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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互通

朝华凑过来:「姐姐,你似乎已经离不开我了。」

他的声音缱绻而低哑,带着点蛊惑感。

我心口疼得仿佛要裂开,眼里只剩下那片鲜艳的红。

我不能自持地抓住朝华的手腕凑到了唇边,朝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静谧的房间,只有轻微的喘息声。

朝华把我抱在怀里,碎碎叨叨地说些什么。

「姐姐,你是第一个对我产生爱意的人。我活了这么久,只过了不到百年的清闲日子,其余的时间,不是被追杀就是在杀人。我根本就不知道被人放在心上是什么感觉。

「姐姐,你我皆是可怜人。待我找到最后一魄,报了血海深仇,你跟我回蛮荒吧,我们建个小木屋,养点灵宠,我到时候云游四海去找最好的医者给你看病。或者,我们干脆不看了,你疼的时候便喝点我的血,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姐姐,我生于蛮荒,无父无母,孤家寡人一个,幸得姐姐喜欢,我才发觉,这世间原来除了杀戮,原来还有其他这么有趣的事可以做。

「其实在鬼族的时候,看到姐姐不管我就直接走了,当时我想过和姐姐自此分道扬镳,但是谁知道姐姐又回来了,姐姐,你永远不会明白当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么狂喜。」

朝华越说语气越诡异,甜腻得有些过了头,让人觉得有些癫狂。

我听得格外茫然,好在神识已经全部恢复,我迅速脱离了朝华的怀抱。

我把玄铁剑对着他的脖子:「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是谁。你不是那个孩子!」

朝华仰起脸,一派天真:「姐姐,我这人一向睚眦必报,但你伤了我这么多次,我却从没想过伤你。你总拿剑指着我,我真的很伤心。」

我:「你是那个妖精!你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吗?」

难道我杀了他三次,最终也没把他杀掉!

孟婆说他是魂魄残缺之人,是指我之前最后一次杀他的时候只是毁掉了他魂魄的一部分?

那个妖精和我实力相当,比我弱不了多少,如此说来,他能杀穷奇,倒也正常。

我收回剑:「你为什么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

朝华起身,红色的流苏散在地上,「因为姐姐爱我,我也爱姐姐。」

我:「你正经点。」

朝华轻笑:「我很正经的,姐姐。」

我皱了皱眉:「我杀了你三次,你不恨我?」

朝华摇摇头:「姐姐杀完我,不是特别后悔吗?如今看到我还活着,姐姐有没有开心一点?」

为什么不管多么严肃的事情到了朝华嘴里就那么地云淡风轻。

和他在一起,心情倒是永远不会沉重。

「你为何一直在我身边隐藏身份?」

「害怕姐姐杀我,毕竟姐姐杀了我三次,不是吗?」

我沉思了一会,缓缓开口:「你没做过坏事。倘若你愿意改邪归正,我可以考虑把你收进军营。然后等到战事平静了之后,我再禀明天帝。你对外先不要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朝华盯着我的眼睛,扑哧一声笑了:「姐姐啊,姐姐。天族怎么会培养出你这么可爱的仙子呢。」

我总感觉朝华在嘲笑我,但是我心里总归还是愉悦的。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庆幸。

朝华不是坏人,我竟然会如此开心。

可能,我一个人孤单了太久,不知不觉间,对这个不着调的美人多少也产生了些感情。

在朝华眼里,我不是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女,也不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

他对我无所图,只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开玩笑的大姐姐,这种相处模式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依恋。

踏雪去到鬼族之后,战事不再和以前一样那么频繁了,鬼族和天族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和平。

这种易碎的和平虽然让人心里不安,但是大家都无比贪恋这一段暂时的安宁,用踏雪换来的安宁。

殷禛每天忙得见不着人影,也没再过多问起我回鬼族救人的事。

我终于得了空,带着朝华去找殷祀,路上碰到了陪着余娆散步的余修。

和余修撕破脸面后,我和她再也没有过任何直接接触,余修见到我总是主动绕着走。

但是余娆,我还是要留几分情面。

我上前抱拳:「卑职参加天后。」

朝华一动不动,我踹了他一下。

朝华既然是妖,应该认识余娆才对,毕竟目前妖族还是由凤凰一族掌控。

朝华不但没有行礼,反而漫不经心问道:「余真是你父王?」

余修抢着回答:「你认识家父?你是哪路仙家,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从来没见过余修语气这么温柔。

