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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爱世人

我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脱口而出:「你之前利用我。」

而后,我又反应过来:「你缺失一魂两魄实力还能和我相当,那你的真实实力岂不是……」

朝华捏了捏我的脸:「姐姐,其实就算我缺失一魂两魄实力也远在你之上,我只是让着你。」

「你……你。」

人在面对过于强悍的实力时,本能反应是会逃避的,会不由自主地臣服。

但是此时,我只想给朝华两巴掌。

我这才发现,朝华在我心里,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比亲密的存在,亲密到,我经常忽略他离奇的身世和过于强大的实力。

这些在我心里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他的时候,他正好在我身边。

但是他瞒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我还是气不过。

清脆的巴掌声响在营帐,朝华苍白的脸上显出一道道红印,漂亮的眼睛里尽是委屈。

朝华干脆往椅子上一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姐姐,你就打我吧,骂我吧,你打死我吧,如果打死我,姐姐可以开心一点,我愿意,我不会伤心的。」

语气委屈得好像含着千斤泪。

我真是没有办法把朝华和如此强大的实力联系在一起。

就像我永远没有办法把玉竹上神和曾经赫赫有名的天界战神联系在一起。

朝华这么一闹,倒是冲淡了我方才难以自抑的怒火。

弱者的怒火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要给踏雪报仇,必须灭了鬼族。

我去找殷禛禀告的时候,恰巧碰到余娆在殿中。

殷禛在写字,余娆站在一旁帮他揉着肩膀,一副琴瑟和鸣的景象。

若是换成以往,我肯定要心中酸涩一番,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心里只有麻木。

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曾经美好的一切好像都是假的,是我做了一个旷日持久的梦,后来梦醒了,所有血淋淋的真相都被剥离出来,如同一把钝刀子磨着我的心。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未知在等着我。

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承受多少。

殷禛注意到我,起身走了过来。

余娆:「倒也真是稀奇,怎么没听到人通报?」

我进殷禛的房间,从来不需要通报。

这是殷禛给我的专属我一个人的特权,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殷禛握住余娆的手:「你先去歇息。」

余娆出门前有意问了一句:「唐将军和那个仆从近来感情可好?」

我浅笑:「不过是个小仆从,不劳天后费心。」

余娆走后,殷禛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怎么脸色这么差,仆从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不喜殿中有人伺候吗?」

「这个不重要,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关于先天后。也许这个事情会超出你的认知,但是请你相信我。」

殷禛弯起嘴角:「好啊,喊声哥哥,哥哥就信你。」

「我没闹。」

「哥哥也没闹,许久没听了,想听你喊。」

我脆脆叫了声:「哥哥。」

殷禛挥了挥手,一个女子从殷禛房间的内部走了出来。

娃娃脸,乖巧的笑容。

是小葡萄!

我愣在了原地。

小葡萄开口:「参见唐将军。」

「怎么回事,你会讲话?」

我看看殷禛又看看小葡萄。

「原来一直都是你。」

小葡萄在我难以置信的眼神中慢慢低下头,此时的她聪慧,自信,和之前在殷祀宫里腼腆害羞的气质一点都不一样。

想要训练到这种程度,大概要从小开始吧。

殷禛从几百年前就已经着手在殷祀宫里安插眼线。

所以,妇人去找殷祀请求停战,他能第一时间知晓并做出行动。

所以,他能一直那么放心我,因为我和殷祀的每一次对话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小葡萄地位卑微,又是个哑巴,她若想做什么,要比身份显赫之人容易得多。

而且,有殷祀的爱,小葡萄也能免于先天后的审查。

研究对手,投其所好。

殷禛的手段,真的比我想象中高明太多了。

我一开口觉得有些酸涩:「所以,你知道我要说的事情,对吗?」

殷禛向我走了几步,淡淡的檀香味:「哥哥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对你说了什么。希儿,哥哥需要你帮我。」

我看着小葡萄:「我只问你一句话,踏雪的谣言是不是你传的?」

小葡萄抬头看着殷禛,殷禛垂眸不语。

「好,我知道答案了。」

殷禛牵过我的手:「希儿,哥哥怎么教你的,别意气用事。」

我猛地甩开了殷禛的手:「你教我?我只记得你教我做人要做君子,为了达成目的,侮辱一个清白女子的名声,这是君子所为?这就是你教我的狗屁道理!踏雪她死了,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殷禛死死抱住我,小葡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去了。

