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不小心吃下能促进双修的灵修果，浑身发热地躺在塌上。
小龙王连忙节节后退：「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可不要打什么歪心思！」
可我却听见他的心声：「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还有这种好事？！她怎么还不亲我，急死我了！」
然后他的龙尾『噌』的一声，冒了出来。
1.
我是东海周边一个小小荷寨的采莲女。
传说东海下生活着龙族，龙族骁勇善战，能呼风唤雨。
所以每年四月四日，寨中长老都会组织荷寨的人们祭拜龙王和小龙王，只为祈求龙族庇护荷寨。
虽然我也会跟着长老祭拜龙族，但是其实，我一直都很怀疑关于龙族的传说。
直到今日。
我像往常一样采莲的时候，水中突然窜出几抹奇怪的身影。
然后我就被他们径直地拽入东海深处。
就在我快被海水呛死的时候，有个人塞给我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
那是一片龙鳞。
挟持我、又给我龙鳞的人叫敖清，他是东海龙王的儿子，传说中的小龙王。
而敖清挟持我的原因让人啼笑皆非。
东西两海纷争不断，数月前，天帝向东西海赐婚，希望联姻换得东西两海的和平。
今日，东海小龙王本要去西海，接鲛族公主倾欢到东海待嫁。
结果倾欢死活不愿意嫁给敖清，半路从迎亲队伍中逃走。
所以敖清才和一众虾兵蟹将挟持了我，让我假冒鲛族的倾欢公主。
东海深处是一座宏伟至极的龙宫。
我抬头看不见天空，只能遥遥看见一抹天光，那是水上的世界。
传说居然都是真的，而我面前就是传说中的小龙王！
敖清穿着一身白袍，一双好看的眸子波光潋滟，他头上是两个犄角，身上还有淡淡的莲子苦香味，很好闻。
「我给你的龙鳞能够避水。」敖清的薄唇轻启，语气严肃，「而我挟你来是因为我父王年纪大了，如果倾欢公主跑了这件事被他知道，他的身体肯定受不了。若你不配合我演戏，我就丢你去喂鱼！」
我心中一惊，连连后退，却突然听见来自我脑中的声音：
【要是我父王和其他虾兵蟹将知道倾欢竟然不愿嫁给我，我堂堂东海小龙王的面子还往哪搁啊！还好我急中生智挟了个小村姑！】
我脑中的这个声音，竟和敖清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敖清的心声。
龙鳞是从敖清身上取来的，所以它不仅能避水，还能让我听见敖清的心声。
不过，恐怕当事人敖清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敖清凑近我，心不在焉地剥开缠在我面上的水草，想看看我的相貌。
我终于从水草中挣脱出来，而敖清的手一顿，又错开目光：「真是个小村姑长相，还好东西海不和，所以我父王从没见过倾欢公主的画像，不然你怎么冒充她。」
哪有叫人帮忙还人身攻击的！
「你？！」我正气急败坏着，在下一瞬，却又听见敖清的心声：
【我去，人间居然有这种绝色的凡人？这不比例欢好看多了？！】
原来是个表里不一的小龙王。
我看着敖清，忍不住笑出声。
敖清一脸狠厉地看着我：「笑什么笑？看什么看？！」
他的心声又传来：
【她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被我四海第一的长相折服了吧！求她多看我两眼吧！】
「嘁，」我朝敖清翻着白眼。
他又问我：「喂，小村姑，你叫什么名字？」
「烟青。」
敖清撇撇嘴：「好难听的名字，从今天开始我就用倾欢这个名字叫你，你可别反应不过来。」
他的心声又传来：
【居然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她怕不是个仙女吧！】
传说，东海小龙王雷厉风飞，以一当十。
看来传说还是不太真的。
东海小龙王明明自恋自大，不太聪明！
想起每年在岸上的荷寨里，我祭拜小龙王时的虔诚……
我感到深深的后悔。
2.
