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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不像

一夜无梦。

其实昨晚我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糟老头的真名,比如我们空空宗的主修,比如戴长轩他们的理想梦想心愿愿望……

然而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糟老头与向锦一老一小就挨着打了一个哈欠,于是我开口说出的话就变成了「天不早了,该睡觉了」。

向锦的棉衣被烧出个大窟窿,里面填充的麻絮散的散焦的焦,穿是穿不了,顶多能在晚上当被子盖盖或者成为其他衣服打补丁用的布料。

这大冬天的只穿里衣出去就是送死,记得收我为徒的时候糟老头从他身上脱下了件破袄,收向锦为徒的时候糟老头又从他身上脱下了件破袄……

就在我以为一人身上套三件棉衣已经是极限的时候,望着手捧麻絮哭丧着脸的向锦,糟老头再次脱下他身上的那件脏棉衣——

结果里面竟然还有件缀满补丁的棉衣。

给缩在地上就像是团小棉花的向锦披上,糟老头又慈爱地揉了揉向锦的头:「莫要难过,这件衣服吾原本是打算留给你小师妹的,现在就给你穿吧。」

任由我在旁边看傻了眼。

先不说糟老头怎么到处捡徒弟,而且还这么肯定下个徒弟一定是个女娃娃——单说就算再怕冷,谁没事会一口气套四件棉衣出门啊?

但眼瞧脱去三件破袄后整个人都明显瘦下一大圈的糟老头,我吐槽的心思最终也在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个「天假其便」后化作了安心的睡意。

也罢,今幸天假其便,再瞻眉宇,岂胜庆幸。

一切皆缘。

然而今早一觉自然醒来,我却没能「再瞻眉宇」。

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我眼帘的却是四下封闭的奢华宫殿。

来不及褪去夜色的雾蓝晨光从头顶的圆形天窗中淋下,恍惚间都快忘了自己「一魂双身」的设定,入睡与醒来明显不在同一地方的我蒙了一会。

等等,这里不是山洞,这里是……小号的地盘?

可我昨晚明明没有切换账号,怎么一觉醒来灵魂却登陆到了小号身上?

朦胧的睡意一下子全部散去,我心头一紧,立刻想到一种最坏的可能——该不会是我自己的身体出什么事被强制退出了吧?

才睁开眼的我立刻又紧闭上眼。

切换切换切换!

刚从睡梦中脱离的大脑难以集中精神,试了好几次终于登录成功的我猛睁双眼,就见自己整个人似乎正缓慢前行……

正被戴长轩背着缓慢前行。

高悬的心脏「咚」地一下坠回原位,我长松一口气,惊吓与冷汗一同蒸发。

还好,还好没出事。

双手无意识地搂着戴长轩的脖子,戴长轩的肩膀结实而宽阔,刻意放稳的步伐让趴在他背上的我几乎感受不到一点颠簸。

我抬起头左右张望,就见比戴长轩矮上一个头的糟老头也走在一旁,而他的背上同样趴着熟睡的向锦。

「醒了?」

注意到我的动作,戴长轩侧了侧头,温声道:「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等到了目的地我再叫你。」

听见戴长轩与我说话,稳步前行的糟老头也偏过头,目光示意了下他背后还在呼呼大睡的向锦后又冲我眨了眨眼。

那种感觉,像极了单亲父亲带孩子们起早出游,结果弟弟妹妹都起不来,于是哥哥背着妹妹,父亲背着弟弟,在微凉又清新的晨露中慢慢赶路。

穿越前的我没有兄弟姐妹,被乡下的外婆一人拉扯长大,与亲生父母的感情也淡如白水,从未体验过这般感觉的我一时只觉得心脏鼓鼓,仿佛泡进温泉又仿佛被什么温暖的、柔软的云朵填得满满。

吸了吸气,我不由得闭上眼睛,鼻子酸涩涩、眼眶热烘烘。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但我知道那不可以,师父师兄与他们的步伐一起还在不断前进,他们一步步迈进的目标是宗门大会。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

虽说我从现代带来的这具身躯与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相比弱到不堪一击,但我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金手指——

我有双身。

切换账号。

灵魂登录小号的一刹那,大号那儿「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与「嘎吱嘎吱」的脚底踩雪声就完全消失了,瞬间静音得好似戴上了降噪耳机。

短时间内的连续切换叫我产生了一种类似晕车的眩晕感,除此之外,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切换的速度更快了。

如果说昨晚之前这所谓的「双号制」对我来说还只是一个不小的麻烦,那么现在这双号制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如同获得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从这一刻起,我决心要好好适应这第二具身体,尽可能利用其来实现我的梦……

思绪就此打住,我冷不丁想到,我的小号,或者说是那个真正的顾乙,他,有梦想吗?

