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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文?

我是恶毒女配,但我摆烂了。

鼠鼠就是这样的捏!

1

死了三十八次之后我悟了。

像我这种恶毒女配是活不过主角的。

搀和到主角阵营里会为了主角而死。

不加入主角阵营会被认为是反派,被抓去刷经验。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会在历劫的时候被雷劈死,走路的时候被石头绊死,去秘境寻宝被小怪物咬死。

对师姐不尊重都会被同门师兄弟戳脊梁骨戳死。

既然避免不了死亡,那我直接摆。

舒舒服服睡大觉才是我们鼠鼠人的归宿!

再次睁眼又回到了故事的最初。

魔界的头号反派卫子衿今晚就要偷渡到崆峒派,身受重伤,然后被二师姐捡回去照料。

这段情节我拍掌叫好,简直是总结了凡间话本经验得出了天才性总结。

双方对立的身份,暗生在心底的情愫,忍耐中又带着一丝欲拒还迎。

拉扯感。

但是关我屁事。

亥时。

我估摸着时间,师姐应该已经和卫子衿碰面,于是放心大胆的出门吃宵夜。

前几次我一心修行,严格辟谷。

后来发现没什么用。

这个东西发明出来好像就是为了节省粮食的。

从住宿的紫竹轩出来,向东就可以抵达食堂。

草丛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

我:?!?!!

我强忍着恐惧蹲下身子去看那人的脸。

不会吧……

不会真的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吧。

豁。

剑眉星目,高鼻薄唇,眼尾的一颗小痣让整张脸多了点妖气。

除了卫子衿还真找不到另外一张让我又喜欢又讨厌的脸。

我屏住呼吸,掰开他的手,继续向食堂赶路。

过去的某一世里我试图做出一番大成绩,抢在师姐前把他捡了回去。

这家伙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手就是一刀。

白眼狼。

养不熟的。

2

食堂里人不多。

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刚进门不久的外门弟子。

天赋不够,又没有世家大族如水的丹药供着,究其一生连结丹都做不到。

我刚落座,方存就蹭过来。

这家伙天生一张笑脸,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过去的三十八次重开里我没少吃这家伙的亏。

更为罪过的是,我们俩家世差不多,在某一世中甚至因为家族利益成过亲。

不过他心中只有师姐就是了。

里外里方存勉强能算得上是我的前男友。

但是前男友这种东西吧,一般都是死了比较好。

「许思思,过几日的秘境寻宝,你找到队伍了没?」

我从盘子里捡了个鸡腿,「没呢,你要是想找二师姐就直接去找,不必从我这里下手。」

方存脸上笑容一僵,按照我的菜式拿了相同的放进自己盘子里,「和二师姐没关系,我就是想邀请你加入我的队伍。」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秘境寻宝未知性很大,估计他是怕遇到危险的时候没人给他垫背。

「不要。」

「为什么?」他有点急。

「因为我不相信你,」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方存跟着坐在我对面,「秘境寻宝本来就有危险,我不想把我的后背交给一个我不相信的人,万一你给我来了个背刺怎么办?」

他还想说什么,别在腰间的通讯令牌一闪一闪,师门有事,「你仔细考虑考虑,我的队伍永远欢迎你。」

神经病。

当我傻子吗?

一群剑修符修,非要找丹修组队,除了拿我当诱饵还能干什么。

他们拿着剑往前冲的时候我在后面举着丹炉砸人吗?

3

鼠鼠人吃饱了就要睡觉。

我慢悠悠的溜达回紫竹轩,发现师姐在门口站着。

应该是已经捡到人,来找我拿药。

毕竟我在丹修这群人里虽然天赋不够出众,但是家世够硬,顶级的保命丹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是如果是救卫子衿那个混蛋,给他两根败火的婆婆丁我都觉得浪费。

明明自己治愈能力那么强,喝点热水卧床休息两天就能好的事,干嘛浪费我的丹药。

但又不能不顾师姐的面子。

我隐蔽身型,原路返回。

惹不起还躲不起嘛真是。

路上我给秦时礼发了个消息,叫他收拾一张床塌出来,我去借宿一宿。

「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他认真的在纸上画着阵法,笔尖上是鲜红的朱砂。

我轻车熟路的从他一堆毛笔中挑了支最贵的塞进口袋,然后随便拿一支在另一张纸上画阵法,「要是我不来,你明天交的上作业?」

一百二十张阵法,给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最后一晚开始画。

果然。

鼠鼠的朋友也是鼠鼠。

秦时礼头也不抬,「要不是你遇到事能过来帮我做作业?」

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卫子衿的事,干脆随便扯了一嘴,「过几日全宗门的秘境寻宝你找到队伍了没?方存邀请我来着,我不想去。」

「我还没呢,不是还有三天的时间,」秦时礼才画完一张,直起身子舒展下腰肢,又去拿新的纸,「方存怎么想起来邀请你?他不是一向和你不对付?」

「估计是为了季师姐吧,要不然找我干嘛,遇到危险先把我扔过去拖延时间?」

这绝对是方存这个狗能干出来的事情。

明明我、秦时礼、方存都是一起长大的,偏偏方存看不上我,见了面不骂我两句就难受。

我画好一张,去看秦时礼的侧脸。

他和方存、卫子衿完全是两种类型,身上有一股儒雅温和的气质,像水一样明朗。

之前的几世他还为了救我而死。

「要不咱们俩一队吧。」

秦时礼抿出一个笑,「咱们一个丹修一个阵修,进了秘境之后就在防御阵法里待着,一动不动,扎根在原地?」

没等我说话,他自己接了下半句,「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那就这么定下来,」我斩钉截铁,生怕秦时礼跑路。

