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心培养的皇太女爱上了一个穿越男。
还列出数十条理由让我把皇位传给他。
吓得我连夜把皇太女废为庶人。
还贴心地告诉她《将进酒》其实是李白写的。
1.
「母皇您看,这可是洛公子送给儿臣的纸仙鹤,他说这是举世难求的宝物呢。」
我的皇太女赵莺满脸幸福地捧着洛衡送她的千纸鹤,献宝似的在我面前炫耀。
「母皇,洛公子真是世间难得的才俊呢,您要不把他召进宫里当宰相吧?」
我看着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这玩意不就是把染了色的黄纸折成千纸鹤的样子吗?
洛衡随便折个千纸鹤说是稀世珍宝,这是欺负赵莺不是穿越的?
但不好意思,我女儿赵莺不是,但我这个女皇是。
所以洛衡那些在赵莺看来神乎其神的小伎俩,在我这就是过家家。
我长叹一声,拿过一旁的书本。
「莺儿,今日功课做完了没有?马上到你及笄礼了,到时候可别出了洋相。」
赵莺嘟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母皇,洛公子说了,女子读这些东西没用。治理国家这些事,都应该是男子做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只练练歌舞便够了。」
我整个人惊呆了!
这些话怎么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我把赵莺当作继承人教养,从小就教育她男女平等,还教她学习四书五经、治国之策,让她文武双全。
末了,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一个狗男人洗脑了?
这该死的恋爱脑!
「他说读书没用你就不读了?他是你母皇还是我是?」
看着我这个傻女儿,我捂着发昏的头,甩了甩手。
「罢了,等及笄礼的时候,你去把那个洛衡带过来,我先见上一见。」
赵莺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了。
过了一会,赵莺又回来了。
「母皇,儿臣有东西落下了。」
我以为她说的是书本,结果赵莺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了千纸鹤。
然后跑得飞快,书本看都没看一眼。
我哆嗦地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2.
身为皇太女,赵莺的及笄礼操办得极其隆重。
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全都来为她庆贺。
贺礼如流水一样送进宫里。
忠勇侯世子李淮献礼白玉像一座,据说是李淮亲自用无瑕白玉一点点雕刻而成赵莺的小像,直把双手都割出了数道血口子。
我对李淮这孩子十分满意,我一直都知道他对赵莺的真心。
他和赵莺从小一起长大,一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算是天造地设了。
赵莺接过玉像,随手放在一边,期待地等着洛衡的贺礼。
我一抬头,看见我的小皇女赵蒹失魂落魄地望着李淮。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熟悉且我爱看的四角恋情节。
她爱他,他爱她,她爱他。
赵蒹一直乖巧懂事,从不让我操心,也不像赵莺一样会撒娇,我也就对她的关注少了点。
什么时候,赵蒹对李淮存了这样的心思?
我还没来得及细究,就听到太监的禀报:「商人洛衡,为皇太女献曲一首!」
太监的声音刚落下,我就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毫无礼数地走进宫里来,怀里还抱着一把类似吉他的乐器。
见到我这个女皇,洛衡连跪都没跪,只是虚虚一拜。
我眉头一皱:「大胆……」
赵莺按住了我的手:「母皇,大喜的日子,您就不要拘泥俗礼了,快让洛公子演奏吧。」
我还没开口,赵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洛衡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洛衡很快对着赵莺演奏起来:「难以忘记,初次见你,一双迷人的眼睛……」
好家伙,这尼玛的不是《情非得已》吗?
笑死,我的皇太女什么天籁没听过,他居然想用一首现代情歌征服她?