人死身在后被我鸠占鹊巢的他,会有什么未实现的遗憾吗?

虽说占据他的身体并非我所愿,但我取而代之是事实,为此我很难不感到愧疚——如果我能帮顾乙完成他未了的心愿,他的在天之灵或许也能感到一丝安慰吧。

愈想身上的担子愈重,肩负不止一人心愿的我必须了解更多,了解有关这个世界、有关顾乙、有关全部的全部。

不比大号那边的随心所欲,每每登录小号的我就像是个偶像包袱极重的演员,生怕唐玺等人此刻就在身边,我平稳气息、微撩眼皮,将视线的一点点上移融进每一次缓缓眨眼的过程中。

然后我一眼就瞧见了不远处正手持扫帚,紧张地盯着我的周一行。

「师、师尊……」对上我的目光,周一行弱弱唤道。

也不回应,我神情冷淡,向两旁缓缓一扫后再冷淡开口:「其他人呢?」

攥着扫帚杆的手紧了紧,周一行一副想靠近却不敢靠近的惶恐模样,结巴道:「啊,那个,师、师兄他因为昨天的事,嗯,被师弟罚去慎刑司服役了,而师弟他刚去上早朝……」

也就是说唐玺与黎子秋都不在,一时半会也来不了。

身形与神情登时一松,再不用挺腰收颌假装雪中傲梅的我当即往下一瘫,抖得双肩上的银链都随意响了响:「早说只有你一个人嘛,知不知道演戏很累的。」

被我的突然变脸唬得一怔一怔,持帚而立的周一行眨巴眨巴眼睛,紧接着也松了一口气,抿出一个浅笑,态度肉眼可见放松下来:「因为顾忆你刚刚演得太像师尊本人了,有那么一会儿我都要以为你就是原装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一动,认真了些神情:「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我就是顾乙本尊。」

然而周一行却不上当,摇头摇得干脆利索:「不可能。」

没能接着忽悠第二句的我绷不住表情:「怎么不可能?」

「怎么说呢,师尊他是一个古板保守到极致的正经人。」指了指我随意岔开的双腿,周一行的目光游离了一瞬,声音越说越低,「至少真正的师尊绝不会这样……」

循着周一行手指的方向这才注意到自己此刻过于豪放的跪姿以及因此暴露在外的大白腿,被自己诱惑到的我脸上一热,慌忙调整姿势规规矩矩地跪回脚后跟上。

只是才唾弃完自己不守男德,我又紧跟着反应过来:「不对啊——好歹我也是咱们大衍宗的宗主,你们连一条裤子都舍不得给我穿吗?」

这下周一行的目光游离得更厉害了:「这个……」

那副支支吾吾羞于启口的模样,看得我心惊肉跳,满脑子全是过不了审的不妙猜想。

深吸一口气,周一行终于说出口的语调生涩:「半年前师尊突然脉息全无……师兄师弟始终不愿相信师尊已死,依旧日日过来请安问候……而师尊虽然身死,但体内的『太初佛骨』仍在,也正因为有那蛊毒,师尊的尸体才能一直不腐不败,容貌上甚至比师尊仙逝前还更年轻了些。」

好似在听什么鬼故事,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如此违背科学常识的事实对于我们两个现代人来说的确别扭又诡异,周一行缓了缓,又深吐出一口气: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师弟他们是真心觉得师尊只是陷入了沉睡,还是被师尊的突然死亡刺激得精神失常了,总之唐玺他每日都会来给师尊擦洗身子……」

所以我刚穿来时身上深衣的交领才会那般松垮,甚至为了方便擦洗,我的小号连条裤子都没有。

心下寒恶得厉害,唐玺那疯子在我心中的变态值再度刷高,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毛骨悚然的话题,我侧开眸子:「不说这个了……对了,昨天唐玺他后来有难为你吗?」