月照竹林,洒下一地碎影。

我画了不知道多少张,头昏脑胀,趴在桌子上睡晕。

再睁开眼就是在床上,鼻尖有好闻的竹子味道。

秦时礼坐在椅子上支着头睡,桌边是一百二十张阵法图纸。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真好,我们都还活着。

4

卫子衿一向能装。

让季如玉引荐他成为内门弟子也没多难。

在秘境寻宝的动员大会上看见他我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次寻宝他不仅会帮助季师姐夺得神级的宝贝,还大出风头,在年轻一辈的弟子里一举成名。

我之前还不信邪的凭借经验赶在他们之前夺得宝物,结果生生让卫子衿掰断了腕骨。

现在想想都疼。

「东西都带齐了吗?」长老在上面开大会,我和秦时礼在下面开小会。

「放心,我把祝师兄野营那套装备都拿来了,还从师尊那拿了改良版的阵法图,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

他这番话算是一针强心剂,压下我心中的不安。

但是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次的试炼和往日里有所不同,由自由组队改为随机组队,望诸弟子在本次试炼中取得宝物,提升自己,壮大崆峒派!」

心里不好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啊,我这次特地找了李师兄组队,还搭进去三块上品灵石,怎么不早说啊……」

「这随机组队若是拿了宝物分配还是个问题。」

「老天保佑,希望我能和实力强劲的同门一组!」

……

议论声不绝于耳。

我站的有点累,微微侧身靠在秦时礼身边,「你猜你会和谁一组?」

秦时礼无所谓,「不知道,我们这种阵修应该很多人想要吧,不愁在组里被人嫌弃。」

我瞪大眼睛看他,「你这个时候应该说想和我一组!再说我们丹修也是很抢手的好嘛。」

同一时间几百块灵牌同时亮起,组队名单已经下发。

大家纷纷游动去找自己的组员。

我看了眼灵牌,不知道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秦时礼,方存,我和季如玉自动分为一组。

顿时觉得自己身上有点亮。

季如玉走过来时身边还陪着卫子衿,哪怕穿上名门正派的衣服也不像个好人。

「许师妹,秦师弟,这是昨日进门的师弟,卫子衿。」她热络的为我们介绍。

我微微颔首,不想和他多接触,没想到这魔头居然伸出手来,「许师姐秦师兄好。」

「卫师弟刚进门便能来参加试炼,看来天赋非凡,」秦时礼很有眼力架的把手伸过去,「若是在秘境中碰见师弟,可要手下留情。」

说了会话方存才过来,看见卫子衿时一愣,「这位是?」

「这是刚进门的师弟,卫子衿。」季如玉含着笑,不嫌烦的重新介绍。

「原来是卫师弟。」

周围蓝光乍现,高台上的长老们面容越来越模糊。

短暂的撕裂感后我们进入了秘境。

5

同一小组的人落地点相同。

刚刚黏在季如玉身边的卫子衿现在已经不见了踪影。

方存看向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看我干什么?

我顺势把话茬扔给师姐,「师姐怎么看?」

「空间里有灵力波动,这次的宝物看来不是凡品。」

当然不是凡品,仙级法器苍玉剑。

被卫子衿拿过来借花献佛。

我曾经也试图靠着这点循环的经验抢先拿到这把剑。

结局就是被卫子衿捅了个对穿。

幸亏运气好碰见秦时礼给我捡回去。

在新手村就被干掉,怎么不能说是丢脸呢。

「既然不是凡品,那就会存在分配的问题,」秦时礼沉吟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

我十分善解人意,「师姐和方存是剑修,分在一起的话目标更加明确,两人一组,如何?」

季如玉犹豫着,但看我和秦时礼已经把事情定下来,也不好意思拒绝。

三票对一票。

方存盯着我瞧了半天,然后转过头去,「随便你们。」

他们前脚走,我和秦时礼后脚拿出传送符。

「走吗?」

「一起撕?」

试炼半柱香,开始过鼠假!

6

师尊们大概也没想到有人刚进去就出来。

广场上也没留个人。

这岂不是说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先回去补个觉,一会去吃饭?」

我们并肩走在迂回的小路上。

露水沾湿衣摆,有一丝凉意却不叫人讨厌。

「可以,中午食堂见。」

整个内门,也就只有我们两个。

不思进取,天天吃饭。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

理想很丰满。

实际上是我和秦时礼谁都没起来。

灵牌亮起,是秦时礼的语音。

「还吃饭吗?」

「要不别吃了,我困的想死。」

「我也是。」

鼠假第二天。

「还吃饭吗?」

「要不别吃了,我困的想死。」

「我也是。」

鼠假第三天。

「?」

「。」

「。」

鼠假第四天,我起床来。

不得不起。

卫子衿这个杀神找上门来了。

说实话我有点怕他。

前面有十几次轮回我都是死在他手里。

老老实实做仙门弟子会被他杀,背叛师门投靠魔道会被他吊起来杀。

更何况我之前不自量力,想要对季如玉做点手脚,被他发现后更是生不如死。

挖掉金丹,挑断手筋脚筋,扔进蛇窟里。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看见他的第一时间我就做好重开的准备了。

