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利晴是一个卖内衣的女人,在城中开了间高级内衣店。
内衣店的生意不错,来买内衣的人很多,有女人,有男人,也有不少见不得光的金丝雀。
最后这部分人对款式要求很高,要性感,更要高级。
可能她们的身份在她们自己认知里也不那么光彩,所以总想着通过点有质感的外物来提升自己的人格吧。
她们喜欢的款式大致有两种,清纯的蕾丝或者花边,粉粉嫩嫩,即使年过 40,也大把人选择,还有一部分是喜欢黑色或者酒红的,缎面材质,双手划过,总留下一种滑溜溜的舒适感。
利晴喜欢黑色的内衣,34D 穿着也的确是身材曼妙,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她在亦平面前总喜欢这样穿,恰巧亦平也喜欢。
亦平 36 岁,是利晴的男友,两人已经认识了有 5 年。不认识他们的人,会觉得这是极般配的一对,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
不过知道两人关系的人,倒是不大祝福了。亦平其实已婚,说起来,利晴就是见不得光的那个。
利晴母亲激烈反对过,母女两人因此而断绝了关系,「做这种拆散人家庭的事,可是要遭报应的。」
好友冼佳也常劝她,「不能感情用事,还是要看清楚事实。」
利晴并非过得不苦,只是都苦在了心里。感情的事情,理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或许只能怪她心软。
「我在你这里睡得踏实。」亦平说利晴的家更像是他的家,她对亦平是心疼到骨子里的,爱也的确真切。
两人相识在一个饭局上,虽然那时候亦平才 30 出头,但是已事业有成,并且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淡然。
那时候利晴刚结束一段感情,无所事事,工作辞了,每天透支着自己的银行账户,屋子里堆满了衣服鞋帽,生活都过得有点儿抓襟见肘了。
认识了亦平后,他算是拉了她一把,开始经营起了内衣生意。亦平出资很少,但是他让利晴把生意人的精明都从他身上学了去,仅仅 3 年,利晴就把这盘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利晴聪慧,亦平又是一个好老师,成功有那么点必然的意味。利晴崇拜他,甚至渐渐地,她把亦平升格为自己的灵魂伴侣。
「灵魂伴侣?」好友冼佳说这个词的时候并不自然,甚至感觉带着点嘲笑。
利晴反驳,「难道你就不相信男女之间会有纯洁的友谊?」
「我不相信!」
利晴总觉得这次她一定可以亲身验证,推翻世人的成见。
忙于生意,利晴渐渐从上一段情伤中走了出来,这是好事。但是当亦平送了她第一套黑色的内衣开始,两人的关系就开始暧昧起来,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冼佳是对的,对此利晴有那么点自责和无可奈何。
「理智难以战胜情感。」
冼佳直戳利晴的心,「你该想想他家里的太太。」
她相信亦平对外发展而最终找上她的理由,「两人性格实在不合。」这年头,因为性格不合离婚的人的确不下少数。
不过这 5 年来,亦平倒没有离婚的想法。
「她除了我,什么都没有。」利晴为此恼过,那她又有什么?她和很多人都一样,觉得爱情和婚姻都容不下第三个人,三个人真的有点儿太拥挤了。
可是又能怎样呢?