我鄙夷地撇了撇嘴,一扭头却看见赵莺在我旁边捂脸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来。
我:「……」
我怎么养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女儿。
一曲完毕,赵莺扯了扯我的袖子:「母皇,您看到衡哥哥的才华了吧,您不能埋没人才,快给衡哥哥封个官位啊。」
这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我他喵的真想给她个大耳刮子。
洛衡抬了抬下巴,眼里对我并无尊敬之意。
「陛下,草民胸有大才,方才只是小露一手罢了。若陛下不信,可随意考察草民。」
我扬了扬手中的酒杯:「那你就以酒为题即兴题首诗吧。」
「这对草民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洛衡脸上扬起自信的笑容,「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洛衡一首诗背完,脸上还一抹意犹未尽,「草民把这首诗命名为——将进酒!」
「好诗!」赵莺率先鼓掌,还激动地拉扯我的袖子,「母皇,您看到了吗,洛公子是个旷世奇才啊!」
我有点无语。
这种感觉怎么描述呢。
就像是一个人为了表示自己数学很牛逼,在你面前当场演算了一道 1+1=2 的感觉。
我一声不吭地盯着赵莺,暗暗盘算着我这个皇太女是不是立错了。
赵莺是我与已逝夫后的第一个女儿,性格也讨喜。
我从小对她百般宠爱,也对她寄予厚望,却没想到她因为一个穿越男就变成这个样子。
大庭广众之下一点礼数都没有,多次忤逆我不说,还当众跟一个外男眉目传情。
堂堂一个皇太女,连我的小皇女赵蒹都比不上!
我的眼神让赵莺直发毛,赵莺身体哆嗦了一下,又鼓起勇气和我对视。
「母皇,您一向用人不疑,如今洛公子在您面前已经展现了本事,您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就埋没了洛公子。」
「哼,他有本事,他有什么本事,抄袭的本事吗?」
我冷笑一声,让宫人给在座每人发一本《李白诗词集》。
「这诗集是我几年前偶然所得,你们都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将进酒》,到底是李白所作,还是他洛衡!」
幸好我这几年为了给百姓普及文化,陆陆续续默出了许多诗人的诗集。
没想到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在场众人全都看向了洛衡,有几个收不住的世家子弟,已经讥笑出来。
有一个人故意大声道:「洛公子,你不是说《将进酒》是你即兴所作吗,怎么和这李白的诗一模一样啊?别不是抄袭吧?」
洛衡脸上的自信在听到我说「李白」俩字的时候就开始龟裂,最后直接被别人的质疑击得粉碎。
他飞快地抢过一本《李白诗词集》,翻了两下之后,脸色越来越苍白。
「不、这怎么可能……」洛衡的身子踉跄了一下。
侍卫接收到我的眼色,直接一脚把洛衡踹跪在地上。
3.
我正在思索该怎么治洛衡的罪,就看见赵莺飞快地冲了过去把洛衡扶了起来。
「洛公子是我的贵客,不准对洛公子无理!」
赵莺脸上心疼得不行,「母皇,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听洛公子解释。」
我猛灌了一口酒,借酒消愁愁更愁。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智障玩意?
解释,这特么铁板钉钉的事,他能解释出个毛线啊!
我扬起袖子一挥:「把皇长女带回去禁足,非我口谕不得出她宫门半步。至于这个洛衡,给我查抄所有家产!」
我一一扫视过众人,目光在小皇女赵蒹身上停留片刻。
照现在看来,如果赵莺再不悔改,我就只能练小号了。
我开始时不时地抓查起赵蒹的功课,竟意外地发现,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皇女,各科属性点竟然也都是满值!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恋爱脑!
探子回报,李淮多次想要让赵蒹搭桥,进宫来为赵莺求情,全都被赵蒹板着小脸拒绝了。
赵蒹还一本正经地给李淮分析,赵莺贵为皇长女,做出有辱皇家颜面的行为,就算是做给天下人看,我这个母皇也不可能心软。
我听了高兴坏了,这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我把赵蒹带在身边,亲自悉心教养,甩给她厚厚的一本《三年权谋五年帝策》。
赵蒹眉头都没皱一下,巴巴地全啃完了。
就在我高兴得多吃几碗米饭时,我那个不争气的皇长女赵莺又来给我添堵了。
赵莺托人呈递给我一篇长长的文章,列了数十条理由去证明洛衡极有才华,甚至可以为君,还隐晦地建议我立洛衡为储君。
真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无语到家了!