我挡在朝华前面:「他不是哪路仙家,只是个普通仆从,不太懂规矩。」

余修瞪大眼睛:「你,你有这么好看的仆从!」

大概是觉察到刚刚太过一惊一乍,余修往余娆身后藏了藏,低下头,羞涩地抿着嘴。

余娆也不禁盯着朝华看了许久,随即笑道:「这样的容貌,倒真是让女子也羞愧。确实世间罕见。」

我:「天后谬赞了。朝华,我们走。」

我在前面走得飞快,朝华一直跟在后面低笑。

我忍不住回头:「你笑什么!」

朝华跟上来,「姐姐是不是吃醋了?我魅力太大,给姐姐带来困扰了,是我的不对。」

我撇了撇嘴,继续向前走:「你想多了。」

「明明就是,姐姐还不承认,口是心非。」朝华撒娇。

殷祀的宫殿对我是不设结界的,我推开门就看见殷祀正无所事事地摆弄小葡萄的头发。

院里的白花开得正盛,落英缤纷,一些仙子正在花树下嬉戏打闹,腕处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见到我和朝华,院里的仙子立刻聚成了一团,一个个的脑袋悄悄抬起来偷看朝华。

搞得好像朝华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殷祀摇着扇子走过来,走到朝华面前把扇子一收,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扇子敲着手心。

「我鲜少见比我生得还好看的人,倒真是生了副令人生羡的好皮囊。」

语罢,殷祀驱散了仙子:「瞧你们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什么时候也能用这样的眼神看看本殿下。」

小葡萄慌乱地拢好青丝,然后恭敬行了个礼,给我和朝华斟茶。

我拦住了小葡萄:「不必了,我只是来问些问题,问完就走,不久留。」

小葡萄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悄悄站在了殷祀身后。

殷祀见朝华紧挨着我坐下,脸色肉眼可见地变黑了。

殷祀:「我们小糖人是天界第一女将军,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染指的。我奉劝某些仗着自己有几分颜色就意图不轨的小妖精省省吧。」

朝华倒是仍然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悄无声息地离我更近了一点,有些委屈的意味。

我扶额:「殷祀,他不是,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是我的仆从。」

殷祀秀气的鼻子一皱:「小糖人,其实你今天来得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小葡萄前几天刚刚历完劫,我为了让她平稳度过,去求了九重天上的那位,你道他是如何说的,他说仙族人最迟会在八百岁时历劫,倘若不经历这个过程,就将永远失去转生的资格。」

殷祀接着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小糖人,你八百岁生辰早就过了。」

听殷祀这么说完,我心里也疑虑重重。

我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有时间自会上九重天问个清楚。」

我指了指朝华:「殷祀,我今日来找你其实是想找你给我们治病。」

殷祀熟练地把手放在我的手腕上,朝华的手随即暗中狠狠搂住我的腰。

这个妖精到底在争什么!

殷祀松开手:「灵力畅通无阻,没有问题。」

「你可还记得我心口痛的旧疾?」我总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让人难以接受,一时有些语塞。

顿了几秒,我镇静补充道:「近日,这个旧疾加重了,我常常会疼得失去意识,只有喝他的血才能缓解。」

「什么!」殷祀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和朝华。

「你们……小糖人,你喝他的血?这也太荒谬了!我说你怎么突然开窍,形影单只这么多年,身边突然多了个随从。竟是如此。他身份卑劣,你怎么能喝他的血!」

殷祀在殿中打转:「这个症状,我闻所未闻,天底下竟有这么奇怪的病症吗?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连我都不清楚的症状。」

殷祀走过来抓住朝华的肩膀:「你说实话,可曾对小糖人下过什么诅咒?」

朝华没来得及回答,殷祀就自言自语:「谅你也不懂这么古怪的咒术,在咒术方面,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见殷祀也摸不着头脑,我也起身准备告辞。