2
利晴对亦平总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因为她知道无论什么情况下,她在这段感情里都是处于劣势的。
亦平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情人,利晴是承认的。或许他还是一个顾家的好男人,可人的精力总有限,两头都要顾的情况下,利晴名不正言不顺,自然总是被排在了后头。被忽视了,只要不是太过分,似乎都没有理由去苛责他。
「你就是特别聪明又懂事。」亦平常说。
可这不代表利晴能忍受一辈子,况且一辈子还有那么长。
这种无力感,让她半夜醒来总有种想哭的冲动,恨不得立马打电话给亦平,从此各自散了。
闹也不是没有闹过,以分手相逼这样的伎俩使用的次数多了,利晴都觉得这不是成年人该有的做法。铁了心想分开,跑到好友冼佳所在的城市在她身边待上几个月,做几个月祥林嫂,可还是分不开,这些年周而复始地重复着分合,利晴都觉得有点儿够了。
她也知道自己像瘾君子了,毒要戒起来还真不是简单的事。
况且每次亦平只要嗅到利晴身上的坏情绪,就会马上奔至身旁补救,把她从悬崖边拉回来。
慢慢地,利晴也算是认清了自己的位置,她再怎么做,都只是一个完美的备胎。
「如果 2 年后还是这样,我觉得我该去找找自己的新生活了。」这是在她 28 岁生日当天说的。
她准备了一桌子的菜,点起了蜡烛,两人喝上了红酒。透过红酒杯,利晴看见了亦平眼角的第一条皱纹,5 年真不算短了。
「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亦平仍旧是极为不明朗的态度回答着。
利晴当时手里拿着红酒杯,身体都有点儿抖起来了,心里闷得发了慌,手已经不受控制,一下子就把红酒泼到了对面亦平的脸上。
亦平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利晴今天是有火气的。
他试着像平日里去安抚她,可是她却一把推开他,用的力气不小,亦平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了地上。
利晴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了冼佳说过的话,「做得了第三者,你就应该遵守游戏规则。」
心里总想着亦平和妻子离婚,显然不在游戏规则之内。
她是该想开点的。
「你是想我离婚对吗?」亦平问。
利晴沉默了好一会,不说话。
亦平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利晴点了点头,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不解除掉现在的三角关系,永远没有办法稳固。
「可是她除了我,什么也没有。」
还是这一句,利晴真的被激怒了,她操起手边的红酒杯,摔在了他面前,瞬间杯子就四分五裂。
灯光照射在酒杯的碎片上,反射出的光,刺得利晴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眼泪流了一脸。
她嚎啕大哭,哭声不停击打着亦平的耳膜,他走过去打算帮她擦擦泪水,但是利晴却把他的手大力挥开。
「你再也不要来我这里了。」
趁着哭势,把亦平推出了门外,重重地把门关上。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利晴一边哭一边念叨。
桌子上,红酒,杯子,蛋糕堆放着,切碎的牛排凌乱地散落在碟子里,还淌着暗红色的肉汁。亦平准备的礼物,是一条钻石项链,价格不菲,亦平从来对她大方。
本该好好庆祝的一个生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利晴瘫坐在餐桌边,蜡烛窜出小小的火苗,烛台上一堆残液,看起来这蜡烛也快要燃尽,或许她和亦平也是缘尽了。
「这次我和他应该玩完了。」利晴打电话给冼佳。
睡梦中的冼佳嗯嗯哼哼了一会,接着才清醒过来,「你就应该光明正大迎接新生活。」
是的,是该光明正大。
3
等到利晴收拾好屋子里的一地碎片,躺到床上已经是当天夜里的 2 点。
今晚亦平被利晴赶了出去,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到家了吧,利晴也知道,那里才是他最应该回去的地方。
入秋了,天已经开始凉了,窗外的梧桐树一树黄叶,秋风吹起来总能听见唰唰唰的声响。半夜醒来一床薄被都觉得有点儿冷,利晴扯了一扯被子,把自己严实地包了起来。
天凉了,心也开始凉了。
被子里还残存着亦平的味道,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个小时,利晴起身扯掉身上的被子,丢在房间的角落,从衣橱里重新拿了一张新的,可是她却总感觉,那味道挥之不去。
连着在房间里喷了几下香水,才算是把味道遮盖住,不过浓重的香水味钻进利晴的鼻腔,直接冲到胃里,让利晴有种呕吐眩晕的感觉。
这香水是喷多了。
眩晕中看见亦平开门进来,一度以为是幻觉。直他走到利晴面前,接着紧紧地抱着她。
利晴这才真切感觉,他真的回来了,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
他隔着利晴的睡衣抚摸着利晴的背,从脖子,肩胛骨,一路到腰。
「放开我。」利晴叫了起来,一直挣扎着。
他却抱得更紧,似乎怕她会随时消失一样。直到利晴放弃了挣扎,乖巧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才松了手。
「你知道我不会放开的。」亦平声音低沉地说。
「还有 2 年,我就 30 了,我该为自己打算打算。」利晴想让亦平知道,她这次并非胡闹,她是真的想过点正常的生活,话是又重复了一遍。
亦平又沉默了起来,利晴知道,他们的之间涉及到第三个人,很多事情总身不由己。
利晴想起了冼佳的告诫,「三个人互相撕扯,谁也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就算现在利晴退出来了,她也知道自己是真的受了伤,这恢复起来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的时间呢。
两人都不说话,月光照进房间,万籁俱静,香水味透过窗户散了一散,味道已经淡了许多,利晴的脑袋彻底清醒了过来,她是真的觉得累了。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待着,她知道要从这段感情中逃脱出来,她一定得下定决心,不过就像在密室奔跑,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4
生日这么一闹,亦平真的很少找利晴了,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况且家里还有娇妻要应付,少来也是正常的。」冼佳说。
这个年代,最贵的是情,最薄的也是情。
伤心难过是逃不掉的,利晴开始有点儿魂不守舍。不过没有未来的事情再花费时间,是不是真的有点儿傻?