我直接一脚踹开赵莺的宫门,给了她一个大耳刮子。
赵莺捂着脸,倔强地看着我:「母皇,儿臣没做错,为何要如此对待儿臣?」
我把文章甩在她脸上:「你自己看看,这玩意是长脑袋的人能写出的东西吗?」
「母皇,您为何看不上洛公子?」
赵莺红肿着眼睛,身板挺得笔直。
「您无非就是看出来儿臣喜欢洛公子,忤逆了您想让我娶李淮做驸马的心愿,才处处针对洛公子。」
「母皇,儿臣不服。明明洛公子才是有雄才大略之人,您为何肚里不能容人,行事如此小气?」
我冷了脸,死死地盯住赵莺:「莺儿,母皇只问你一次,你当真这么想?」
赵莺梗着脖子倔强地点了点头。
「好,那母皇成全你。」我深吸了一口气,「传令下去,即日起将皇长女赵莺贬为庶人,赐婚洛衡。」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赵莺:「莺儿,母皇祝你和洛衡长长久久。日后若是受了委屈,可不要找母皇哭鼻子。」
4.
我把赵莺打包出宫,亲自送她到洛衡的家门口。
洛衡被抄家之后,彻底变得一穷二白。
此刻见到赵莺,洛衡立刻穿着粗布麻衣小跑过来,眼睛亮了亮。
「陛下,草民一定会善待皇长女的,草民也一定会好好保管皇长女的嫁妆。」
我笑了笑,指着一个小庭院,对赵莺说道:「这就是母皇送你的嫁妆,不用谢。」
赵莺目瞪口呆,看了看雍容华贵的我,又看了看穷酸的洛衡。
「母皇,儿臣……」
我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别再叫我母皇了,从今以后,你不再是皇室。」
「你不是想过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吗,你不是想自己做主婚事吗,好,我全都答应你。」
「母皇知道以前做错了,不该给你戴那些珠宝首饰来束缚你,也不该让那些成群的宫人侍奉你给你造成心理压力,最最不该让你住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把你变成一个金丝雀。」
「所以母皇痛改前非,把这间没有仆人没有家具的小庭院送给你做嫁妆,莺儿,看你高兴得都不会说话了。」
我对宫人招了招手:「来人,把赵莺身上的绫罗绸缎都给我换成粗布麻衣,一点首饰都不能留!」
赵莺风中凌乱,被宫人手忙脚乱地换上了破衣裳。
我看着赵莺的打扮,还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我知道了,少一点穷人的气质。
我在洛衡衣服上沾了一手灰,全涂在赵莺脸上,还顺手扯乱了她的头发。
嗯,这下就看着顺眼了。
我的皇长女赵莺,现在完美地融入了周围的环境。
「莺儿,尽管去追求你的幸福吧!」
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上了回宫的马车。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灰尘。
5.
我回宫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小皇女赵蒹册封为皇太女。
赵蒹都被这个天上砸下来的馅饼砸傻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在我的催促下,才兴高采烈地接过圣旨。
「多谢母皇!」
有了那个恋爱脑的赵莺作对比,我现在越看懂事的赵蒹就越是喜爱。
「蒹儿,你再过两年也要及笄了,现在可有中意的驸马?」
我自然知道赵蒹心仪李淮,便故意试探她,想看看她与她姐姐是否不同。
赵蒹低头思忖片刻,突然跪下。
「儿臣如今是皇太女,家事也是国事,儿臣年幼,不知该如何选择未来的夫后,还请母皇为儿臣谋划一二!」
我满意地看着赵蒹。
不愧是把《三年权谋五年帝策》刷了十遍的人,竟然把我随便抽的一道压轴题答得如此完美。
李淮其实一直都是我中意的人选,不过若他对赵莺还不死心,那我便只能为赵蒹另择妃婿了。
我想了想,把手边的一卷奏折递给赵蒹。
「蒹儿,江南如今水患,母皇想派你去整治。但你还是太过年幼,母皇决定命忠勇侯世子李淮为随行侍郎,你意下如何?」
赵蒹虽然仍努力板着一张小脸,但眼角还是流露出些许属于少女的喜态。
「儿臣接旨!」
我长叹一声,摸了摸赵蒹的头。
「我就只有你一个孩儿了,此去江南治水,路途险重,若是实在无法完成这个任务,那便回来,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这个懂事的孩子,我就怕她万一太过拼命,受了伤可怎么办。
此刻也没有外人在,我和赵蒹之间没有君臣,只有母女。
赵蒹伸出稚嫩的手臂把我揽住,头埋在我肩膀上,声音稚嫩又坚定:
「母亲放心,孩儿一定平安回来!」
不是母皇,是母亲。
不是儿臣,是孩儿。
我把我的小女儿紧紧拥在怀里,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成君的必经之路,我阻止不了。
赵蒹和李淮出行那天,我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着车队一点点蔓延出脚下的城门。
李淮骑在前方的高头大马上,步伐坚定。
而赵蒹却从马车里探出头,不停地朝我挥手。
我抹了一把脸。
年纪大了,竟然让风沙迷了眼。
6.
