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你和庄焰早晚是要结婚的，我这不是得提前拉拢一下客源吗？」蔡筱边插花边说：「回头你们婚礼的布置，花束啊，花台啊，捧花啊，花架啊……肥水不流外人田。庄焰现在是肥鸭子，我也敢不奢望吃肉啃爪，赏我根绒毛毛不过分吧？」
蔡筱越说越远，越扯越过分，我只能自己把话题拉回正轨：「筱筱，咱能聊点实际的话题吗？」
「也可以啊，」蔡筱插完了花心的黄菊花，开始插外围的白菊花，「你现在无债一身轻，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继续送外卖？」
这把我问住了，我想了一会儿，说：「应该会继续送吧……」
说完，我低头抚了抚花朵：「除了送外卖，我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可真是不会享福，」蔡筱嘲笑我，「都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干老本行。」
拿着长花枝，对我上下比划：「你看你现在，气色好，状态也不差，好日子才正要开始，就非得给自己和庄焰找不痛快？庄焰为什么给你还债？他是不希望你压力负担那么大！我不是说送外卖不好，但你仔细想想，你的身体还受得住吗？工作不分高低，但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再病病歪歪一回，就纯粹是浪费庄焰的苦心。他要是知道你还起早贪黑，日晒风吹，不得心疼死。」
说得很对。
我无从反驳。
「送外卖你就别想了，」蔡筱踢开空了的花桶，随口道，「那边的鱼尾叶给我拿过来，再拿一桶白菊……对，就是那个，拿过来……我刚说哪了？……对，你死了送外卖这条心吧，找个别的工作，轻松点的，不受苦不受累，不费力气就能赚钱的。」
「世界上还有这种工作？」我眨眼问。
「世界上什么没有？」蔡筱哼了哼，「要真是找不到，干脆全职主妇吧，老老实实在家里，让庄焰上交工资，你给他按月发零花钱……」
庄焰已经交了工资卡，但我好像没给他零花钱。
但是——当全职主妇……我不太愿意。
我在蔡筱店里帮着忙了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蔡筱接了个电话。
一开始不知道是谁，细声细气地说你好这里是花田鲜花店……「钱峻？！」
蓦然拔高的声音吓我一跳，我听见钱峻的名字，把削了一半的花泥扔下，跑到蔡筱身边，急急忙忙问：「是钱峻打来的？」
「夏眠！」电话那边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是不是夏眠？是夏眠吗！」
「是我！」我对着电话喊，「你在哪？你回国了吗？」
「我回国了！」钱峻也喊，「你和蔡筱在哪？我去找你们！」
「你们两个够了，」蔡筱瞪我一眼，没好气道，「隔着我的手机，乱叫唤什么！」
瞪完我，对电话那边的钱峻道：「你别过来了，我这儿地方小，没空招待你，中午一起吃饭，『幽玄』，你请客。」
「我请客我请客，」钱峻一连答应，「你们现在就出门，幽玄不见不散！」
挂断了电话，蔡筱哼哼道：「这货居然也知道回来。」
钱峻是我们三个里唯一出国的人，按照他早就规划好的人生，按部就班地活得精彩张扬。
幽玄是一家日料店，人均冲四位数，规矩多到就差没把「赶客」两个字挂在招牌上了。
凭着食材高档新鲜，做法正宗纯粹，竟然也成了十年老店。
我和蔡筱被引到一个包间门口，纸门拉开，钱峻就跟熊似的扑抱上来。
「松手！」蔡筱捶他，「我脖子要折了！」
我也咳嗽两声：「你轻点，我喘不过气来。」
「父老乡亲们，我想死你们了！」钱峻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就差没抱着我和蔡筱原地蹦高高。
还是幽玄的店员清了清嗓子，提醒店规，对过度喧哗的钱峻发出赶客预警。