利晴开始收拾亦平的东西。两人在一起 5 年,有了很多共同的习惯,都喜欢用有点儿粗糙的毛巾,不喜欢面包夹着火腿,对玫瑰香味是恨之入骨……她把亦平的私人物品收拾到箱子里,堆在了客房的墙角。
之前两人失联从不会超过 2 天,这次距离上一次见面至少有三个月了。状况让利晴有点儿始料未及,多多少少自尊心受了伤。
可她是烈性子,让她主动去求饶道歉,她是做不到的。
不过她又有点儿接受不了这样的不明不白。
「现在等于是他要和我分手对吗?」利晴问冼佳。
「如果终将要分开,无关乎是谁说的,分开总是好的。你不是已经收拾好他的东西准备还给他嘛。」
「可是那总得有个交代吧?」
「交代什么?对不起啊,我觉得我还是选择回归家庭吧。」冼佳夸张地说,「还是说,你想讨点儿分手费,或者你想和他约定下辈子再相见?」
是呀,要交代什么呢?
利晴其实执拗的点在于跟了他五年,不能败着离开啊,至少分手得她来说吧。
「我觉得我这次应该很难恢复过来了。」利晴和冼佳说。
「那至少比一直错下去要好。」
亦平再和利晴联系,已经是快半年后的事情了。
他打电话给利晴,「我在协议离婚了。」
利晴有点儿震惊,但心里也有点儿雀跃,消失的这段时间,难道他就去办了这件事?
「我会娶你。」亦平接着说。
利晴这次被震得不能说话了,挂了电话,利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湿了。
「等他真离了再说吧。」冼佳知道这件事后,给亢奋的利晴泼了一记冷水。
5 年了,如果是亦平铁了心要离,早该离了,5 年了才说离婚,想必这其中有不少的故事,利晴生日当天闹也只是导火索罢了。不过利晴并没有深思,她现在已经开始想着,是不是需要先把婚纱订了,到底选哪个牌子鞋子呢?
