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行查房时,我低血糖晕倒在了病人床前。
再醒来,昏迷三年的植物人帅哥面色晦暗地看着我。
他幽幽开口:「你压我氧气管了。」
1
「608,沈长泽……」
我推门而入。
空旷的单人病房安静极了,只有医疗仪器微不可闻的运作声。
里面躺着个男人。
他狭长的双眼紧闭着,嘴角有一丝上翘的弧度。
美好恬淡的睡颜让人不禁猜想,他做了什么样的梦呢?
我猜一定很香甜,不然也不会一睡就是三年。
走上前,例行检查他的生命体征、体温、心率……
很快,最后一样数据记录完毕。
我直起身。
眼前却一阵阵发黑,脑袋一沉,径直栽了下去。
我的低血糖是老毛病了,本来缓一会就能好的。
可这次脑袋不幸磕到了床沿,直接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幽幽转醒。
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头肿起的包,幸好晕倒在了这间病房,不然可出大事了。
坐起身,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深的瞳孔里。
「醒了?」
我木讷地点了点头。
病床上的男人侧头望着我,消瘦的双颊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几分清冷破碎感。
「醒了就起来吧。压我氧气管了。」
额……
我急忙起身。
这才发现我倒下的时候,慌乱中把他的呼吸机电源碰掉了。
在沈长泽的注视下,我插上电源,又规规矩矩地把氧气罩给他戴好。
做完这一切,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沈长泽……醒了?
被判定苏醒概率不足百分之五的植物人……醒了?
医学奇迹啊!
2
「不许上报给医院。」
我一脸不解:「为什么?」
刚刚我简单给他检查了一遍,他已经彻底脱离「植物人」的队伍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站起来。
但只要经过复健,成为正常人是迟早的事。
「没为什么,你只需要记住一点,我依旧是个植物人。」
我无法苟同地摇头:
「不行,这不符合规定。」
沈长泽剑眉一拧,即使躺床上动弹不得,气势也丝毫不弱。
「规定,什么规定?如果不是你压到了我氧气管,我能醒吗?」
我无语凝噎。
他不感激我也就算了,这怎么还倒打一耙呢?
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着当植物人的,挺新鲜。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
我彻底败在了沈大律师的歪理下。
妥协地摆了摆手:「好吧,我不上报,但如果别的医生发现,可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沈长泽勾了勾唇角。
略长的黑发搭在额头上。
气质陡然从凌厉变得柔和。
「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发现的。」
3
回到办公室。
我调出了一份档案。
「沈长泽,男,26 岁。病案号 0007,急性脑损伤、植物状态……」
我靠回椅背上,神色复杂地望着屏幕。
沈长泽对我而言很特殊。
算是我职业生涯负责的第一个病人。
他的家属从未出现过,请的护工也懒怠至极。
这三年里我每天都会去检查他的情况,完全没发现要醒的迹象。
谁承想今天突然就醒了。
甚至要求我不许声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
608 病房。
我推门进来的时候,护工正在给沈长泽擦身体。
中年女人脸上隐约透着不耐,草草擦了几下露在外面的皮肤,动作粗暴不已。
而后者仿佛一只精致的玩偶,眼皮都没动一下。
「我要给他做检查,你先走吧。」
「好嘞卫医生。」
护工走后,我目光转向「植物人」。
「就剩咱俩了,别装了。」
沈长泽缓缓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
「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他边说着边抬起胳膊放到鼻端,然后一脸嫌恶,「她用的什么毛巾,一股馊味。」
我扯过一把椅子坐下。
目光盯着仪器里的数据,心不在焉道:
「那你想怎么着,洗个澡?」
「好主意。」
哎?
我立马扭头,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嗤笑道:「洗澡……你能下床吗?」
沈长泽手肘撑着床,艰难地坐起身,浑身透着四个大字:身残志坚。
他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知道,试试呗。」
我回头继续盯着仪器:「甭试了,肯定不成。我还没见过有哪个植物人醒了不到两天,就能下……下……」
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口。
我缓缓抬头。
仰视着站在我面前的男人。
4
沈长泽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站得稳稳当当的。
「卫医生,现在见过了?」
我呆愣愣地点头。
他哼笑一声,转身朝病房自带的卫生间走去。
「帮我看门,别让其他人进来。」
步伐虽慢,但很稳。
我盯着那道清瘦颀长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个没经过复健的植物人能走得这么顺溜,也太逆天了吧?