「希儿,哥哥知道。我知道你对踏雪有感情,但是为了更多的人,总有人要牺牲的。」

殷禛的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希儿,你说过会永远站在哥哥这边的。」

「可是,我的哥哥早就不见了。」我仰起头,红着眼,「殷禛,你究竟有没有感情,你有心吗?你真真正正爱过人吗?在你眼里,所有人都是你棋盘上的棋子,对不对?」

殷禛用力抓着我的肩膀:「希儿,哥哥从来没有想过利用你做任何一件事,在这世上,我从来没有算计过的人,只有你。」

我推开他:「那我问你,我为什么没有历劫?」

殷禛慢慢松开了对我的束缚,眼神有些闪躲。

我苦笑:「果然,和你有关。你不告诉我,我也会自己找到答案。」

殷禛:「不准去。」

我:「敢问天帝,九重天谁都去得,我为什么去不得。」

殷禛:「你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凄婉一笑:「我一直都听你的,但是这次,我只想知道真相。」

殷禛语气软了下来:「哥哥陪你,已经瞒了你这么久,总不可能瞒你一生一世。」

「不必了,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我走出几步远,听见背后殷禛的声音。

「希儿,你会来帮哥哥的。」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宫。

倘若我能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离开天界,该有多好。

可是我不能,就算已经心力交瘁,我还要提着最后一口气,战斗到最后一刻。

在天下苍生面前,所有的个人情感都是苍白的。

殷禛大概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所以才对我有恃无恐。

他真的是个玩弄人心的怪物。

所有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是殷祀和苏木是无辜的。

他们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他们不应该承受父辈的罪责。

偌大的天界,我只剩下朝华了。

……

「姐姐,你回来了。」朝华抱住我,而后又很快皱起了眉头。

「姐姐,谁抱你了,你身上怎么一股别人的味道。」

「朝华,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后,你带我去蛮荒吧,我要见娘亲。」

「好啊,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待我报了仇,和姐姐一起回蛮荒。」

我倚在朝华胸口:「你要向谁寻仇?」

「等我找到最后一魄再告诉姐姐不迟。」

朝华拉着我进屋:「姐姐去了好久,我一人无聊便做了些小玩意给姐姐。」

「这个给姐姐戴戴试试。」朝华拿起一只绒花簪到了我的鬓边。

我还没反应过来,朝华便向下堵住了我的唇。

我被这个悠长的吻逼出了眼角的水光。

朝华一脸痴迷:「姐姐,你的身上不能有别人的味道。」

我轻轻推他:「这是白天。」

「那又怎样?」

朝华的手探进我的衣服,我慢慢放弃了抵抗。

荒唐就荒唐吧。

这个世间本就荒唐死了。

什么光风霁月,什么君子以礼,什么兄妹情深,都是假的,骗人的。

那我这么久,究竟是在坚守什么呢?

一直到夜深,朝华才满足地抱住我。

我只觉得浑身酸软,眼皮有些重。

「姐姐,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谁都不能跟我抢走你。」

朝华的吻又细细簌簌地落下来,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九重天上那位早已脱去了仙籍,平素不问世事,从我记事起,就只有玄女一直陪着他。

据说是在那场大战妖神的战役中,他弃战而逃,留下了一句:「信仰已灭,心火已熄;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此后便脱去了仙位,永远待在了九重天极寒之地。