「这事你先帮我保密,战事吃紧,我不想乱了人心。」

殷祀有些无奈:「小糖人,实在不行,这个将军,咱就不当了。说不定,你这病就是累的,趁着那人对你还不错,抓紧找个合适的嫁了。」

我哑然失笑,挥手离开了。

自从殷禛给我看了那些上奏的折子,我就明白了一件事。

将军的职位和兵权就是我活着的最大底气。

踏雪和我都是罪臣之子。

踏雪靠殷禛的爱护,我靠手里的权力,才能还算平稳地长大。

但是爱护是一时的,只有实力是永恒的。

我有的时候倒真的觉得,殷禛从小逼我,会不会其实是在保护我。

但是,怎么可能呢,当他轻轻松松放弃踏雪的那一刻,他在我心里便永远回不去了,殷禛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哥哥了。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温柔冷漠的天帝,却再也不是我心里那个多念一秒都觉得对他是种玷污的玉人了。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小葡萄,她静静站在角落。

殷祀真的很信任这位小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娶她。

回去的路上,朝华气呼呼的。

「什么小糖人,恶心。」

朝华又很快补充道:「我不是说姐姐,是说那个花孔雀。」

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朝华拽住我的袖子,不走了。

「那我是姐姐的什么?」

「你是我的……准部下。」我忍不住想笑。

朝华生气地甩开了我的手。

到了房间,朝华把我抵到了墙上,忽明忽暗的光下,他美得有些不真实。

「姐姐,我可以等,你不想干的事情,我不强求。但是你只能爱我一个人,好不好。」

我往外推他:「你怎么跟玄女养的灵宠似的,这么黏人。」

朝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声音有些沙哑:「姐姐,你是我的。」

细密的吻落下来,惹得我身体一阵战栗。

我勾住朝华的脖子,笨拙地回应着他。

朝华生了一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之前我不是没有心动过。

只是那个时候,我心里还有殷禛,朝华年龄又太小。

而且,对于情爱一事,我一向不擅长。

但是,八百多年,我确实孤独太久了,需要发泄。

鬼族的那个幻境也许就是很好的印证。

我是时候彻底放弃殷禛了。

这几百年间,我几乎什么都听殷禛的,将他教给我的道理奉为圭臬。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为自己活?哪怕只放纵一夜。

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朝华被我主动的动作惊到了,本来轻轻的吻骤然加重。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扯,轻甲从我身上脱落,一阵微风拂面,我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薄薄的里衣根本遮不住什么,反而把形状勾勒得更加鲜明。

朝华的指尖微颤,清爽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好像要揉进我的身体。

在天界,禁欲是刻在每位仙家骨子里的训诫。

但是从我记事起,仙族积贫积弱,仙家都满腹苦闷,镇守边关的将军尤甚。

禁欲这个条例早就被人抛之脑后,只维持着表面的尊敬。

我身边的将军豢养床伴已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

可是我,八百年间,从来没有逾矩过。

如今,倒真是有些食髓知味了。

纱幔纠缠了一晚,红烛软语,一晚无梦。

我醒来时,朝华正把手放在我的鼻尖,亲昵得让我有些不太适应。

「姐姐,昨晚还满意吗?」

朝华的声音有些低沉,微微带哑,尾音上挑,数不尽的暧昧。

我闭上眼睛:「还可以,毕竟没有对照,不好评价。」

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露怯,这是我当将军多年总结的道理。

耳垂一阵湿热的触感,我睁开眼睛,朝华漂亮的眼睛近在咫尺。

我闷哼一声,朝华咬了我一口。

「姐姐,你还想找别人?永远都不可能,你找谁,我便杀谁。」

我有意逗他:「可是别的将军,他们都不会只心系一人。天天面对同一张脸,岂不厌烦?」

朝华默默和我对视了一会,眼眶泛红。

我有些慌了:「我逗你的,有你一个烦人精就够了,我怎么可能再去寻他人。」

朝华替我掖好被角,穿着松松垮垮的红色薄衣下了床:「我去给姐姐做些东西吃。」

他这是……生气了?

和我差不多实力的妖精,少说也有千年道行,怎么如此禁不起逗。

朝华长得这么漂亮,原身是什么呢,为什么我总是看不清?

喜爱穿红,难道也是凤凰吗?

可是余修明显不认识他,难道是毕方一族?