敖清向老龙王称，倾欢公主长途跋涉、身体抱恙，不能立即面见他们。
老龙王下旨，倾欢公主的接风宴改在十日后举行。
接下来的时间里，敖清便开始抓紧时间教我东海的规矩。
东海的规矩繁冗复杂，我很快便没了耐心：「什么破规矩啊，不能吃鱼，不能吃虾，只能每天吃海草……难怪你长得跟倭瓜似的！」
我的话音刚落，就感觉头痛欲裂。
是了，这是最让我受不了的事。
敖清给我的龙鳞还有个功能，就是护主。
一旦我说对于敖清不利的话，就会头疼。
敖清用法术将龙鳞系在我身上，我根本取不下龙鳞。
我只得开口：「敖清真是盛颜仙姿、紫芝眉宇、高风亮节！」
说完这些拍马屁的话，我的头疼这才慢慢消失。
我瞪着敖清，可他的脸红扑扑的，他的龙尾『噌』的一下从衣袍下冒出来。
敖清一愣，嘴硬着：「看见我的龙尾没？你这凡人再不好好学规矩，我就用这龙尾甩你十丈远！」
敖清的心声又传来：
【天呐，我的龙尾只会在极度愉快的时候自己冒出来，怎么她夸我三句我的龙尾就忍不住冒出来了……矜持！矜持！】
原来龙族竟还如此憨态可掬，我对小龙王啼笑皆非。
十日后，我终于大体学完东海规矩。
接风宴，我跟着敖清进入蓬莱绛，忐忑地拜见了老龙王和龙后，这才坐在敖清旁边。
东海许多的贵族龙女也纷纷入宴，问候我和敖清。
我躲在敖清身后，生怕自己出了纰漏：「怎么这么多龙女都来了？」
敖清仰头，斜睨着我：「我在东海的地位一神之下万神之上，理应如此。」
他的心声却又传来：
【呦呵，她吃醋了，哈哈哈哈哈哈！】
敖清实在厚颜无耻，我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宴席过半，龙母突然发话：「听说倾欢公主自幼才华横溢，不如请倾欢公主献舞一曲，祝龙族安稳太平？」
敖清立即大惊失色地看向我，低声道：「快拒绝，你若连累我，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心声却是：
【完了，若是父王母后发现她不是倾欢，我如何救她？】
敖清倒还有算点良心。
好在在岸上祭祀的时候，我一向负责跳舞，所以我自信地走上殿中：「那倾欢便献丑了。」
敖清的心声不断传来，萦绕在我脑中：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晃晃脑袋，脚尖一点，摆好架子，衣上的珠玉开始飞扬。
敖清的心声又不断传来：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天呐……】
一舞献毕，龙族众人皆开始赞叹我的舞姿，我坐回敖清身边。
他这才收回怔楞的目光，撇撇嘴：「还算有点样子，没给我丢脸。」
他的心声又传来：
【这下整个东海都要知道我小龙王的未婚妻是如此超凡脱俗，我敖清也忒有面子了！】
我无奈地摇起头。
每次龙族的宴席之后，老龙王都会短暂地开启龙宫中的垂青殿，供众贵族观赏谈乐。
所谓垂青殿，就是放置龙族战利品的地方。
所以接风宴之后，敖清也带我来了垂青殿。
垂青殿中青烟弥漫，排列着一层层的架子，架上皆陈列着各式各样龇牙咧嘴的物件。
敖清一脸骄傲地向我介绍着：「瞧好了，这是赑屃之角，是当年我带着三千虾兵蟹将跟着天帝长子去征战后留下的……这是狻猊之首，是当年我带着一万虾兵蟹将去捕获的……」
说着说着，敖清突然高深莫测地看着我：「今日你冒冒失失地去跳舞，万一连累我怎么办？以后无论你做什么都需要我的许可，我捕获上古凶兽都易如反掌，更别提你一个小小小村姑了。」
我气哼哼地瞪着敖清：「就会威胁人。」
敖清的心声又传来：
【我这么英勇善战，她一定惊叹于我的本领吧！】
「自恋狂！」我忍不住骂敖清一句，可我的头又在龙鳞的作用下疼起来。
我连忙捂着头：「敖清你真是文韬武略、出类拔萃……」
头痛这才渐渐消失，而走在我前面的敖清的走姿突然变得很奇怪。
他的心声又传来：
【哎呀，好高兴！龙尾又冒出来了，我得努力掩住。】
该死的龙鳞和敖清！
3.