然而面对我这个问题,周一行却是一脸迷茫:「昨天?昨天顾忆你不是也在场吗?说完你乏了之后你就闭上了眼睛……难道你当时不是在装睡而是真睡着了?」

对周一行脸上明摆着「那种时候你都能睡着你的心态也太好了吧」的敬佩含义怔了一怔,我随后才想起周一行还不知道自己一人双号的事。

无意与周一行隐瞒我有双身,只是一个人的灵魂能在两具躯体间随意切换这件事实在匪夷所思,比起简单的「女穿男」还要叫人难以相信。

我心下犹豫,不知是该如实和周一行交代还是继续打哈哈糊弄。

说起来周一行跟我同为穿越者,在他面前我假扮顾乙、装失忆等弥天大罪已然不是秘密,而「双身」作为我的另外一个秘密,同样也是我的最大底牌……

抉择关头,我不由得直直望向几米外周一行的眼睛,然而除了简单到无聊的黑与白我什么都没看见。

目前来说,小号这儿依旧危机四伏,我需要同为穿越者的周一行的帮助,而一个谎言的诞生也需要更多谎言来掩盖。

权衡利弊,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周一行。」

「嗯?」

「其实,我有两具身体,这只是我的身体之一。」

「嗯……嗯嗯嗯?」

不像耳濡目染快一年说话也变得文绉绉慢吞吞的周一行,满口大白话的我三言两语就将自己一朝穿越偶获双号的情况解释了个清楚。

果不其然,听完我这番「惊人之语」的周一行目瞪口呆了好半晌,手里的扫帚几次滑落又几次被他慌忙抓回。

「也、也就是说,顾忆你因为险些在雪地冻死又魂穿了一次……」

周一行努力消化着逻辑:「然后这才穿到了师尊身上……连续穿越,一人双号……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十分理解他的惊奇,我点头接着解释:「就像登录游戏或者社交账号,我一次只能操控一具身体,与此同时另一具身体就会陷入无意识的沉睡,比如昨天在我说完『吾乏了』之后我其实就登录了大号,所以小号这儿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还有两具身体间虽然感官互通,但不包括视觉听觉和嗅觉,目前我接收过的只有寒冷、饥饿、比较明显的外力,以及口腔里……咳,总的来说,从另一具身躯传递来的感觉大多都模模糊糊,好像被纱布过滤过一般不是很清楚。」

到底是见多识广的现代人,迅速接受我「双号制」设定的周一行听得认真,在得知我昨天不是装睡而是切换到另一个账号存在信息盲区后,周一行也没有忘记回答我之前「唐玺他后来有难为你吗」的问题:

「后来他倒也没有为难我……当然,可能也只是因为我的存在感太弱,唐玺过一会又忘记有我这么一个人了。」周一行笑了笑,苦涩又庆幸,「再然后殿外有太监来报,说左丞相有要事找唐玺商谈,唐玺走后我也就趁机溜走了。」

「这都可以?」我不由惊叹,「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你的小透明体质就是你的金手指——你这简直是天生的忍者、行走的免死金牌啊!」

周一行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头:「那真要是金手指的话,我这金手指也太逊了。」

「一点也不逊好吗?」

很想与周一行多闲聊一会,但眼见头顶铺洒下来的晨光由雾蓝色渐变为冷白色,心知没时间让我多浪费,我赶紧抛出我最想问的几个问题:「总之金手指的事先放一边,周一行,你知道铭符还有宗门大会是什么吗?」

对我的突然提问感到些许意外,周一行眨眨眼,还是老实回答:

「简单来说,宗门大会就相当于武侠小说里的武林大会,每十年举办一次,为期数月到半年不等,但与武林大会的单纯比武不同,宗门大会更像是一种团队锦标赛,是以宗门为单位的集体对抗赛,至于铭符则相当于参赛的报名表,一个宗门里有几个铭符就有几个参赛名额。」

「基本上和我猜想的差不多。」我又问,「那赢了宗门大会有什么好处?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抢铭符?」

周一行轻「嗯」着整理思绪:「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一句「你详细讲我仔细听」刚到嘴边,结果大号那儿似乎被人推了两下,我立刻改口:「那你长话短说,我大号该醒了。」

被我一催,周一行眨眼的频率加快,急得也只能说大白话:

「概括起来就是权力洗牌,苍炎国有个宗门排行榜,依据的就是宗门大会上的成绩,比如目前前五就是所谓五大宗,除此之外宗门大会的第一名还能得到皇帝接见以及皇室扶持,所以对于所有小宗来说宗门大会就是鲤鱼跃龙门的最佳机会,然后铭符是赛制继承制,一届届传下来大多都掌握在大宗手中,因而小宗间相互争抢铭符争抢得都很厉害……」

「好好大致我明白了。」来自另一具身体的推搡感越来越强烈,我边说边闭上眼睛,「我必须切换账号了——周一行,这儿就交给你了。」

切换切换。

睁开眼,仿佛从昏暗的屋内突然走出到室外,白晃晃的日光劈头盖脸,刺激得我眯起眼睛不住地分泌生理泪水,双耳也突然摘下降噪耳机一般瞬间灌满向锦那小炮仗似的抱怨:

「睡睡睡,都日上三竿了还睡!你这家伙究竟要让大师兄背多久……」

冷不丁撞上我蹙眉半睁的泪眸,向锦的咋呼登时一顿,他拧眉道:「怎么哭了?又有哪里不舒服吗?」

仔细感受了圈体内,我含泪嗫嚅:

「有……」

闻言,向锦的剑眉皱得更紧,他伸手刚要去抓我的手腕,就被我的下半句话给截胡在半路:

「我饿得不舒服。」

向锦:「……」

「麻烦死了。」反手扔来一个巴掌长度手腕粗细的竹筒,向锦边翻白眼边哼一声,「凑合着吃点垫垫肚子吧,师父刚刚揭下来张求医告示,等一会到了人家家里应该就会有吃食准备的。」

握住那个褐绿色的半封闭竹筒,我还来不及为向锦的口嫌身体正感动一秒,就又被他伸出的手扯住衣摆往下施力:

「所以你还不下来?你到底还要死皮赖脸在大师兄背上赖多久?」

「诶诶诶别拽别拽要掉下来了!」

不似与我海拔相当的向锦,比我高出一个头多的戴长轩少说也有一米八八,悬空的恐惧叫我愈发搂紧戴长轩的脖子,甩着小腿去蹬向锦:

「你撒手!我自己会下来的!再说师兄都没说什么,你这么急着赶我下来做什么?」

「大师兄没说什么是因为他快被你勒死了!哪有人睡觉还勒人家脖子的!」躲闪不及被我踹了一个正着,向锦气得一把攥住我的脚腕就使劲往下拽:

「你快给我下来!」

「啊啊啊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松手啊小混蛋!」

等问路的糟老头回来时,戴长轩背上的我已经与身边的向锦手脚相加打作一团,而受牵连的戴长轩则被我勒得脸色发青、口不能言。

救……戴长轩颤抖着手伸向糟老头,上翻的白眼中写满了对生命的渴望。

「哎莫打架莫打架。」

一手拽起向锦的后衣领将他整个人拎到一边,糟老头又两手架起我的胳膊将我从戴长轩的背上抱下,最后糟老头拍拍那边捂着脖子一脸死里逃生表情的戴长轩,笑道:「再打下去你们的师兄可就没了哦。」

「大师兄!」

被我气昏头的向锦终于恢复理智,他本意是想拯救被睡梦中的我死死锁喉的戴长轩,现在他反倒成了加害戴长轩的帮凶,向锦咬了咬下唇,又愧又疚:「我……对不起……」

不等戴长轩疲惫微笑着说一句「无妨」,向锦转头又把气撒到我头上,他张牙舞爪:「都怪你!把大师兄勒成这样!」

这边我正为戴长轩脖子上的红印感到歉疚,结果被向锦这么一嚷,我的歉疚顿时点燃成战火:「哈?什么叫都怪我?我都说了别拽我自己会下来!是你一直抓着我的腿不放,害得我不敢松手生怕摔下来!」

「那、那还不是因为你太胆小了!胆小鬼!」

「喂!你这小子还讲不讲道理?我可是你师姐!」

「你才不是我师姐!」

「我就是!昨晚你明明亲口承认的!」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揉了揉生疼的喉结,戴长轩侧身与乐呵呵看戏的糟老头并排而立,惨淡的表情颇为麻木:「师父,带孩子这活儿我干不下去了,您还是把我逐出师门吧。」

「欸」了三个音调,糟老头捋捋白胡:「小孩子嘛,越闹腾说明感情越好,你看你师弟师妹两个,感情多好啊,你这个做大师兄的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至于逐出师门的事嘛……」

糟老头拍了拍戴长轩的后背,一脸慈祥:「门都没有。」

戴长轩:「……」

安抚完戴长轩,糟老头再次像处理小猫小狗打架一般将我与向锦拎拎揪开到身两边:「忆儿,锦儿,为师有话要跟你们讲。」

说起正事,糟老头表情严肃了些:「平时私下里师兄弟之间打打闹闹,只要不伤了和气,为师都赞成,但以后在外边,无论是一会儿进了别人家里还是到宗门大会上,你们作为空空宗的弟子,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空空宗,到时可就不能像这样胡闹了知道吗?」

要说穿越前的我好歹也有二十四岁,虽然长得显小但心理绝对成熟,谁想穿越后我却屡屡被向锦这个小毛孩带进幼稚的沟里,我脸上发臊,狠狠白了向锦一眼后乖巧点头,而向锦也不甘示弱,比赛似的更大幅度点头。