我一个人守了三年的帝都,才把赵蒹盼了回来。
走的时候还是没长开的小丫头,回来已经是个眉眼明艳的少女了。
「母皇!」
我站在宫门口张开手臂,赵蒹笑着扑进我的怀里。
我步子踉跄了一下。
唉,我这女儿不仅没瘦,反而还重了。
「那几个老狐狸,被儿臣和淮哥哥收拾得妥妥帖帖的。走的时候,百姓可舍不得儿臣啦,给儿臣送了一堆特产……」
赵蒹抱着我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却注意到李淮的眼神一直黏糊糊地腻在她身上。
哎哟,老娘嗑的 CP 终于成真了!
我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赵蒹,笑得十分暧昧。
「那个,蒹儿啊,算起来你都及笄一年了,是不是该选驸马了?」
赵蒹收了笑脸,瞟了一眼李淮,垂眸说道:「全凭母皇做主。」
我摇头。
唉,看看赵莺给这孩子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大,都到现在了还不敢表明心意。
李淮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臣斗胆,求嫁皇太女!」
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淮:「哦?给你三句话的机会说服我。」
「臣家世清白,且与皇太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不够。」
「臣与皇太女在江南患难与共,早已情根深重!」
「不够。」
「臣、臣……」
李淮涨红了脸吼出一句:「皇太女撞见臣沐浴,臣早已经没了清白!」
「卧槽!」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嗑疯了。
赵蒹像只小兔子一样偷偷看我的脸色,耳根子红红的。
我也不忍心捉弄他们,直接批下赐婚圣旨,让李淮收拾收拾嫁进宫。
7.
赵蒹大婚那日,举国同庆,三天不断的流水席,百姓不吃撑不准回家。
李淮护着赵蒹骑在高头大马上,两人身着金线缝制、镶嵌夜明珠的喜服,身后是蔓延不绝的十里红妆。
我穿着朝服坐在后头的马车里,身边的嬷嬷不停地向周围的百姓撒着铜钱。
所有人都为这一对新人欢呼雀跃。
突然人群中钻出一个破衣烂衫的女乞丐,孤身一人拦住车轿,嘴里还大喊:「你们不能成亲!不可以!」
车队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变得有些混乱。
「大胆,干扰皇族喜事,可是死罪!」
一个侍卫要去拉那乞丐,可那乞丐却固执地看着我,怎么也不肯起身。
我抬手,让他们都停下。
赵蒹开口道:「你是何人,可有冤情?」
乞丐对赵蒹啐了一口:「我呸!你个狼心狗肺的贱人!亏我对你那么好,你却把我的东西全都抢了!抢我皇太女之位不说,还抢我的淮哥哥!」
赵蒹回头看我,等待我的示意。
显然,她也认出来了。
这女乞丐可不就是我那脑干缺失的大女儿赵莺么!
她不是追求真爱去了么,怎么三年不见,变成乞丐了?
这是什么新版 cosplay?