九重天上灵力稀薄,我落地时有些不适,差点晕厥。

真想不到殷祀这么厌恶苦难的人是怎么为了小葡萄在这种地方待了足足十日。

他此生唯一的真心就这么交付出去,可是却永远等不来回应了。

朝华握住我的手为我输送着灵气。

我现在已经可以比较好地控制和朝华灵力的共振,只是还是会忍不住黏他。

朝华似乎格外喜欢我这个样子,有事没事就要抓住我的手输送给灵力,好像灵力不要钱似的。

玄女出来迎接,见到朝华时有些发怔。

「天底下竟有如此品貌的人,我今儿算是开眼了。」

玄女的目光落在我们两个十指相扣的手上,会心一笑。

「我说唐将军今日怎么会如此稀奇跑来这九重天,怕不是来看姻缘的?」

我轻轻摇摇头:「劳烦带路吧。」

玄女边引着我们边嘱咐朝华。

「你这小子生得是美,但是性子我却瞧不出。唐将军自小在天族长大,秉性纯良,可惜这一世吃了不少苦,你若是不好好待唐将军,我第一个不饶你。」

朝华却勾唇一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我和玄女皆是一愣。

玄女垂下眼眸:「你这样的语气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我拧了下朝华的腰,低声:「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朝华语气委屈巴巴的:「姐姐嫌弃我,我不张嘴便是。明明昨晚的时候还一直催我让我多说些话,还说听见我的声音就不疼了。」

我瞪了朝华一眼。

玄女只当没听见,继续往前走,但是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

「好了,你们进去便是了。」

玄女把我们送到门口就离开了。

我推开门,殿中全是铜镜。

声音从帘子后面传来。

「唐希,你下定决心要知道真相吗?」

我:「尊上,晚辈很坚定。」

「你要知道有时候真相不见得就会让事情变得简单。难得糊涂又何必拘泥。」

「尊上,我想知道真相,我为什么没有历劫?」

对面传来一阵悲凉的笑声,帘子后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变数,果真是变数。」

一阵白雾散开,镜子里开始出现画面。

画面非常凌乱,有些是我小时候和踏雪在一起打闹,有些是我和殷禛在一起下棋。

我就好像重新回忆了一遍过往几百年的时光。

终于,画面转到了我六百岁那年。

殷禛偷偷取了我的血来到了转生石。

在他的面前横亘着一具尸体。

殷禛冷淡地看着眼前已经没有生命的男人:「你不该和希儿有情劫。我连碰都不能碰的人,倘若被你捷足先登,我这天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殷禛的旁边站着一位老者。

他开口声音有些粗哑:「殿下,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你要知道一旦强制解除情劫,唐将军将无法转世,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可就是魂飞魄散。」

殷禛声色冷淡:「有我在,我不会让她有事。」

老者:「你该问问唐将军的意见。」

殷禛:「希儿爱我,我看得出来。」

老者仍然有所顾虑:「可是……」

殷禛:「无需多言,动手吧。时间久了,余娆又该起疑心了。」

后来画面一转,变成了我在鬼族遇到的幻境。

殷禛趁我睡着偷偷吻我。

我有些心慌:「尊上,快停下,我不想看了,我不想接着看了。」

我想捂住朝华的眼睛,但已经晚了,朝华的眼眶通红。

「姐姐,你一直爱的人,都是他?」

我有些慌乱:「朝华,不是这样的。之前我确实是……」

我的话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压制,整个九重天都开始发颤。

玄女跌跌撞撞闯进来,见到朝华的时候却猛地跪了下去。

「是你,你没有死,你回来了。」

朝华一把推开玄女。

我瞬间脚下悬空,五脏剧痛。

我早知朝华实力强悍,但不知道居然可以强大到如此地步。

我自诩天赋极佳,世间少有,如今在朝华面前,我却觉得我像一只蝼蚁一样脆弱。

看着朝华前往的方向,我心下一惊。

「你要做什么?」

朝华:「自然是杀了那个天帝。」

「朝华,你不可以杀他,你也杀不了他,天族人多势众,你会死的。」

朝华轻蔑一笑:「若真的能杀死我,他们早在八千年前就杀死我了!」

八千年前?

那时候就连玉竹上神也才不足千岁。

「你是妖神?」

「姐姐,你不觉得你知道得有些太晚了吗?还有,我不是妖神,这个难听的名字是仙族强加给我的,我是蛮荒的真神,也是你的夫君。」

朝华还未到殷禛殿前就被一众将士拦下。

里面不少我熟悉的面孔,都是跟着我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朝华缓缓落地,紧紧搂着我的腰。

