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很烦。
烦得想炖了那只没什么鬼用的猫，九云。
九云无比惊悚地望我，「天璇，你好歹北斗神尊，巨门星君，不带这么小心眼的。我不就毁了一幅爱慕你的男人送的清明上坟图，罪不至死，真的！」
我：「……」
我怒吼：「那是清明上河图！」
九云据理力争：「他送的那是赝品，赝品，一看对你就不是真心。」
我：「……」
我深吸了好几口大气，并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九云乃是妖族皇子，杀他不利六界和平」，才压下了我想将他丢锅里的冲动。
然，我刚压下这冲动，九云又道：「天璇，做神仙的，首先要学会淡定，再说，你要是炖了我，就是蓄意挑起神族跟妖族的战争。你今儿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父王一定会踏破你的行宫，打爆你的狗头。」
我：「……」
我近乎咬牙切齿：「学、废、了！」
边说边将九云暴打了一顿。
惯得什么毛病，一个质子，敢威胁到上神头上来了！
是的，九云乃是妖族皇子，同时也是妖族送来神族的质子。
1.
千年前，魔族入侵神族，煽动了妖族一起，最后两族却都被神族摁在地上摩擦。此后，天帝为了牵绊两族，便让两族送来了自己的儿子做质子。
但这，也是我遭难的开始！
在此之前，神族从未有质子这玩意儿出现过。
天帝他老人家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玩意儿，才能维持六界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
虐待他们吧，有违神族自古以来的仁慈为先。还怕一个不小心过了那个度，再次逼反了妖魔两族。
将他们高高供起吧，有损神族的威严。还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他们惯成祖宗。
于是，天帝瞧着我闲得慌，便将九云送来了我的宫殿，用他的话就是：「巨门星君，听说你最近闲的打算养宠物，刚好妖族送来了质子，你就当宠物养着，得空跟他讲讲『五讲四美』就行。」
然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开骂之前，挥一挥衣袖，带走了我的美好时光。哦，临出了我的宫门，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你自己顺便也再背一背，记一记。」
我：「……」
我特么……
嫌弃我不是三好上神，就不要丢麻烦给我啊喂！
可惜，天帝不理会我在他身后的咆哮。
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养猫崽之旅。
对，天帝将九云丢给我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小幼猫。
小幼猫，连形都不能化，你敢相信！
我曾就着这事儿跟天帝据理力争过，我说：「妖族这明显是让你帮他们带崽啊，咱不能着了妖族的道。妖族要是实在不服管教，我们再摩擦他们一次。」
天帝撸着他的山羊胡子，语重心长：「天璇，我们只要教好了妖族的下一代，将『爱与和平』的理念刻进妖族下一代的骨子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
总之就是我各种推辞过，推脱过，但天帝他老人家一定要将这个烫手山芋丢我手上。
2.
而九云完美地继承了妖族的一切缺点：生得妖孽，会蛊惑人心不算，更重要的是，特别会闯祸。
在他还是一只不能化形的小幼猫时，就打着我的名号，上敢去天帝云宵殿偷天帝的桃花酿，下敢去月宫勾引嫦娥养的玉兔。
中……算了，说多了都是泪。
反正，那数百年，但凡谁的宫殿不见了东西或者不见了宠物，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来问我要。
我的名声被他毁的毛都不剩。
乃至有一天，南极仙翁养的公牛不见了，都差人来问我，可曾见过他的公牛。
气得我真将他的公牛放生到了北极。
好不容易，百年前，九云终于化形了。
我想着，我养猫崽的任务终于完成了，可以将他送回妖界了。
结果，天帝又给我了一句：「天璇啊，这任妖王还没到寿尽之时，咱现在送回去，万一九云又被他父王给教坏了，可不是浪费了我们前面九百年的心血吗？」
我：「……」
说得好像九云在我手里的时候，真是个善妖似的。
他也就差没大闹天宫了。
九云在知道我又一次没能将他成功送走后，还专门从天帝的云宵殿又偷了几坛子桃花酿出来，说要庆贺我们即将继续「相亲相爱」地过下去。
若不是他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太过明显，我就信了他这鬼话。
最后，我气得喝了三大坛子桃花酿后，威胁他：「九云，以后谁要是再来我的宫殿找东西找宠物，我就打折你的猫腿，夹断你的尾巴。」
九云眯着他好看的桃花眼，咕哝：「你又不是没断过……」
我喝多了，没听清楚他咕哝了什么，看他神色是在抱怨我以前揍他，是以，我威胁意味地哼了一声，九云立时挑眉冲我一笑，「放心，大不了下次不报你的名号。」
然后我俩齐齐喝得不省人事。
可能是我威胁起了作用，我这百年，表面上确实消停了。
但，也仅仅是表面上。
因为这厮自从化形了后，便没了还是只猫时的跳脱，成日宅在我的宫殿，逮着我一个神霍霍！
今日打碎我宫里珍藏数万年的花瓶，明日在我打坐的时候邀请我去人界搞旅游，后日在我与男仙谈笑风生的时候破坏气氛，大后日……
这些我都忍了。
可现在，他竟将我的一杯茶给打翻在了东海龙族太子鳌哲送来的清明上河图上。
虽他说得没错，那画并不是清明上河图的真品，但却比清明上河图珍贵千倍万倍，它乃是龙族追踪图。
可帮你寻你想寻找的任何人。
只要你有那人曾留下过的东西，往图里一丢，图便会告诉你，你要寻之人所在的位置。
精准到任何时空，任何地点，都会完整的出现在图上。