还有他的导尿管怎么……
这时,水声响起。
我思绪戛然而止,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帧画面:
水雾中沈长泽挺拔的身体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顺着平坦的小腹滑进看不见的地方……
回过神来,我一副被狼撵了的表情,急忙拍了拍脸。
卫岚你在想什么啊?有违医德!
突然,浴室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我悚然一惊,快步走到浴室门口:「沈长泽,你怎么了?」
他语气透着痛苦:
「我……抽筋了。」
「你忍一下,我去找人。」
沈长泽急忙叫住我:「不行,不能找人!」
这人怎么这么拎不清?
一股无名火噌地蹿了上来,我语气冷得都要结冰碴儿了:「那你就这么挺着吧。说不定能圆了你继续做植物人的梦。」
下一秒,里面的男人说出一句令我始料未及的话。
「你进来,帮我。」
5
我深吸一口气,故作镇静地推开浴室门。
待水雾散尽,我眼里的邪光也逐渐消退。
他怎么还盖上浴巾了?
男人赤膊躺在地上,腰间的浴巾将下身遮得严严实实。
虽然疼到一脑门细汗,神情却看不出一丝狼狈。
他淡淡开口:「卫医生,怎么不过来?」
我回过神来急忙走上前。
内心惊涛骇浪。
不是三年植物人吗?
这腹肌、胸肌、人鱼线……哪来的啊!
「可能会有些疼,你忍忍。」
「嗯。」
我双手搭上他修长匀称的小腿,用力揉捏着。
沈长泽不时溢出几声闷哼,充斥在狭小的卫生间内,暧昧极了。
我忍无可忍说道:
「……你别出声。」
沈长泽脸色苍白,闻言勾唇一笑。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突然坐起身,凑近我的脸。
故作惊奇的语气问:「卫医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暗暗磨了磨后槽牙,手上的力度不减反增。
心里怒吼:你少哼哼两声比什么都强!
卖力按了好半天,沈长泽的腿终于恢复了正常使用功能。
我刚要推门出去,身后的男人一把将我拉了回来。
「别出去,来人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耳廓上,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但我没心思琢磨我俩此时离得有多近。
因为,外面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这个病房的病人呢?」
「608……住的是个植物人,我去问一下。」
我现在不只是半边身子麻了,而是整个人都麻了。
是院长和主任的声音!
回头对上沈长泽漆黑的瞳孔,用口型问道:
「怎么办?」
沈长泽抿了抿唇,没说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漫上我心头。
下一秒。
他后退一步,直挺挺躺到了地上。
欠扁的眼神仿佛在说:「我怎么知道?我只是个植物人。」
然后,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6
我气得脑浆子差点喷出来。
咬牙切齿地瞪着「安详」的男人,却又无可奈何。
这玩意怎么这么讨人嫌呢?
「护士也不知情,已经去找负责 608 的医生了。」
听到这,我顾不上生气了,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一脸惊讶道:「院长、主任?」
「嗯,这间病房的病人呢?」
我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编瞎话:「是这样的院长。我今天给病人检查的时候,发现导尿管出了问题,病人身上满是尿液。护工不在,我怕时间久了会影响病人健康,就动手清理了一下。」
院长拧了拧眉,额心出现一个深刻的「川」字。
「嘴替」主任适时开口:「胡闹!怎么能随意挪动病人呢?」
我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以后注意」。
「赶紧给挪回来!」
额……
我回头看了看一米八六的「植物人」,脑门划下两条黑线。
深吸一口气,认命地蹲下身。
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音量说:
「你这个孙子。」
沈长泽唇角勾了勾。
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心里那叫一个气啊!
两条胳膊插进沈长泽的臂弯。
一二三,起!
我像一头田间耕作的老黄牛,累得呼哧带喘。
好半天,终于将沈长泽挪到了床上。
这期间沈长泽一动不动,装植物人的演技已然登峰造极。
院长和主任没发现任何不对。
跟我简单聊了两句便去了下一个病房。
临出门时,主任回头望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两个老男人一走,我脸上的温度也跟着一起走了。
带着怨念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男人一秒没犹豫:「谢谢你。」
我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
「谁想听这个了!你到底什么时候醒的?别说是前天,我不信。」
沈长泽定定地看着我,沉默良久。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了的时候,他嘴唇动了动。
「三个月。」
7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
三个月。
90 天,2160 个小时,129600 分钟。
他没有任何消遣,也没有热气腾腾的食物能吃。
只有空荡荡的病房和冰凉的胃管。
甚至必须摒弃自尊,靠导尿管排便。
到底是什么原因,值得他如此忍辱负重。
沈长泽看出我的想法,解释道:「我之前做律师的时候,无意间知道了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所以我只能是个植物人,或者……是个死人,你明白吗?」
我呆呆地点头。
沈长泽露齿一笑,俊美的脸差点晃瞎我的眼。
「你会替我保密的,对吗?」
我有些为难:「可是,你总不能装一辈子植物人吧……」
他语气无比笃定:「不会太久的。」
我刚要说话,被一声手机铃声打断。
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眼神一滞,抬头对沈长泽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嗯,去忙吧。」
迈出病房的一刹那。
我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面色晦暗地点了接听。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卫医生,你已经三天没联系我了,他是醒了吗?」
我嘴唇开合几次,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老样子。」
8
晚上下班。
我卷着一身寒气推开家门。
乍暖还寒,眼镜上糊了一层白雾。
我没摘掉,而是凭着记忆走到沙发处,放松地倒了下去,静静享受下班后的宁静。
片刻,我猛地睁开眼。
怎么有两道呼吸声?
