他明明知道。
我和许轻洲搬过一次家。
那时他把星星瓶落在了之前的房子里,我要去找回来他却不同意。
他撩起我的发吻我:「这瓶丢了,我再给你折一瓶,能折一瓶,自然也能再折第二瓶。」
他不懂,那是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怎么能说丢就丢。
「轻洲,不一样的。」
我固执地重复,「不一样的。」
我想,他那时折星星的心境,同现在一定不一样。
哪怕是一样的爱我。
他的每份心意,我都会妥帖地收藏起来。
他无奈妥协:「好好好,洛洛。我陪你去把它找回来。」
我仰起头欣喜地吻住他唇角,却莫名觉得他脸色发白,看着他愣神。
他低头笑着问我:「怎么了?」
我握着他的指尖,感受到几分凉意,终究只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以为他哪里不舒服。
想着我自己找回来就好。
可现在,星星瓶碎了。
就如同我们的感情,碎得彻底。
7
我盯着远处四溅的水花。
岑妙擦好相机,她坐在我身旁,和我沟通接下来的拍摄细节。
说着说着却停下来:「星星,你眼睛怎么红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努力仰着头不让眼泪掉下来破坏妆造。
那股如刀割般的痛意,肆意地流窜,直至遍布全身。
「妙妙,我回去搬到你那里住吧。」
「那许轻洲——」她盯着我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把那女人带回去了?」
她拿着相机的手气得发白。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岑妙看着我恨铁不成钢:「笨蛋星星,都被人欺负到家了。」
我硬生生地从心尖把那块腐肉剜出来。
「所以——」在只剩落雨声的世界里,我的声音格外清晰,「我不要他了。」
倾盆大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我的拍摄完成的很顺利。
我拖着行李箱回去收拾东西时,许轻洲还没回来。
星星瓶,原本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无论谁进来,一眼就能看到。
而现在摆在那里的,是一堆被合拢在一起的碎片。
……
我三两下装好属于我的全部东西。
把行李箱推到沙发旁。
我不经意间转头,却看到几颗被撕碎的星星,忍不住拾起碎片,呼吸急促了几秒。
我忍了又忍,才把心里的愤怒忍下去。
却忽然眼尖地看到星星碎片上的黑色痕迹。
有点像是……笔迹。
我顿了下,抖着手拆开几颗完好的星星。
「星星,你跳舞的时候在发光。」
「笨蛋星星,那么简单的数学题怎么讲都听不懂。」
「……」
直到我拆到——
「星星,我喜欢你。」
心里的悲哀一瞬间席卷着惊涛骇浪汹涌而至,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几乎如坠冰窟,浑身麻木。
许轻洲……从没叫过我星星。
他叫我洛洛。
他和我说:「你是别人的星星,是我一个人的洛洛。」
我忽然想起七年前,第一次看到星星瓶。
许轻洲说的是:「顾洛星,送给你的。」
……没有主语。
「X。」
我看向这些口吻熟悉的星星纸条。
我原来跟岑妙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那个给我泡红糖姜茶的人,就在我们班。
我的记忆力很好。
我还记得班内同学的花名册。
以「X」为首字母的姓氏。
除了许,只剩下——
谢。
……谢景辞。
8
我从没想过,那些星星里会藏着秘密。
我更没想到,那里藏着的是……谢景辞对我的心意。
不是许轻洲。
而是谢景辞。
一时间血液涌向四肢百骸。
天崩地裂般的感受。
震惊压迫着理智难以思考,甚至在某一瞬间,摧毁了我对许轻洲的所有认知与爱意。
只剩荒唐与可笑。
以至于我还能平静地看向刚进门的许轻洲。
那时他给我系上校服的时候,会怕我尴尬,眼睛也不敢看向我。
在一起后,他又事事照顾我、关心我。
甚至在我的舞蹈陷入瓶颈,不得寸进时,也是他陪着我一点一点艰难突破。
我对他的爱,源自于感动。却在之后的相处中,一日日深刻。
可现在,命运好似跟我开了个玩笑。
原来这份爱从一开始,就给错了人。
许轻洲哑声道:「洛洛,你回来了。」
不过才两天,他就憔悴成这样。
我抬头看他,语气平静:「许轻洲,你有没有什么事是要向我坦白的?」
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下巴冒出青黑色胡茬:「我昨天喝醉了,我没想把她带回来的。那些……碎掉的星星,我再折给你。」
他语带哀求,「洛洛,只要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给你!」
两个人相处要坦诚相待。
我以为,我们一直做得很好。
我的视线移到拆开的星星纸上,又重复了一遍:「许轻洲,你真的没有事要向我坦白吗?」