亦平重新回归到利晴的生活中,每天都能看到他自如地游走在她的房子里,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对于离婚,利晴不敢多问,总害怕会在一而再再而三的问当中,亦平改变了主意。
亦平自己提起过一两次,她根据亦平透出的三言两语,解读着这件事的进展,他的妻子基本同意了,应该快了。
利晴不是没有对亦平的妻子有过好奇。偶尔也有过想一睹真面目的冲动,但是好友冼佳会及时压制她的这种念想。
「见了又如何?如果她比你高,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你爱美,心里肯定不舒服,何必自寻烦恼。即便她什么都比你好,但在你心中,那她还是一个守不住丈夫的人。」
利晴想,也对,见了又如何?人世间妻妾和谐相处是铁定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是朋友,只会是永远的敌人。
5
亦平即将离婚,让利晴接下来的日子都欢快了起来,这应该算是 5 年苦等的回报吧。
即使干坐着,她都能自个儿笑出声来。
利晴一直觉得女人是要独立的,无论经济上还是精神上,这样才能避免了被人操控人生,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不过她的快乐悲伤其实是被亦平牵制着的,只是她不自知而已。
利晴巡视着自己苦心经营的内衣店,又想到婚礼,突然有种错觉,其实自己过得还不错呀,把之前的各种痛苦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得益于内衣店的几个好帮手,利晴不需要太过担心内衣店的日常经营,况且还有亦平这个参谋在后面指导着,只要月底看看盘点情况就好,她账户的钱是一个月比一个月地多。
利晴也是天生做生意的料子,譬如记名字记长相,总是分毫不差的.凭着这个才能,帮她揽了不少回头客,因为她总能让客人有种彼此为友的感觉。
而迎面走过来的这位女士,她可以肯定是没有见过的。
30 岁上下,差不多有 170CM 的身高,一头波浪长发披散开来,穿着棉麻的素色连衣裙,虽然廓形庞大,利晴却也认出来这位女人的胸至少有 36C,容貌气质属上乘,是连女人都会有点儿羡慕的类型。
利晴迎上去,女人清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一句话,径直走进店里,仔细地挑选着内衣,侧面看起来,脸真是好看。
利晴在她的身旁自顾自地做了一些产品的介绍,估摸着她可能喜欢的款式,推荐给眼前的这位女人。
女人却也没有理会,仍旧自己挑选着。大概挑好了,手里拿着那么五六件,有蕾丝的有花边的,颜色粉嫩,而挑选的尺码正如利晴所预估的 36C。
看她打算试穿,利晴扬手让店员亿雯过来协助。亿雯想接过女人选好的内衣,她却拒绝了。
「请问你可以帮一下忙吗?」她指定利晴来帮忙,声音和缓,是一副和身材容貌都不太匹配的鸭公嗓。
利晴爽朗地答应,把女人引进了试衣间。
女人开始低头解着扣子。她穿一件开襟的连身包裙,利晴逐渐看见女人的胸口,内里是一件白色的蕾丝胸罩。对于男人而言,这是一个尤物无误。
女人轻轻地脱去连衣裙,只剩下白色的内衣和内裤。
本来羡慕着这位女人的曼妙身材,可是下一刻,却让利晴失了态。
女人解开内衣扣子的瞬间,利晴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面前的这个女人,一只乳房孤独地挂在左胸前,本该丰满的右胸却如男人的胸膛,乳头也不见了踪影。
女性那种对称美因为一只乳房的缺失,变得异常苍凉。如此美貌和身材,却没有了女人很重要的一部分,利晴替她惋惜起来。
利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声说着对不起,女人面无表情,似乎这样的情形已经见惯不怪。
「你可以帮我试穿了吗?」
利晴拿起其中的一件内衣,帮女人挂在肩膀上,左边的胸罩套了上去,但是因为右边的缺失,整个胸罩斜扯着,利晴从她的右边腋下拉了拉,总算是穿好了,可此刻右边的胸罩里是什么都没有的。
女人在全身镜前站定。
「你觉得我是怪物对不对?」女人回过头来问利晴。
利晴知道方才的反应确实失礼,于是连连道着歉。
「我丈夫亦平可能也觉得我是怪物。」女人的言语里不带任何波澜。
亦平?丈夫?利晴是怎样都不会听错的,她震惊地看向对面的女人,她是亦平即将离婚的妻子。
「利晴,我叫文娟。」
利晴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脚像被紧紧地钉在了地板上。她知道利晴的名字,知道这间店的位置,很明显,亦平的妻子文娟是有备而来的。
「亦平吵着要和我离婚。」她站在镜子前,调整了一下内衣的肩带,透过穿衣镜,看着身后的利晴。
「我就想来看看你。你放心,我会和他离婚的。」镜子里文娟的脸,苍白而失了血色,倒是像鬼魂一样,利晴后背都冒着冷汗。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穿着内衣走到利晴的面前,双手一把扯住了利晴的衬衫,只是稍微出了点力,利晴衬衫上的一排扣子就崩落在地板上,露出黑色的缎面内衣和一截白花花的胸脯。
利晴被吓坏了,这才意识到是不是需要还手?第一反应是双手环抱着胸膛,但是没有想到文娟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把利晴的衬衫都扒了下来,利晴半裸着面对她。