天上地下，仅此一张。
但若被泼水，就会故障，轻则乱跳画面，重则当场报废。
当初天帝将九云丢给我的时候，说是我闲的想养宠物。
对也不对。
当时，我正上天入地地寻找一只黑色九尾猫。
也是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魔族魔尊以邪术炼制了「点哪里着哪里，还扑都扑不灭」的琉璃天灯。
试图以琉璃天灯焚了整个天界，改朝换代。
我作为神族北斗七星的一员，当时也在战场。很不幸，还被那见鬼的天灯给点过。
而那天灯之所以扑不灭，乃因其一但点着生命体，烧然的便是生命体的魂魄。
灯不碎，火不灭。
虽最后是七煞上神以命相博，碎了琉璃天灯，救下了天界的同时也救下了我。但也留下了后遗症，我的神魂被烧过，所以，神魂不稳。
千年来，修炼一直很困难，还灵力渐弱。
唯九条命的九尾猫或可救一救我。
但九尾猫一族，本就罕见，还曾被上上上一任妖王大肆捕抓过，现今已很难觅得他们的踪迹了。数万年来，我也仅仅见过一只九尾猫。
约莫是在两千年前，我管辖的地界出了点乱子，它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追杀受伤，逃到了我管辖的地界。
我顺手救下了它，还养了它几日。
但等它伤好，它便不告而别了。
千年前，神魔大战时，它又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竟无意间闯了战场。
硝烟尘火中，它黑乎乎一团倏忽凭空出现在了我的身边。
而当时，我正忙着躲避琉璃天灯飞射过来的灯火，它朝着我一扑，刚好还扑在了我即将躲避过的灯火上。
我不忍它被灯火烧死，顺手拉了它一把。
然后，我悲剧了。
被灯火点着。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那场大战中，被灯火点过的上神基本都随着灯火去了。唯独我，支撑到了琉璃天灯碎裂。
但等大战结束，它又消失了。任凭我翻遍了六界也没有找到它，好挟恩让它回报。
故而，前些日子，听闻龙族有追踪图，才问鳌哲借来一用。
因为我大战时，我救了那只九尾猫的时候，刚好不小心拽下了它一撮毛。
而现在，这追踪图被九云一杯茶水给泼废了。
我看着追踪图的画面从清明上河图跳到美人出浴再跳到仙女散花又跳到九云那张欠揍的笑脸，最后定格在一片空白中。
这，我就不能忍了。
我暴揍完九云，指着我巨门宫的大门，「滚，滚回你的妖界去！」
九云眨巴着无辜大眼，「天璇，没有天帝的指令，我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你的巨门宫。」
我：「……」
娘的，妖王不管用，就用天帝来压我！
我气得闭关了半月，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半月后，我出关，开门就见九云在我的院子里毫不知错地喝茶，见到我出来，立时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副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丹青递到我面前，笑得一脸欠揍道：「喏，赔你。」
我：「？」
他见我不解地望着他，又道：「不就是东海龙族那海鲜送的一副赝品嘛，他一点诚意都没有，连真品都舍不得买，我就不同了，我自己画，绝对的真品。」
我：「……」
我望着他手里那副辣眼睛的、鬼画桃符的山水图，山水图下，竟特么还有他的猫爪印。
而他，许是看我还没有被他气死，一猫爪薅过我的手，将我的手摁在旁边红色印泥上，又挪到山水图下，与他的猫爪一起摁了个手掌印出来。
还特么因为忘记剪指甲，利爪划破了我的皮肤，让印泥上参了我的血。
我望着自己手里参着血的印泥，认真思考了一下，要不，就干脆自己动手弄死他算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弄死九云的执念太深，感动了天地。
在我想弄死九云的半月后，我前脚刚出门，后脚我的巨门宫出现了不明人士。
出现，就是奔着九云的命来的。
若非我巨门宫的侍卫及时护驾，他小命当场就要交代给那些不明人士了，他这千年，除了闯祸就是闯祸，基本没修炼过，灵力低微的可以忽略不计。
而他还不是九尾猫，没有九条命。
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被重伤了。
我收到消息回去的时候，就见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但这厮死到临头都不忘记抹黑我的使命，朝着我一笑道：「天璇，你巨门宫的安全防卫工作不行啊。」
我：「……」
不行你大爷。
不行你这会儿还有命跟我叭叭？！
我趁着给他敷药的时候，一巴掌拍在他的伤口上，幸灾乐祸道：「你还是反思反思你最近又招惹了谁家有夫之妇，遭人报复了吧。」
还是小幼猫的时候，就仗着神族人均白毛控勾引各仙家的宠物，现在，勾引出麻烦了吧！
九云「嘶」了一声，「轻点轻点，天璇，你这是谋害未来妖族之王！」
我呵呵，还未来妖族之王，可拉倒吧，谁家送质子会真送来自己的继承人。
据说，当初妖族将九云送来的时候，天帝一听是妖王最小最不得宠的儿子，第七子。原本是不收的，想让妖族送大皇子过来，是在见过九云后，被九云迷了眼，才改变了主意。
我暴力给九云上完药，开始盘问他原委，然，这厮用三句话回答完了我所有的问题。
「不知道。」
「不知道。」
「还是不知道。」
我：「……」
好家伙，一问三不知。
他一问三不知可以，但是，他要是真在我的巨门宫把命给交代了，我不好跟天帝交代是其次，主要是万一他父王借着这个幌子，倒打一耙，诬陷是我神族故意谋害他儿子，再次打上神族，六界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可就功亏一篑了。
神族还理亏。
而此后，隔三岔五，就有不明人士来我的宫殿搞场说来就来的「死亡之旅」。
挑衅我巨门宫的安全防卫工作。
3.