这次我先摆为敬。

卫子衿站在我床边,挑眉看把头从被子里露出来。

「许师姐还不起床?」

「师弟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不想起,可是我只穿了中衣……

「没什么大事,就是看师姐亲近,想送你个礼物,」他自上而下审视着我,「躺着看也行。」

豁。

这次我可能摊上大事了。

苍玉剑。

7

人生的无常就在于想要的时候什么都得不到,不去追求了反倒什么都来了。

无所求必满载而归。

女主的东西谁知道拿了会不会遭天谴。

我斟酌着语句,「卫师弟,你可能误会了,我是个丹修。」

言外之意就是这个东西对我没用。

卫子衿不说话,笑吟吟的看我。

「那我就先替你保管一下……」

我实在过分了解他,卫子衿但凡露出这种表情就没什么好事。

「我看师姐和秦师兄走的很近,」他说,「还是不要太近的好,对谁都好。」

灵牌恰到好处的亮起。

卫子衿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很多余,十分顺手的枕边捞过去看。

「许思思,去不去吃饭,食堂今天有猪排饭。」

我真的很爱猪排饭。

「秦师兄,我是卫子衿,师姐现在和我在一起,不太方便。」

我瞪着他,现在他身份还没有暴露,我在名义上还是他的师姐,这样做实在太过不礼貌了些。

秦时礼没再发消息过来,卫子衿把玉牌扔回到我身边。

「师姐也该起床了,我们找个地方说说那天晚上的事。」

难道他也重生了?

我心中冒出一股寒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卫子衿笑的更加邪气,「师姐掰开我的手时我还以为师姐胆子很大呢。」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坐在角落瑟瑟发抖的我。

面前是堆的满满的食盘。

少年慢条斯理的把茄盒外面的那层炸衣剥掉,放在我的餐盘里。

他越动作我心越凉。

「师姐怎么不吃?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外面这一层对吧?」

「我好像没和师弟一起吃过饭吧……」我佯装镇定,「所以你把我拉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想和师姐叙叙旧,」卫子衿从我盘里捡了颗花菜,慢慢咀嚼,「我看师姐很怕我,还以为师姐什么都记得呢。」

看样子卫子衿也重生了。

就是不知道他拥有哪一世的记忆,他记忆中的我是好人阵营还是坏人阵营。

「卫师弟说叙旧,看来是以前认过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印象,不如师弟说点往事,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他又从我盘子里夹了煎蛋,把蛋黄挑出来,「我当时就是这样将你的金丹掏出来的。」

想必我的脸色一定十分差劲,卫子衿才笑的那样灿烂。

疯子,都是疯子。

我猛的站起身,「卫师弟未免太过分了,再怎样说我也是你的师姐,长幼有序!」

「是啊师姐,」他托腮看我,「我一直把你当作师姐的,所以才和你说了这些,这不过是我前几日做的噩梦,师姐反应也太大了些,会让我以为……都是真的呢。」

我冷着脸,又坐了回去。

虚虚实实,我不知道他是出于自己变态的心理想看我被激怒的表情,还是决定让我死个明白。

「今天是我不好,惹了师姐生气,也算和那天师姐见死不救抵消了,」卫子衿很是大度的说,「我们也算两清了。」

两清个屁。

我冷着脸把餐盘推了过去,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反正死了也是重开。

卫子衿要是想威胁我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论起重生我确实是前辈中的前辈。

8

中午才和卫子衿生过气,下午又要看他那张讨人厌的脸。

亏我之前三十八次还觉得这人长得不错。

真是人面兽心。

所有弟子被叫到广场上开会。

师尊说最近人间多有魔怪作乱,需要诸位弟子走一趟时我回头看向卫子衿。

正巧对上他的视线。

秦时礼注意到我的动作,凑过来低声问,「你和卫师弟很熟?」

「不熟啊,才认识没几天。」

「才认识没几天就一起去吃饭……」他话锋一转,「许思思,我今天中午没吃饭。」

我狐疑的看他一眼。

大家都是修仙者,别说不吃这一顿,不吃一百顿也饿不死吧。

「那一会下山去吃?」

秦时礼瞥我一眼,「都行。」

明明是自己问的。

现在又说都行。

男人心,海底针。

开完会后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去领任务,生怕自己抢不到。

我和秦时礼慢慢悠悠走在最后,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看看路边的花花草草,生怕有任务剩下留给我们。

「这花开的不错,昨天还是个花苞来着。」我兴致勃勃的指给他看。

他淡淡看过去,「昨天和卫师弟一起看的?」

我:「……」

「哎,你听没听说内门的李师姐被外门的一个弟子表白了?」

「卫师弟和你讲的?还是你和卫师弟也去凑热闹了?」

我:「……」

张口闭口就是卫子衿。

那不说话好了。

「怎么不说了?在想卫师弟?」

我:「……」

「秦时礼,你要是有病就去看。」

「我确实身体有点不舒服,」秦时礼直勾勾的盯着我看,「饿的胃疼。」

奥。

吃醋了。

我凑近他的脸,逼的他不由得退后两步,拉开距离,「秦时礼,想让我陪你去吃饭就直说,怎么娘们唧唧的。」

「那你为什么和卫子衿一起去吃饭?」

「他从秘境里拿了一株药材正好是我下一炉丹药需要的,他送过来时我表示感谢当然请他吃个饭啦。」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隐瞒了卫子衿来找我的真正原因。