因为接风宴上的一曲舞，龙后渐渐和我熟络起来。
敖清去巡游东海的日子里，龙宫里一大片的灵修果熟了。
龙后便派我去清点灵修果的数量。
我看着面前的一筐筐彩色的灵修果，着实觉得十分新奇。
龙后如此珍惜这灵修果，可见这也是龙族的宝物，况且它的名字还这么高大上。
听说老龙王已经几万岁了，敖清也有几千岁，说不定吃一颗灵修果可以长生不老。
这样想着，我便在清点完灵修果数量的那天，偷偷吃了一口灵修果。
没过多久，我就感觉体内冒着热气，很不舒服。
我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敖清终于回来了。
我迎上去，还没开口，敖清已经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烟青，你的面色怎么这么红？」
「我……」我纠结了一番，还是开口，「我吃了一口灵修果。」
「什么？！」敖清一脸的不可置信，「灵修果是为了促进龙族双修的神果，在新婚夜才能吃的。」
我脑中一阵惊雷滚滚，苍天啊！
敖清连忙后退了三步，摆摆手：「现在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可不要打什么歪心思！」
可他的心声又传来：
【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还有这种好事？！】
我气不打一处来，瞪着敖清：「卑鄙！」
敖清蹙着眉：「我看是你卑鄙，你偷吃灵修果就是想占我便宜吧？！」
可敖清今天看起来确实比往常更加帅气了。
我听见我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
我连忙低下头，捏紧拳头：「敖清，滚出去！」
敖清却赖着不离开：「本小龙王还怕你连累我呢！」
他的心声又传来：
【不是吧，灵修果都能忍住？】
「快滚！」我大喊着，可在龙鳞的作用下，我的头又疼了起来。
我捂住头，不得不说着敖清的好话：「敖清，你真是刚正不阿、温文尔雅、气宇轩昂……」
额上的头痛渐渐消散。
可因为这一系列夸奖的词汇，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噌』的一下，敖清的龙尾又冒出来了。
我蜷缩在床上，而敖清走近我：「喂，你没事吧？」
他的心声又传来：
【她怎么还不亲我啊？急死我了！】
我气急败坏地抬头，对上敖清那一双好看至极的眼睛。
我目光向下，又看见他好看的唇。
脑中一片混沌，我控制不住自己，向前吻了上去。
敖清的心声在下一瞬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亲我了！】
脑中敖清的惊叫声让我恢复了理智，我连忙脱身，可敖清却用力拥住我。
我只觉得身上压了一座山，我的挣扎如蚍蜉撼树。
可没想到唇齿交接并不够，敖清的舌尖顶开我的唇，进一步侵占拥有。
混账啊！
敖清的心声还在不断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倒好像被轻薄的是敖清一般。
我拼命地挣扎，敖清这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我，和我四目相对。
我羞愧万分地错开目光，敖清又掰过我的头，故作狠厉道：「小村姑，你竟敢轻薄我，以后不该你吃的东西别乱吃！」
可敖清的心声却传来：
【完了，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我心中一惊，连反驳敖清都忘记了。
灵修果的药效已过，可我还是感觉心跳得很厉害。
「现在你我都有了肌肤之亲，」敖清面色微赧，微微别过脸，说，「等我找回倾欢公主，也不好娶她啊。不如我即刻禀明父王，娶你算了？」
「什么？！」我又羞又怒，「我就回答你一个字。」
敖清眼睛一亮，试探着问着：「是……好？！」
「呸！」我嘴硬道，「想耽误我的大好青春，白日做梦！痴心妄想！等你这找回倾欢公主，赶紧送我上岸！」
「我说着捉弄你的，你居然还当真了，小村姑！」敖清气急败坏地拍了拍衣袍，转身离开。
可他的心声又遥遥传来：
【呜呜呜呜，我堂堂小龙王第一次追求别人，居然被拒绝了，呜呜呜呜……】
我看着敖清的背影，突然感觉他也不是不聪明。
而是可爱至极。
4.