钱峻把我们拉进包间，一脸感慨地看向我们：「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想你们想得深沉啊！八年了，你们知道我这八年是怎么过的吗？我吃不饱，穿不暖，隔着汪洋大海，天天哭着唱《天路》！」
蔡筱没明白：「为什么唱《天路》？」
「因为想回家。」钱峻重重点头。
蔡筱地铁老人表情包，呵呵两声，表达鄙视。
我看向钱峻，高定西装，宝石袖扣，百万名表，托尼发型，唇红齿白，意气风发……
「你对吃不饱，穿不暖，是有什么错误理解吗？」
「夏眠！」钱峻沉沉看我，「有些事你不能光看表面。吃不饱，是心灵的饥饿。穿不暖，是精神的苦寒——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有几个人真吃不饱穿不暖啊，扫大街的环卫都发棉袄呢！」
我笑了笑，心想就在几个月前，我还真处在吃不饱穿不暖的境地呢。
「少废话。」蔡筱扯过菜单，「我饿了，夏眠也饿了，赶紧点菜……幽玄这些年都弄了些什么玩意儿……帝王蟹你们吃吗？夏眠不能吃刺身吧？来一只打火锅。我要吃和牛，和牛配松茸……再来三份糖心干鲍……」
「你点你点，你随便点，爱吃啥吃啥，」钱峻大手一挥，「要不是这家不让打包，我给你们把明天后天大后天的饭都包了。」
「看把你给能耐的。」蔡筱吐槽，「你怎么不把这家店买了？」
「我现在的事业是室内设计，又不是大厨伙夫。」钱峻说完，得意洋洋地问，「我跟你们说，我前年在国外开了工作室，今年上了正轨，生意还不错。经济一独立，我马上就跟家里翻脸了！我爸飞到国外想捶我，我掉头就跑回国了，这波极限拉扯就问你漂亮不漂亮？」
「漂亮漂亮，」蔡筱敷衍，问我，「给你点杯梅子酒？你能喝酒吗？」
「怎么不能！」钱峻咋呼道，「小看咱夏爸爸是吧！以前都是对瓶吹的！」
「你也说了是以前，」我随口道，「我现在养生。筱筱，帮我点个果汁。」
「怎么着？」钱峻笑嘻嘻看我，「佛系了？不至于吧，天塌下来哥们帮你顶着，你就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还你帮她顶着，」蔡筱合上账单，哼了一声，「你给她找麻烦倒是真的。」
「我给夏眠找麻烦？」钱峻有点不解，「我给她找什么麻烦了。」
隔着桌子，我轻轻捏了捏蔡筱腰侧，笑着看钱峻：「你给我找的最大麻烦，就是失联八年，知道的你在国外留学，不知道还以为你以身殉道了。」
「也差不多吧，」钱峻意兴阑珊道，「咱们念书的时候，寒假暑假也没少去国外游学，可留学和游学完全不是一个东西。我要真是个游手好闲的败家子，最起码还能放飞自我，整天飙车酒吧美女干架……可谁叫我偏偏是个学霸呢，又有钱又好学，勤奋刻苦，天天向上，真愁人啊~」
说完，又眼巴巴看我：「我不是失联，是真联系不上你们。到了国外，一开始忙着学习，还得抽空和家里作对，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号码全空了，发消息你们也不回。要不是我翻到了蔡筱家二十年前的座机号码，打过去居然有人接，到现在我还联系不上你们呢……」
我和蔡筱都没说话，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那段时间为了凑钱，除了卖器官，什么不能卖！
特殊连号的手机号码有多值钱，钱峻估计也不知道。
「你们现在在做什么？」钱峻看向我和蔡筱。
「开花店，」蔡筱皮笑肉不笑地对钱峻道，「有好生意记得介绍，婚礼生日会表白趴，葬礼殡仪分手现场我都行。」
「你还真开花店了，」钱峻啧了一声，又望向我，「你该不会开了书店吧？」
以前混在一起的时候也聊过，将来要做什么事。
蔡筱说要开花店，我说要开书店。
钱峻嘲笑我们是小资情怀，还说他要开个咖啡店或者民宿。
大家凑一起，过无欲无求，每天拍照加滤镜的神仙日子。
我摇摇头，说：「我不久前在送外卖……」
「送外卖？！」钱峻听傻眼，「你？你夏眠？送外卖？」
「对啊，」我说，「我送了七年呢。」