我是独居啊!
一扭头,魂差点被吓飞。
「程……程总?」
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精致的眉眼邪气十足。
「我以为你还要很久才能发现我呢。」
我干笑两声,心里直骂娘。
不请自来,这谁受得了?
但我却没有丝毫办法。
甭说是私自开门锁了,就是他把门炸了我都得硬着头皮鼓着掌说:「炸得好」。
程衍的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像极了将我揽在怀里。
我不着痕迹地往沙发外侧挪了挪。
「程总,是有事找我吗?」
「卫医生,你还记得李晋吗?」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记得。」
李晋是我以前的同事,前段时间突然辞职了。
医院里不少人都在唏嘘,要知道他可是年纪轻轻就升到副高的人啊。
「他拿了我的好处,却不尽心尽力替我办事,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男人的语气轻飘飘的,砸到我耳中却引起一片嗡鸣。
「……怎么样了?」
程衍忽然凑近我的脸,低声说:「残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指尖都在细微地颤抖。
程衍大笑出声,开怀的样子与脸色灰败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半晌,他收敛笑意。
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支烟,烟雾模糊了他英气的五官。
「别紧张,跟你开个玩笑。」
真的是玩笑吗……
我克制住想落荒而逃的冲动,配合地扯了扯嘴角。
程衍摁灭烟头,
「卫岚,我再问你一遍,沈长泽醒了没有?」
9
「没有。」
程衍定定地看着我。
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快要把那块皮肤灼伤了。
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我仍旧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
在这场心理博弈中,最后好像是我赢了。
因为他说:「好,我信你。」
我悄悄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又差点被这口气噎死。
「没醒就好,方便你动手。」
「动……动手?哈哈哈……这天儿是挺冻手的……」
程衍轻笑一声,没多说什么。
而是直接将几张照片摆在我面前。
照片上的人我无比熟悉,是我爸。
我眸子里瞬间染上几分血红。
「程总,当初你只是让我盯着沈长泽有没有醒来的迹象,没说还要违法犯罪!」
「现在说也不晚。」
我无语凝噎。
三年前,沈长泽入院那会儿。
「恩衍集团」总裁程衍找上我,说:「沈长泽是我朋友,如果他有醒来的迹象,务必告诉我。」
我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好意思程先生,没有病人的首肯,我们是不会透露病人消息的。」
后来,我父亲查出了肺癌。
我正为巨额医药费发愁的时候,程衍再次找上我。
「你帮我盯着沈长泽,你父亲的医药费我全权负责。」
我犹豫了。
上百万的医药费,先不说靠我自己能不能凑够,主要是我爸的身体拖不得。
换个角度想,沈长泽醒来的概率还不到百分之五,四舍五入程衍是在做慈善啊!