虾兵蟹将们还是没找到倾欢公主。
距离大婚日愈来愈近了，敖清只好抓紧时间教我大婚礼仪。
每当我学得不耐烦，敖清总是轻哼道：「倾欢赶紧回来吧，真受不了你这小村姑！」
可他的心声却传来：
【虾兵蟹将可千万别找到倾欢，反正东西海向来不和，西海众族也不会来参加婚宴。我若能娶了烟青就好了。】
看着敖清表里不一的别扭样子，我觉得好笑。
不过其实我也蛮喜欢东海的，东海有大片的珊瑚，绚丽热烈，绵延万里，连海水都被映红；东海还有大把的莲花，重重叠叠，遮天蔽日，莲香蔓延龙宫各处。
最重要的是，东海有敖清。
我小时候本是弃女，是荷寨收养来的。
我在荷寨孤孤单单的长大，反而在龙宫里，我才有了归属的感觉。
我总担心倾欢突然出现。
可世事就是这样，越担心的事反而就会发生。
一日夜里，我本和敖清一起看着东海里会发光的鱼群，龙宫中却传来老龙王震怒的声音。
是西海突然来袭。
天帝给西海鲛族和东海龙族赐婚，是倾欢公主自己半路逃脱。
敖清半路将我劫走，却恰好中了西海的下怀。
西海鲛王向天帝明奏，称东海不愿接纳倾欢公主，将倾欢公主半路舍弃，而接走了个凡人。
东西海本就不和，眼下矛盾一触即发。
老龙王大怒，非说我是西海派来的奸细。
蓬莱绛殿中，敖清将我掩在身后。
可无论敖清怎样解释，老龙王都不愿相信我的清白：「敖清，你一向跳脱，我对你一忍再忍，你又怎敢这样不顾东海的安危？」
「父王，真的是我的错，和烟青无关，」一向骄傲的敖清此时跪在地上，「放她上岸，我去征战西海。」
老龙王的声音让整个龙宫都颤了三颤：「即使她不是西海的细作又如何？！一个凡人怎能亲眼看见龙族的存在？！」
老龙王的话语刚落，我只感觉双眼一阵剧烈的刺痛。
我颓然地跌在地上，鲜血从我眼中涌出来。
「烟青！」敖清大呼着，扶住我，「不要？！」
可比万分疼痛更可怕的是，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老龙王废了我的眼睛。
海水的声音滚滚而来，我知道是老龙王要取了我性命。
我听见敖清腾空而起，与老龙王缠斗的声音。
海水翻涌，我被剧烈的震动击飞，血腥味不断传来。
末了，敖清将我拦腰抱起，一路斩击虾兵蟹将，将我送上了岸。
我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我竟能看见了。
目光所及是荷寨的小屋里。
荷寨外，有一穿白袍的人在为我打理莲花。
我踉踉跄跄地迎上去，他转过身，我看见敖清。
他眉下本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可此时，他眉下只剩可怖两个血洞。
「敖清？！」我的声音在颤抖，「你……你的眼睛……」
敖清向我浅浅地笑起来：「烟青，你醒了就好，我没事的。」
我感觉胸口万分苦涩，敖清的声音却依旧温和：
「烟青，既然你醒了，我就要回东海了。
龙族与人族本不该交轨，是我害了你，所以我把我的眼睛换给你。
东西海的大战一触即发，我要去统帅东海众兵，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已经篡改了荷寨人的记忆，他们已经忘记了你消失过一段时间的事。
现在我要抹去你脑中关于我的记忆了。」
敖清的话音刚落，他伸出冰凉而苍白的手。
「不要，我不要忘了你，」我惊恐地后退，可敖清拉住我，他的手还是触在我额上。
敖清只留下最后一句：「烟青，我喜欢你。」
下一瞬，敖清纵身一跃，跃进东海中。
茫茫的东海之中，盛开得很好的莲花只晃了几晃。
我便再也看不见那道白影。
5.