钱峻跟被雷劈了一样，嘴唇开开合合：「七年……我走了八年，你送了七年外卖……为什么啊？你家的官司不是早就结了吗！」
家里的窟窿太大，就算卖光了资产也还不上。
公对公动辄千万上亿，我尽了最大的努力，能卖的都卖了，就连缠着我爸买的那间位于我和庄焰学校途中的公寓也没能保住。
我妈被判了十六年，收监之前，我去看她，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妈连六个月都没挨过去，和我爸死在了一家医院。
从法律角度看，我爸去世，我妈判刑，最后病死，他们做的事与我无关了。
可那时候我才知道，有几户人家本来攒着要给孩子治病的钱，养老的钱，结婚的钱，都被我爸骗了，整整二百万。
那几家的人，抬着病重的孩子，九十多岁的老人，已经怀孕的未婚妻，在我爸妈去世的医院门口拉起了横幅。
那些人脸上的愤恨绝望让我没办法坐视不管，这笔钱无论如何要还上。
「夏眠去送外卖，当然是因为缺钱要赚钱，」蔡筱不顾我的阻止，哼了一声，「她负债上百万，不赚钱拿什么还？」
「我不是给了你两百万吗？」钱峻难以置信地问，「你那时候也就缺两百万，哪多出来的上百万负债？「
就在这时，包间拉门推开，店员把菜一份份端上来。
「吃东西吧，」我岔开话题，率先夹了一块和牛，放进蔡筱的盘子里，「筱筱，你点的牛肉。」
蔡筱明白我的意思，夹起牛肉，丢进嘴里，左嚼嚼，右嚼嚼。
我又夹了一块给钱峻：「你也尝尝，品鉴一下他家大厨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钱峻夹起牛肉放在嘴边，没吃，又放回盘子里，一本正经看向我：「夏眠，你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我出国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我打着哈哈，说，「就算有事，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看我，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筱筱今天还夸我白白胖胖呢，你看，我的酒窝，好看吧？」
我逢人就要炫耀一下酒窝，这是我重新找回自己的凭证。
「夏眠！」钱峻重重放下筷子，不满地蹙眉，「你还是我哥们吗！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不说，行，你爱说不说！蔡筱，你是真爷们儿好兄弟，你说！」
真爷们儿……蔡筱翻了个白眼：「当年你临走的时候给了夏眠两百万，是你从认识钱开始就攒下的吧。」
「是啊，」钱峻说，「那是我十多年的压岁钱呢。」
蔡筱说：「这钱，夏眠拿去给几户被她爸毁了的家庭分了……你出国没两天，你爸妈就找到夏眠，让夏眠把这笔钱还回来。」
钱峻脸色大变：「我爸妈——」
「夏眠的兜比脸干净，上哪弄两百万，只能和她那群吸血鬼的亲戚开口……她爸呼风唤雨的时候，给她姑姑叔叔买了房、买了车，配股票、分现金，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让他们都过上了好日子。夏眠家出事，这群亲戚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扯上什么关系，」蔡筱嗤笑，「夏眠和他们开口借钱，那些亲戚看夏眠还住在别墅里，以为夏眠老爸给她留了什么的家底，也就嘘寒问暖地拿出了这笔钱。夏眠把这钱还了你家，没多久，别墅被查封，那些亲戚才傻了眼，以为被骗了，逼着夏眠还钱……夏眠最后和他们签了借条，九出十三归，分期十多年，按月还款。这才跑起了外卖，一跑就是七八年。」
钱峻听完，沉默了半晌。
我握着筷子，渐渐收拢手指。
「对不起啊，」钱峻看向我，「我那时候是想帮你……」