要是秦时礼再问下去我真的会露馅,幸好他就此打住。

「去领任务吧,然后下山吃饭。」

9

任务板上还剩下最后一个。

和妖魔鬼怪一点都不沾边,山下的镇子要举行庙会,想要请修仙者去扮观音。

我瞧了半天,认真的问秦时礼,「这种请求应该送过来就被打回去吧?」

他不置可否,把纸条摘下来写上我们俩的名字扔进旁边箱子里。

登记成功。

「你觉得扮观音好还是下山被五条腿七只眼睛的蛤蟆精追着咬比较好?」

他做完一串动作,顺势把胳膊架在我肩膀上,「走,我要饿晕了。」

庙会的时间在三天后,还早的很。

我和秦时礼先去给唱戏的小桃红捧了场子。

今天是她第一次演自己写的话本。

气氛渐入佳境,我瞧准时机把碎银子扔到场上。

秦时礼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学着我朝台上扔东西。

众人有样学样,一时间热闹非凡。

说起来这还是方存教我的。

那时我们刚成亲不久,请了戏班子来府里唱戏,叫好时他把手上的玉扳指塞到我手里,确实助兴的很。

散场后我们刚要走,便被戏班子的人叫住。

「桃红请二位一叙。」

台下桃红正在卸妆,一层层的油彩被抹掉,露出干净的面容。

「刚才多谢仙人们的捧场。」

我大为震惊。

这分明是个男声!

明明在台上的声音婉转悦耳……

「开场前小生听见二位仙人要在庙会上扮观音?」

我和秦时礼对视一番,不明白为什么会扯到这个事情上来。

桃红起身递了串铜钱给门外的小厮,屋子里只剩我们三个。

「我常在台下看见二位仙人,不知为何此次庙会会是你们来……」

我古怪道:「是镇上的人向崆峒派递了请求,师门派我们下山协助,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桃红摇摇头,「具体的内情我确实说不出,但是去年扮观音的人是我的师兄,他从庙会回来之后就一直很奇怪……」

「那你师兄现在是什么情况?」秦时礼问道。

「我师兄他……已经失踪很久了,从庙会回来后的半个月,他就走了,再也没回来。」

我找到盲点,「你师兄既然是自己走的,又怎么能叫失踪?」

桃红下唇咬的发白,「不,师兄就是失踪了,他出门的那晚什么都没拿,攒下的家当也都留在了这里,况且师兄要是真的想走也一定会带上我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跪下,「若是二位仙人还有余力,可否帮我一个忙?多少钱我都愿意!我只想知道师兄是死是活……」

「你先起来,」我自己一个人还拉不动桃红,与秦时礼合力才让他坐回到椅子上,「你别急,我们尽力,但是要先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秦时礼放缓语气,「既然你确定你师兄是失踪,怎么不早些向崆峒派求助?」

「我写过信……但是都被退回来了……仙人说这种事情应该去找官府……」

更奇怪了。

涉及人命的事没登上任务板。

反倒是一个协助庙会能够派两个内门弟子来解决。

「既然我们在这里,就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说说庙会的事。」

桃红摸了下脸,将泪珠藏在鬓角里。

他眼神看向窗外,深吸了几口气才开口。

「去年周族长找到戏班,出了高价请人扮观音,可大家明明都知道,他们那种氏族出身,最看不起我们这些伶人,庙会这种全镇人庆祝的节日,若是请我们去了,定会有人朝我们身上扔菜叶子。」

「班主一开始没同意,但奈何族长的价钱越开越高,戏班里已经有人开始心动,于是在庙会前十天左右,班主带着周族长过来选人,他一眼就看中了我,但是我不愿去,班主也没说什么,不挣这笔钱我们也吃得起饭。」

「可接下来的演出周家的人开始找茬,甚至朝台上演戏的伶人身上泼狗血。师兄知道我不愿去,便顶了我的名义答应他们扮观音,他瞒得很好,连我都是在庙会的前一天才知道这件事。」

「师兄扮相很好看,庙会举行的也很顺利,可他回来了之后就不太对劲。」

「先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然后他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主在召唤他,主需要他,然后在一个雨天他突然冲出去,再也没回来。」

听完这个故事我和秦时礼沉默了很久。

桃红自责道,「要是当时去的是我就好了,今年的庙会我自荐枕席,但是族长说去年的效果不好,神明对我们的表现不满意,所以镇子里去年的收成才不好,但我万万没想到请来的是二位仙子。」

秦时礼找回了自己的声带,「那在你师兄之前的扮观音的人呢?」

「观音男生女相,所以男女皆可扮演,我去找过前面曾经扮过的人,不是嫁到了外乡就是出了意外。」桃红说,「这件事绝对有问题,二位仙子务必小心谨慎。」

我们临走前要走了桃红师兄的生辰八字,没什么特别的。

「等回去借一下师尊的追魂灯试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还以为捡到了便宜。

没想到凡人的事情处理起来比妖物更加棘手。

10

「你怎么看?」回客栈的路上我问秦时礼。

他抱着胸,慢我一步,「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找不到那个点,三天后的庙会相比之下更加紧急。」