我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强行拉下去,只能无奈地看着赵莺撒泼。
赵莺匍匐着身子到我跟前。
「母皇,孩儿知错了!那洛衡哄着我把小庭院变卖了,拿着本金出去经商赚钱,可整整三年却毫无音讯!」
「我拖着双身子被赶到寒窑去住,只能挖野菜充饥。」
赵莺抹了一把泪,继续哭诉道:「就在前一月,洛衡那畜生派人送来了和离书,说他亏空了钱财,让我忘了他,另寻良人。」
「我才终于明白过来,洛衡不过就是空有个绣花皮囊的混混,拉我入火坑啊。」
「都怪我迷了心窍,我当初就应该听您的安排……」
赵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字字啼血。
我啧了一声,不愧是顶级恋爱脑,被晾了三年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甩了。
不过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
「罢了,知错就好。」
话音刚落,人群中就跑出个两三岁的男童,跪地就唤我皇姥姥。
赵莺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母皇,这是我的孩儿,能不能让我一起带回宫?」
我脸上的暖意一收:「谁说准你回宫的?」
赵莺全身一抖,嗫嚅道:「您刚才说知错就好……」
我并未看她,而是目视前方高头大马上的一对新人。
「莺儿你要明白,当初是你自己放弃了皇太女的身份、自甘堕落下嫁洛衡,自然不可再回宫。」
「如今我只是看你可怜,愿意再赐你一间酒楼让你重新经营。路是你自己选的,你跪着也要走下去。」
「赶快下去吧,今天是你妹妹和你的淮哥哥大喜的日子,若是耽搁了吉时,就莫要怪母皇不念这最后一丝情谊了。」
我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可句句都像刀子戳向赵莺。
杀人诛心,我就是要让赵莺亲眼看着她拱手让出的一切是多少人终生渴求的东西,让她彻底醒悟她当初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这间酒楼,是我给赵莺最后的仁慈。
赵莺不甘心地领着儿子退到一边,盯着高头大马上的一对璧人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摆了摆手,车队继续行进。
8.
赵蒹和李淮成婚后,我就彻底撂挑子不干了。
让皇太女监国,而我就负责游山玩水。
给赵莺的那间酒楼从里到外都是我的人,自然也就是我安插在赵莺身边的眼线。
眼线回报,赵莺接手酒楼之后落寞了好几天,最后不知道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自己争口气,终于打起精神重振旗鼓。
没了男人的影响,赵莺的双商还是在线的。
不过一年时间,就把这间差点倒闭的酒楼经营得风生水起,还置办了一套大宅子。
好歹也是过上了吃饱穿暖的生活。
很多媒人纷纷上门,跃跃欲试想要给赵莺介绍新的夫侍,全都被赵莺一一拒绝。
难道她还在等洛衡?
我故意命人透露给她洛衡的下落。
赵莺却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说了一句:「他怎么还没死啊?」
我甚是欣慰,却没想到洛衡听到赵莺的消息,连夜跑回帝都来找她复合了。
彼时我正微服坐在酒楼的二层喝茶,一眼就看见酒楼的大门口闯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不是洛衡还能是谁?
洛衡点了一大桌子菜,吃饱喝足后一抹嘴。
店小二上去让洛衡买单,洛衡却眼珠子一瞪:「大胆,我可是你们老板的夫君,快把她叫来,速速和我团聚!」
店小二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经病,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得跑到后院去寻老板。
「何人在大堂喧哗?」
赵莺一撩帘子,牵着儿子出现。
我在二楼看着这一切,把热水浇入茶壶中。
也不知道这一年,赵莺有没有长进。
「莺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洛衡冲上去熊抱住赵莺,「现在我回来帮你打理酒楼,你就不用再抛头露面了。」
我眉心一跳,这么久没见,洛衡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
说得好听点是打理,但凡长个脑子都能看出来他是想要直接接管。
赵莺一边拉扯儿子一边辛辛苦苦经营酒楼,现在好不容易赚点钱了,洛衡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要接管?
他的腮帮子是千层鞋底做的吗,好厚的脸皮呢!
我捏紧了杯子,观察赵莺的反应。
赵莺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洛衡,我早已签下和离书,与你已无半分瓜葛,请你自重。」
「和离书……」洛衡脸上露出隐忍的表情。
「莺儿,那都是我的不得已之举。当初我去凉州做生意被人蒙骗亏空了钱财,不忍心连累你,才写下和离书。」
「现在你把酒楼开得如此红火,我也回来了,我们一家团聚不好吗?」
我听得嘴角直抽抽。
洛衡怎么能如此颠倒黑白?