毕方一族,大多是伟岸雄浑的男子,可朝华却生得如此精致。

而且他既是妖族人,又有如此实力,为何不在妖族做个将军,反而跑到人界肆意游荡。

追杀他的那些年,他一直待在人界,倒是没做什么坏事,但是行为很可疑。

我正冥思苦想,朝华端着一盘糕点放到了桌上。

辟谷后我鲜少进食五谷杂粮,糕点也只喜欢吃玄女做的。

但是为了不扫朝华的兴致,我还是象征性吃了一口。

但是越嚼我越觉得不对劲。

「朝华,你做的糕点的味道和玄女很像。」

甚至要更好吃一点。

朝华静静看着我吃:「本就是她偷师学艺。」

「荒唐,玄女比你年长了不知几千岁。」

「姐姐,其实我……」

我:「其实什么?」

「没什么,其实我真的很爱你。姐姐,你要永远待在我身边。」

说话间,我想起了给朝华吃的毒药。

当时,我害怕朝华是鬼族的奸细。现在既然已经断定他没有害人的心思,还是趁早把解药给他吧。

我去拿解药,瞥见了旁边的盛骨灰的罐子。

原本我是打算今天去九重天见一见那位隐世的仙人,但是鬼族的物件在仙族放着,一是容易招来猜忌;二是容易损毁,灵气和鬼气本来就是相冲的。

我把解药丢给朝华:「吃了,陪我去趟凡间。」

我去人间的次数不多,每次去几乎都是有任务在身,但是朝华在人界待了四百多年,对于人界的人情世故应该比我熟悉。

走到天门,我顿住了,看着朝华。

「我给你易个容,你这张脸有些太招摇。」

说完,我拿着殷祀送我的会让人变丑的丹药塞到了朝华嘴里。

从凡人的视角来看,朝华此时面色黑黄,嘴歪眼斜,当真是丑到了极致。

殷祀这药真不错。

朝华不悦地贴上来:「我不想用这张脸面对姐姐。」

「忍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不动声色离朝华远了一点,朝华果然整个脸都垂了下去。

他又生气了?

我和朝华在一片旷野落地,我打开骨灰罐子向里面注入了一缕仙气。

骨灰罐子闪过耀眼的紫光,紫光朝着东南方向飞去,最终落在了一个镇上。

那个小鬼为了帮娘亲报仇,放弃了转世的机会,倘若这世,我不能帮他找到娘亲,恐怕他和娘亲永生不复相见了。

「这里为何如此热闹?」我刚刚踏入小镇街道,吆喝声便不绝于耳,周围全是人,聚在道路两边。

朝华牵起我的手:「今日是市集,自然热闹些。我可要抓紧姐姐,省得一会被人群冲散了。」

朝华带着我在人群中灵活穿梭,不少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这是谁家小娘子,之前没见过。」

「是呀,生得这般美,脸蛋比剥了壳的鸡蛋还光滑。」

「怕是哪家未出阁的小姐吧,怪大胆的,大白天竟然和男仆人出来嬉戏。」

听着周围人的讨论,我有些奇异的感觉。

在天界,我是将军,在我面前,那些仙子将士们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像这样光明正大的议论。

虽然喧闹,但是却有些让人贪恋。

「姐姐,这就是烟火气。人界独有的。」

朝华拉着我走到一个摊子前。

「来个糖人。」

「好嘞,二位慢等。」

朝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碎银递给做糖人的老者:「小姐照顾你的生意,不用找了。」

老者震惊地抬头看着我,双手合十不断鞠躬:「谢谢小姐,小姐仁心!小姐万福。」

我有些不适应:「好了,别谢了,快做吧。」

朝华把做好的糖人递到我嘴边:「姐姐,尝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喂,这成何体统。

朝华轻笑,原本就歪的嘴更歪了:「人界不比天界,糖人会融化的,我担心弄脏姐姐的手。」

原来是这样,我凑过去轻轻咬下了一小块,甜甜腻腻的口感化在唇齿间。

周围有人轻声念叨:「这家小姐长得美却太不守妇道了,怎的光天化日就和仆人卿卿我我。」

其实她的声音很轻,但是我的六识在人间实在是太灵敏了。

「我是她相公。」朝华走到讲话的妇人面前攀谈起来。

过了好一会,朝华才回到我面前:「姐姐,问出来了,镇东有个新嫁的妇人,身份挺神秘的,没有人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就是她。」

