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杜甫的前半生，经历了快乐的少年游历生活，结束游历进入仕途后就一直坎坷不顺，生活颠沛流离，也因此得以亲身经历战乱下的民间疾苦，才能写出让人怆然泪下、气势浑厚的史诗级别的「三吏」「三别」。
我们一起来看一看杜甫的后半生，以及他在后期创作的诗歌。
一、短暂的安稳和漂泊伶仃的后半生
乾元二年（759），杜甫 48 岁。这一年夏天，华州和关中大旱，杜甫写下《夏日叹》和《夏夜叹》，忧时伤乱，咏叹国难民苦。立秋后，杜甫因为对污浊的时政痛心疾首，而放弃了华州司功参军的职务，向西去了秦州，也就是如今甘肃省天水。杜甫在华州司功任内期间，共作了 30 多首诗。
严武是唐代大臣，与杜甫互为知音，因此在仕途上也对他帮助颇大。几经辗转，最后到了成都，在严武等人的帮助下，杜甫在城西浣花溪畔建成了一座草堂，也就是我们熟悉的「杜甫草堂」，也称「浣花草堂」。杜甫后来又被严武荐为节度参谋，全家也寄居在了四川奉节县。
后来严武又推荐杜甫为检校工部员外郎，不过不久杜甫又辞了职。这五六年间，杜甫寄人篱下，生活依然很苦。到了秋风萧瑟时，杜甫的茅屋破败，饥儿老妻，彻夜难眠，他于是写下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加载中…
晚年的杜甫，生活愈加悲惨，穷得甚至连酒都喝不起。严武死后，连个投奔的朋友都没有了。杜甫从成都，一路辗转流离，居无定所，最后到了夔州（奉节）。由于夔州都督柏茂林的照顾，杜甫得以在这里暂住，为公家代管东屯公田，自己也租了一些公田，买了 40 亩果园，雇了几个雇工，自己和家人也参加了一些劳动。
也许因为生活暂时安定下来，杜甫在这一时期的创作达到了高潮，不到两年，作了 430 多首诗，本阶段的诗作占到了他现存作品的 1/3。他的诗歌也已臻化境，所写更多地感慨自身际遇，感叹世情多艰难。这时期，他的作品有《春夜喜雨》《蜀相》《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登高》《登岳阳楼》等大量名作。
三年后，杜甫因为思乡心切，乘舟出峡，想要落叶归根回到家乡。可是很不幸，直到生命尽头，杜甫一直都在江上漂泊，最后也魂断他乡。
在他垂暮的近 10 年间，杜甫几乎一直漂泊在返乡路上。这期间，要么遇到洪水爆发、江水暴涨，要么遇到臧玠的军事叛乱。曾经一次漂泊了 5 天没有吃到东西，幸亏当地的县令派人送来酒肉，这可怜的一家人才得救。而杜甫虽然一心想要北归，却不得不原路返回。
到了大历五年冬，杜甫在由潭州往岳阳的一条小船上去世，时年 59 岁。一代诗圣，就此走完了他艰难而又伟大的一生，而一颗巨星，就在这无限的孤独、寂寞中陨落了。
二、笔底尽波澜——杜甫诗赏析
如果说杜甫前半生的诗作更多是他的所见所闻所感，那么后半生的诗歌则更多是他的切身体验了。他感受到了生活的落魄和无力，却也不忘记思己及人，同情和他同样处境甚至还不如他的劳苦大众并为之呐喊。他的悲天悯人和忧国忧民的伟大情怀，让我们不得不为之感动、震撼。
今天我们将学习三首诗歌，叹生活落魄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叹抑郁不得志的《登高》，以及一首欣喜、轻松的《春夜喜雨》。
（一）《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juàn]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倚杖自叹息。
俄倾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
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呜呼！
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译文：
八月里秋深，狂风怒号，狂风卷走了我屋顶上好几层茅草。
茅草乱飞，渡过浣花溪，散落在对岸江边。飞得高的茅草缠绕在高高的树梢上，飞得低的飘飘洒洒沉落到池塘和洼地里。
南村的一群儿童欺负我年老没力气，竟忍心这样当面做「贼」抢东西，毫无顾忌地抱着茅草跑进竹林去了。我嘴唇干燥也喝止不住，回来后拄着拐杖，独自叹息。
一会儿风停了，天空中乌云像墨一样黑，深秋天空阴沉迷蒙渐渐黑下来了。
布被盖了多年，又冷又硬，像铁板似的。孩子睡觉姿势不好，把被子蹬破了。