他也看到了那些星星。
又看到沙发旁我的行李箱。
他终于开始慌乱,尤其是在看过星星纸条后,他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紧紧地扣住我手腕。
「……洛洛,你听我解释!」
我试图挣脱束缚:「你有七年的时间向我坦白,可是没有,你一次都没有提起过。」
「你甚至故意弄丢它。」
搬家那次,星星瓶的丢失不是意外。
我深吸一口气:「许轻洲,我们分手吧。」
他神情晦暗,突然上前,像是要把我揉碎在他怀里:「你说过的,你不会离开我。」
我抵住他胸口,厉声喊他:「许轻洲!」
忽然一只大手揽住我腰,把我护在身后。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揉了揉我的发。
「星星,你先下去,岑妙在等你。」顿了顿,又看向许轻洲,「我和他谈谈。」
我抬头看着他们。
一瞬间觉得荒谬又无力。
却只能收好所有星星,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9
和许轻洲分手后这几天,我特别忙,忙着将以前的灵感一一编成舞,每一天都格外充实。
忙得自然也没时间再见谢景辞。
岑妙和我,向来无话不谈。
她说:「星星,你是不是在躲着谢神啊?」
我确实在刻意躲着他。
因为我不知道,在七年后的今天,刚得知一切的我要怎么面对他。
从我们再次见面开始,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不曾遮掩过半分。
是我太后知后觉。
「没有呀妙妙,最近真的很忙嘛。」我说,「而且你不是说他公司最近刚上市吗,应该也挺忙的吧。」
她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我偶尔会想起许轻洲。
其实许轻洲给我打过很多通电话,也来岑妙家找过我。但我没见他,还把他的联系方式统统拉黑了。
然后我妈就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和许轻洲分手了。
我才知道他折回去搬了救兵,企图让我妈来软化我的态度。
我们两家人见过面,我爸妈很喜欢他。本来顺利的话,等许轻洲研三毕业,我们就会结婚。
而这一切,终止于事情被戳破的那天。
我直白又坦诚地告诉我妈,许轻洲移情别恋,喜欢上了他的同门师妹。
做错事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比起许轻洲这个外人,我妈当然更心疼我,她又气又急,也不再劝我。
就在电话里,把许轻洲骂了个狗血淋头。
挂断电话后,我想了想,把许轻洲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然后给他打过去。
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起来。
「洛洛……」
「许轻洲,你煞费苦心地找我妈来劝我。」我冷冷地打断他,「没有用的。」
他的欣喜戛然而止。
「我不会原谅你。」
他沉默良久,嗓音沙哑:「洛洛,我不喜欢苏晴兰。我知道谢景辞回来了,我很不安。于是我借苏晴兰刺激你,我只是想让你吃醋,想让你更在乎我。」
「我没想过和你分开。」
到最后,他的语气几近哀求。
我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是吗?」
直到现在,他还是将那件事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不肯承认错误。
我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
「许轻洲,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等他回我,又继续道,「以后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吧。」
我干脆利落地再次拉黑他。
10
我的生活回到正轨。
平平淡淡,却有滋有味。
那天出外景,我遇到苏晴兰是个意外。
她约我到甜品店里谈谈,其实我不觉得我会有什么话想和她谈。
但有些事,终归是要解决的。
甜品店里,苏晴兰坐在我对面。
她抬手要了个芒果慕斯,然后对我笑:「师兄上次给我带了块芒果慕斯,我觉得还挺好吃的,想推荐给你。」
「没想到师兄一个男生会喜欢芒果慕斯。」
我平静地看着她:「他大概没有告诉你,最开始喜欢芒果慕斯的是我吧。」
为了跳舞我要保持身材,可又经常嘴馋。许轻洲就会偶尔带块回来,他哄着我吃两三口,剩下的会被他吃掉。
苏晴兰脸色瞬间一白,又强撑着笑拿出手机给我看。
——是她和许轻洲同吃冰淇淋的合照,背景是今年七夕在中心广场的那场烟火。
……
我最想看的那场盛大烟火,原来那时他已经在陪别人看了。
她千方百计来找我,就是要同我炫耀吗?
炫耀许轻洲有多喜欢她?
然后让我不痛快?