我和朝华来到豆腐摊,一位盘发妇人热情地迎上来:「小姐要不要试试我们店的豆腐,吃了保准让小姐的皮肤比豆腐还嫩。」

我摇摇头,拿出骨灰:「你可还记得你前几年去世的孩子。」

妇人面色突变,手一挥向外赶我:「不认识,不认识,快走,晦气!」

妇人的模样和那个小鬼明明就有八分相似,怎么会不认识。

我继续说:「当初有歹徒欺辱你们母子,争斗中杀了你的孩子,你不记得了吗?」

妇人依旧赶我,拿木板打我:「快走,快滚!不然我喊我相公了!」

朝华护在我面前,搂着我的腰把我带走了。

我气愤地看着镇东的方向:「她为什么不认自己的孩子!」

朝华变回了原来的容颜,揉了揉我的头发:「我看这片旷野甚好,不如就把那个小鬼的骨灰葬在这里。」

「也只能如此了。」

见我闷闷不乐,朝华带着我飞到了屋顶上看月亮。

月光温柔地洒在大地,街上无人,只有月色银辉。

温柔又冰冷,倒是和殷禛很像。

一个吻落在我的脸颊,朝华声音低沉动听:「姐姐在想什么?不要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想别人。」

这话说得倒真让我有些心虚。

正当我和朝华准备回天界时,我看见那个妇人急匆匆地往旷野跑。

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记得他们是埋在这里了。」

妇人的嗓音带着哭腔,神态慌张。

「幺儿,娘亲来了,娘亲来找你了!你能听见娘亲的声音吗?」

妇人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挖土,终于挖出了我和朝华埋在地底的罐子。

妇人把罐子抱在怀里,静默了好大一会才爆发出哭声。

「娘亲混蛋,是娘亲对不起你!娘亲为了活命,不能让现在的相公发现我曾经还有个孩子。幺儿,娘亲真的很想你!」

「娘亲牺牲了十年寿命换你来世投胎到富贵人家,别再跟着娘受苦了……」

什么!

我飞到妇人面前,妇人被吓得瘫在地上。

我:「你找谁做的交易?」

妇人撒腿就跑,被朝华拦下了。

最终,妇人带着我和朝华来到了一个茶坊。

妇人哭红了眼:「大人,神仙!你们进去以后千万别说是我带着你们来的。」

我转过身看着妇人:「你知不知道,你的孩子为了报仇已经没有来生了。」

妇人直了眼。

鬼族的这个肮脏交易一日不灭,六界便一日不得安宁。

像小鬼和妇人这样的惨剧,指不定要发生多少起。

我和朝华硬闯进去,里面的人和鬼四处逃窜,魂魄漫天飞舞。

我和朝华抓住了所有的鬼,但是有一个身影跑了出去。

他不是人也不是鬼,而是天族人。

我和他过了几招,没看清脸,但是身手很像我的一个旧相识。

苏木的父亲,苏将军。

回到天宫后,我一直在想苏然的事。

苏然曾经是个镇守一方的大将军,风光无量,但是殷禛上位后,他主动放弃了兵权,殷禛也将他的兵权顺手给了我和其他人。

难道说,苏然当初并不是主动放弃的兵权,而是殷禛给他施压。

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苏然。

次日,我把在人间捕获的鬼族人关进了天牢,向殷禛禀明了此事。

殷禛却问我:「希儿,你去人间做什么?」

我:「处理一些私事。」

殷禛走过来:「你最近消瘦了。」

「多谢天帝关心。」

「陪哥哥走一走。」

我没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独处恐怕不合规矩。」

殷禛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讽刺,我贵为天帝,却连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走一走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喜欢」和我理解的应该不一样吧。