在我第三次替九云收拾了那些不明人士后，我觉得九云真不能再留在我的巨门宫了。于是，我再次找上了天帝，打算跟天帝好好掰扯掰扯「放九云回妖族」这个问题。
然，天帝望着我，颇为沉重地给了我一句：「妖族最近不太平，妖王快寿尽了，他几个儿子正准备夺权。」
这一任妖王也是自己作死作的，当初非要跟魔族一起攻打神族，大战中受了伤，养了千年也没有养好，想来是撑不过去快挂了，不然，不至于我的巨门宫三番四次出现杀手。
我为了能彻底摆脱九云，沉思了须臾，给天帝出馊主意：「天帝，这是个好时机啊，哪里不平铲哪里。既然眼下妖族不太平，我们刚好出兵，将整个妖族铲平。」
天帝：「……你当神族是铁锹呢！」
天帝看我的眼神里，就差写上：天璇，你不如回去再将「五讲四美」跟「爱与和平」抄写个万儿八千遍。
我：「……」
天帝又道：「此次妖族不平，乃是妖族族内之事，我们神族不好插手。」
我刚想说，那不是正好，此时放九云回去，让妖族更乱一点，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还不用被各族指责神族管太宽。
天帝却道：「但此时放九云回妖族，他怕是回去就得送菜了。九云终归是在我们神族长大的，也是本君看着长大的，本君于心不忍。」
我：「……」
要不说神族人均白毛控。
当初九云到处闯祸，各仙家怒气冲冲来我巨门宫找九云算账，九云往那优雅一坐，抖一抖他的白毛，愣是让原本怒气冲冲的各位仙家顿时偃旗息鼓，改为用眼神控诉我没有将九云教好。
现在，连天帝在事关神妖两族和平的问题上，竟然还要为了维护九云，而弃原则不顾。
我郁闷地从天帝的云宵殿回去时，不怕死的九云依旧在我的院子里喝茶。只是，他上回被不明人士打到手脱臼，还没有好全，薅茶壶的手，看上去十分吃力。
我原本想张口骂他的，见他这样，只好叹了口气，帮他薅过茶壶，给他斟了杯茶。
我怀疑我是不是也被带成了白毛控。
……
虽天帝说妖族皇子夺权乃是妖族自己族内的事，神族不好插手。但那几个皇子将手伸来我巨门宫，就是看不起我的武力值。
我自是不能置之不理的。
是以，在又一次有不明人士出现在我巨门宫来行刺的时候，我严刑逼供，终于逼供出了谁要九云的命。
乃是妖族大皇子九霄。
那厮本着「少一个兄弟少一份障碍」的原则，对他所有弟弟都下了追杀令。哦，其他兄弟已经被他干掉了。
现在只剩下九云了。
好家伙，比人界皇权之争还激烈，下手还狠毒啊。
九云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慌，甚至点头附和，「这确实是我大哥的作风。」
我瞧着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嫌疑，当事人都不将自己的命当成一回事，我急什么！
大不了他死在我的巨门宫，神妖两族再开战。
最好神族一举将妖族拿下。
省得一天天的，那班子妖老来作死。
但，也只能这么想想，真开战，得牺牲神族多少无辜战士。
而正是我思考如何一巴掌拍死九霄，让他不要再来我巨门宫挑衅我的武力值时，这厮玩了把更大的。
多次派人刺杀九云被我拦下后，改为连我一同除掉。
趁着我不死心再下界去找找那只九尾猫时，着人埋伏在了我。我望着眼前一堆杀马特造型的、手持大刀的妖族妖兵，有些懵。
我：「？」
我：「！」
我：「……」
九霄是没睡醒吧？
以为就这么几个看上去就武力值不行的妖，能打得过一个上神？
然，三刻钟后。
我败了。
惨败的那种败法。
九霄是铁了心连我一起除掉，故而，不顾及两族关系，眼见着他那群奇形怪状的妖物打不过我后，竟亲自出马了。
而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终归是伤了我的元气，我的武力值早就不如从前了。再找不到那只九尾猫，我大概率也快挂了。
我望着眼前与九云有几分相似的青年朝我挥剑过来，心道：娘的，打脸了，不用找九尾猫了，今儿就要把命交代在这里了，早知道今日就将九云一起带出门，这样打不过的时候还能将他往前一推，帮我挡一挡。
刚这么想完，九霄冰冷的剑刺进了我胸口。
我一口血吐了出来。
5.