说这话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客栈一楼是饭馆,现在这个时间没有人在下面用餐。

我和秦时礼点了四道菜边吃边聊。

脚步声渐近。

「还有房吗……许思思?」我抬头看过去,不是外人。

方存和季如玉。

「好巧,你们的任务也在这里?」

季如玉笑笑,跟着方存一起坐了过来,「我们的任务是捉住白水镇一只吞吃孕妇腹中婴孩的魔物,结果没想到这家伙最后用了傀儡术,我们一路追着他的本体过来,没想到能在这里和你们碰上。」

方存又点了三个菜,给季如玉添了杯茶水,「你们的任务又是什么?」

别人的任务虽然危险,但是说出来炫酷。

我们的实在有点低级。

秦时礼大方承认,「过几天有庙会,请我们来扮观音。」

别说方存,连季如玉都捂着嘴笑。

我羞的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师妹本身就漂亮,扮上观音肯定更好看。」她拍拍我的手背以表安慰。

秦时礼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师姐别误会,是我扮观音。」

这次轮到我一同震惊。

师姐温柔大气,「秦师弟俊朗,扮上观音也会好看。」

月明星稀。

我跟着秦时礼进了他的房间。

「怎么又变成了你来扮?」我迟疑的扫了他一眼,「能行吗?」

一米九的观音?

这样的话不用拿玉净瓶,扛上一口缸也蛮合适的。

我脑子里已经自动形成画面。

「别想些有的没的,」他不愧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既然已经知道了庙会有诈,咱们就得有所准备,让你去扮观音你能干什么,和敌人决斗的大场面疯狂吃药维持自己最后一滴血吗?」

「……」

可以……但是也别骂的太难听……

我们丹修不是就这点本领吗?

虽然在打架时唯唯诺诺,但是可以靠活得久把对方熬死。

殊途同归。

这三天里我和秦时礼早出。

方存和季如玉晚归。

同一屋檐下只见过那一面。

庙会当天有神婆来接我们去化妆。

「仙子,请。」

秦时礼不着痕迹的把神婆的手挡到一边,自己站出来,「婆婆,这次的观音是我来扮。」

她一愣,笑容不减半分,「没关系没关系,这次我们的庙会分东西两场,碰巧需要两位观音。」

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竟然把这件事办的这么隆重。

我被按在椅子上和秦时礼并肩坐在梳妆台前这件事实在很奇怪。

侍女将油彩一层一层的抹在我脸上。

识海晃动。

「见机行事,注意安全,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随时跑路。」

秦时礼闲适的坐在椅子上,但能看出他是紧张的。

如果不是他主动提出自己要扮观音。

那么还会有两个观音吗?

「仙子,」侍女脸蛋红扑扑的,「我们去这边换衣服。」

身边的秦时礼还停在修眉那一步。

在我看向他时,他心有灵犀的睁开眼,点点头。

观音穿着素净,是一件白色素锦纹的裙子。

我换好以后小侍女捂着嘴惊呼,「还真以为是观音大士下了凡。」

秦时礼也看过来,我转了个圈,「好看吗?」

「很漂亮,」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招呼我过去,「你来帮我画个耳洞。」

很奇怪。

我和秦时礼脸上是相近的妆容,碰巧他今天本就穿了白色的衣服。

好像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灵魂碎片。

手中的笔蘸了朱砂,我靠过去时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脖颈上。

素淡的妆容,耳垂上鲜红的一滴。

本来清秀的面容忽然变得有点媚。

秦时礼不应该去扮观音,偷人心的妖精更适合他。

11

轿子摇摇晃晃,我连打着几个哈欠,没忍住靠在内壁上眯了一会。

等我醒来居然还没到地方。

我刚想掀开帘子看看什么情况,轿子便停住,「仙子,到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庙会。

荒无人烟的树林,破烂不堪的废弃庙宇。

冷汗密布后背。

身边只有抬轿的人和侍女。

「仙子,请进。」

她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停在原地没动。

「仙子,请进。」

看得出来她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

是被人控制了……还是说她其实是个傀儡?

可化妆时我和秦时礼都没感觉到不对。

身后的人向我逼近。

我下意识去拿藏在衣袖里的符咒。

该死!

换衣服时我没把东西装进来!

一时间不知道先骂自己蠢还是先为自己的悲惨人生默哀。

迫于无奈,我一步步走进破庙。

里面的装饰竟然可以说的上整洁。

只是供奉的神像过于陌生。

我硬着头皮给这不知名的神灵上了柱香。

叩首在抬头时我突然意识到,

我不仅见过这位神明,还认识这位神明。

小桃红,确实藏的很深。

侍女不知道从哪里抽了布条绑住我的眼睛。

我想趁着她凑近时给她致命一击,然后迅速逃走。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这个地方被人下了禁制,丹田内的灵气被全面封锁。