大概是殷禛眼底的落寞触动了我,我煮了一壶茶放在殷禛桌上。

小时候,每次只要看到殷禛不开心,我就会给他煮茶,陪他下棋。

我和殷禛都不爱表达情绪,但是茶烟袅袅,就已经帮我倾诉了所有的心思。

殷禛淡淡开口,声音很温柔:「希儿,今日是我生母的祭日。她还活着的时候,脾性和你很像,但是她没有你聪慧,一直很傻。」

我忍不住问道:「绮夫人究竟是怎么仙逝的?为什么没有一人提过此事。」

「我娘亲是被她最爱的人亲手杀害的,她是因为我才死的。」

殷禛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讲别人的事。

「殷封虚情假意,甜言蜜语把我娘亲哄到了天宫,娘亲不顾族人的反对嫁给了他。可他却只是想要东荒,心里根本没有我娘亲。他心里只有那个女人。他把东荒搞得不成样子,送给了那个女人。

「从小,我和娘亲便受尽冷落。娘亲有傲骨,不愿屈从于那个女人,殷封便纵容那个女人欺辱娘亲。很快,那个女人也有了孩子,便对我起了杀心。」

殷禛低头浅笑:「希儿,你绝对想不到,娘亲为了保护我,只是微微回击了一下,那个女人便倒地不起,说我娘亲要杀她。你猜怎么着,我的好父王,问都没问,直接罚我娘亲从南天门一路叩首到那个女人的宫殿前。

「我娘亲一身傲骨,怎么受得了这种委屈。她恨自己遇人不淑,有眼无珠,连累了族人连累了我,便自刎谢罪。那年,我才三百岁。时间隔得太久,所以,这事的知情者不多。」

我:「你既然瞒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这些事情如果传出去,可能会……」

「因为哥哥相信你。普天之下,你是哥哥唯一信任的人。」

殷禛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眼里含笑:「希儿,你可以把我今天的话理解成,我在向你解释。我不能成为殷封那样昏庸无能的天地共主。他可以为了一个人不顾三界众生,我不可以。我算计也好,恶毒也罢,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更好地活着。」

「我信你。」

殷禛,我一直都信你。

殷禛伸出手,我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希儿,看好你手中的兵权,这是哥哥目前为止,唯一能给你的东西。」

我出了门,下定决心去找苏然先问个清楚。

我让苏木带着我来到他们家,苏然后面跟着几个小厮迎了上来。

「唐将军大驾光临,苏某有失远迎。」

我开门见山:「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证实一件事。」

苏然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唐将军倒是爽快。」

「我素来不喜弯弯绕绕,你左肋是否有伤?」

苏然驱散了周围的人,包括苏木。

苏木一脸不解地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小声问我:「将军,你和我爹在打什么哑谜?」

苏然带着我来到一处密道,这里设有结界,隔绝外部灵力,可以掩人耳目。

顺着密道,苏木来到了先天后的院子。

殷禛对先天后只是暗中软禁,名义上还是对她尊敬有加,所以宫殿并没有派人把守。

一个女子身穿华服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五官娇艳,让人不敢逼视。

「你就是唐希?我听祀儿提起过你。」

我看着苏然:「为何带我来这里?」

苏然却没有理我,而是行了个大礼:「拜见天后娘娘。」

先天后声音轻飘飘的,空灵得有些不真实:「唐将军,明人不说暗话,你在殷禛身边多年,应该已经看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他亲手把你爹娘送到吃人不吐骨头的蛮荒,也是他为了培养心腹,让你度过了一个悲惨的幼年,每天与刀剑打交道。最关键的是,他可以为了自己的权力把踏雪送到鬼族,你说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你了。」

苏然接过话:「如此冷酷无情,不仁不义,残害手足,不择手段之人,唐将军恐怕早已深恶痛绝了吧。」

我:「说得倒是没错。」

先天后笑意更深:「唐将军,你也看到了,我们也不想瞒你。我们与鬼族合作多年,实力不容小觑,倘若唐将军可以加入我们,自当是如虎添翼,待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一举推翻殷禛,扶持殷祀上位。

「殷祀和唐将军关系如此之好,绝不会亏待唐将军的。」

我莞尔一笑:「你们这么肯定我会加入?」

苏然摸了摸胡子:「殷祀跟我说过,您刺杀过天帝,只是没有成功。想必经此一役,天帝对您也彻底失去了信任,你加入我们是迟早的事。而且唐将军的父母曾经是先天帝手下的得力干将,和老夫颇有渊源。」