「好美的一对胸脯啊,怪不得亦平会喜欢你。」女人语带讽刺,甜美的一张脸扭曲着。
她想伸手去触碰,利晴打掉她的手。
文娟并没有要罢休的迹象,趁着比利晴至少要高上快 10cm 的优势,整个儿将利晴压在了墙角里,直到利晴停止了挣扎,任由着她抚摸着自己的胸脯。
「亦平只是喜欢你的胸而已。」文娟有点儿歇斯底里,利晴看见,她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
两人在试衣间里僵持了几分钟,但是对于利晴而言,就好像经历了一辈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此情此景,这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受到过的屈辱。
文娟转头擦了擦眼睛,利晴很确定,她是流了泪的。
接着她慢慢地穿上她的衣服,走出试衣间,临行前对利晴说:「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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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文娟走出去好一会,利晴才从地上爬起来,衬衫的扣子已经完全被扯掉了,一颗不剩,全部散落在了地板上。穿上衣服,刚才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这一刻,利晴实在忍不住了,在试衣间里嚎啕大哭。
店员亿雯显然被吓坏了,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件睡衣给利晴披上。
等利晴完全清醒过来,她打电话给好友冼佳。
「刚刚亦平的妻子到内衣店来了。」
冼佳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景,「终究是找上门来了。」
「她确实长得很美,身材也很好。」
冼佳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没有敢多说什么,利晴平日里就爱美,估摸着应该是有点情绪的。
「她假装要买内衣,在试衣间里把我的衣服都扯掉了。」利晴说到这里,哭了起来。
「看来亦平真的把她逼急了。」冼佳低低地说。
「她只有一只乳房。」
冼佳估计也和利晴一样震惊,良久了才惊讶地再反问了一次,「只有一只?」
利晴的哭声越来越大,从电话线传到冼佳的耳朵里。
「记得我和你说过,亦平最喜欢的就是我的胸。」
年龄和美貌都是利晴的资本,而说到利晴的胸,也确实是美的,这世上谁不热爱美的东西呢!当时利晴告诉冼佳时,她也并没有觉得亦平龌蹉,毕竟男性视角,觉得美也是正常的。
可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就不禁让人觉得亦平的确有点儿是冲着利晴那美丽的胸来的。
「那五年了,感情应该也是有的,况且他不是已经要离婚了吗?」
她们都不是亦平,没有人知道到底他在想什么。
这件事过了好几天,利晴心情总算是平复了下来,她打算把事情和亦平说说,她觉得如果不问清楚,心里总是有种扯着痛的感觉,这种痛感比以前可是强烈了不少。
她挑着重点把事情简单地说了说,亦平正斜靠在沙发上,听见利晴说起他的妻子,立即直了直身体,盯着利晴看了好一会,「她到内衣店去了?」
「她说你要和她离婚,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亦平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去抱了抱利晴,利晴挣脱他的双手,走到阳台倚靠在栏杆边上。
「她只有一只乳房。」利晴悲伤地说,替文娟遗憾,也替自己悲伤。
亦平很明显对这个信息十分敏感,很久都不说话。
他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整个客厅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
「她得了乳腺癌,做手术切除了。」亦平低声地说。
「所以你离开了她?」利晴很想知道,他是否只是为了她的乳房而来。
「我并没有嫌弃她。」亦平否认。
「可是你和我在一起了。」
亦平不说话了,双手抱着头。许久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已至深秋,窗边的法国梧桐之前满树金黄,现在已经开始落叶,伶仃的几片树叶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家世很好,你见过她,长得不错对吧,婚前我们交往了有大半年,她并不让我碰她,我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女人的矜持。」
他把头又深深地埋在双腿上。
「等到结婚后,我才知道,她只有一只乳房,她结婚之前就已经做了手术。结婚当晚我跑出去,在外面待了好几天,想想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还成为了自己妻子,我是该对她好的。可是她情绪一直很不好,总是说我嫌弃她。