可今天听到了那句「我知道了一些不能为人所知的事,只能是个植物人或者死人。」
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可惜,我已经是程衍手中的一枚棋子了。
我怔怔地望着地面,艰涩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我需要机会和时间。」
「可以,一周时间。」
「那我爸……」
男人轻柔地摸了摸我的发顶,像对待一只宠物。
「放心,只要你按我说的做,他就不会有事。」
10
「卫医生,卫医生?」
沈长泽叫我好几声,我才如梦初醒。
「啊?」
男人眉头蹙起,「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我继续埋头抄录数据,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没有啊,我睡眠一向不错。」
殊不知黑眼圈都快掉到脚后跟了。
沈长泽没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那。
我思虑再三,开口问道:
「沈长泽。你想不想出去?今晚。」
沈长泽所住的楼层在我们医院是个「禁区」。
只有刷特制的门卡才能进入,同理,出去也需要刷门卡。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沈长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去哪?」
「理发店。」
……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连车辆都鲜少出现。
沈长泽穿着我带来的长款大衣。
鸭舌帽、口罩一应俱全。
只露出一对深邃的眸子。
我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我说,你怎么对外面的变化一点都不惊讶啊?」
这一片儿近两年成了本市建设规划的重点。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跟三年前的萧条天差地别。
按理说,沈长泽最起码应该打量一眼吧。
可人家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就像每天在这路段上下班似的。
「为什么惊讶,我早就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我震惊地拔高音量。
「你咋知道的?你偷偷出来过?」
沈长泽斜睨我一眼,像看傻子似的。
「听你说的。」
听我说的,我啥时候……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脚步猛地停住。
我好像确实说过……
但那是在沈长泽还没醒过来的时候说的啊!
11
造型店内。
我坐在休息区神色恍惚。
怎么会这样?
沈长泽竟然一直都有意识!
他只是丧失了身体的全部机能。
但大脑还能像正常人一样思考,能听见外界的声音。
我刚来医院的那段时间,只要有空就来 608 坐一会儿。
因为整个医院只有这里最安静。
沈长泽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倾听者,不会打断别人,也不会发表意见。
所以我也会跟他念叨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直到后来我工作越来越多。
他这个「树洞」才下岗。
我懊恼地蹂躏着长发。
「高中」那部分他有没有听到?
应该不会听那么全乎吧……就算是有意识也是需要睡觉的吧……
正这么自我安慰着,头顶传来一声轻咳。
我猛地抬头,不禁一怔。
沈长泽站在我面前。
利落的短发线条衬得五官立体深邃,帅得没边儿了。
感受到我灼灼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把短发。
「不好看吗?」
我讷讷地点头:「好看。」
好看到原本在我记忆里模糊了的少年重新鲜活了起来。
仿佛上一秒他仍在球场上肆意挥洒着汗水。
而我还是那个站在观众席角落偷偷注视着他的暗恋者。
12
出了理发店。
我沉默地跟在沈长泽身后走着。
各种思绪缠成一团乱麻。
沈长泽突然剪了这么一个发型,搭配着那张没被岁月侵蚀的俊脸。
这让我怎么狠得下心啊!
「到了。」
我闻声抬头。
「A 市一中」带着锈迹的牌匾映入眼帘。
沈长泽熟练地找到学校栅栏的缺口,弯腰钻了进去。
介绍道:「这是我的母校。」
我心里暗道,这也是我的母校……
黑夜的校园安静极了。
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格外瘆人。
我缩了缩脖子,忍不住问:「咋突然想到来这啊?」
沈长泽幽幽开口:「你不觉得……这里很适合杀人灭口吗?」
嗯?
我脚步猛地顿住。
明明是寒风凛冽的大冬天,汗珠子却排着队地往外冒。
沈长泽面无表情地与我对视。
我眸子里的惊惧愈演愈烈。
马上要濒临极限值的时候,沈长泽蓦地笑出声。
「跟你说着玩的,怎么吓成这样?」
我抹了把脑门的汗,干巴巴地解释道:「我这人胆小。」
当然,主要是因为心虚……
不知不觉走到了篮球场。
沈长泽随手抄起架子上的篮球。
轻盈地起跳。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砸进了远处的球筐。
我坐在观众席上,津津有味地看沈长泽秀球技。
敏捷的身姿,扣篮时露出的一小截劲腰,甭提多美好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
沈长泽把球放回原位,一屁股坐到我旁边。
「卫医生。」
「嗯?」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我心里隐隐有点猜测,但还是说:「不知道。」
沈长泽嘴角噙着一丝笑,眸子里藏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光。
戏谑的口吻说:「某人曾经在我病床前说:没想到你竟然成了植物人,以后应该没机会再看到你打球了。我来跟她证明一下,还是有机会的。」
额……
我嘴角抽了抽。
听得还真尼玛全乎。
13
初冬的天儿,说话都直冒哈气。
只有我们两个傻冒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露天的观众席挨冻。
终于,我先开了口。
「咱回去吧?」
沈长泽点点头:「走吧。」
走到半路,我突然想上厕所。
「教学楼锁门了,你去树林里凑合一下吧?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我扫了眼不远处黑漆漆的树林。
从小到大看过的鬼故事像喷泉似的涌进我脑海。