我没死成。
九霄虽然疯狂，但是还没疯魔到认不清形势的程度，不过也快了。他打得主意是，让九云自己回来妖族赎回我。
我冷笑问他：「你觉得你如此光明正大囚禁神族上神，天帝会放过你？」
九霄掀了掀眼皮，道：「会，天帝向来主张仁慈，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上神而大动干戈。为一人而折百兵，非天帝作为。」
换句话就是：我不够分量让天帝出兵。
我：「……」
特么的，他不但逻辑清晰，还说了个事实。
我就说天帝太过仁慈不好，这不，都将各族这些妖魔鬼怪惯成什么样子了！
我又问：「你为何笃定九云一定会来？」
他再次掀了掀眼皮，道：「哦，六界皆知，我那七弟暗恋上神，当初可是为了上神才甘愿去了神族做质子，上神，你不知道吗？」
我：「……」
我震惊，我震撼，我讶异。
在我震惊，震撼，讶异着时，九霄再道：「当初我父王问谁愿意去神族做质子的时候，我们全体成员往后退了三步，唯有我七弟一步也未曾挪过，坚定而又决绝。去了你们神族，就直奔上神的宫殿，不是暗恋上神，谁敢信？」
我：「……」
这事儿我知道，九云跟我说过，那是因为他那时候刚生了场大病，元气大伤，行动迟缓。
而他之所以被送来我的宫殿，如前文所说，天帝觉得我闲。
我不震惊了。
谣言真是害死人。
但九霄被谣言荼毒颇深，还在继续散播谣言。
「上神不是也因为同样喜欢我七弟，才来我妖界帮我七弟探查情况吗？」九霄又叭叭了一堆，将我这些年为九云收拾的烂摊子都说了一遍，连我当初被气得将南极仙翁的公牛放生到北极都说成了乃是因我见不得九云受委屈才帮九云出气的。
说到最后总结：「上神跟我七弟如此情深，我七弟定然会来。」
我：「……」
要不是我就是当事人，我就信了九霄口中「天璇上神与九云妖孽这场跨族之恋」。
我安逸地待在九霄给我安排的豪华大院子里，坐等九霄打脸。
竹篮打水一场空。
九云不可能在这么明显来送死的局里还真来送死。
九霄知道，天帝不可能因为我在妖族吃过牢饭而出兵妖族。
九云同样知道，九霄并不敢真拿我怎么样，坐过牢和出了人命就是两回事了。出了人命，就算天帝为了六界和平不与妖族计较，但我那几个兄弟姐妹可没有一个吃素的。
我那有暴力倾向的七妹瑶光还是神族的战神。
坐牢第一日，我给九霄提建议，让他改善一下伙食，我吃不惯太甜的食物。
坐牢第二日，我挑剔九霄给我安排的豪华大院子光线不够，建议他削了房顶。
坐牢第三日，我觉得房门前少了点东西，让九霄着人种植点花，还指定要蓝色妖姬。
坐牢第四日……
九霄气得头顶冒烟，喝骂：「天璇上神，你现在阶下囚，阶下囚！你是不是没有搞清楚你的状况，竟然敢挑这挑那，我是不是还要给你安排洗脚按摩一条龙服务？」
我抬头，星星眼：「妖族有这服务，谢谢哈。」
九霄：「……」
我在九霄气得快要拔剑时，薅了朵蓝色妖姬，边把玩边朝他嘲讽一笑：「你快被我气死了也不敢拔剑，还得按照我的吩咐做。你这么鲁莽又愚笨都知道，神族上神不好动，何况是我养出来的、冷静又聪明的九云。你凭什么觉得你设下这么蠢的局，九云就要往里面钻呢，你这不是侮辱九云的智商……」嘛。
后面那个「嘛」字我还没有说出口，却见自我头顶直直落下一人，不是，一猫。
猫落地成人形。
正是我口中高智商的九云。
我：「……」
打脸了。
这蠢货竟然真的来送人头了。
蠢货……不是，九云落地看了眼气成刺猬的九霄，又看了眼一脸嘲讽的我，不确定地问：「天璇，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我：「……」
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么。
你特么打扰到我装逼了！
我才夸完你冷静又聪明！
6.
因着九云的到来，我这逼反正是装不成了。于是，只好改为揍九云消气。
满地找牙的那种揍法，九云一边躲避我的拳头一边抱头逃窜。
口里更是一如既往的气死人不偿命，「天璇，天璇，天璇，我可是为了救你才来的，你不感动就算了，还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揍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滚犊子的良心。
枉费我这般信任他的智商。
我拳头挥舞的更欢快了。
正值我解气地一脚要将九云踹飞之时，九霄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俩，暴躁提醒道：「别演了，今儿，九云无论如何也休想离开妖族。天璇上神，不送。」
我：「……」
九云：「……」
呃，看穿了。
我正要踢九云屁股的脚僵住了。
须臾，我收脚，「嘿嘿」一笑，「那啥，九霄殿下，其实你这儿经过我三日的改造，已经算块风水宝地了，我觉得住着甚是安逸……啊！」
不等我说完，九霄一个诀将我弹出了院子。
娘的，妖族这些蛮夷，不但不会待客之道，连送客也这么粗暴。
搞得好像我很想在他们妖界待着似的。
我不屑的就要转身回天界。
脚甫动，九霄的剑「唰」一下拔了出来。
我：「……」
我在心里默念：反正我现在去帮忙，我跟九云加起来也打不过九霄，我早就想弄死九云了。九云那傻子兼闯祸精死在九霄手里，还省得我动手。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九云渐有落败的趋势。
念到第五遍的时候，九云的剑被九霄打落。
念到第七遍的时候，九霄的剑比到了九云的胸口。
念……
还念个锤子，说时迟那时快，我在九霄的剑彻底没入九云胸口前，拼尽全力，飞扑过去，推开了九云。
自己被九霄一剑刺穿了琵琶骨。
九霄也是没想到，我竟然会回来送死。
一时有些愣住了。