一下雨屋顶漏水，屋内没有一点儿干燥的地方，房顶的雨水像麻线一样不停地往下漏。
自从安史之乱之后，我睡眠的时间很少，长夜漫漫，屋漏床湿，怎能挨到天亮！
如何能得到千万间宽敞高大的房子，普遍地庇覆天下间贫寒的读书人，让他们开颜欢笑！安稳得像是山一样。
唉！什么时候眼前出现这样高耸的房屋，到那时即使我的茅屋被秋风所吹破，我自己受冻而死也心甘情愿！
赏析：
上元二年（761）的春天，杜甫在成都浣花溪边盖起了一座茅屋，总算有了一个栖身之所。不料到了 8 月，大风破屋，大雨又接踵而至。诗人长夜难眠，感慨万千，写下了这篇脍炙人口的诗篇。诗写的是自己的破落茅屋，表现的却是忧国忧民的心情。
这首诗可分为四节，前 5 句是第一节，第二个 5 句诗第二节，最后 8 句是第三节。
第一节，「号」「茅」「郊」「梢」「坳」5 个平声韵脚似乎传来阵阵风声。「风怒号」三字，音响宏大，读起来似乎能听到秋风咆哮。一个「怒」字，把秋风拟人化，富含感情色彩。诗人好不容易盖了这座茅屋，刚刚定居下来，秋风却故意同他作对似的，怒吼而来，卷起层层茅草，怎能不使诗人万分焦急？
「卷」「飞」「渡」「洒」「挂罥」「飘转」，一个接一个的动态不仅组成一幅幅鲜明的图画，而且紧紧地牵动人的视线，拨动人的心弦。诗人的高明之处在于他并没有抽象地抒情达意，而是寓情意于客观描写之中。我们读这几句诗，分明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破旧的干瘦老人拄着拐杖，立在屋外，眼巴巴地望着怒吼的秋风把他屋上的茅草一层又一层地卷了起来，吹过江法，稀里哗啦地洒在江郊的各处；而他对大风破屋的焦灼、怨愤、无可奈何，也不能不激起我们心灵上的共鸣。
第二节，前节写「洒江郊」的茅草无法收回，是不是还有落在平地上可以收回的呢？有，然而却被「南村群童」抱跑了！如果诗人仍如当年壮健有力，自然不会受这样的欺侮。「忍能对面为盗贼」，不过是表现了诗人受到欺侮的愤懑心情而已。一切都是贫穷惹的祸：诗人如果不是十分困穷，就不会对大风刮走茅草那么心急如焚；「群童」如果不是十分困穷，也不会冒着狂风抱那些并不值钱的茅草。
「归来倚杖自叹息」，诗人如此不幸的遭遇只有自己叹息，却没有引起别人的同情和帮助，侧面反映了世风的浇薄，同时也让诗人联想到类似处境的无数穷人。
第三节，写屋破又遭连夜雨的苦况。「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两句，没有穷困生活体验是写不出来的。成都的八月，天气并不「冷」，正由于「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所以才感到冷。
「自经丧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两句，从眼前的处境扩展到安史之乱以来的种种痛苦经历，从风雨飘摇中的茅屋扩展到战乱频仍、残破不堪的国家，最后又回到「长夜沾湿」的现实。忧国忧民，加上「长夜沾湿」，怎能入睡呢？作者由个人的艰苦处境联想到其他人的类似处境，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地过渡到全诗结尾的高潮。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构成了铿锵有力的节奏和奔腾前进的气势，恰切地表现了诗人从痛苦生活体验中迸发出来的奔放的激情和火热的希望。诗人的博大胸襟和崇高理想在「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别林斯基曾说：「任何伟大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们的痛苦和幸福的根子深深地伸进了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因为他是社会、时代、人类的器官和代表。」杜甫在这首诗里描写了他本身的痛苦，但当我们读完最后一节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孤立地、单纯地描写他本身的痛苦，而是通过描写他本身的痛苦来表现「天下寒士」的痛苦，来表现社会的苦难、时代的苦难。杜甫这种炽热的忧国忧民的情感和迫切要求变革黑暗现实的崇高理想，千百年来一直激动读者的心灵，并发生过积极的作用。