「我知道，」我笑了笑，说，「你不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你爸妈也没做错。」
在成年人的世界规则里，这件事和这件事中的所有人，都没有对错之分。
钱峻揉了揉脸，郁猝道：「我爸妈怎么……也就才两百万，至于吗……」
「夏眠要是还得起，这两百万不算多，问题是夏眠穷成那样，两百万和扔水里有什么分别？」蔡筱直白道，「你和夏眠情深义重，不在乎两百万收不收得回去，你爸妈和她又没这么深的感情，说白了，谁都没错，怪只能怪各自立场不同。」
这话剥掉了冠冕堂皇，也切断了掩饰修辞，将现实的道理摆得清清楚楚。
钱峻叹了口气，抬眼望向我：「你还欠多少，我帮你还。」
「不用了，」我眉眼笑得弯弯，「我还完了，就在今早。」
钱峻倒了杯酒，举起来说：「让你受了八年的苦，我……算了，喝一杯，全在酒里了！」
我端起果汁，和他碰了碰。
放下杯子，对准桌上的菜下手，钱峻抽空问我：「你债还完了，还送外卖不？不送的话，要不要跟着我干？我打算在这边开个工作室，还是搞室内设计。」
「我不懂这个啊。」我说。
「不懂可以学嘛，」钱峻用筷子指了指自己，说，「我教你，包教包会，不收学费，怎么样，考虑一下？」
我笑着点点头，说：「行，我想想，想好了和你说。」
「夏眠，」蔡筱随口道，「要不你再想想开书店的事？」
「书店就算了吧，」我抻着筷子去夹寿司，「不容易盈利，投资还大。」
「怕什么投资啊，」钱峻说，「你要是真想开书店，我给你投资，我现在不靠家里，小爷自己有钱！」
「你省省吧！」蔡筱怪声怪气地挑眉，「咱们夏眠不缺金主。」
「什么金主？」钱峻严肃道，「夏眠，缺钱可以和哥们儿说，可不能走歪路！」
「你别听筱筱乱说，」我咬着筷子，抿嘴笑，「我没有金主。」
只有一个又好又……特别好的庄焰！
钱峻看我笑成这样，扬了扬眉：「你这表情，有情况了？」
「大情况！」蔡筱凑上前，一副分享秘密的样子，「夏眠和庄焰在一起了。」
「庄焰！」钱峻筷子都要掉了，「那个，那个庄焰？他不是出国了吗？」
「出国不能回来啊，你不是也回来了。」蔡筱说，「庄焰对夏眠爱得深沉，日思夜想放不下，就回来找她咯，而且庄焰现在贼有钱，夏眠要是想开书店，也就一句话的事。」
钱峻皱眉，念念叨叨：「这都能破镜重圆……是什么上下八百辈子的缘分……」
「不只庄焰，」我瞥了一眼蔡筱，说，「严璟也在。」
蔡筱咔的一声咬断了秋葵，默不作声嚼了嚼，往下咽。
钱峻一副愁死了的样子：「老冤家死对头，你们别告诉我，李清如也回来了？」
「那倒没有，」我说，「你要是想知道她的事，我帮你问问庄焰？」
「别！可别！」钱峻立刻阻止，满眼悻悻，「咱们三个和他们三个的那笔烂账……我可不想再翻出来了。」
「你搞搞清楚，不是我们和他们，是你和他们！」蔡筱用筷子尖对准钱峻，「当初要不是你人菜瘾大，非得争什么第一名，我和夏眠也不会招惹到严璟庄焰！」
「什么叫我人菜瘾大？」钱峻不服气，「那属于『宿世恩怨』！」
我噗地笑了。
「你笑什么？」钱峻瞪我，「我说得不对吗？嘉禾那么多学生，是，都是富二代，可谁规定富二代里就不能有尖子生！我不是吗？在庄焰他们没入学前，我是第一名，全校第一名！我不能代表嘉禾的脸面？非得花钱买他们进来念书，他们一来，我立刻从全校第一成了全校第四，我能不生气吗！还有你们，老师都说了，早恋影响学习，让你们发动早恋技能，把庄焰严璟的学习拉下来，你们做了什么？你们他妈弃恶从善，跟着一起学习，同共进步！我成了现实版赔了夫人又折兵！本来答应你们的，事成之后一人一辆玛莎拉蒂，到最后，我成了马，不，不是马，是驴，傻了眼的驴！是骑我看唱本，走着瞧的我！」
「你还好意思说！」我忍不下去了，朝钱峻瞪过去，「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也不会最后和庄焰闹成那样。」
「我出馊主意，那你别答应啊！」钱峻顶回来。
「我不答应我没理由接近他啊！」我顶回去。
「你没理由就怪我，又不是我见色起意看上庄焰的！」钱峻怼我。
「我见色起意，是庄焰有色，你有什么，你只有钱！」我反怼。