「朝华,你不可以伤害他们。」

秦将军走到人群最前面:「何人竟敢硬闯天界!」

我朝秦将军摆手:「别,别动手。」

朝华眼尾如刀,声音冷冽:「我家夫人怕血,你们最好让开。」

「朝华,你冷静一点,他们不是你的敌人,殷禛也不是。我们回宫,好不好。」

我几乎带了哭腔。

朝华低下头,指腹摩挲着我的脸颊:「姐姐,你为他们哭了?在姐姐心里,他们都比我重要?」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将士都瞪大了眼睛。

秦将军更是有些语无伦次:「唐希,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朝华猛地捏紧了我的下巴:「你说,姐姐,我和他们谁更重要?」

「朝华,别这样。」

「别哪样?姐姐,我原以为你是这世间第一个爱我的人,都是骗我的,对吗?」

朝华的笑容带着丝丝癫狂,唇红似血,我心口裂开般的疼,忍不住张嘴喘着气。

「姐姐,你是在诱惑我吗?」

朝华含住了我的嘴唇,当着众多将士的面。

耻辱感灼烧着我的骨骼。

眼泪从滑落到嘴角,混着血腥味一起被吞咽下去。

朝华强大的灵力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结界,外面的人看得见却进不来。

直到听到人群里有人喊「妖神」,朝华才慢慢放开我。

殷禛率先冲破结界,但是接了朝华一掌后就被扫出去十几米远。

殷禛还想再冲过来,但是被许多人一起拉住了。

这些人里面就有余娆。

她大着肚子在人群中如一叶扁舟,死死地拽住了殷禛。

朝华的灵力迅速地消耗,结界越来越弱,没过多久他也吐出一口鲜血。

我捧起他的脸:「朝华,别让我恨你。」

朝华朝我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撒娇:「姐姐,跟我走,好不好。」

「朝华,姐姐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很快,整个天族的精锐力量都集中到了这里,朝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朝华!殷封已经死了,天族不欠你什么了!你到底还想干什么!你是世间唯一的真神,神爱世人,你的神性呢!」

玉竹上神的声音透过结界传到我的耳边。

朝华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你们天下人都欠我的,当初你们围剿我让我魂飞魄散的时候可没讲什么狗屁的神爱世人。」

玉竹上神:「朝华,我知道你目前尚有一魄未归,你不可能打得过整个天族。若是闹得两败俱伤,最终便宜的是那些为非作歹的坏人!」

结界破了,朝华抱着我,无差别地攻击着所有上前的将士,但每一招都不是死手。

他从来没想过伤害无辜之人,我悄悄施法,玄铁剑从袖中取出,我想帮朝华抵挡一下攻势。

但朝华轻轻结了个印,玄铁剑便到了他的手中。

我愣愣地看着朝华,他却对我笑:「姐姐,想偷偷捅我?这是我的剑,它不会伤我。姐姐,你可真是无情。」

「朝华,我爱你。」

朝华手下的动作一顿。

「你带着我永远也出不去天界,你先自己回蛮荒,好不好?姐姐答应你,等到姐姐处理完了所有的事情,姐姐就去蛮荒找你。」

见到朝华沉默,我继续补充道:「朝华,我没有转世了,这一世我想和你在一起很久很久。倘若你一直打下去,就只有一个结果,你和天族同归于尽,鬼族渔翁得利,天下生灵涂炭。」

朝华搂着我的腰的手慢慢松开了:「你在天族这段时日,他们若敢伤你,我一定不管不顾杀回来!

「姐姐,等我。」

我得到自由的那一刻挡在了朝华面前。

将士们都及时收回了灵力,可只有苏然还在提剑上前,看来是拉拢不了我就要杀了我。

昏倒前我最后一眼看到的人是苏木,他替我挡了苏然的一剑。

昏迷的那几天,我一直待在玉竹上神的宫殿中,每天都乱糟糟的,可我却睁不开眼。

好不容易能窥见一丝光亮,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殷禛,他伸出手蹭了蹭我的脸颊。

「希儿,可好些了?」

我拼命往床边躲,钻到了玉竹上神怀里。

那个死去的男人,转生石,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我眼前。

眼前这个我喊了几百年的哥哥是这天底下最大的怪物。

殷禛有些苦涩地开口:「你都看到了,我原也不想瞒你太久。希儿,哥哥只是太爱你了。」

听到「爱」这个字我浑身上下打了个寒战。

我抓着玉竹上神的衣袖:「朝华呢,苏木呢,他们怎么样?」

「那人回蛮荒了,苏木还在疗伤。」

殷禛走过来拽住了我的手腕:「希儿,他是妖神!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可怕!你居然和他在一起待了这么久!」