「如果我晚归,就会觉得我去找了其他女人。我曾经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不过效果并不好,她走不出自己这一关。」
「那你之前有想过离婚吗?」利晴问,毕竟文娟是欺骗他在先的。
「她曾经怀孕过,不过后来掉了,这对她打击也很大。」亦平大概是想起了这几年的生活,或许真的不易。利晴想起了他曾经说过,这里才更像是他的家。
「她一直都时好时坏的,可能时间久了,她也累了吧,这次我和她提了离婚,她倒是同意了,可没有想到她来找你了。」
亦平苦笑了出来。
利晴满脑子还是那天在更衣室里文娟的冷笑和没有了乳房的胸口,心闷得快要呼吸不了了,看着眼前的亦平也有点儿可怜,5 年了,她知道他的爱也不是假的。
7
这件事过后不久,亦平和文娟离了婚。
离婚之前,亦平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利晴的家。他的行李并不多,箱子里只装着几套换洗的衣服。离婚当天,亦平拖着行李站在门口,两人紧紧地抱了一阵。
当晚两人开了几瓶红酒,喝得有点儿醉醺醺的,说了一夜的话。
利晴想,或许新生活真的到来了。
亦平向利晴求婚。在以前,她一定会干脆答应,可是现在利晴倒是想光明正大地先谈谈恋爱。
两人真过了几个月舒心的生活,爱情里不再有第三个人,他们似乎都从压力中跳脱了出来。
可是好景不长,文娟再次让两人措手不及。
她死了,自缢在家中的浴室内。
利晴听到这个消息,直呼不可能,她无法相信一条生命就这样结束了。
亦平一身黑衣去参加了文娟的葬礼,回来眼睛都淤青了,他说只是文娟家人太伤心,误伤的罢了。
后来亦平告诉她,在家里抽屉发现了文娟的身体检查报告,她乳腺癌早已经扩散到了左胸,医生建议是手术把左胸也尽快切除,否则她活不过 1 年,但她拒绝手术,并在此之前,快于病魔,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谈离婚的时候,她提了一个要求,让我带她去几个她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和她陆陆续续跑了好几个国家。」这就是为什么亦平突然消失了半年,或许那时候文娟就已经做着和这个世界告别的准备。
亦平说完,利晴眼泪流了一脸,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文娟说过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用生命去惩罚另外一个人,是世上最无情最冷酷的方式。
后来每每深夜,利晴总觉得耳边回响着文娟的声音,那种恐怖的感觉总能像触电般蔓延全身。
久而久之,利晴都觉得自己得了神经衰弱。
「我觉得这是上天也在惩罚我吧。」利晴对冼佳说。
「事已至此,只能乐观地向前看,谁让你遇到了一个这么疯狂的对手。」
「她是被逼急了,你知道我逃脱不了干系的。」利晴很清楚,文娟的死她是多少都逃脱不了罪责的。
「那你打算还一条命给她吗?」
把自己自缢在浴室内,那得多大的勇气,估计真是绝望到底了吧。
亦平和利晴从此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情,两人都像约好了一样。
前些天路过婚纱店,利晴看见了那条被她试穿过的婚纱,停下脚步看了看,落肩,整个抹胸布满了水晶,裙摆的层层薄纱尤其华丽。再次看见,还是觉得那么美,可是利晴却失去了穿上它的欲望了。
利晴对那一纸婚书,也真的不在乎了,她更在乎的是晚上有个人睡在身旁,一起度过有点儿清冷的早晨。
8
冬真的已经很深了,窗外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全部落完了,光秃秃的枝干张牙舞爪着。利晴拢了拢被子,已经接近 12 点,可是亦平却还没有到家。
连着打了几次他的电话,都是转接到了留言信箱,这一会有可能还在开会也不一定。
利晴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得并不深,心里总惦记着亦平应该快到家了吧。
连续的电话声响把利晴从睡梦中拉了起来,是亦平的号码,可是却不是亦平的声音,他告知利晴,「你的先生亦平出了车祸,现在医院抢救,请火速赶到。」
利晴脑袋嗡地响了一下,来不及深思,拿着钥匙钱包就往外跑,全然不知外面已经冷入骨,可是她只穿了睡衣和拖鞋,一路上焦急如焚。
也没有想到亦平会有多严重,有可能只是受了点轻伤。
可是到了医院才知道,亦平伤得比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双腿被车完全碾压,即将面临的是截肢。
难道意思是亦平从此没有了腿?医生的话利晴都快要听不清了。
医生一遍遍地催促她签署同意书,否则亦平就会没命。最后利晴也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颤抖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亦平的命是保住了。
后来亦平的父母赶到医院,亦平已经没有了腿。
利晴和他们是见过面的,亦平在和文娟离婚后有安排喝过一次下午茶,不过过程并不愉快。亦平的父母并不知晓文娟的情况,只认定着利晴是祸首,是亦平和文娟婚姻破裂的原因。
当他们看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亦平,双腿尽失,老泪众横,很明显心是伤透了。而利晴何尝不是呢?