据我打探到的消息,他明明是想当凉州富商的金龟婿,又不愿冒着重婚罪的风险,才和赵莺和离的。
现在看着赵莺重新做起生意,洛衡立刻放弃了凉州那个二百斤的千金小姐,巴巴回来找赵莺了。
赵莺依旧冷漠地看着洛衡:「洛衡,我早已清楚你是个怎样的人,你不用再在我面前演戏了,请你赶快离开,不然我就报官了。」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时,我的外孙小生儿突然开口问道:「娘亲,这是何人?」
洛衡注意到小生儿,满脸惊喜地弯下腰:「乖孩子,我是你爹。」
他又看了一眼赵莺,一副「女人你的欲擒故纵被我抓到了」的样子。
「莺儿,你什么时候为我生了一个儿子!还说你不爱我?」
小生儿仰头看了洛衡半晌,脆生生地回道:「原来你就是娘亲说的狗杂种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一年来,赵莺经常告诫小生儿,如果有男子让他叫爹,那一定是个狗杂种。
小生儿有样学样,把洛衡的脸都给气绿了。
「赵莺,你就这样教育儿子?」
赵莺朱唇轻启:「关你屁事?」
洛衡见赵莺软硬不吃,气得抓住赵莺的衣领大骂贱人。
周围食客和店小二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赵莺伸手拦下了。
就在大家不知所云的时候,赵莺冷冷一笑。
「洛衡,我数三个数,你还想要这只手,就赶快给我放开。」
赵莺的「三」字还没出口,洛衡就烫手一般地松了手,显然也是想起了赵莺的功夫了得。
毕竟是当年的皇太女,怎么说也是个文武双全。
尽管如此,洛衡还是赖着不走,似乎是铁了心要重新赖上赵莺。
眼看陷入僵局,我重重地放下凉了的茶杯,一步步从楼上走下去。
9.
众人看见我,稀里哗啦跪了一片。
也许是被我冷厉的眼神吓到了,洛衡身体一哆嗦,直接瘫在地上。
赵莺抿了抿嘴,二话不说也跟着跪下。
我慢悠悠地走到了洛衡面前。
「洛衡,你可知罪?」
洛衡身子抖动得厉害,却仍梗着脖子倔强地顶嘴:
「草民不知犯了何罪?纵使草民和先太女赵莺夫妻不和,那也是草民的家事,就算是陛下也无权干预!」
身边的侍卫接收到我的眼色,一左一右把洛衡架了起来。
「你所犯下的重罪,可并非是家事这么简单。」
我弹了弹护甲上的灰,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
「据我了解,你在凉州时,隐瞒已成亲的事实,和多位女子私定终身。」
我掰着指头。
「让我数数,歌女、丫鬟、卖身葬母的民女、医馆的学徒……算下来,竟足有十人之多。」
一直面无表情的赵莺绷不住了,怨恨地看着洛衡这个负心汉。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已经把洛衡千刀万剐了。
我相信赵莺已经对洛衡毫无半分感情了,她只是在恨当初的自己太过糊涂,竟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为了这个男人,她放弃了万人之上的皇太女之位,放弃了青梅竹马的忠勇侯世子李淮,孤守寒窑三年,还为洛衡生了个孩子。
末了这个男人却在她挖野菜充饥的时候,和别的女人花前月下,还不止一个!
这哪个女人受得了啊!
洛衡回避赵莺的视线,结结巴巴地狡辩:
「草民不过多几个女人,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应该很正常,犯、犯不上被判重罪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冰凉的眼神全都落到洛衡身上,让他全身一抖。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身边的侍卫贴心地为洛衡解惑:
「凤国历代都是女子三夫四侍,男子若是想三妻四妾是要浸猪笼的。」
「而陛下仁德,登基以来大肆改革,推行一妻一夫制,还提出『出轨罪』。」
「不论女男,若已有家室还爱上别人,那便要及时和离。若是不愿和离,还要和别人纠缠不清,便是重罪,轻则三年牢狱,重则十年。」
「而洛衡,你目无王法,同时和多人出轨,已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该处以极刑。」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犯下出轨罪的人了。
穿越之前,我刚被老公背叛,他带着小三卷走所有家产,却什么后果都不用承担。
所以穿越之后,我立刻就定了这条「出轨罪」。
不论男女,一视同仁。
当知道这里是一妻多夫制的时候,我高兴了好久,想着自己在乙女游戏里享受的后宫终于可以搬到现实里。
可当我看到已婚男子因为长相英俊,被旁的女子有意轻薄,就要被浸猪笼;
当我看到太守因为没有生出女儿就疯了似的鞭打她的夫侍;
当我看到数个处在花季的英俊夫妾因为受到家主宠爱,就要被正房公子像物件一样发卖掉……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女尊国和那些封建的国家没有什么不同。
不论男女,都不应该是个玩具、是个物件,而是有着自主意识的人。
他们不该依仗谁的鼻息过活,更不该以自己是谁谁的附属品而觉得自己尊贵。
性别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不过都是来这世上走一遭的众生罢了。
于是我顶着莫大的压力改革实行一妻一夫制,倡导平等社会,数十年来已经深入人心。
现在跳出来这么个洛衡。
他挑战的不仅仅是我的威严,更是百姓们此刻正享受的平等社会、自给自足的生活。
10.