手紧接着被缠住。

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终于重新找回视线。

「哇……」我忍不住惊呼。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供奉神明的地方。

前方是桃红的巨大神像,他垂着眼,目光慈悲,背后是八身飞天的彩绘。

周围是一些形态古怪的神像。

体积略小些,颜色更加丰富些,但却有很多磨损,像是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一样。

最值得说的便是天花板的藻井图案。

中心是三兔共耳,被红白笔墨的莲花层层簇拥着。

我在秦时礼的书中读到过,这种图案代表着前世今生,象征轮回。

这些只是壮观,不能称作惊人。

惊人的是本该放置蒲团的位置摆放着一方巨大的水池。

浓郁的红色在方框里轻轻摇晃。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我想吐。

只可惜什么也吐不出来。

按照话本子来说,像我这种身份背景,如果是主角,一定能够发现惊天的秘密,毫发无伤的从这里走出去。

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个女配。

这辈子还摆烂了,没了丹药和符纸我就是个废人。

所以才会沦落到被凡人按在水池边放血的地步。

难道我这种仙子血不是应该珍贵一点,被留几天,现用现取吗……

怎么来了就动刀啊……

脖子上的血管被切开。

要不是丹田中的金丹源源不断运转,我真的会立刻死。

身体越来越凉。

先是手和脚发麻,并逐渐蔓延到四肢。

脑子越来越浑,甚至到了最后连疼的含义都要想半天才能和真实的触感挂钩。

好冷。

侍女扯着我的胳膊把我扔进一堆尸体里。

很快有人推着板车把我们随意的堆砌在上面,推到外面树林里扔掉。

身上被淋了火油。

怪不得我和秦时礼找不到那些曾经扮过观音的人。

被火烧的连渣都不剩,我们上哪里找。

意识越来越薄弱。

金丹的光芒越来越暗。

大不了重开。

火焰迟迟没有在身上绽放。

似乎有人把我从人堆里捞了出来,还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

呵在空中,消失不见。

12

「思思?你终于醒了!」床边的少年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的头发扎的很高,只用一根玉簪子束住,质感很好。

眼角眉梢都向上挑,却意外是一张笑脸。

看了就不会让人心情很差。

我好像很久都没说话了,嗓子里一股血腥味。

「你是?」

他松了一口气,「又不记得我了?我是方存,你的夫君,你叫许思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倾慕。」

好像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我经常这样……忘记很多事情吗?」

方存坐在我床边,把我揽进怀里,「你小时候被马惊过,落下的病根,不过没关系,这个病不影响身体健康。」

我垂着头,愣愣的看向被子上的鸳鸯戏水,「我们什么时候成的亲?」

「三个月前,」他观察着我的表情,试探性的问,「是对床品不满意?我叫她们来换。」

「不用麻烦,」我摇摇头,「就是突然看见这么多红色有些刺眼。」

方存似乎很闲,每天都陪在我身边。

我把鱼食扔进池塘里,看着锦鲤蜂拥而至。

「我们两个每天都在家里呆着,真的不会坐吃山空吗?」我有点忧愁。

身边人捏住我的手腕,把玩我的手指,「你脑子里每天就想这些?」

方存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不用担心,况且不喜欢我陪着你吗?」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太奇怪了。

府中的侍从极其冷漠,今早侍女替我梳头时手好凉,甚至不像活人的手。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方存顺势把我揽进他的怀里,「若是冷的话,我们回房。」

回房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总是叫我睡觉。

人怎么可能一天睡十二个时辰。

「太无聊了,我以前的日子也是这样过的吗?」

「你若是觉得无聊,请个戏班进府唱几出戏?」

我摇摇头,不知为何我对这个东西下意识的抵触,但鬼使神差的,我说好。

方存动作到快。

一群人吹吹打打的架起了戏台。

第一出戏是四郎探母。

「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

方存敲击桌板的节奏一顿,又像没发生过一样。

晚上睡觉前方存照例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但似乎不够。

他凝视着我,慢慢凑近,吻过来时我偏头避开。

明明我们是最亲近的关系,但我却对他的亲密行为莫名的抗拒。

总有一种身边应该是另一个的感觉。

方存眼神很是受伤,我觉得愧疚,亲了亲他的脸颊,「对不起……」

「没关系,睡吧。」

13

戏开场了就不能停。

方存给我科普,这戏台一旦搭起来,看的就不只是我们。

天上的神佛,暗处的鬼怪,都是这场戏的观众。

最后一天的曲目我还没有选,台上的人却自顾自的唱了起来。

这个曲目我从没见过。

讲了一个过分离奇的故事。

天上的残缺双生子神明被驱逐到大荒,一个有仙骨无仙根,一个有仙根无仙骨,哥哥为了让弟弟生活下去,剔了自己的仙骨入魔。

看到这里时方存猛的站起身,叫所有人停下。

但大家不为所动。

我按住他的手,「不是说戏不能停?最后一场,看看也无妨。」

哥哥变成了不妖不魔的怪物,弟弟一开始用野兽的血肉喂养哥哥,到了最后竟然以人肉饲养。

皮肤表明布满了囊肿,獠牙从口中生出。

这场戏似乎太过逼真了……

看得我想吐。

弟弟带着哥哥进入了人间,不单单是为了喂饱哥哥,还要找到仙骨重新为哥哥塑造人形。

他们设计捉来了下凡历劫的神君,把他绑在高台上,以鲜血为引,举行最后的仪式。

我心慌的厉害,止不住的害怕。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我的血肉中剥离出去。

撕心裂肺,痛入骨髓。

弟弟面容妖冶,看向台下,「许思思,秦时礼要被烧死了。」

秦时礼……是谁?