我是东海周边一个小小荷寨的采莲女。
可我其实没有忘记敖清。
敖清为我施法的时候，他送我的那片龙鳞保住了我们之间的记忆。
可我也不能去找敖清，龙族与人族不该交轨，我不想害了他。
近来东海很不太平，总会时不时浪潮翻涌，淹没我们荷寨的大片房屋。
我知道那是东西海交战的后果。
可每每只有我的房屋完好无损。
若是荷寨中什么人欺负了我，那人荷塘中的莲花总会一夜之间败了。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敖清在暗暗保护我。
我很担心眼盲的敖清，他究竟要怎么迎敌，我不敢想。
日复一日地采着莲的时候，我时常能听见敖清的心声。
他总是说：
【烟青，我好想你。】
【烟青，我真的好想你。】
我感觉心痛。
原本长老们规定每年只进行一次祭祀，可因为荷寨总是被淹，长老们便又请了个术士来，让我们再次祭拜东海。
那个被请来的术士叫秦昭。
秦昭说他能与龙族对话，这当然不过是欺骗别人的话术。
我对秦昭不屑一顾，可他却看上了我。
采莲的时候，秦昭总是踏上我的乌篷船：「烟青，我帮你。」
我不理视他，他又给我变戏法，从袖口变出一大束莲花来：「我变得莲花送给你，喜欢吗？」
我有些嗤之以鼻，可是下一瞬，我们的乌篷船突然猛地一震。
秦昭从乌篷船上径直地跌下，落进水里，丑态百出。
我心中一惊，敖清的心声又传来：
【烟青，一束莲花又如何，你别在意秦昭。】
水面本是风平浪静的，我瞬间明白了乌篷船的异动是因为敖清。
我担心敖清会忍不住再来找我，那是触犯龙族规矩的。
我长呼一口气，做下决定。
敖清不能再接近我了。
我得让敖清断了执念。
我朝水中扑腾的秦昭伸出手：「真笨啊，快上船！」
我靠近秦昭：「我帮你擦擦。」
我听见敖清的心声，是不可置信的声音：
【烟青，你怎么能对秦昭这么温柔？】
我心中一痛，却镇定心神，继续靠近秦昭。
我和秦昭渐渐密切起来。
我们一同采莲，对歌，可我依旧常常能感觉到乌篷船有异动。
敖清还在守着我。
所以在秦昭想娶我，向荷寨提亲的时候，我答应了秦昭。
我不断听见敖清的心声，那声音太过痛苦。
和秦昭婚宴前一天，秦昭去准备婚宴，而我独自在荷寨边撑着船。
望着茫茫的东海，我的泪不自觉落下来。
下一瞬，乌篷船的船头一重，我闻见一阵莲子的淡淡苦香。
转身，我居然看见敖清，他依旧那样好看。
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层轻纱，苍白地对我笑了笑：「船家，方便捎我一程吗？」
我的眼泪落下来，可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说着：「好。」
「荷寨好像近来有喜事，是么？」
「是啊，就是我的喜事，」我努力装着云淡风轻，说着，「我夫君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术士，可好看可厉害了，他可以跟龙族对话。不过，我才不信这天下有龙族。」
敖清愣住，他的笑容凄凉，他从袖中拿出一块玉珠：「船家，那这便当船费，和我对你新婚的贺礼吧。」
「不必了，我的大喜日子让你也沾沾喜气，免费捎你一程。」
敖清的手顿了顿，半晌才收回去：「那么，船家，我祝你新婚快乐。」
我又听见了敖清的心声，那是无止无尽的，悲痛的呐喊声。
敖清在荷寨的尽头下了船。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眼泪不停地落下来，一滴接着一滴。
好在敖清看不到我的眼泪。
不然他会知道，我根本没有忘记他。
又有多爱他。
6.