亦平的母亲恶狠狠地看着利晴,「真是害人精!」
利晴知道,亦平的父母也和亦平的前妻一样,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原谅她了。
9
手术后的亦平从麻醉中苏醒过来,眼前的事实几乎把他击垮。利晴看见他眼角甚至流出了眼泪,从来没有见过亦平哭,泪水沿着眼角皱纹淌落在洁白的枕头上,那种无助的感觉看得旁人心都要碎了。
可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利晴衣不解带地照顾亦平,在她的坚持下,伤愈出院后,她把亦平接回了家。
亦平再回到他和利晴的住所时,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抽出了一树的绿芽,生气盎然的。
而亦平却像一棵深冬的梧桐,满树枯枝毫无生气。他话越来越少,即使利晴卖力地想逗他笑一笑,他也只是扯一扯嘴角,接着盯着她看上两眼,示意他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亦平的车祸并非偶然,肇事的人是文娟的哥哥,文家的人在葬礼当天把亦平的眼睛打肿原来只是个开始。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残忍的报复,他们本就奔着一命偿一命去的。
当亦平知道是文娟哥哥动的手,倒是释然了,「那就两清了,谁也真的不亏欠谁了。」
车祸后,亦平没有再去上班,他的职位很快被人顶替了。这一年,他的头发迅速变白,加上越来越深的皱纹,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好友冼佳再看到他,惊讶得快要掉了下巴,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亦平是再也回不来了。
接下来的 2 年,利晴带着亦平频繁地来回医院,他身体的情况逐渐好转,并且装上了义肢。
利晴搀扶着他,像婴儿一般学习走路,他重新学会了行走。
而他的精神看起来似乎比想象中好了一些。虽然亦平没有外出上班,但是他还是每天在电脑前待上很长的时间,靠着从前的积累,帮着朋友处理着一些接手项目的琐事。
亦平的银行账户利晴一直就知道,利晴查过,账户上定期都有不少的进账。
利晴很欣慰,或许他算是真正地活过来了。
「要不我们结婚吧。」利晴对亦平说。
「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亦平看了看她。
或许他们的感情真不需要用结婚来做证明。
车祸后的第三年秋天,窗边的梧桐树的叶都还没有落尽,亦平自杀了。他谎称自己要出去散个步,接着把自己扔进了码头的海水里。
他没有被救过来,一切都晚了。利晴再见到他,只有冷冰冰的身体。利晴瘫坐在太平间里,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终究是没有坚强地活到和利晴终老的一天。
亦平的遗体很快被他的父母带回了家,葬礼吊唁进行的时候,利晴被亦家阻挡着,她从来在亦家就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她远远地看着亦平的棺木下葬。
亦平去世后,利晴搬离了原来的住所。临行收拾东西,她在抽屉里发现了亦平留给她的信,短短数句。
对不起,人世太痛苦,我先走了。如果有来世,再见。
可利晴却不想找亦平了。
母亲说得对,世间都是讲求因果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