我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将九霄的剑从我的琵琶骨中抽出来，又将九云护在我身后后，冷笑着朝九霄道：「九霄，你今儿要杀九云，除非从本尊尸体上跨过去。但是，你若是敢再动本尊分毫，本尊的人一定会踏破你的行宫，打爆你的狗头！」
九霄：「……」
九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毕竟，似我这般的上神陨落，天道会有警示，而我若现在真死在他妖族，天帝顺着这警示就能找到我的下落。届时，九霄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正是九霄犹豫不决时，一直躲在我身后的九云拉了拉我袖子，「天璇，知道你如此看重我，我真是万分感动，但你还是赶紧走吧，万一九霄将我俩一起囚禁在这里，你连回去搬救兵的机会都没有了。毕竟，九霄只要妖王的位置，他只要在我父王彻底咽气之前，让我父王见不到我就成了。」
然后，我俩真被九霄一起给囚禁了。
我：「……」
我：「……」
我：「……」
九云这个蠢货，蠢还话多！
于是，我真暴起将九云狠狠修理了一顿。
九云化了猫形，抱着头趴地上装可怜，心虚地小声逼逼：「天璇，那我不是也没有办法嘛？我不提醒九霄，万一他冲动上头，真杀了你，我找谁哭去。他要妖王的位置，给他就好了，我只要能保住你的命就行。反正我俩不过是换个地方喝茶罢了，就当妖族一月游好了。我的人来报，我父王快不行了，最多不过一月的寿命了。」
我：「……」
他说着说着，便不心虚了，理直气壮地仰头看我，「等过了一月，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我瞧着他仰头望我的模样，倏便想起他尚不能化形时，也时常这般望我。
那时，他偶尔闯祸被抓现场，被各位仙家扣下，各位仙家便会通知我去接猫的同时再接受批评教育。
我被各位仙家一顿数落时，他一边在旁边小声逼逼诸如「天帝这么大个神，竟然还跟我一个几百岁小妖计较一坛子酒」「不就是觉得花神种的蓝色妖姬太过美丽想摘两朵玩玩儿嘛，花神这么漂亮的一个女神还要跟我一个小妖计较」之类的，一边心虚地望我。
等我解决了他闯得祸，他立时就不心虚了，一副理直气壮地模样，跟在我身边，好像刚才闯祸的不是他一般，同我道：「天璇，走，我们回家了。」
眼下，我望着他熟悉的、理直气壮的模样，什么气也没有了。
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不就是妖族一月游嘛。
收拾烂摊子这种事，做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甚至想起了天帝让我多跟他讲讲「五讲四美」的任务。
只是这内容委实有些枯燥，讲多了，容易睡着。于是，我又在任务里加了几个小笑话用来提神。
7.
这日，正值我给九云讲任务讲得我俩快一起睡着的时候，已经半个多月没出现过的九霄带着一群妖兵再次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出现还受了点伤。
我震惊的顿时兴奋了，不想睡了。
谁这么大的本事，能伤到九霄。
按照九霄半月多前，削我跟九云如削蝼蚁的武力值来看，少说也得是妖族前三了。
我努力压下幸灾乐祸的表情，问候他：「九霄殿下，这是算计谁算计到铁板了？」
九霄却越过我，看向了同样没压住嘴角幸灾乐祸表情的九云，愤怒道：「九云，我看在你自幼丧母，无心王位的份上，饶你一命，不想，你竟敢暗算我。」
我：「？」
我问：「不是你怕神族找你算账，才不敢动我俩的吗？」
九云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可是有神明护佑的。」
然，九霄却不理会我俩的耍宝，再次「唰」一下拔了剑，剑锋直指九云，「别废话，今日，便是神明也护不下你了。交出妖王令，否则，让你死无全尸。」
妖王令，乃妖族至宝。
得此令，可召唤群妖。
据说，这宝物还十分有灵性，可随每一任妖王的意愿，改变自己的形状。
而今日，妖王死了，但九霄却没有如愿拿到妖王令。他从他父王手里接过的妖王令，乃是不知道被谁偷梁换柱了的一块假妖王令。
还险些被那块施了追杀术的假妖王令给杀了。
我侧头看九云，「你将那至宝偷到手了？」
真不愧是从小就闯祸的闯祸精，熟知每一个宝物的位置。
我正要夸夸他，他看着我无辜道：「天璇，你觉得我要是能偷到那宝物，我俩现在至于被困在这院子出不去吗？我早号令群妖锤爆九霄的狗头了。」
我：「……」
也是哈。
那么问题来了，两个加起来都干不过一个九霄的我跟九云，要如何打过九霄的同时还要闯出九霄浩浩荡荡的妖军的包围？
一刻钟后，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答案是：我祭天。
真祭天的那种祭天。
当时是，九霄的长剑即将刺到我与九云的面前，我正要带着九云往后躲避，九云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将我送到了九霄面前。
是的，没错，他亲手将我送到了九霄的剑下。
情况太过突兀，我都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心口一阵刺痛。我甚至还惯性地先去护九云，却在侧头那一瞬间，看见九云眸子里尽是我陌生的阴冷，寒凉。
而我想挣扎的时候，九云的手死死拽住了我，让我动弹不得丝毫。
在我错愕望着九云时，天际倏忽暗了下来，黑云压城，雷鸣不止。
天道预兆上神即将陨落的警示。
九霄在第一道雷落下来时，慌了，一叠声道：「天璇上神，可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但这些我都顾不上了，我只是死死盯着九云那张阴郁却依旧绝色的脸。
艰难地问：「为什么？」