「不……不了吧,我再忍忍吧。」
沈长泽看了看四周,目光一亮。
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带我来到了教学楼后面。
抬手推开了一扇窗户。
感叹道:「这窗户竟然还没修,咱学校还是那么抠门儿。」
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那么,我该怎么进去呢?」
沈长泽看着跟我眉毛平齐的窗户,也沉默了。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
冷得我差点「一泻千里」。
身边的人看出我的窘境,简洁地说:「把腿叉开。」
我差点就吓尿了,眼珠子都瞪大一圈。
「啥?」
沈长泽懒得废话。
直接蹲下身,抓住我的脚腕。
然后我就坐到了他脖子上。
我好歹也有一百多斤,他晃都没晃一下。
一分钟后,我成功落地,边说边转过头:「你等我,我去给你搬把椅……椅……你咋进来的?」
沈长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先这样,再那样,然后就进来了。」
我:「……」
听君一席话,如同庄周带净化。
上完厕所,我身心舒畅。
刚要出隔间,就被一道闪电般的黑影推了回去。
「救……唔……」
14
黑影捂住我的嘴。
「是我。」
是沈长泽的声音。
我重重松了一口气,用气音问:「发生啥了?」
「保安半夜上厕所,以为我是小偷,拎着电棍就冲上来了。」
外面果然传来急促的脚步,伴随着几声咒骂。
「孙子,别让我逮住你,大半夜跑这来偷东西,缺大德了你……」
我一脸黑线,这保安咋想的,这有什么可偷的?难不成偷桌椅板凳?
卫生间没开灯。
狭小黑暗的隔间内我和沈长泽身子贴着身子。
距离近到我一抬头就能亲到他的喉结。
「沈长泽。」
「嗯?」
「你心跳好快。」
他咧嘴笑了笑:「你的也没慢到哪去。」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忍不住问道:
「你的为什么跳那么快?」
「你因为什么,我就因为什么。」
我惊讶得没控制住音量,直接喊出了声:「你也是因为贴得太近而激动?」
这话将我的猥琐心态暴露得彻彻底底。
反应过来后,我恨不得咬断舌头。
沈长泽却轻笑着点头。
「嗯,对。」
那一刻,我的世界放起烟花,灿烂盛大。
突然,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终于被我找到了,还 tm 男女作案,要脸不!」
缓缓抬头,正对上一张趴在门上的盛怒面孔。
我和沈长泽对视一秒。
默契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个字。
「跑!」
不跑能咋办?
那电棍说话就要怼上来了,等解释清楚怕是都 tm 被电焦了!
15
「叮铃叮铃。」
我抬手关掉闹钟,浑浑噩噩地往卫生间走。
一照镜子不禁吓了一跳。
面色苍白、眼圈黝黑、嘴唇发灰……总之没一处颜色是正常的。
我幽幽叹了口气。
真操蛋,还没朝沈长泽下手,就已经快被自己的良心折磨死了。
今天是一周期限的最后一天。
到了医院。
我推开 608 门,正对上沈长泽惺忪的眸子。
「醒了啊,该打针了。」
沈长泽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今天怎么还打针?」
我将吊瓶挂在输液架上,低声说:「增强免疫力的。」
沈长泽没再多问,将左手递到我面前。
涂碘伏时,我的手指克制不住地发抖。
幅度之大,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偷偷用余光瞄着沈长泽。
发现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任由我将针头推进他手背薄薄的皮肤。
一点一滴冰凉的液体缓慢进入人体。
里面是一种麻痹神经的药物。
过了今天,沈长泽又会回归植物人的行列。
没人知道他曾醒过……
做完一切后,我转身就走。
身为一个医生,竟朝自己的病人下手,这个病人还是自己高中的暗恋对象。
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道德认知。
再不走,我一定会顺着窗户跳下去。
手刚搭到门把手上,后面的人叫住了我。
「卫岚。」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全名,我开门的动作一顿。
「怎么了?」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沈长泽的语气听不出情绪:「谢谢你在动手之前,还带我去剪了头发。」
16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无端让人窒息。
一阵长久的寂静过后。
我哑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这人真是,聪明得像个怪物。
但我心里竟诡异地升起几分庆幸。
疾步返回,一把扯掉他手上的针头。
「你走吧。」
沈长泽慢慢站起身,垂眸看着我。
针眼凝出一滴血珠,无声地落到地上。
「那你怎么办?」
「甭操心我了,我最多能给你争取两天的时间,你走得越远越好。」
说罢,我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一股脑塞给了沈长泽。
沈长泽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了看我。
「你……」
我急忙比了个「打住」的手势。
「趁我没反悔,赶紧走。」
……
待他穿戴整齐,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时,我忽地鼻子一酸。
高中三年的暗恋,医院三年的陪伴。
我和这个人长达六年的羁绊,到这里大概就结束了。
沈长泽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模糊。
「卫岚,我们会再见的。」
「……好。」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抬步朝外面走去。
在他打开门的前一秒,我叫住了他:「等等。」
他回头看我。
我快步绕到男人身前,双手拽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拉,脑袋凑了上去。
这个吻实在称不上美好。
隔着一层口罩。
我只品尝到了泪水的咸涩。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泪流满面。
短短几秒,我便松开了手。
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道:「抱歉,没控制住自己。」