我和秦昭的婚礼在东海边举行。
长老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所以全荷寨的人都来庆贺我的婚礼，异常热闹。
上喜轿前，老婆婆给我递了一杯喜酒，这才给我盖上盖头。
喜轿徐徐向前，到了岸边，我却发现秦昭并没有穿喜服。
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想要下轿，却发现自己浑身瘫软。
全镇人跪在岸边，长老在轿外对我说着：「烟青，你是荷寨养大的弃女，也是时候该回报荷寨了。近来东海总是发大水，这是老龙王发怒了，可只有你的房屋完好无损。所以，是小龙王看上你了。」
我心中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昭。
可秦昭继而开口：「烟青，我早看出你身上的那个配饰是一片龙鳞。既然小龙王心系你，牺牲你一个人来祭水，便可造福荷寨千百年，何乐而不为？这是你欠荷寨的。」
「不，不要……」我试图挣扎，可下一瞬，整个喜轿都被抛进东海里。
海水从四面八方涌上来。
我迷迷糊糊地看见，全寨的人磕头祭拜着。
他们的声音不断传来：「小龙王，这女子给你送去了，请你保佑荷寨……」
我是被猛然纳入一个怀抱中的。
他的长发委在我的颈窝，凉得入骨。
我闻到一阵熟悉的莲子苦香味。
「我明明看不见你，却总能感觉到你在哪里。」敖清紧紧地抱着我，将脸埋在我的颈窝里，「烟青，原来你最终还是嫁给了我」
「放开我，放开……」
我挣扎不得，被敖清带回了我那个很熟悉的龙宫里。
龙宫里，老龙王已经在候着：「真是大胆，凡人竟敢擅自给我儿做祀，传到天帝那里，还不毁了我族的名誉。想要做我的儿媳，她还不够格。我这就送她一条痛快的死路！」
我心中恐惧，却听见敖清清朗的声音响起：「父王，岸上的人容不下她。儿臣求您，留下她吧。」
「什么？！莫非她是那个烟青？」老龙王愣了愣，又怒极，「你为她剜下了自己的双眼，你去征战西海的时候又因为眼瞎而身受重伤，修为尽毁，几乎成了废人。你究竟要为她而肆意妄为到什么时候？！」
我的眼泪不断流下来。
敖清依旧执着，跪在地上：「父王，求您留下她吧。」
『咚咚咚』，敖清不断磕着头，地上已经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老龙王拂袖而去：「不可理喻！若是天帝怪罪起来，敖清，你自己去受罚！」
我发着抖，而盖头下忽然出现苍白的手指。
敖清要来揭我的盖头了。
他很开心，所以他的龙尾『噌』的一声冒出来。
可我明明记得从前，他的龙尾是那样的好看。
可是如今，他的龙尾遍布伤痕，甚至只剩下半段，让人惨不忍睹。
我很清楚，敖清不能再和我纠葛，我不能让天帝将罚于他。
我开口，声音里带了满满的恨意：「你不配掀起我的盖头！」
敖清的手僵住了。
「送我回岸上！」因为龙鳞的关系，我头痛至极，可我还是不依不饶着，「为什么看上了我？如果不是因为你，荷寨的长老们不会把我作为祭品；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现在已经嫁给了秦昭，我会为他生儿育女，而不是待在这里！」
「龙之逆鳞，只有一片，」敖清浑身颤抖着，「烟青，你身上的龙鳞是我系给你的，那龙鳞护主。从前你说不利我的话，你都会头痛。难道你现在忍着头痛，也要讨厌我么？」
「从前，什么从前，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和你哪有从前，」我压抑住痛苦，一把扯下盖头，又装作恐惧地尖叫起来，「你这个丑陋可怖的瞎子！离我远一点！滚！滚开！」
敖清浑身颤抖，沉默着不说话。
可我听见他的心声：
【烟青，不要再说了，我的心好痛。】
我还想开口，却忽然感觉到腹部的剧透，我竟生生吐出血来。
我浑身瘫软，合上眼睛，跌了下去。
7.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在龙宫里。
可敖清的脸色却更苍白了，好像经历了什么事一般。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昏厥，或许是因为龙鳞护主的关系。
「你醒了，烟青，」敖清走近我。
见我不回应他，他又伸手，用他微弱的法力为我变出一朵莲花：「烟青，听说你喜欢莲花。」
我压抑着鼻头的酸涩，轻哼着：「这算什么，秦昭能为我变一束莲花，我要上岸去寻找他！送我上岸！送我回去！」