我不置一词。

先天后:「我知道唐将军最重规矩,你可知殷禛的天帝之位是如何登上的?是他,亲手杀了先天帝!我亲眼所见,他了断了自己的亲生父亲,这样可怕的人,唐将军对他还有什么留恋吗?」

殷禛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这个消息如果被爆出,殷禛的天帝之位恐怕难保。

先天后逐渐加重了声音:「他杀了我最爱的人,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唐将军,只要你肯按我们说的做,我敢保你以后会成为六界最高贵的女人。」

原来先天后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小葡萄的存在。

苏然补了一句:「唐将军,你可要明白,今日会面后,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殷祀和苏木的命都系在这根线上。」

「好,我答应你们了。」

从先天后那里出来后,我只觉得全身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原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天族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怪不得鬼族如此猖狂,因为就连天族内部的人都要靠他们争权夺利。

那个拿菜刀的上神之所以那么看不惯我,是因为他也觉得我会滑向殷祀那边。

整个天族,真心信我的,能有几人呢。

不过都是忌惮我手里的兵权,才不敢轻举妄动。

先天后只知道我恨殷禛。

但是她忘了,我是天族的将军,一生的责任便是护众生安稳。

我远远看到军营外站着余修。

她来干什么!

余修甜甜地朝我跑了几步:「唐将军,我有事与你商量。」

我不耐烦挥挥手:「说。」

「你可不可以把你的那个仆从给我呀。」

我挑眉侧目。

余修温柔不过三秒,声音带了些火气:「他一个小仆从,被本公主看上是他的福气!再说了,本公主又不是白跟你要人,你要什么条件尽管提。」

我无视她继续往军营里走:「他是我的人。」

余修追上来:「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你的人,你俩做什么了?」

我猛地停下,余修撞到了我的背上。

我回过身,她正在揉着鼻子:「我们两个该做的都做了,你若是真的闲,就回去陪你姐姐安胎。」

余修气鼓鼓地指着我:「你这个……荡妇!恶心!怪不得姐姐总说你看着正经实则放荡,你和踏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余修又捂住嘴,大眼睛里有些慌张。

我冷笑:「我倒是不知道天后原来喜欢背后说人坏话。」

余修见被我抓住把柄,气得脸都红了。

「你别得意!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的好妹妹踏雪已经死在鬼族了!鬼王新宠的爱妾把踏雪活生生折磨死的。」

我拽住余修的领子:「你说什么!」

余修被我吓得有些结巴:「你……你这么凶干吗。是那个爱妾杀的,又不是我,我也是听父王说的,本来送踏雪去鬼族,你……你应该就知道她肯定没法活着回来。」

我把余修甩到地上:「滚!别让我看见你。不然我不管你是谁的妹妹,谁的女儿,我照打不误。」

余修爬起来,恶狠狠放话:「唐希,你给我等着!」

走到军营,苏木过来问我要如何处置新抓来的这些鬼族人。

「严刑拷打,问不出来就杀了他们。」

苏木看出来我情绪的不对劲,小声问道:「将军,真杀呀?可是我父亲说,你绝对不会杀他们的,你会让我把他们放了。」

「杀!听不懂吗?」

「是,卑职遵命。那个啥,将军你别生气,容易上火。」

苏木飞快地跑远了。

我捏碎了桌上的战报,心口疼得几乎失声。

朝华掀开帘子进来,在我昏倒的前一刻抱住了我。

嘴里血液的甜腥味蔓延开,朝华手腕上的血注像一条小河,蜿蜒流下。

我只觉得心中苦闷,想找个人抱着。

心里想着,我便也这么做了。

我死死搂住朝华的腰,埋在他肩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

朝华一直轻轻拍着我的背:「姐姐可是受什么欺负了?姐姐告诉我,是谁欺负的你,我替你杀了他。」

「我要杀了言闻生!」

朝华拍拍我的脑袋:「放心,姐姐。他会死的,不仅他会死,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都会死。我现在只差最后一魄,魂魄便完整了,到时候我带着姐姐回蛮荒。」

「你在说什么?」

朝华指腹抹去我的泪痕:「姐姐,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我不想瞒你。我在人界待了四百年是为了找我丢失的一魂,后来去鬼族是为了找我丢失的一魄,如今我还差一魄,在天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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