懒得与他计较这点胜负欲,我问糟老头:「师父,一会我们要去哪户人家做什么啊?」

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棕黄纸卷,糟老头递给我:「去一个姓陆的人家,方才为师找人问了路,继续走再拐个弯就到了——现成的上路盘缠守在那,吾等哪有不去取的道理。」

莫名觉得此刻笑眯眯的糟老头像极了那黑店里摆着的招财猫,我接过纸卷瞧了瞧,大意就是那户人家的陆老爷近来心口疼得厉害,吃了乡里几个郎中开的药也不见好,这才贴了告示重金求灵药。

再联系起之前糟老头与戴长轩轮流与我把脉的事,我终于忍不住问:「所以,师父,我们空空宗和五大宗里的白羽宗一样都是主攻医术的吗?那我以后也要学医吗?」

听我问起这个,一旁不肯靠近我又想看告示内容的向锦缩回脖子,目光也定格在了糟老头身上。

「非也、非也。」

答得模棱两可,糟老头半阖眼眸,雪白的长胡在空中轻轻摇晃:「空空宗没有主攻。」

我与向锦不由得一同睁大眼睛。

没有主攻……那意思是我们空空宗什么都习什么都会,还是说我们什么都会但什么都只会个皮毛啊?

很难不联想起周一行说大衍宗「擅长全部」,我下意识扭头问戴长轩:「师兄,剑、气、丹、毒,这四样里你会哪些?」

停下揉脖子的动作,戴长轩歪头想了想:「嗯,都会一点吧。」

都会,但也只会一点。

果然还是半桶水,我懈了一口气,谈不上是遗憾还是了然,毕竟大号小号两边全是四边形战士这种事的概率也太小了。

全天下的天才总不能都让我碰见了吧。

今天依旧是阴天,太阳躲在填满整个天空的灰白云层后,不再下雪也不算暖和,人生地不熟,糟老头在前头领路,我与向锦走在中间,戴长轩则一人断后,脚下的土路越走越平整,路两旁的行人走贩也渐渐多了起来。

与之前经过的那两个荒村不同,这个村镇的经济条件明显好了几个档次,路两侧整齐排列的房屋都是由青黑色砖瓦砌成的。

相比起来反倒是身上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我们师徒四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清一色的寒碜打扮引得不少路人驻足侧目,好奇又轻蔑的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这种仿佛被游街示众又仿佛被当成动物园动物遭人指点的感觉并不好受,我两手握着竹筒,愈走脑袋就愈埋下,手指几乎要与竹壁摩擦起火。

余光瞥见我的小动作,向锦伸手就夺过我手中的竹筒:「笨死了,看我的!」

就见他右手掌心包住竹筒,食指轻快地敲击竹壁三下后,一颗圆溜溜金闪闪的金丹就从竹筒的开口处滚了出来,正好掉在向锦摊开的左手上。

再向上一抛用嘴接住,向锦顺着眼角瞄我,斗赢的公鸡一般得意又显摆:「连这么一个小机关都瞧不出,现在你会了吗?」

的确没瞧出如此普通的一个竹筒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精巧的小机关,我又惊奇又好笑,心中被路人品头论足的焦躁不安也随之冲散了些:「你才笨死了!你以为我是因为倒不出金丹才烦躁的吗?」

被我反问得一噎,向锦随手将竹筒扔回给我,自己梗着脖子不肯服输:「要不然呢?你总不能是因为穿成这样还被路人指指点点觉得丢脸才烦躁的吧。」

被他误打误撞戳中心事,我神情兀地一僵。

好在这时头前领路的糟老头正巧向右拐进了一个狭窄的巷口,向锦「你这是什么表情」的发问被我顺理成章借着拐弯的动作快步甩下,气得向锦在后面跳脚大喊:「你这女人怎么又不听人讲话!」

又细又长的幽深巷子只能容纳两人并排而行,叫人很难想象如此偏僻的地方里竟会住着一家愿意「悬赏重金」的大户人家。

只是当前面领路的糟老头负手停步,当随之停下的我仰头瞧见那扇足有四米宽的红木宅门后,我情不禁「哇」叹一声,心中的那点疑虑也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就见那扇暗红木门色泽匀厚,在阴冷的日光下也能泛出淡淡光泽,即使孤陋寡闻如我也能瞧出那两扇大门一定价值不菲。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如今这算不算是「门贵不怕巷子深」了?