九云睨了我一眼，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因为没有妖真愿意做一只宠物啊，因为没有妖真愿意为了你们神族上神随口一句话就四处去得罪人啊，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你啊，巨门星君！」
我：「……」
「当年，你随口一句想喝天帝院子里的桃花酿，我便为你去偷桃花酿；你随口一句喜欢花神养的蓝色妖姬，我便为你去摘蓝色妖姬；你随口一句想撸几天嫦娥的玉兔，我便为你将玉兔骗回巨门宫。如今，用你的命，为我引来天帝，诛我大哥，助我坐上妖王之位的同时，也算是为你报仇了，如何？」
我：「……」
如何？
如何！
我一个将死之神还能如何？！
可为什么一定要在我死之前让我知道，原来我养了千年的妖孽，喜欢了千年的妖孽，竟是个白眼狼，是个反派。
让我觉得自己原本在死之前为他做好的一切打算，都像场笑话。
是的，我原本已经为了他做好了一切打算的。
我原就活不长久了，即使他今日不杀我，我也活不过半月了。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后，我就死期将近了。
或者说，千年前，那场神魔大战时，我就该死了。
只是那只黑色九尾猫，因我顺手救了它两次，便将它其他八条命都报答了我。
才让我用九条命强撑到了琉璃天灯碎裂。
奈何，我依旧神魂不稳，灵力渐散，渐有撒手人寰的趋势。
我寻它，原也不是为了要它最后一条命，只是它当时看上去那么小，那么弱，我想用余生护它成长，想让它做我巨门宫的继承人罢了。
所以，我原就打算死在妖族，惊动天帝，惊动我七妹，以为我报仇的名义，诛了九霄，九霄一死，这妖王之位，便只能是九云的了。
毕竟，天帝白毛控，那么喜欢九云。
他说过，九云乃是他看着长大的，不忍他送菜。
我那么努力在临死之前，想完成天帝交代的任务，将「爱与和平」的理念刻入九云的骨子里。
却原来，我曾以为的，那妖孽能偷天帝的桃花酿养我，那妖孽敢摘花神的蓝色妖姬送我，那妖孽能为了我上天入地，定然也是因为心悦于我。
都不过是我的自以为。
都不过是为了成全今日，这妖孽用我的命铺就他的妖王之路。
……
许是事已至此，无所畏惧了。
九霄在慌了须臾后，本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的反派理念，再次抬起了剑，剑锋再次对准了九云。
九云也云淡风轻地抽出了长剑，以守护的姿势站到了我面前。
而不远处，我看见我七妹扛着她的大刀已经奔赴而来。
只是，大概，我怕是无法亲眼见她为我报仇了。
而就算她为我报仇，大概率也会报错了人。
我抬眸去看九云，妖风吹起他额间的碎发，银发衬得他脸色更显白皙，他好看的桃花眼里，尽是运筹帷幄的淡然。
我轻轻叹了口气，心道：罢了罢了，谁让神族人均白毛控，我终归也没能例外。
于是，原本手里捏着的杀决，最终落了下去。
缓缓闭上了眼。
8.
然，我再次没死成。
我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我七妹正在我的床前抛掷她的大刀玩。
见我醒来，惊喜了一下，忘记接大刀了，大刀顿时插在了我床上，差三寸就能再次将我送走的距离。
我：「……」
这妹妹特么的不能要了吧！
我一声怒吼：「瑶光，你是想死吗？！」
瑶光「嘿嘿」了一声，拔了大刀，「二姐息怒，手滑而已，罪不至死。」
我：「……」
不想死的瑶光忙跟我交代了三日前的事。
据她所说，三日前，在我驾鹤西去之时，她英勇神武地光临了妖族，姐妹情深地替我一刀削了九霄的脑袋。
我：「……」
我就知道，她这一看就智商不行的样子一定会报错仇。
我问：「然后呢？」
她道：「天帝一刀削了九云的脑袋。」
我：「？」
我心口一阵窒息，追问三连：「天帝不是白毛控，不是喜欢九云，不是不忍九云送菜吗？」
瑶光轻哼了一声，「那得看这白毛怪对神族有没有用！」
用瑶光转述的话就是，天帝的喜欢只基于神族利益。
九云当初来神族做质子，做得打算就是利用神族，铺就他的妖王之路。毕竟他其他几个哥哥在妖族，都有母族势力支撑。
唯有九云，母亲早死。他孤掌难鸣，只好步步为营。所以，装天真，扮孙子，取得天帝跟我的信任。
天帝刚好，也早就想光明正大地收拾妖族了，便与九云飙一飙演技罢了。
这不，九云就被天帝那老头子的态度给骗了，在他父王即将寿尽之时，先是挑起了他几个哥哥的内战，借他大哥的手铲除了其他几个哥哥。
而后，又故意放出风声，说天帝有意扶持他成为下一任妖王。
引来他大哥刺杀他。
瑶光轻笑一声道：「他以为就他那点技俩，能骗得了天帝那只老狐狸，也就天帝他老人家不稀得戳穿他。不然，就妖族那几个妖兵，能闯过天界重重天兵，入你的巨门宫刺杀他。也就被他那张小白脸给糊了智商的二姐你没怀疑过，还担心他的安危，打着去找九尾猫的幌子，为了他下妖界去探查妖族的情况。结果还被他给出卖，让九霄给抓了。」
我：「……」
人艰不拆我这个七妹特么到底懂不懂？！
事实证明她不懂，她还在继续叭叭：「你不知道，天帝当时都气笑了。后来得知你又被他们挟持去了，当即就要点兵，出兵妖界。」
我：「……」
天帝他老人家原来这么重视我的吗？我单方面原谅他老是内涵我不是三好上神了。
瑶光白了眼我，「哦，天帝他老人家不是重视你，他就是觉得用一个反正快要死了的上神换神族光明正大出兵妖族，很划算，激动的。还好我将他给摁住了，不然，我们就是师出无名了。」
我：「……」
我瞧着瑶光越说越骄傲的脸，思忖，要不来一出姐妹相残？
我兴致缺缺地打断瑶光继续夸天帝睿智的话，「说重点，我为什么没死？」
瑶光用「你很想死吗」的眼神瞧了我一眼，又在我即将暴起准备揍她时，再次开了口：「九霄跟九云被我跟天帝削了，眼看着就要准备削那些小妖了，妖族大祭司说能救回你一命，且答应永不再挑起战争，请求神族休战。我们是用你的名义出兵的，不好不答应。你知道的，天帝他老人家最是怕其他几族诟病他。」