我想我应该认识他的,否则不会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流泪。

方存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朝着台上的戏子直直劈去。

那人只是衣袖轻挥,一个闪身便躲开攻击。

他朝我扔了一把剑,「说是送给你的就拿着,劈开幻境许思思!」

头疼的快要裂开了。

天旋地转,我跌跌撞撞的捡起剑,甚至不知道往哪里刺。

身体的本能让我将剑扎入地表,以支撑自己站起来。

碎裂声自我脚下起。

亭台楼阁,红砖墨瓦,包括面前的空气和水中的锦鲤都支离破碎。

活人只剩下我、方存和「戏子」卫子衿。

落地点仍旧在树林里。

方存的剑被卫子衿击落,胸口透出血色。

「师姐,」卫子衿偏头看我,露出个天真无邪的笑来,「做你想做的事,其他地方有我。」

临走前我再次回头看了眼方存。

他吐出一口血,大口的喘着粗气,直直的看向我。

「心疼了?」卫子衿笑着问,反手又朝他身上刺了一剑,「师姐,再不抓紧,秦时礼可就要被烧死了。」

14

灵剑腾空。

甚至都不用卫子衿给我指明方向。

远处升起的烟雾和格外显眼的火光都能昭明秦时礼的位置。

快点,再快点。

甫一落地,一股皮肉烧焦的恶臭扑面而来。

篝火围绕的祭台上竖了根高高的棍子,浓烟让我看不清上面绑住的人是谁。

万一是秦时礼……

我心快跳出来了。

周围跪满了镇子上的居民,他们盲目的叩首。

不是傀儡,是真真正正的人。

只不过三魂七魄被抽走了一魂二魄。

怪不得我们进入镇子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祭台下的平台站着一个人,穿了红黑的戏服,上面绣着金乌的图案,转起身时全身都闪着金光。

脸上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扭动的腰肢却极为纤细,活似一条美女蛇。

我捏着剑,从人群侧面靠近,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

真奇怪。

正当我要往祭台上摸的时候,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刚要举剑刺下去,便看见秦时礼苍白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跪在我身边。」他身子侧了侧给我腾了个位置。

「你脸怎么这么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时礼看着我,默默从我口袋里拿走一张符纸。

同心符,在门内属于禁咒。

施咒者将分担被保护人的一半伤害,在危及性命时甚至可以共享施咒者的生命。

原来我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不是我意志坚毅。

「回去吃个杀猪菜,补补。」

高台上的舞者突然停下了舞步,虔诚的说出一段远古咒文。

火灭了。

我这才看清,被绑起来的人是桃红。

桃红?!

按照我的推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应该是桃红啊!

如果是这样,那台子上跳舞的又是谁?

我惊恐的给秦时礼递了个眼神,他捏住我的手腕,摇摇头,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那人摘掉面具,青丝如瀑,露出一张白净温婉的脸来。

是季如玉。

我瞳孔震颤,前三十八世的季如玉都是冰清玉洁一身傲骨的崆峒派二师姐,永远笑颜恬淡,永远温柔的夸赞我每一次成就,明明她才是这个世界天命所归的女主角……

现在怎么和这些妖魔鬼怪混在一起?

我之前一直以为剧情不同是因为我摆烂了,没有尽忠职守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所以才会产生这种蝴蝶效应。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所有人的人设全部崩坏。

卫子衿变得亦正亦邪,方存变得偏执变态,季如玉我甚至说不清她变成了什么样子。

好像只有我和秦时礼还被傻傻的蒙在鼓里。

自以为摆烂可以逃避一切,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但我们始终在局里,哪怕无数次重来,我们依旧是局中人。

是逃不掉的宿命。

季如玉目光扫过众人,在我和秦时礼脸上多留了一会,绽出一个甜甜的笑来。

只一刹,她从神台上走来了人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金丹,还有一根棍状物,外面裹着莹莹蓝光。

桃红发出惨叫。

秦时许凑在我耳边讲解,「在你来之前,师姐杀死了那只吞吃婴孩的魔兽,从它体内取出的。」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桃红几近崩溃,死命挣扎,竟然挣脱了绳索,从高处跌落。

可是我分明看见是从暗处一闪而过的光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

师姐饶有兴趣的蹲在他身边,戳戳他的脸,像个见到礼物的小女孩。

「被放逐的神也算的上神吗,」她喃喃自语,我却听的极为清楚。

「你本可以在大荒和你哥哥安稳的生活,可偏要对我师妹下手,」师姐眼神凌厉,拍了拍他的脸,「怎么赎罪都不为过。」

「弑神……你们弑神……」桃红说的断断续续,不停向外咳血。

我的关注点却飘向奇怪的地方。

明明从高处摔下来,怎么还能说话?

季如玉动作迅猛,将金丹和那团发着荧光的东西塞进桃红的丹田处。

桃红的身体逐渐飘起。

全身都布满这种光泽。

师姐站起身朝我招手,「思思,到我这来。」

我全身僵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动。

秦时礼也站起身,要和我一起过去时,被不知道从哪来的卫子衿按住。

跟在后面的方存还在吐血……

他语气温和,「去吧,师姐。」

我同手同脚的走过去,上高台时甚至忘记自己可以御风,手脚共用的爬了上去。

季如玉的手在身上蹭了蹭,过来拉我的手,「思思,用你的剑,杀了他。」

怎么从一个言情剧本变成了恐怖剧本……

我颤着手,下意识看向台下的秦时礼,他被卫子衿勾着肩膀,莫名的可怜。

还是有点下不去手,我看过很多次桃红的戏,三十八世,我甚至以为我们是朋友。

「思思,」师姐在喊我,「他是神明,不会死的,你不用怕,扎下去。」

我倒不是怕,就是手抖的厉害。

为什么我要杀了他?