「那是上等的紫檀木。」显然比我更识货,身后的戴长轩突然出声,「一寸紫檀一寸金——这要是凿下几块那路费也就够了。」

仰鼻嗅了嗅,向锦也显出些意外之喜来:「上等的紫檀木入药效果极佳,这么好的药材放在这穷乡僻壤里当大门真是可惜了——当然我才不稀罕呢!」

而糟老头则掐了掐指,笑呵呵地也赞同道:「这回碰上的是头肥羊——可以好好宰上一笔了。」

我:「……」

所以我们师门真的没有走上打家劫舍的犯罪道路吗?

正当我们师徒几人做贼似的对人家的大门垂涎三尺,面前尊贵气派的紫檀宅门忽然向内开出一条缝隙,悄无声息地露出一张中年男子凹瘦的面孔。

飞快向外一扫,中年男子冷冷出声:「何人在外喧哗?」

生怕对方看出糟老头与戴长轩几乎写在脸上的歹心,我急忙上前扬了扬那张被糟老头揭下来的皱巴巴纸卷:「那个,我们是看了告示前来医治陆老爷的!」

一眼瞧见我手中的告示,中年男子略显一顿,目光分明扫过我们几个身穿的破袄,紧接着他就扬起一个殷勤的笑,语气也亲切了些:

「原来如此,我姓李,是府上的管家,诸位来得可巧了,我们家老爷正犯病犯得厉害呢,诸位快请随我来吧。」

说着,中年男子把门向内彻底拉开,笑盈盈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然而他这主动一请,我冒进的步子却是不敢再迈了。

先不说哪户正常人家会把正门藏在这犄角旮旯的缝隙里,单说就算是穿着布衣的村夫农妇在望见我们这身「乞丐装」后都难免面露嫌恶,这个一身绸缎长衫的李管家却丝毫不嫌弃,甚至还笑得越发亲热——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陆家一定有些古怪。

这边我心生怯意刚想往后退,背后就被糟老头轻轻推了一下,糟老头那不大却十分苍稳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乖徒莫怕,有为师在。」

只这一句话,就叫我敢立刻抬起大步跨过那紫檀做的高高门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还有师父。

跟着那李管家在抄手游廊里兜兜转转,我惊讶地发现这座四合院样式的房屋大得远超我的想象,一路上虽没碰见一个丫鬟侍从,也没瞧见一件奢侈摆件,但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一路上我见到的所有房门与宅门的材质相同——都是由紫檀木制成的!

直到进入装饰素净的客房分宾主落座,李管家沏来四杯茶,又笑着请我们稍等片刻他这就去正房请老爷后,我这才敢大呼一口气,指向那边被李管家合上的暗红色房门:

「师兄,那门也是紫檀的吧?」

点了点头,戴长轩显然也被这屋主人挥金如土的大手笔给震撼到了,他面色微敛,似有思忖:「师妹,你知道陆堂平吗?」

一放松才想起肚子饿,从竹筒里颠出几颗金丹,我嚼糖豆似的一颗颗往嘴里扔,忙得连一句「不知道」都没工夫说,干脆只是摇摇头。

听戴长轩这么问,向锦也收回打量客房装恒的目光,替我回答的语调从最开始奇怪戴长轩问这个做什么渐渐变为若有所思:

「陆堂平,苍炎第一富商,传言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全部家产足以重建一个新的苍炎国,另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据说长得国色天香,堪称苍炎第一美人。」

我含下金丹,略显惊讶地望过去:「这你都知道——你不是失忆了吗?」

猛地从思考中脱离,又被我质疑他失忆真假的向锦红眸瞪起:「我失忆只是忘记自己过去的记忆,并不代表我连基本常识都不记得了好吗?」

拖长尾音「噢」了一声,我一脸意味深长:「所以对你来说,清楚知道别人女儿是第一美人这种算是『常识』喽?」

没想到我会抓住这点,向锦「噌」地红了脸,被我揶揄得哑口无言,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戴长轩。

戴长轩顺势接过话头:「师弟说得没错,陆堂平此人在苍炎国乃至天下都的确是一个如常识般存在的谜,据说苍炎国三分之二的作坊都在他名下,商线家产更是遍布全国,然而除了一个姓名,陆堂平本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当官也不进宗,无人知晓他的住处与去向。」

「树大招风、明哲保身,他是个商人,更是个聪明人。」慢悠悠评价一句,糟老头端起陶瓷茶杯放至鼻下闻了闻,「唔,旗枪的茶叶,陆老爷果然大方。」

等等,陆老爷?

我终于反应过来戴长轩他们在思虑什么了,陆堂平——陆老爷?

虽说这世上姓陆的人很多,但姓陆还有资本用一寸一金的紫檀制门的人可绝对不多啊!