听她这语气，很是遗憾，因为我而让她错失了铲平妖族的大好时机。
我深吸了三口大气，终于忍不住了，暴起拔剑。
瑶光跳起来退后了三步，手里多了只猫……的尸体。
黑毛。
我一眼便认出，正是千年来，我一直在找的那只九尾猫。
我一愣，「你从哪里找到它的？」
「妖族大祭司当年从战场捡到的，说是原本准备以防不备之需将来救命的，但为了让我们退兵，就贡献出来救你的命了。」
我：「……」
我寻它千年，原是打算护它成长，最终，却让它为了我再落个身死的下场。
顿觉一阵难过。
便也没了跟瑶光继续姐妹相残的兴致。
翌日，我将那只九尾猫葬在了神族埋葬上神的虚空境，神族灵力最充沛的地方，偶尔去看看它。
因着妖族大祭司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偶尔会同他去喝酒，听他说，九云被葬在了妖陵。我同大祭司喝酒喝多了，也起过去看看他的念头。
然，最终是一回也没有去过。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曾说过的「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你啊，巨门星君。」
而后，我养了很多灵宠，整个巨门宫都是。
各类型都有，独独没有猫。
神生漫长，时日久了，前尘往事差不多被我忘了个一干二净。
约莫过了五千年左右吧，我养得一只白狐化了形，五岁女童的模样，十分跳脱，我很喜欢。
便惯纵了些，惯得她时常在巨门宫东翻西翻。一日，她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翻出了一幅辣眼睛的山水画。
我凝视了须臾，才想起来，这是当年九云赔给我的。
画下还有我的手掌印跟他的猫爪印。
那些被我刻意遗忘在过去岁月的记忆，倏便再次涌回了脑海。
我又想起了那些年帮九云收拾烂摊子的时光，好像又听见了他理直气壮地跟我说：「天璇，走，我们回家。」
回家，他心里可曾有过半分将我巨门宫当成他的家。
我压下心胸漫上来的钝痛感。
有那么一瞬间，想撕了那画。
最终却将那画丢进了乾坤袋。
又过了千年，我五弟玉衡与东海龙族联姻，我帮忙去提的亲，与龙太子鳌哲喝多了点酒，聊起了往事。
他喝多了热心，问我：「你要找的那只九尾猫找到了吗？对了，上次被你一杯水泼废的追踪图修好了，还要借吗？」
我眯着醉红了的眼，想说，找到了，但已经故去了。
却鬼使神差，道：「尚未，你还敢借给我吗？」
鳌哲让人拿来了追踪图。
我想了想，将九云送我的那幅画丢了进去。
我想看一眼九云的陵墓，甚至拿起了酒杯，准备隔着追踪图，跟他喝上一杯。
然，画面呈现出来的时候，我的酒杯却「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画面里，并不是妖陵，乃是神族的……虚空境。
乃是我亲手下葬的那只九尾猫的无名墓。
鳌哲不明所以，看了眼画面，道：「节哀。」
我抖着手将那幅山水画拿出来时，鳌哲却倒抽了口凉气。我跟着他的视线低头，然后看见了我手里的山水画，变成了一块令牌，妖王令。
追踪图下，万物现原形。
我几乎拿不稳那块妖王令。
须臾，我起身，赶往天帝的云宵殿。
「怎么回事？」我问。
天帝在见到我手里的妖王令时，默了几息。
9.
怎么回事呢？
往复杂的说，乃是九尾猫族对妖族王室的报复。
往简单的说，不过是一只九尾猫想报恩罢了。
生老病死，日升日落，乃自然规律，即使妖寿命漫长，也难免遇上劫难而陨落。而因九尾猫族有九条命，在数十万年前，也曾是妖族尊者。
但上上上一任妖王，不甘自己陨落，便捕抓了九尾猫，以九尾猫渡劫。
而后，妖族的大妖们在妖王的启发下，开始大肆捕抓九尾猫。
天道给予你什么，便会在其他方面收回什么，九尾猫虽有九条命，但在修炼这块一直是短板。
所以落了个任由妖族大妖欺凌的下场。
那些年，九尾猫族几乎灭绝，逃过一劫的也只能躲躲藏藏，或者自断其他八条尾巴以求保命。
九云的母亲便是逃过一劫后自断其他八条尾巴的其中一只，但逃过了大肆追捕，却没躲过情劫。
眼瞎看上了正四处寻找九尾猫的上一任妖王。
妖王认出她便是九尾猫，故而，哄之，娶之，只为生出下一代九尾猫。
九云也是倒霉，出生不随他父王，随了他母亲。
这也成了九云遭难的开始。
出生便被直接关了起来，他母亲到此时才知道，妖王娶自己的目的，可为时已晚，她被一起关了起来。
这一关，就是五百年。
直到五百年后，他父王即将寿尽。他才第一次从大牢里出来，见到了他父王。
而他母亲趁此机会，让他从妖宫逃了。
然，才逃出妖界，踏上神族的地界，便被妖王的人追到，还追得一身伤，眼看着要被抓回妖宫。
恰遇巨门星君所管辖的地界里出了点乱子，她下界来处理。以为那群妖是来自己地盘上作乱的妖孽，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班子妖物。
顺手救下了九云。
但天璇脾气不算好，在神族人均好脾气的大环境里，她应算个异类。
动不动就炸毛。
九云犹记得，天璇最初救下他时，他对谁都防备心甚重，天璇给的食物不吃，给的丹药也不吃。
可那时，他伤势很重，天璇跟他说了半天的好话，见他不为所动后，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而后暴力捏开了他的嘴，将丹药全部灌进了他的嘴里。
约莫也是听过上上上一任妖王大肆抓捕过九尾猫，以为他也是被谁抓捕，给他灌完药道：「放心，我的巨门宫妖族那班宵小再狗胆包天也不敢闯。还有你九条命加起来还不一定有我一条命长，也不用担心我觊觎你的命。」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若暂时无处可去，就将我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先待着。」