做了在年少时想做却没敢做的事。
当然,后面那句我没说。
沈长泽轻笑一声:「隔着口罩亲有什么意思?」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
他直接拽下口罩,单手扣住我的脑袋吻了上来。
17
608 病房内。
我静静坐在椅子上。
自从沈长泽走后,我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
这里真静啊。
连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得见。
我只是感受了三个小时,就已经压抑得喘不过气了。
他是怎么熬过这三年的?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掏出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
「药已经注射了。」
然后起身离开了病房。
回归了属于「卫医生」的忙碌。
……
隔天下班。
我换下白大褂,照常往地下车库走。
走到一处昏暗的路段时。
突然有人从后面捂住了我的鼻子。
伴随着一股刺鼻的气味,我陷入了黑暗中。
「程总,人带来了。」
「嗯,下去吧。」
我缓缓睁开眼。
程衍那张妖孽的俊脸映入眼帘。
他靠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左手轻轻摇晃着酒杯。
「醒了?卫岚,我给了你爸爸活下去的机会,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大概是活腻歪了。
脑子一热回道:「我也只是给了沈长泽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是在跟你学习啊程总。」
程衍哼笑一声。
长臂一伸,半杯红酒倾泻而出。
我的头瞬间散发着罗曼尼·康帝的「芳香」。
「再学不乖,下回倒的可就是开水了。」
我闭紧嘴不吭声了。
18
一晃几个小时过去。
程衍就把我关在一间小黑屋子里。
也不打我、也不审我,我都怀疑他把我忘了。
门终于被打开。
始作俑者出现在我面前。
我淡淡瞥了一眼。
满脸写着「破罐子破摔」。
「程总,你关着我也没用,我是真的不知道沈长泽去了哪。」
程衍踱步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四肢肆意舒展。
「你不知道没关系,他会主动来救你的。」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
「程总,盲人复明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是什么?是扔掉拐杖。我对于沈长泽来说,就是一根失去用途的拐杖,他怎么可能会来呢?」
他挑了挑眉,戏谑地问:「那我对你来说也是一根没用的拐杖喽,说背叛就背叛了?」
额……
「你要是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程衍也不恼,只是怡然自得地抽着烟。
我则是缩在角落里装鹌鹑,生怕他一个不顺心给我爆头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开口问道:「你喜欢他吧?」
我眼神闪烁了一下,没回答。
程衍了然地笑了笑,站起身睥睨着不远处的我。
「时间差不多了,带你去见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是我爸吧……
应该不会。
我爸那身子骨,甭说打一顿了,就是给他一杵子,都可能会死。
程衍犯不上背人命。
更何况我都已经在他眼皮子底下了。
那会是谁呢?
程衍将我带到了地下室。
一扇厚重的铁门缓缓推开。
看到里面的景象时,即使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依旧溃不成军。
19
沈长泽双臂展开,被绑在一根十字架上。
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从凝固的血液上能判断出时间不短了。
程衍从后面揽住我的肩膀,似笑非笑道:「不进去替你的病人检查一下?」
我两个眼球像刚被刀子捅过,血红血红的。
低声问:「你一早就知道我会放走他?」
程衍邪邪一笑:「猜对了,有奖励。」
他朝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神。
保镖立刻提起角落里的一桶水,泼到了沈长泽身上。
满身伤口遇上盐水,疼痛值可想而知。
沈长泽汗珠子像不要钱似地往下淌。
却硬是哼都没哼一声。
我目眦欲裂:「你这是在犯罪!」
男人哼笑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我。
「是啊,你可以报警。看看我会不会被抓进监狱。」
我刚要接过手机。
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男声。
「卫岚,你真让我恶心。」
我扭头震惊地看着沈长泽。
「你说……什么?」
他语气里难掩厌恶,继续说道:「你还装什么?」
「如果不是你向程衍告密,他怎么会知道我醒了,又怎么会派人在医院下面守着。」
「简直虚伪至极,你不配做医生。」
我心里那个滋味啊,简直没法用语言形容了。
估计现在谁砍我一刀,我都感觉不到痛。
程衍在一旁哈哈大笑。
凑近我耳边说:「你费心救的人好像不领你的情啊。」
我置若罔闻,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长泽。
喃喃道:「……我没有。」
可他已经别过了脸。
像是不愿意看到我。
程衍一脸同情,语气里充满嘲讽。
「啧啧啧,真可怜啊。」
「本来还在想该怎么折磨你呢,现在好像用不着了。」
「还有什么比被心上人误解怒骂更能击溃一个人的呢?」
他扭头对保镖说:「把她放了吧,别忘了教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20
正值深夜。
马路上空无一人。
我机械地朝一个方向走着,根本不知道这是哪。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到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降下车窗:「去哪?」
我说出了我家地址。
突然间想起什么,又改口道:「xx 医院。」
到了医院,我直奔 608。
推开门,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怕惊动值班的护士,我没敢开灯,而是借用手机微弱的光线在病房里搜寻起来。
床底下,空的。
卫生间,空的。
花盆里……
有了!