想到这,我不免有些激动,难道就这么巧,让我们瞎猫碰上死耗子碰见了那个「神秘首富」?

假若这个陆老爷真是那个陆堂平,那等我们成功治好首富的富贵病,兴许就能获得首富的认可与赞助,到时候我们穷困潦倒的空空宗岂不是……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正当我想入非非,门外忽然传来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其紧锣密鼓的节奏,叫人听着都不由替那咳嗽的人捏把汗,生怕他咳着咳着就断了气。

与此同时紫檀的房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紫边绸袍的白瘦青年在一旁高大男子的搀扶下颤巍巍走了进来。

「诸位神医!」李管家紧跟二人身后,站在门口一脸恭敬地介绍道,「陆老爷来了!」

只是那白白瘦瘦的陆老爷刚晃进屋,张口连一个音符都没发出就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咳得他整个人都软倒在旁边的高大男子身上,活鱼上岸似的一个劲抽搐。

见此情景,向锦拧了拧眉,二话不说颠出一颗金丹就朝青年走去,可不待向锦完全走近,就被陆老爷身边那个高大男子冷着脸抬手拦住。

一点也不怕这个比他高出整整两个头的冷面男子,向锦仰头摊手,一双红眸飞扬:「你要不想你家老爷把肺都咳出来,就让他快点吃下这个。」

不容高大男子表态,上一秒还咳得仿佛只剩半条命的陆老爷在瞧见向锦手中金丹的一刹那就不咳了,也不再要高大男子搀扶,他自己就站直身子,两眼放光:

「这、这是……九鼎还灵丹?」

什么什么丹?

舌苔上还残留着金丹的清凉,我低头看看自己掌心的金丹,又瞧瞧那边哪哪都担不上「老」字的陆老爷,对他表现出来的异常激动感到有些茫然。

所以我们看见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石江!银票!拿银票!」

这成色、这纹路,不会错的,这就是上上品的九鼎还灵丹!陆老爷将高大男子的右手臂拍得「啪啪」响,哪还有半点方才的病秧子模样:「快拿银票来!」

「老爷……」名叫石江的冷面男子还想劝阻,就被等不及的陆老爷拽去袖子从里面掏出一大叠银票。

「神医,神医您看这些够吗?」陆老爷捧过银票,「这个九鼎还灵丹我买下了,如果觉得不够您只管开价!」

要说向锦这人最吃软不吃硬,之前面对石江时他还能横眉瞪目,此刻面对态度恳切还一个劲塞钱的陆老爷,向锦却是手足无措起来:

「我、我不要钱!你要拿去就是!」

似乎是嫌这样说还比不上人家那句「如果觉得不够您只管开价!」来得大方,向锦又摸向腰后:「一颗要是不够,这一桶都送给……」

这下不等向锦说完,我和戴长轩两人就不约而同一起冲了上去,一个负责捂嘴,一个负责抢过向锦手中的竹筒。

与此同时陆老爷身边的石江也长臂一捞夺过他手中的银票,冷声提醒:「老爷,理性消费。」

于是一场买家卖家都过分白给的交易就此被打断。

好奇向锦腰上到底别了多少竹筒,我一手捂着向锦的嘴巴,另一只手顺势滑向锦的腰,惊讶地发现他腰上一圈竟然围满了东西——合着向锦之前单穿里衣时修出的腰身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腰!

我不敢置信地又摸了一遍,所以这小子的腰到底有多细?

被我接连揩油的动作激得浑身一颤,立刻甩开我的向锦抱着腰飞速倒退,铭记师父叮嘱说不能当着外人闹的话,向锦咬紧牙关憋得脸通红,狠狠剜向我的目光仿佛我是什么绝顶女色魔。

见状,我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去招惹他。

见向锦忍住没有当场爆发,戴长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只是当那笑转向陆老爷身前的石江时,其中作为师兄的欣慰就全都变成了作为奸商的狡诈:

「失礼了,我家小师弟平日最爱玩笑,陆老爷不必当真,至于这上上品的九鼎还灵丹我们自然还有也还卖,只是这价钱嘛……」

「价钱不是问题。」石江冷声截断戴长轩那刻意拖长的尾音,「只要这九鼎还灵丹的品级确实是上上品。」

「这点阁下大可放心,我们空空宗向来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戴长轩笑着指尖轻敲竹壁三下,「你若不信,这颗还灵丹你拿去,找高人鉴赏也好喂病人吃下也罢——你这里旗枪的茶叶倒是很香,我们在此多喝一会也无妨。」