我反问:「有你可怕吗?哥哥。」

殷禛:「你喜欢他?」

我:「我爱他。」

殷禛:「希儿,你是喜欢哥哥的,对不对?」

原来之前殷禛一直知道我爱他,他什么都知道,却始终回避。

「希儿,哥哥为了让你活命,只能逼你修习,为了你不被余娆忌惮,只能假装对你冷漠,哥哥做的一切都只是想把你留在哥哥身边。」

我冷笑:「为了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宁愿剥离掉我的转世?哥哥,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只是怀念从前的自己,你爱我是因为我像极了从前的你。你把我留在身边,只是为了留住之前的美好。可是哥哥,你已经把这些全部都毁了。」

殷禛默默站起来:「希儿,哥哥这一生,求仁不得仁,求生不得生,求爱不得爱。我曾经在母亲面前发过誓,倘若能活着当上天帝,必要当个心系天下苍生安危的明君。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断情绝欲,苦心筹谋,逼着自己娶不爱的人,逼着自己弑父杀兄,逼着自己杀害无辜之人。

「我这一生又可曾为自己活过一天。希儿,你是哥哥孤独岁月中唯一的念想。你儿时喝醉了酒,跑到我房里诉说对母亲的思念,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用想,哄好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事。」

玉竹上神打断了殷禛的话:「好了,你现在和小唐希说这些做什么。殷禛,你想步殷封的后尘吗?师傅当初告诫你的话你都忘了吗!既想做这天地共主,又怎么可以允许自己有七情六欲。」

殷禛:「师傅,保护好希儿。」

殷禛出门时又恢复了往日温柔冷漠的神情,我第一次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名为「怜惜」的感情。

余下的时间我一直待在玉竹上神殿中。

众仙起初聚众讨伐我,说我是妖神的帮凶,但很快混乱的局势就让他们哑口无声。

三界混战,妖神反而成了各族竞相争夺的对象。

谁能拉拢到朝华,基本就能决定局势的走向。

但是朝华却行事诡谲,短短几日内便杀了魔族的尊者,妖族的长老,还端了许多鬼族的肮脏交易据点。

一时间,各族之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

「他究竟在做什么?」

玉竹上神一边雕刻着蛤蟆一边随意回应:「他在复仇。他杀的这些人全部都是当年参与讨伐他的人。」

「上神,你们当初为什么要……」

玉竹上神放下手里的活:「小唐希,你呢就像是这块木头,宁折不弯,心实,一点虚空都没有。你这样的性子注定有些事情,你永远也无法理解,只能眼睁睁看着理想破灭。真是和当年的绮夫人简直一模一样,比起殷禛,你倒更像是亲生的。

「小唐希,我从小看着殷禛长大,他骨子里的癫狂比起殷封只多不少,他不会爱人,谁也没教过他。殷封当年为了殷祀他娘恨不得把整个天族掏空了给她玩乐,殷禛从小没感受过父爱,绮夫人也不爱他,所以当他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只会把那个人牢牢困在他身边。」