九云：「……」
九云便自此住在了巨门宫。
……
而天璇很闲，闲得慌就恐吓猫。
从「不听话就夹断你的尾巴」恐吓到「信不信打断你的腿」。但天璇从没有真动过手，还上天入地给他寻来了许多丹药。
有一晚，见他瑟瑟发抖地趴在门口，以为他是伤未痊愈冷的，一手将他抱起来丢进了自己的被窝，嫌弃道：「要是敢尿床，明儿就将你丢了。」
但却为他输送了一晚的灵力。
然后，第二日，他真的丢了。
因为妖王要寻的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妖王以妖王令将他强行召回了妖宫。
可等九云回到妖族时，他母亲已经故去，她以最后一条命救了妖王。因为妖王威胁她，若不救他，便追杀九云到底。
对，九尾猫族赠人一命，须得自愿。
九云回到妖族后，妖王再次将他囚禁了起来，以备下一个不时之需。
那多出来的八条命，再次将他永远困在了妖宫大牢，永无天日。
又一个千年，妖族被魔族煽动，攻打神族。
大祭司可怜九云，趁着妖王不在妖宫，冒死将九云放了。
九云从妖宫出来后，却直奔战场。
因为当年救他一命的巨门星君在战场，他以多出来的八条命终于还了巨门星君当年的救命之恩。
自己也在大战中受了伤，本就没多少的修为，尽废。
一夜之间白了毛。
妖王亦在大战中受了伤，故而，以妖王令再次将他召回了妖族。
九云却宁死都不愿意用最后一条命救妖王，恰逢天帝让妖族送质子，妖王便物尽其用的将他送去了神族。
九云原以为这是他新生的开始。
他以为这次来到神族，终于可以永远不用再回妖族了，可以永远将巨门宫当成自己的家了。
所以，九云与天帝做了交易。
他助天帝彻底让妖族臣服。
只要天帝帮他夺得妖王令，让那邪物再不能召唤他。
天帝曾问过他，「身为妖族皇子，何以要帮神族？」
他说：「我只是想回家。」
想回那个有天璇的家。
想听那个口嫌体正直的上神一边嫌弃地骂他，一边又忍不住关心他。
他也如愿以偿了。
哪怕他在巨门宫闯再大的祸，天璇也只是气得抓狂，口头警告，从不会真揍他。
他以为往后余生，都可以这样跟天璇过下去。
直到他化形，他跟天璇喝了顿酒，天璇喝多了，跟他说醉话：「九云，你也是猫，能不能帮我寻一只九尾猫？」
九云当时还浅笑了一声，问：「你寻九尾猫干嘛？」
天璇眯着醉眼道：「我快死了，它曾救过我的命，我想将他提为巨门宫的继承人。」
他才知道，他曾用八条命也没有保下天璇安然无恙。
那个说她一条命比自己九条命还要长的上神，快要陨落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九云数千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凉，比他被囚禁在妖族大牢不见天日时，还要寒凉。
这冷意，自他骨子里散发出来，近乎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整整一夜，他注视着醉趴在桌上的天璇。
而后做下了决定。
他要救天璇。
哪怕以自己最后一条命。
哪怕他已经不欠天璇了。
哪怕他明明也不甘愿才获得自由，尚未来得及看看六界繁华，便要陨落。
因为天璇，是他喜欢的姑娘啊。
他原以为，他来神族找上天璇，只是因着当年天璇曾救过他一次，他感激于她，想要报答她。
或者，他曾也是报着这样的心思，才来找了天璇。
所以，天璇说想要什么，他便是在挨骂的边缘疯狂试探，也要将天璇想要的东西送到天璇面前。
可那九百年的相处，终归是让他对天璇情根深种了。
这情动，或是源于偶尔天帝觉得他俩未免胡闹的太过分了，都快将他的酒窖搬空了，故意训拆九云两句，天璇便在一旁帮腔，「天帝你这么大个神，还跟一只不能化形的小妖计较，未免有失身份了」。
回去后天璇立马掏出俩杯子，一神一猫便开始喝，天璇还会十分照顾他的、将下巴毛上沾的酒顺手擦干净。
或是源于慵懒的午后，天璇终于记起了天帝交代给她的任务，于是，掏出两本厚厚的佛理书给他，顺口交代：「随便看看，记住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就行。妖生漫长，别真修成了无欲无求的佛，无趣得紧。」
他望过去，天璇双手枕在脑后靠在太师椅上，刚好侧头看他一眼，姿态肆意而又潇洒，他便真整日都没看进去两行字。
或是源于他化形那日，天璇眸子里噙着不加掩饰的惊艳冲他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巨门宫养出来的妖孽，甚合我心意。」
抑或，即使天璇什么也不做，只要往哪里一坐，她张扬的笑就足够让他心动了。
所以，他压下了强烈想告诉天璇，自己就是她寻了千年的九尾猫的冲动。
一只曾只为了还她救命之恩的九尾猫，她都寻了千年之久，若她知道，自己还为了她而陨落了。
天璇定然是不能同意的，定然会伤心好多年。
所以，便让她以为自己是为了妖王之位而死吧。
所以，便让她以为自己这九百年与她的相处，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吧。
10.
天帝说完，长长叹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道：「生而平等，神并不比妖尊贵，并非我有意要他的命救你的命，只是他当时找上我的时候，说，若巨门宫没有了你，他便再没了家。若六界没了你，他便再无去处。」
我：「……」
我倏想起当时我与九云被九霄一起困在妖族时，九云说：「等过了一月，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可是，那个说要跟我一起回家的妖孽，再没有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