敖清想说点什么，却突然咳嗽起来，他用手堵住唇，却居然咳出了血。
我不由得心痛起来。
可我依旧每日这样打击着敖清，辱骂他的丑陋，将他送来的膳食打翻，将他为我画的画像撕碎，将他送我的龙鳞贬低得一文不值。
我只为祈求，终有一天他能斩断对我的情丝，送我上岸。
可敖清却依旧留着我。
这天，趁敖清去巡游东海的时候，我在龙宫中四处穿行着，寻找着离开龙宫的办法。
可我却在一个秘殿中看见一具尸体。
那竟是秦昭的尸体。
我惊呼起来。
「烟青？」敖清在下一瞬跟了过来，他的声音发颤，「你看见什么了？」
「你杀了秦昭？」我不可置信地开口，「为什么？」
敖清的面色几番变化，最终只剩一脸漠然：「是我杀了秦昭，他用你祭水。若是没有我，你早已葬身水中。他该死。」
龙族肆意杀戮凡人，我不敢想敖清会受到天界怎样的惩罚。
「你怎么能杀了他？」我不断捶打着敖清，「你不是神吗？让他活过来！」
「你就这么爱他？」敖清的面色愈发苍白，他轻笑起来，「我不仅杀了他，我还放干了他的血，把他镇在了水底。莫说这一世，你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等到他了……不仅如此，我还杀了全荷寨的人。」
敖清杀了全荷寨的人……
我不敢相信他居然因为积怨成疾，而变得如此暴戾。
此时，他满脸的阴冷，全然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我深爱着的温润小龙王。
我惊恐地望着敖清：「你疯了？！你怎么能乱杀凡人？若不是你纠缠我，我怎么会被他们祭水？」
我嘶吼出声：「龙族不是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么？让他们活过来，让秦昭活过来啊！」
敖清浑身颤抖着，不说话。
我已经泪流满面，可还是不依不饶地大喊着：「敖清，你若不能让他们复活，我便恨你，生生世世都恨你！」
「别说了？！」敖清扯出一声嘶吼，我看见他的满头青丝瞬间幻化为银白。
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依旧是阖着，两行血泪从眼角缓缓流下。
我听见敖清的心声，那是他万念俱灰的哭声。
一声惊雷忽然从水域上方响起来，响彻整个龙宫。
敖清的脸色变了一瞬，他仰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
惊雷的声音愈来愈大，像是离我们愈来愈近。
「他们永远没法复活了。」敖清苦笑起来，他开口，语气很轻，「烟青，你不是想上岸么？我送你上岸。」
8.
我终于离开了东海龙宫，回到了荷寨。
果然如敖清所说，荷寨没有剩下一个活人。
我一人孤身地待在荷寨，为所有荷寨老小立了碑，只求能为敖清赎罪。
奇怪的是，我很久都没有听见敖清的心声了。
我有些担心他。
有天晚上，天上突然惊雷滚滚。
窗外突然起了风，我正要去关窗，却突然闻到微微的莲子苦香。
我又惊又喜，试探的出声：「敖清？」
有人带着海水推门而入，我认出来那是敖清的父亲，东海老龙王。
我恐惧地向后退着。
老龙王抬起花白的眉毛，摇摇头，看着我：「烟青，你可愿随我，去见敖清最后一面？」
我愣在那里。
老龙王缓缓开口：
「其实敖清并不是你想得那样暴戾，他杀了荷寨所有人，并不是为了滥杀无辜。那日在荷寨，你在婚宴上喝的喜酒，其实是毒酒。
你那日并不是晕在了龙宫里，而是死在了龙宫里。
敖清杀了整个荷寨的人，一半是为了给你复仇，一半却是为了救你性命。
龙族确实有起死回生的秘法，但必须用凶手的性命换回死者的性命。而杀你的是整个荷寨的人，所以敖清只能杀了整个荷寨的人，还得将元凶秦昭放干了血镇压在水底，这才换回你复活的机会。」
我不敢相信：「什么？」
敖清杀戮凡人不是因为我想的那样，而是为了救我。
老龙王老泪纵横：
「烟青，他当初眼瞎后征战西海，被西海俘获，被砍断龙尾，受凌迟之刑，本已经垂死了，可他为了再见你一面，竟硬生生地挺了过来。
他当初用起死回生之法复活你之后，又怕你今后遇到不测，又自剜龙丹，将龙身的所有寿命渡给你，为你换得了长生。」
我只觉得腿弯发软，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上。
胸腔撕心裂肺地疼，我连忙开口：「我要去见他。」
老龙王颤巍巍地扶起我：
「敖清之所以那日送你离开龙宫，因为天界已经知晓他杀戮凡人的罪过。你离开之后，他已经被捆仙绳绑缚，押往了天界。