翻开上面的一层土,从里面摸出一张纸条。
大概是刚埋进去不久,还没有腐烂。
上面写着:「兴业商厦 1002、123096」
我脱力般坐到床上。
静静等待着天明。
……
两个小时前。
沈长泽说完那番话后,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他。
而他只是别过头不看我。
可绑在架子上的左手却动了动。
幅度特别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大拇指和小拇指微微竖起。
「六」
紧接着,他圈起手指,内里中空。
「零」
最后,是食指和大拇指。
「八」
21
在兴业商厦一个不起眼的密码储物格里,我拿到了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装着的是程衍涉及沿海走私的有力证据。
看到犯罪金额时,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都够判三回死刑了!
我一秒也不敢耽搁,火速前往警察局。
警方秘密逮捕程衍的时候。
把我也带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风声,那里早已经人去楼空。
推开地下室的门。
那个场景这辈子我都忘不了。
程衍的四肢被打入了二十厘米的钢钉。
呈「大」字钉在墙壁上。
伤口处仍在滴血,在地面形成一条细小的河流,一直蜿蜒到门口。
我两腿发软,跌跌撞撞地走上前。
男人双眼睁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问:「你来了?」
「嗯。」
「那些话……不是真心的,是为了……救你。」
他疼极了,这句话几乎耗费了他全部力气。
我哽咽着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他勾了勾唇角,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地下室传出压抑的恸哭声。
像是要把这些年没说出口的喜欢、没结果的暗恋、没回应的苦闷,全部顺着眼睛流出来。
当离别真的到来那一刻,才发现内心千千万万次预演都轻如鸿毛。
22
「恩南集团」总裁程衍,因涉嫌沿海走私被通缉的新闻登上头条。
无数人都在唏嘘。
明明房地产事业都做得风生水起了。
为什么还要赚这份黑钱呢?
没人能解释明白。
608 重新住进了病人。
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呼吸已经停止了。
几个权威教授抢救了一整夜,才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这天,我照例去查房。
检查完病人的生命体征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都睡了几天了,还不起?」
病床上的男人毫无反应,四肢裹着厚厚的绷带。
我忍不住嘲讽道:「跟个木乃伊似的,真挫。高中风靡全校的沈大校草,怎么混成这副德行?」
还是没有反应。
我叹了口气,「你说,这回我再拔你氧气管,你还会醒吗?」
「这次我不是装昏迷,拔了是真的会死。」
我猛地抬头。
发现男人还是闭着眼睛昏睡的状态。
那刚刚说话的是谁?
「甭瞅了,是我说的。把窗帘拉上,晃得我睁不开眼。」
额……
我傻呆呆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将窗帘拉上,屋子里瞬间暗了不少。
「愣在那干嘛?」
我干笑两声:「有点不敢相信。」
「过来。」
我顺从地走过去,低头看着他。
沈长泽嘴角噙着一抹笑,脸色白得跟纸似的。
能不白吗?流了那么多血,估计没个一年半载都补不回来。
他艰难地抬起绑着绷带的手。
我瞬间会意。
微微俯身,他的手就抚上了我的眼睛。
「怎么肿得跟核桃似的?」
我心里暗道:白天靠咖啡强制开机,晚上靠安眠药强制关机,不肿就奇了怪了。
几个教授听闻沈长泽醒了,鱼贯而入给他检查身体。
我被挤到了一旁。
视线始终没离开沈长泽的脸。
他也透过人群的缝隙,遥遥与我对视。
眸子波光流转,深邃迷人。
这一刻我才有了真实感。
之前那个在我怀里失去体温和呼吸的男人,是真的醒了。
23
病房里再次剩我们两个人。
我拿着湿棉签给沈长泽润着干裂的嘴唇。
他视线一直黏在我脸上,盯得我浑身直发毛。
忍不住说:「你总盯着我看干吗啊?」
「想看你。」
这谁顶得住?