玉竹上神接着敲打着木头:「世人皆苦,不是谁都能找到自己的救赎。」

当我再次见到殷禛的时候,是在指认先天后勾结鬼族的大堂。

先天后被捆仙索捆着,强制跪在地上,殷祀和小葡萄跪在后面。

看到我的时候,殷祀朝我笑了笑,比了个口型:「救救小葡萄。」

我瞬间落了泪。

我强忍着悲痛,将先天后那日找我的谈话内容和盘托出。

她张牙舞爪地骂我,说我是殷禛的走狗。

还说殷祀对我的真心都喂了狗。

先天后旧部在天族根基深重,只凭我的说辞,完全不足以服人。

小葡萄慢慢站起来,走到了殷禛旁边。

我不敢看殷祀的眼睛,直接拨开人群跑了出去。

苏然和先天后被赐死,苏木被流放到东荒,殷祀被关进天牢。

殷禛寻了个机会约我到棋台:「希儿,哥哥以为你不会再帮我了,结果你还是来了。」

「我不是帮你,我是帮天下黎民。鬼族一天不灭,人间便一日不得安生。殷禛,你是个好天帝。」

我重新回到了军营,但是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热情似火又稀里糊涂的小将了。

苏木此生最大愿想就是上阵杀敌,做一个和父亲一样的大将军。

但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却成了罪臣之子。

还记得他替我挡剑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将军,我好疼。

我心里烦躁,就去了天牢,殷禛不允许别人探视,但是他的人从来不拦我。

也许我早该看出来的,殷禛对我,从来都和别人不同。

见我过来,殷祀吊儿郎当地伸了伸手。

我把扇子递给他。

「小糖人,我就知道还是你懂我。」

殷祀浑身上下都是污秽,唯有那张娇艳的面庞仍然保持着高傲的骄矜。

我默默无言,殷祀倒是语气轻松。

「小糖人,我不怪你。」

「我母后的事,我早有耳闻,我劝过她,不管用,我就随她去了。说到底,我也有错。这个结局,是我意料之中的。你不是喜欢我院里的白花吗?那是我有意给自己栽的,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就干脆纵情享乐。」

殷祀隔着结界虚虚地摸了摸我的头:「小糖人,我很失败,对不对?说服不了母亲也改变不了命运,到头来还要被人捉弄感情。」

我眼眶通红:「小葡萄,你想怎么处置,我帮你。但是,我不能杀她。」

殷祀摇着扇子爽朗地笑了笑:「杀什么。我想她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爱她真正爱的人,做她真正想做的事。」

周围有将士催我:「唐将军,快点走吧,不然一会被发现了,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出门便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小葡萄。

小葡萄恭敬地朝我行了个礼:「唐将军。」

我想越过去她,却被她一句话绊住了脚步。

「我爱殷祀。」

小葡萄温婉一笑:「不管唐将军信不信,我确实爱他,但是唐将军和我都明白,乱世面前,爱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我:「你今后什么打算?」

「等他,等他被放出来的那一天。唐将军呢?」

「上阵杀敌,灭鬼族。若是能活着回来,去蛮荒找一个人。」

先天后一族势力被拔除,鬼族对仙族宣战。

妖族凤凰一族加入了天族,有些部落小妖依附鬼族。

魔族选择观望。

我和秦将军兵分两路从东西两个方向进攻鬼族。

我带领军队过了忘川,第一个迎接我的鬼族将领,是踏雪。

此前,妖族带人攻打过这里,但是失败了,领头的余修更是直接被踏雪凌辱致死。

余修虽骄躁无礼,但在行军打仗方面从来没有过惧色,也算大节无亏。

她战死的那天,余娆哭得晕死过去,求我带回余修的真身。

可是鬼族之大,我又上哪去找那个聒噪的小凤凰呢。

思绪回到战场上。

踏雪穿着大红色的袍子,露出的双腿引人遐想。

她卧在软榻上,姿态妖娆,风情万种。

我几乎认不出她。

「唐希,许久不见,可曾想妹妹?」

声音娇媚婉转,完全不似当初的清脆。

「踏雪,你还活着。」

「闭嘴!踏雪早就死了,我现在是媚鬼大人。唐希,看在咱俩之前的交情上,我不杀你。你也别为这些天族人打打杀杀了,和妹妹一起待在这里,岂不享受?」

「踏雪,言闻生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我说了,别喊我这个名字!我不是!」

踏雪挥了挥手,众鬼朝我们冲了过来。

踏雪:「我的宝贝们,你们注意一点,别伤了为首的那个将军,谁敢伤她一根头发,仔细你们的皮。」

双方实力相当,战局胶着。

踏雪低头看自己的指甲:「唐希,离开天族吧,加入我们,我不会亏待你的。毕竟,你也算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看着对面鬼族的招式,我有些怪异的熟悉感:「踏雪,人间那些死去的男子是不是你派手下杀害的?」

「是又如何,我最见不得那些甜言蜜语哄骗女子的负心汉,这种人我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