如她所愿,我的确不痛快。
「啪」的一声,苏晴兰别过脸去。
「我这一巴掌是谢礼。」我低头慢条斯理地用湿巾擦了擦手,「多谢你的出现,让我在结婚前就看到了许轻洲的真面目。」
「让我觉得,和他分手是我做的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我把用完的湿巾丢在垃圾桶里。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的导师很厉害,许轻洲研一那年非常辛苦。一个女孩考上这个专业的研究生尤为不易,你明明这么优秀,却偏要对别人的感情横插一脚——」
讲这么多,她也不见得能听下去。
「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她脸色一变:「师兄已经好几天没来过实验室了,老师很生气,我劝不动他……」
她顶着红得不够彻底的巴掌印求我,「我知道你可以!你劝劝他,让他回来。这个实验很重要,一旦被踢出实验室,他前功尽弃,所有的努力都会白费!」
我诧异地看她。
原来她在真情实感地为许轻洲的未来担心,担心他失去这个重要实验,未来会不再坦荡。
可是——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明想帮他,开始却偏要挑衅我。
多么愚蠢。
我站起身,低头俯视她:「我已经成全了你们。你以后也不用再找我,你们的事和我无关。」
我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时,她突然失控般地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
「你真的不在乎他的未来了吗?」
我停住脚步,轻笑一声。
「我不关心,更不在意。」
我出来后准备打电话给岑妙。
一抬头,却看到等在路边的谢景辞。
「……你怎么在这里?」
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我坐进去。见我不动,他叹了口气:「岑妙告诉我你在这里,她怕你被欺负。」
「我也怕你被欺负。」
我进退两难,又看到岑妙发来的微信,不得不顺了他的意。
他护住我头:「小心。」
我往里躲了躲,他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语气却分外可怜。
「星星,别躲我。」
我忽然想起那瓶星星,被我重新找瓶子收好装起来的星星。
顿时有些心软。
我看向车窗外,低声喊他:「……谢景辞,你很好,可是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时隔七年,很多都会改变的。」
就如我和许轻洲。
「星星。」谢景辞沉吟片刻,「岑妙可能没告诉你,这七年,我一直在关注你。」
「你的微博、你的某音,以及你跳的每一支舞。」
我猛地转头看他。
坑货妙妙!
他看着前方,唇角微微扬起:「岑妙母亲和我母亲是亲姐妹。」
「她从小怕我。」
我抓住重点:「那你肯定知道星星瓶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反而任由许轻洲窃取你的好意七年。」
「……」
「我原想等高考结束后和你表白。」他说,「你兼顾读书和艺考,那么辛苦,我怎么能再去打扰你。」
「后来——」
「其实我去看过你,在你大一的时候。」谢景辞忽然扯了扯嘴角,「你跟许轻洲在一起很快乐,我虽然不甘心,可看到你开心,就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七年执着,我想总得有个结果。」
「可等我回来,却发现你没那么快乐了。」
我看着他完美的侧脸,沉默了下:「其实妙妙也没告诉过你,我原来对你有过好感。」
少女的心事,曾经只对好朋友讲过。
后来无疾而终。
「那现在,如果我说喜欢你,会不会太晚?」
我沉默良久:「我没有彻底剥离上一段感情,就没有办法进入下一段感情。」
「没关系,我等你。」红灯间隙,谢景辞悄然握住我的手,「我已经等了七年,再等久一点也无妨。」
「天上的星星落下来了,等我找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落到了别人怀里。」
「我不会再让她落在别人怀里。」
11
在我还没发觉的时候,谢景辞逐渐入侵到我生活的方方面面,已经一点一点叩开我紧闭的心门。
我们再次相遇的三个月后,他又给我折了一罐星星,这次他亲手交到了我手中。
那是代表着「长长久久」的 999 颗。
岑妙偷笑着告诉我,谢景辞这七年,关系亲近一点的都知道他有喜欢的人。
不过他保护得很好,没人知道是谁。
我难以抵抗,也不想再拒绝。
许久不见下雨天,谢景辞已经在来的路上,我叮嘱他路上小心,然后拿伞下楼接他。
他没有岑妙这边的钥匙,而我又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可刚走出单元门,笑意就凝固在脸上,我无奈又厌烦地叹了口气。
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而许轻洲孑然一身跪在雨中,伞被丢弃在一旁。
……
同样是倾盆大雨。
我还记得上次雨天,让我彻底地下定决心分手。
而上上次雨天,我却还窝在许轻洲怀里,他笑着抵在我发上,陪我看最新的搞笑综艺。
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许久不见,许轻洲沧桑颓废了很多,眼窝深陷,头发被豆大的雨点打湿,下巴上的胡茬很久都没有再剃过。
我走到他面前。
他眼中浮现出惊喜,凝视着我:「洛洛,我很想你。」