（二）《登高》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译文：
风急天高猿猴啼叫显得十分悲哀，水清沙白的河洲上有鸟儿在盘旋。
无边无际的树木萧萧地飘下落叶，长江滚滚涌来奔腾不息。
悲对秋景感慨万里漂泊常年为客，一生当中疾病缠身今日独上高台。
历尽了艰难苦恨白发长满了双鬓，衰颓满心偏又暂停了浇愁的酒杯。
赏析：
杜甫的《登高》总体上给人一种萧瑟荒凉之感，融情于景，将个人身世之悲、抑郁不得志的苦融于悲凉的秋景之中，感伤之情喷涌而出，如火山爆发而一发不可收拾。
首联写景，开门见山，渲染悲凉气氛。「风急天高猿啸哀」，一个「急」，一个「哀」字非常有代入感，使人立马进入作者所营造的令人忧伤的情境里不可自拔。接着，苦闷情绪溢满于胸，无处排遣，诗人将其浓缩寄托于鸟的处境下，鸟儿在一片萧瑟肃杀的荒无人烟的「渚沙」之中飞舞盘旋，可见其孤独，不禁令人想起「绕树三匝，何枝可依」的凄凉感，悲哀之情油然而生。
加载中…
颔联集中表现了夔州秋天的典型特征。诗人仰望茫无边际、萧萧而下的木叶，俯视奔流不息、滚滚而来的江水，在写景的同时，便深沉地抒发了自己的情怀，也无形中传达出韶光易逝，壮志难酬的感怆。
最后，颈联和尾联的视角回归微观，回到诗人个人身上。一个「常」字道出了「万里悲秋」时常与「我」相伴，令人心神寂寥，无法排遣。诗人由秋及人，有感而发，写自己年老多病，拖着残躯独自登上高台，那种异乡怀人的情感喷薄而出，心中苦闷跃然纸上。
尾联连用「艰」「难」「苦」「恨」四个字，极尽笔墨突出诗人内心的痛苦和郁闷程度之深，愁肠百结，愁绪万千，以致于白了头发，伤了身体，失了流年，壮志未酬身先老，悲秋之情和愁苦之绪绵延不绝。
诗前半写景，后半抒情，首联着重刻画眼前具体景物，好比画家的工笔，形、声、色、态，一一得到表现。次联着重渲染整个秋天气氛，好比画家的写意，只宜传神会意，让读者用想象补充。三联表现感情，从时间和空间两方面着笔，由异乡飘泊写到多病残生。最后又从白发日多，护病断饮，归结到时世艰难是潦倒不堪的根源。这样，杜甫忧国伤时的情操，便跃然纸上了。
（三）《春夜喜雨》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译文：
好雨似乎会挑选时辰，降临在万物萌生之春。
伴随和风，悄悄进入夜幕。细细密密，滋润大地万物。
浓浓乌云，笼罩田野小路，唯有江边渔船上的一点渔火放射出一线光芒，显得格外明亮。
等天亮的时候，那潮湿的泥土上必定布满了红色的花瓣，锦官城的大街小巷也一定是一片万紫千红的景象。
赏析：
本诗一开头就用一个「好」字赞美「雨」。为什么好呢？因为它「知时节」。这里就是把雨拟人化，其中「知」字用得传神，简直把雨给写活了。春天是万物萌芽生长的季节，正需要下雨，雨就下起来了，它的确很「好」。
颔联进一步表现雨的「好」，其中「潜」「润」「细」等字生动地写出了雨「好」的特点。雨之所以「好」，就好在适时，好在「润物」。「潜入夜」和「细无声」相配合，不仅表明那雨是伴随和风而来的细雨，还表明那雨有意「润物」，无意讨「好」。如果有意讨「好」，它就会在白天来，就会造一点声势，让人们看得见，听得清。惟其有意「润物」，无意讨「好」，它才选择了一个不妨碍人们工作和劳动的时间悄悄地来，在人们酣睡的夜晚无声地、细细地下。
紧接着颈联从视觉角度描写雨夜景色。放眼四望，只有船上的灯火是明的。此外，江面看不见，小路辨不清，天空里全是黑沉沉的云，地上也像云一样黑，写出了夜雨的美丽景象。
尾联是想象中的雨后情景，紧扣题中的「喜」字写想象中的雨后之晨锦官城的迷人景象。如此「好雨」下上一夜，万物就都得到润泽，发荣滋长起来了。最能代表春色的花也就带雨开放，娇艳欲滴。诗人说：等到明天清早去看看吧，整个锦官城杂花生树，一片「红湿」，一朵朵红艳艳、沉甸甸，汇成花的海洋。
诗人盼望这样的「好雨」，喜爱这样的「好雨」。诗人正在盼望春雨「润物」的时候，雨下起来了，于是一上来就满心欢喜地叫「好」。第二联所写，是诗人听出来的。诗人倾耳细听，听出那雨在春夜里绵绵密密地下，只为「润物」，不求人知，自然「喜」得睡不着觉。由于那雨「润物细无声」，听不真切，生怕它停止了，所以出门去看。第三联所写，则是诗人看见的。看见雨意正浓，就情不自禁地想象天明以后春色满城的美景。其无限喜悦的心情，表现得十分生动。
学完杜甫的生平和诗作，留给你最深的印象是什么？你最喜欢他的哪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