今日，就是他要被剥皮抽筋，诛灭元神的日子了。
你是他至生至死都牵挂的人，你就随我一起，去送他一程吧。」
老龙王带着我闯上天庭断龙台。
我痛哭流涕地跪在敖清面前。
我颤抖着抚摸上他的脸颊，他身上满是伤痕。
龙族的逆鳞和龙丹都可以抵御伤痛。
可他却将这两样东西都送给我，我不敢去想他现在有多痛。
我伏在敖清的怀中，眼泪潸然落下：「敖清，是我，是我……」
敖清倏地睁大空茫的眼睛，整个身体颤抖着往后退去：「不要，我不要你看见我这个样子，我不要……」
「敖清，对不起，」我痛苦地紧紧抱住他。
「敖清，其实因为你的龙鳞，我从没忘记我们的过往，我一直都很想很想你。但我怕连累你受罚，才会那样中伤你，试图斩断你对我的情思。
对不起……对不起……
我去求天帝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你看不见的好风景，我统统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敖清的微笑掺了苦涩，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烟青，我要去的地方，你去不了的。」
诛灭元神的神会去哪里，我不知道。
可我还是痛哭出声：「怎么会去不了？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有天兵秉着屠龙刀上前，要把我从敖清身边拉开。
敖清抬起头，祈求着：「容我最后再同她说一句话。」
泪水模糊间，我听见敖清的声音轻柔响起：「我的小村姑这样死心眼，让我放不下。」
敖清取下系在我身上的龙鳞，又伸出手掌，从手掌艰难地绽出一朵莲花。
那莲花婷婷而立，娇艳美丽。
我看着那莲花，只觉得失了心魂。
可敖清的声音却响起：「烟青，我取下了你的龙鳞，所以你这次一定能忘了我。
烟青，这是我送你的最后一朵莲花，我唯愿你能一生喜乐。
更希望，你永永远远地忘记我。」
我挣扎着后退，可敖清冰冷的指尖已经点在我额上：
「烟青，彻底忘了我吧。
我爱你。」
尾声.
我是东海周边一个小小荷寨的采莲女。
可我依旧没有忘记敖清。
那日在屠龙台上，敖清虽已经用法术抹去我的记忆。
可当我眼睁睁地看见他被扒皮抽筋，看见他被诛灭成灰的时候，我撕心裂肺的痛与哭喊，让我永生永世也无法忘却他。
我总是梦见敖清。
在我的梦里，他一直是那个在春日里白衣飘飘，有一双好看眼睛的，不惹尘埃的清贵公子。
可当我醒来，我却总想起他为我自剜双目，他因我而挺过西海的折磨，他因我破律杀生，他为我掏下龙丹，他为我续以长生，他因我灰飞烟灭。
世间对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永远忘却，而是永远记得。
老龙王告诉我，敖清还是有机会回到世间的。
只要我不断为敖清积善，当荷寨那些人们的怨灵被平复的时候，天界会给敖清一个重铸龙丹、返还世间的机会。
只是那需要多少年，无人能知。
可我不在乎需要多久，我开始为敖清积善。
我学习岐黄之术，不断救济着老者，又赡养着无父无母的孩童，再为贫苦的百姓免费渡船，施以饭粥。
年复一年，我的名声远扬四处，四海皆知荷寨有位『活菩萨』。
不断有人来找我帮忙，我总是接应着这些人们。
不知过了多久年，连老龙王都有了新的龙子敖丙。
我却还是没有等到敖清。
有日，东海上忽然风云大作，电闪雷鸣。
岸边的老人们说，这是龙族有大事发生了。
我着急地收着乌篷船，却有人不识相地踏上船头。
「这天气没法走，客官请回吧，」我不耐烦地想赶走他，却忽然闻到一阵莲子的苦香味。
那清俊公子探头向船舱看来：「我听说你是四海的活菩萨，对所有人都有求必应，没想到这就不走船了。」
我浑身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抬头。
敖清的瞳仁如水光潋滟，无边动人，一如当年：「烟青，原来你就是这样为我积善的，也太不走心了吧。」
我的泪不断落下来。
「我已经将东海的所有事都交代给敖丙，」敖清紧紧拥住我，「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我再无束缚，我只属于你一人。」
敖清将龙鳞轻轻系在我身上，而我听见他剧烈的心跳。
从此，菡萏再开，人神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