洛衡脸色煞白,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嚷着「陛下饶命」。
我捏着鼻子:「什么味道?」
侍卫指着洛衡身下的一摊黄渍:「回禀陛下,这个贱民尿了。」
我一脸嫌弃,随手抄过一旁桌子上的碗扔到洛衡面前。
「洛衡,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就罚你当一辈子乞丐,只能用我给你的这只碗讨饭,希望你好自为之。」
洛衡犹犹豫豫地问道:「能不能换个大点的碗?」
我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侍卫直接把他扔出去了。
有了这一番「三妻四妾」的言论,洛衡现在就是凤国的公敌。
能有人愿意赏他口饭就不错了,还想要个大碗?
他在想屁吃!
闹剧过后,我看向一直沉默的赵莺,脸色软化了些。
「过几日我要去皇陵拜祭夫后,你也一起来吧。」
赵莺眼眸颤了颤,「母皇,孩儿被贬为庶人,早已无颜面对父后。」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母皇也觉得你没脸见你父后。」我点了点头,「不过思来想去,你还是亲自去皇陵面前给他道个歉才是。」
赵莺是我和夫后的第一个女儿,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夫后一定很想她。
拜祭夫后,赵莺和赵蒹姐妹两个一个都不能少。
赵莺被我噎得脸色一红,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11.
我身着素衣站在皇陵前,身后一左一右站着赵莺和赵蒹。
「阿溱啊,我带着女儿们来看你了。」
恍惚间,我眼前又出现那个眉眼含笑的翩翩贵公子。
我刚穿过来的时候,还只是众多皇女中不起眼的一个。
而阿溱那时却是太傅家一男百家求的嫡子。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我在花灯节上救下来差点被女混混轻薄的阿溱,对他一见倾心。
而他也被我口中男女平等的盛世所打动,说服太傅,举全族之力支持我夺嫡。
我和阿溱相互扶持走过无数个日夜,距离我们的目标越来越近。
最后我穿着皇太女的朝服,用最盛大的婚礼迎娶了他,还生了两个孩子。
只是可惜我临朝没几年,阿溱就在改革时的一场动乱中意外受伤,没熬多久就撒手人世了。
阿溱为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改革奉献了生命,他终其一生都在和我追求平等盛世。
而赵莺身为我和阿溱的长女,蔑视皇权,找了洛衡这么个三妻四妾的男人。
不仅是蔑视皇权,也是侮辱了阿溱的心血。
所以我虽然心软重新给她一次机会,但这辈子都不会再让赵莺踏进皇宫半步。
不管是因为她是真的蠢,还是因为被礼制束缚久了想要叛逆一次,都不是她犯错的理由。
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她。
赵莺跪在阿溱的皇陵前哭着忏悔,直到最后泣不成声。
「长姐,该回去了。」
赵蒹把赵莺搀扶起来。
在回去的马车上,赵莺低声问我:「母皇,父后会原谅我吗?」
我看了她许久,轻声道:「不会。」
赵莺不再说话。
12.
(赵莺番外)
我是赵莺。
年轻的时候,我犯下了一个后悔终生的错误。
母皇说得对,父后不会再原谅我,我也再无颜回去。
往后数十载,我并未再踏入宫中半步。
和母皇之间的联系,也是让我在朝中任值的儿子传达。
我终生并未再婚,全心全意扑到了生意上。
我拼着一股劲,以酒楼起家,最后一步步做了凤国的首富。
很多年后,我在收店的时候,看到一个脏兮兮的瘸腿乞丐。
他骨瘦如柴、颤巍巍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看样子,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再不进食就会死。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碗,求我施舍一口饭。
我看到他的袖子已经破了,手筋不知被谁挑断了,属实可怜。
于是我命人拿出一个馒头,却并未递给他。
看着乞丐发亮的眼睛,我轻声问他:
「你现在还会背《将进酒》骗人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