我脸颊陡然升温,闭嘴不吭声了。
他像个孩子般开口,「卫岚,我饿了。」
我不禁心酸。
好不容易提个要求,我还没法答应:「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胃会受不了。」
他眼神难掩失望,「好吧。」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
「你给我倒杯水充充饥吧。」
我手上写病历的动作顿住了,脑袋里嗡嗡的。
「……你确定?」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好吧……
之前我老师说,做医生久了什么事儿都能碰上,这话真不假。
我从饮水机里接了杯水。
手搭上他的被角作势要掀开。
沈长泽一把按住被子,牵扯到伤口,疼得脑门冒出了细汗。
「你做什么?」
我一脸不解,「不是你说……」
沈长泽看出我的难以启齿,他略一思索,脸都绿了。
伸手接过我手里的水杯,仰头喝了几口。
然后意味不明的眼神抛向我。
「充饥,懂?」
我:……靠!
24
沈长泽出院的这天。
我跟医院请了一天假。
他孑然一身,两手空空地站在 608 门口。
静静地望着房间里,眸子里毫无波澜。
那张躺了三年半的床,埋过纸条的花盆,被我压掉过的呼吸机电源……
再也不要见了。
我开车将他送回了他家。
一打开门,尘封已久的灰尘扑面而来.
我心里酸涨涨的。
在那场车祸中,车里有一家三口。
坐在副驾驶的沈父扑上去护住了驾驶位的儿子,钢板刺穿了身体当场毙命。
而后座的沈母后来也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去世。
唯一幸存的沈长泽成了植物人,他现在醒过来了。
却也成了孤家寡人。
他平静地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但仔细看,肩膀在细微的颤抖。
我也动手帮他收拾起来。
看到墙上挂的相框里一家三口灿烂的笑脸时,我压抑地闭了闭眼睛。
哑声开口:「沈长泽。」
「嗯?」
「你愿不愿意,跟我组成一个家?」
男人擦拭杯子的手抖了一下。
精美的水晶杯滑落,变成了一地碎渣。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就当没听到过。」
我那叫一个尴尬啊。
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正当我在想要不要赶紧离开这里的时候。
他继续说道:「这话我想由我来说。」
「卫岚,你照顾了我三年半,往后的几十年,你愿意让我照顾你吗?」
这话如有千斤重。
砸得我头晕目眩。
呆呆地点头,「好啊。」
沈长泽粲然一笑。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带来暖洋洋的温度,驱散了阴郁的雾霭。
他跨过一地玻璃碎片,展开双臂将我拥入怀中。
那一刻。
两颗为彼此而剧烈跳动的心脏相贴。
那一刻。
叫永恒。
正文完
番外(沈长泽视角):
「你们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我冲狱警礼貌地点点头,目光移到玻璃窗后的男人身上。
他死死盯着我,眼神里带着令人心惊的恨。
「好久不见了,程总,近来可好?」
「沈长泽,我真后悔当初没一了百了杀了你。」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表示同意他的观点。
「是啊程总,你真的不够狠心。如果你当初杀了我,或者杀了卫岚,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他激动地拍桌而起。
「我之前对你不薄,你就这么回报我!」
而我面色平静,但仔细看能发现我眸子深处滔天的恨意。
「程总,我是一名律师,即使你之前是我老板,但犯罪就是犯罪。」
「更何况,你杀了我的父母。」
他闻言大笑。
神色癫狂扭曲。
「那是你活该。」
「你以为你和卫岚这两个白眼狼会有什么好下场吗?我在地狱等着你们。」
说罢,他起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硬撑着属于他的自尊。
我也起身走了出去。
迈出监狱大门。
一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儿站在树阴下。
长发被轻风吹起,露出姣好的面容。
看到我出来,她展颜一笑,两个小梨涡可爱极了。
「咱们去吃新开的那家川菜吧?」
我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好。」
盛夏的街道树影斑驳。
我和卫岚顶着艳阳,带着笑容,一步一步朝远方走去。
「沈长泽,你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说啊?」
我轻笑一声,伸手擦了擦她鼻尖的汗。
「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