那意思便是货真价实随便你查了。

线条冷硬的眸子盯了一会戴长轩,石江接过金丹,随即又被一旁急不可待的陆老爷伸手抢过,转身疾步离去。

两人的离场和登场一样浩浩又匆匆,我眨巴眼睛消化几秒才愕然问向守在门边的李管家:「病人……不是你们家老爷?」

被我接连气了几回肺都快憋炸了的向锦终于抓住反击的机会,他可劲哼了一声:「笨蛋就是笨蛋!你忘了告示上说他们老爷犯的是心口疼吗?你看他方才一来就咳得那般夸张,不是装错病了还是什么?」

庆幸自己当初只教会向锦「笨蛋」这么一个软绵绵的脏话,此刻被他正面怼了的我也恼不起来,甚至还有种被撒娇了的受用感。

瞧见我嘴角荡漾的笑容,向锦脸上的得意登时又一僵,一个寒战后双手护腰就躲到糟老头身后:「你笑什么笑?」

自家老爷装病的事就这么被这几个少年在谈笑间毫不留情地戳穿,李管家神情尴尬了一瞬,谁叫爱女心切的老爷派人多次在多处都贴了告示,每次编的病因还都不同,老爷一时串戏也在所难免。

思虑片刻,李管家还是决定替他们大智若愚的老爷找回几分面子:「其实,我们老爷冷静的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我配合地点点头。

我懂,大聪明嘛。

虽说昨天我就体验过金丹的奇妙好处,但当时我只当这金丹和现代的板蓝根一样,是什么药效广泛的大众药,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仍不敢相信这个被向锦抛来让我「随便吃点垫垫肚子」的金色糖豆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假若它真的价值连城,那刚才我吃着玩时得吃掉了多少座城啊!

勤俭节约是美德,之前戴长轩烧毁向锦那件墨蓝长服就已经叫我心痛万分,此刻我捏着那颗还没吃的金丹,看向糟老头的目光简直像是在求救:「师父,这真是什么九,九什么……」

「九鼎还灵丹。」盘腿坐在红木交椅上,糟老头抿了口茶,吐出的怡然声音便也冒着腾腾热气,「白羽宗的传宗宝,只有宗师才能炼成的丹药,传闻世上如有一百种病,一颗九鼎还灵丹就能治好九十种,可谓是千金难得的好东西。」

「不仅是千金难求。」戴长轩也悠悠接口,他余光瞥向李管家,「还有三个月就是宗门大会的初竞,从年初起白羽宗就不再对外出售上品丹药,更别说是这最难炼的九鼎还灵丹,因而不消说千金,就是万金也求不得。」

清楚戴长轩说的都是事实,李管家只得赔笑:「诸位神医放心,只要药到病除,千金万金都好说,我们老爷常言,『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越听越懵,我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万金难求还求不得?

记不清到目前为止自己吃了向锦多少金丹,就算向锦是地主家的傻儿子,既然糟老头和戴长轩都知道这九鼎还灵丹的不菲,他们怎么还由我把金丹当成糖豆给嚼了啊?

手中稍显分量的竹筒一下子变得烫手起来,我愈想愈为自己之前的暴殄天物而感到心痛。

给我这么一个绝气之体的废柴吃这么多,不是往水里扔金子是什么?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这九鼎还灵丹是白羽宗宗师才能炼成的丹药,一般人买都买不到,那向锦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九鼎还灵丹?

我心中一动,难道向锦其实是白羽宗的弟子,而且还是什么「宗师」级别的大佬,阴差阳错摔坏了脑子这才被糟老头忽悠去做了徒弟……

细思极危,当着李管家的面我也不好直接拍案而起质问糟老头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撬墙角,他就不怕等白羽宗的人发现人才流失后找上门来吗?

然而茶座边被我视为「人贩子」的糟老头第二杯茶才品了两口,一股飓风就猛地撞开客房厚重的紫檀门,「砰」的乍然巨响吓掉了我手中的金丹。

我连忙起身要去追,忽然感觉身后压来一道黑影,紧接着就听「叮」的一声兵刃交接的震响,仿佛有一团龙卷风在我身后陡然炸开,「呼」地一下爆发出的冲击力叫我的脸颊几乎都被两鬓的发丝擦伤。

狂风过后再定睛一看,却见才从我手中滚落的金丹此刻已经被那股冲击力拍入墙中,弹孔一般在雪白的墙上钻开蛛网似的裂痕——

而那弹孔的位置距离向锦之前的站位仅有一步之差。

与对面被糟老头一把拉开的向锦怔怔对视了几秒,身后用剑鞘替我挡下一记气刃的戴长轩就已经拔出长剑直奔门外的石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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