正当我因为战局一筹莫展的时候,援军到了。

东荒的那个老头带着人马赶了过来。

「姓唐的,殷禛怕你死在这,让我来帮你。」

天族来了援军,士气大涨,鬼族接连败退。

踏雪也在慌乱中逃窜。

我朝着东荒老头大喊:「别伤踏雪!抓活的。」

老头一菜刀劈了下去:「她早就不是踏雪了!」

踏雪后背被劈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却没有流血,只是往外散发着鬼气。

我连忙飞奔过去,推开老头,接住了踏雪。

老头看了我一眼,转身又投入了战斗。

「踏雪。」

「唐希,我说了,我不是踏雪了。」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尊贵的小公主。」

踏雪笑了一下:「什么狗屁公主,唐希,你知道我杀了多少人吗?一千五百人,我都数着呢。」

我把踏雪抱在怀里:「为什么,踏雪,为什么。余修也是你杀的?她罪不至死。」

踏雪轻轻一笑:「她的确罪不至死,但我呢,我又何罪之有!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我就是恨,我恨你们所有人!」

眼泪滴落到踏雪手背上,她抬手摸了摸我的脸。

「唐希,我是不是快要死了,终于要彻底解脱了。你该为我开心才对。」

一个白色的衣角闯入我的视线。

我抬头,是玉竹上神。

踏雪变成一团黑雾,在我怀里四散开。

我连忙护住了玉竹上神,设了一个结界。

「上神,你来这里干什么,快回去,我护送你。」

玉竹上神:「小唐希,对不住。我玉竹这辈子对不起的人不多,一个是殷封一个就是你。」

「上神,你在说什么?」

「殷封是我让殷禛杀的,玄铁剑也是我给你的。」

「玄铁剑。」我有了些头绪,「你早就知道朝华没有死?」

「真神哪有这么容易死,我早就算到了如今的局面,所以我留了后手,小唐希,你知道为什么你有心口痛的旧疾?因为朝华的最后一魄就封在你的体内。」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想靠这最后的把柄,威胁朝华帮助天族。可是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爱上你。如今只有你死在鬼族,朝华才会下定决心灭鬼族,也只有你死,他的最后一魄才能归位。他才能有足够的实力与鬼族决一死战,才能拯救天族和黎民百姓。」

我愣愣地看着玉竹上神,仿佛之前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原来他才是真正的布局者,他把天下当作棋盘,每个人都是棋子,早在几百年前,他就算好了一切。

胸部重重挨了一掌,我直直倒在了忘川河里。

「唐希,你是为了天下大义而死。」

我放弃了抵抗,直直地坠入河底。

还记得我刚当上将军的那天,我在天族祠堂发誓,一辈子忠于天族,以守护天下黎民为己任。

还好,直到死,我都没有辜负自己的誓言。

……

「喜欢这个?」朝华把小兔子发箍戴到我头上。

「不喜欢,像小孩子戴的。」

朝华在我脸上啄了一下:「姐姐若是累了,我们回家可好?」

我点点头,和朝华一起离开了人间,回了蛮荒。

我在蛮荒已经住了两百年了,身边这个叫朝华的男子自称是我夫君。

我问了娘亲,娘亲也说他是我夫君。

既然如此,那便是吧,反正我也真的很喜欢他。

我失忆后,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但是朝华一直对我予取予求,言听计从。

我有时随口一提的玩意,他翻山越岭也会给我找到。

我想去哪他都陪我,我说什么他都依我。

除了在床上他不听我的,其余的时候,他向来都是我要什么给什么。

朝华说我失忆前特别爱他,特地跑到山上给他摘花,结果被巨石砸到了脑子。

但是我一直不信这套说辞,我有这么笨吗?

我也私下里偷偷问过别人关于我失忆的事,但是他们都不知情,只是告诉我,朝华找了我很久很久,为了救我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其间好像还死了一个叫「玉竹」的神仙。

有人说是玉竹自己来找朝华,然后自杀的,也有人说是朝华杀了他。

众说纷纭,没有一个靠谱的。

天帝过寿的消息传到了蛮荒,我拿了两幅画给朝华看。

「送哪一个?」

朝华搂过我的腰:「哪个都不送,他过寿关我们什么事,姐姐,你都不关心我。」

又来了。

不送就不送吧,反正天族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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