「你这是做什么?使苦肉计吗?」我觉得有些可笑。
「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和苏晴兰的那些事让我如鲠在喉。」我冷冷道,「我们回不去了。」
他全身都湿透了。
「许轻洲,你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我面前,把她带到我们共同社交圈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我把伞微微倾斜,「你记得吗,今年七夕。」
「我参加国风活动在上面跳舞的时候,你说你会在台下等我结束,然后陪我去市中心的广场上看我最想看的烟火。可等我拿到手机时,你告诉我实验出了岔子,你赶着去处理。」
「所以许轻洲,那时你去哪了?」
他哑然失声,脸上有水珠在一滴一滴滚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悔恨的泪水。
「你在陪苏晴兰啊。」
「在我和她之间,你选择了她。」
我低头看他,「你真的只是想让我不安吃醋,想让我更在乎你吗?」
「你真的对苏晴兰没有一点点动心吗?」
我说:「国风活动上的那支舞是我特意跳给你看的,但许轻洲,今后我不会再跳那支舞。」
其实还有很多和我在一起时,他心不在焉的瞬间,被我一遍又一遍,宛如自虐般地想起。
但剜去所有腐肉,才能获得新生。
放下与遗忘,是不容易却又那么容易的事情。
「你知道心灰意冷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他哽咽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许轻洲双肩无力地塌下去,整个人像被我的话彻底抽走了精气神。
脚步声从我身后响起,我转头看到谢景辞,他撑着伞替我挡住一部分风雨,我冲他笑了笑。
然后把伞递给许轻洲。
他眸色沉痛:「我们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你的背叛、你的欺骗,从事情被戳破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无法再挽回了。」
他抬头看我,眼眶发红:「那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那瓶星星不是我折的,从一开始,我没有和苏晴兰发生一切,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我轻声道:「再细究这些,也没意义了。」
「回去吧。」
谢景辞当着许轻洲的面牵住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我没忍住笑意,纵容了他的小心眼。
许轻洲忽然声嘶力竭地喊我,就像失去伴侣的孤狼,悔恨又绝望。
「洛洛,你别走……」
我停住脚步,转身看到苏晴兰在拐角处,撑着伞担忧地看着他,平静地说:「许轻洲,回去吧。」
知道我不会再心软,他的喊声渐渐停歇。
「……洛洛。」他低低喊我,语气格外眷念不舍,「我真的很爱你。」
然后往后余生,我再没有见到过许轻洲。
只听说,那场大雨过后,他生了场重病。苏晴兰细心照顾他很久,最终也没能在一起。
不过,那些也与我无关了。
12
我和谢景辞在一起的一年后。
他带我去了草原。
我感受到心旷神怡,抬眼就是漫无边际的绿意,整个人瞬间无比放松。
「是你想来的地方,天地辽阔,最适合放松。」谢景辞看着放松的我,眼底担忧渐渐消散,唇角扬起,「你最近弦绷得太紧了。」
我不错眼地看着他,他被我看的不自在,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了?」
「没什么。」我笑着摇头,又煞有其事地念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可惜现在啊,没有牛也没有羊。」
这是高中我和岑妙课间聊天时,无意中提到草原,我脱口而出的诗句。
那时我说:「好想去看看大草原,有牛有羊,天地辽阔。」
原来那时候他记住了我的话。
大草原的夜晚也是真的很冷,我们甚至穿上了厚羽绒服防寒。
我枕在谢景辞的腿上,抬头就是无垠星空。
「我第一次见你时,还是初中,被岑妙拉过去看你的比赛。那时候舞台上那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你。」
「我在想,这个小姑娘跳舞的时候怎么还会发光。」
他低头看我,周身笼上一层朦胧光影。
我想起第一次见谢景辞时,他正在台上演讲,底下众多眼睛看他,他也从容不迫、侃侃而谈。
很多女孩子都会偷看他。
那时候的谢景辞,就是人群里的焦点。
我只是满心敬佩他的数学成绩,而那一点点好感几乎微不足道。
又哪里会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会和他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我三两步跳到谢景辞前面,忽然偏头看向他。
「今夜月色很美。」
谢景辞这么聪明。
他一定懂我是什么意思。
心脏却不受控地怦怦直跳。
可他只是抬头看了眼皎皎月光,随即点了点头:「今晚的月色是很美。」
大抵是看到我失落,他才抵上我额头,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补上后一句话,「可我只喜欢星星。」
今夜月色很美,可我只喜欢星星。
星星,你是我眼中独一无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