「我只是在最后的祭祀代替了他的位置,但你们前面所经历过的,都是他设下的局,」季如玉轻声解释,原来刚刚我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如果不是我们撞上了这一切,现在被取丹剔骨的就是秦时礼。」

「它早早就设下了这个局,甚至将所有的人都练成了傀儡。」

「没关系的,你不要怕。」

我闭着眼睛,将剑刺下去。

如果神明不能保护百姓,那就去死吧。

15

世界清明,身体轻盈。

记忆和远处的风一起扑面而来,将发丝吹起。

不是重生的三十八次,灵魂被禁锢的三十八次。

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我和秦时礼的相爱。

从地仙晋升到天上后,我被分派到司命殿打杂。

不过是每天整理名簿,将命格本送到月老处。

原来人类的一生都是被操纵的。

仙和神不同。

仙是生灵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晋升而成。

但神不同,他们是世界诞生之初随着混沌的消散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仙有七情六欲,可以嫉妒,可以愤怒,但却不可以相爱。

神明根本就没有情根。

诸如司命殿的那对姐弟——季如玉和卫子衿。

诸如月老——方存。

月老殿和我交接工作的秦时礼也是新晋升天的地仙。

一次失误,我们将人间的红线错误的牵错。

李朝的公主本应该爱上和亲的王子,却因为我们的失误变成和将军暗生情愫。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等我们发现不对劲时,故事里的主角已经出落成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

既然是我们惹下的祸,就要自己解决。

我和秦时礼捏了个身份,我们一个扮作御前侍卫,一个扮作宫女,潜进皇宫。

但一切都错了。

公主没有爱上自己的和亲对象,也没有爱上我们为她安排的将军。

她爱上了一个小太监。

这怎么可能!

我和秦时礼不断变换身份,跟在公主身边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依旧按照季如玉的剧本发展,可两个人却在每一场景都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公主依旧去和亲,小太监攀上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一步一步爬上了厂公的位置。

他们一个在南诏,一个在京都。

南诏的王死了,按照习俗,公主应该嫁给王的儿子。

她从嫁过去的那一刻便不再是公主,而成了一个头衔。

无所谓嫁给谁,无所谓娶了谁,只要南诏的王娶了中原的公主,便可以为两国百姓带来平稳的生活。

中原的茶和丝帛可以传入南诏,向世界各地流通。

南诏的马匹和舞女伴着铃声来到中原,菩萨蛮的乐曲在月下流淌。

一切都将平稳的发展,只是人间少了一对爱人。

小太监不能允许自己的公主受这样的委屈,于是他操纵自己扶持的傀儡皇帝向南诏举兵。

南方蔓延起无边的战火,流离失所的哭嚎不绝于耳。

他终于来到了南诏的皇宫外。

见到了公主,但也只是公主的最后一面。

拔剑自刎。

这似乎是一个公主的最高礼节。

我开始困惑。

我们似乎搞错了什么。

红线不应该是让两个人相爱,而是为两个相爱的人送上神的祝福。

名簿也不是为每个人安排命运,让他们按照上天安排的路线生活,而是为那些心怀感恩的人民提供一个安稳的环境。

一切都错了。

是我们弄反了。

成神成仙并不是我们修炼的最终目的,我们拥有了神力,是为了庇护善良对待人间却仍旧过的不如意的弱者,是为了守护人间的大义,是为了让那些蔑视律法规则的人知道,这个世界上尚有一种力量监督着他们。

举头三尺有神明。

神明便要庇护他们的信徒。

16

我和秦时礼暗地里修改了人间的名簿和红线。

对相爱重新定义。

直到被天道守则抓住。

按照天上的规矩,我和秦时礼应该被扔下诛仙台,打入畜生道。

但季如玉姐弟和方存为我们求情,只是将我们投入锁仙塔。

无尽的轮回中只要我和秦时礼放弃对爱的执念,只要我们不在相爱,放弃情根,便可以重新回到天界。

可事实是我们失败了三十八次。

季如玉先是修改了我的记忆,未果。

她拉着卫子衿入局,未果。

方存中途加入,依旧改变不了结局。

爱无法被定义,也无法被限制。

既然无法遏制爱的产生,不如让我们立功改过。

大荒有邪神,杀神即证道。

证天道恢恢。

证世间清明。

证明规则大于爱。

「你们真的要这么决定?」方存不敢看我,哪怕我站在他身边他也要去问站的更远的秦时礼。

他囚禁我的事情没有人和秦时礼讲。

也不需要。

他明白了爱的其中一层含义,占有。

在未来无尽的岁月里,他会明白的更多,会成为一个称职的月老。

「决定了,这个神仙确实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无趣。」

季如玉把我抱进她怀里,嘤嘤的假哭,「要是没了你以后司命殿的日子得有多无聊啊,宝宝我舍不得你,你和我好吧,我保证不让天道发现。」

她就是这么一个跳脱的性子,装了三十九次高冷温柔二师姐之后估计再也不想用这个人设了。

「放心了,做回凡人之后我一定每天都给你上香,好像我这次走了以后你就不会下凡看我一样。」

卫子衿走到诛仙台边,施法挡住了戾气,「别叙旧了!我一会挡不住了!」

秦时礼拉住我的手,最后一次道别后我们纵身一跃。

戾气围绕在身边,他把我紧紧的护在怀里。

苏州城内,相识的两家商铺不同夫妻各自诞下婴孩。

「若是性别不同,便定下亲事,结为夫妻。」

……

这人世间,值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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