「我除了有钱，我还有内涵呢！庄焰连钱都没有，他只有个拖油瓶妹妹！」钱峻戗声。
我愣了一下，有些出神，片刻后，忽然笑了出来。
钱峻本来斗志激昂地要和我打嘴炮，没想到我给他来了这么一下，他眯眼看我：「你笑什么？」
我重新握着筷子夹菜，笑盈盈道：「想到了庄焰的妹妹，你们没见过，他的双胞胎妹妹，特别漂亮，特别好看，大眼睛布灵布灵的，像天使一样。」
「这话你八年前就夸过了，」钱峻朝蔡筱挤眉弄眼，「蔡筱，你说夏眠这样，将来会不会有婆媳……不是，那个叫什么？庄焰的妹妹……叫小姑子吧，姑嫂矛盾，闹上 818，让所有人看笑话！」
「才不会有姑嫂矛盾！」我捏了盘子旁的紫苏叶丢到钱峻身上，「我们家沐沐是小天使洋娃娃，你不要诋毁她！」
庄焰的双胞胎妹妹叫庄沐。
庄焰回来后，一直没提过庄沐，但我已经没有家人了，庄焰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
钱峻喝了酒，蔡筱也喝了酒，我摸着自己胃，陪他们灌果汁。
这顿饭吃到最后，钱峻抱着我和蔡筱，哭得眼泪鼻涕，说自己在国外怎么怎么不如意，虽然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但高手无敌，空虚寂寞……又说他和家里掰头这么多年，终于财务自由，以后不用被迫相亲，被迫联姻……最后说庄焰严璟李清如这三人忒不是个东西，简直是他完美人生的拦路虎……
钱峻哇哇大哭，蔡筱哈哈嘲笑。
这两人一开始推搪，后面就打起架来，捏耳朵掐脸蛋，我撑着侧脸，笑得酒窝深深。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还没等我感慨，手机就响了。
是我的，但不只是我的，还有蔡筱的。
我拿出来看，是庄焰，转过头接了，小声说：「喂……」
「我下班了，去花店接你？」庄焰问。
「我没在花店，我在幽玄，」我补了句，「一家日料店。」
「我知道，」庄焰顿了顿，问，「你和蔡筱两个人？」
「还有钱峻……」
「夏眠！」钱峻醉醺醺扑过来，趴在我肩膀上，「你叫我？」
我被他压得肩膀一塌，无奈道：「我没叫你，你知道自己多重吗？我要被你压趴了！」
「我不重！我最近在健身减肥，你看看我这肉，一点脂肪没有，我连腹肌都有，你等着，我给你看看我腹肌——」
庄焰声音陡然沉冷：「等我，我马上过去。」
「哦，好啊……」
「你别过来！」蔡筱忽然喊了一声。
我挂断电话，看向她。
她也喝了酒，脸上红扑扑的，对着手机喊：「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别过来，你敢过来……你敢过来我打你！」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蔡筱咬牙切齿：「你不要脸！」
说完，挂断了电话，急匆匆地站起身，还差点摔倒：「我得走了……不行，我得马上走。」
「筱筱，」我扶了她一把，「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站都站不稳了。
「夏眠，」蔡筱抓着我，急急道，「我先走了，钱峻你看着办，不行就扔垃圾桶吧。」
「不！许！走！」钱峻趴在榻榻米上，抱住我和蔡筱的腿，醉醺醺道，「你们两个，别扔下我，叛变兄弟，天打雷劈……」
「你松手！」蔡筱往出抽自己的腿，她也喝了不少酒，软绵绵使不上劲。
钱峻一扯，我和蔡筱都摔了下去。
本来是他们两个打架，现在成了三个人摔在一团。
我倒是没怎么样，可蔡筱和钱峻两个喝了酒的，这一摔，算是彻底摔懵蒙。
我扶着钱峻坐起来，又扶着蔡筱靠在墙边。
按了铃，让店员送冰块和解酒的酸汤。
冰块酸汤送到的时候，庄焰也到了——还有严璟。
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
怎么说呢。
就，蔡筱想逃，钱峻要追，我一个中间人表演了插翅难飞。
拉门一开，我们三个的样子落在庄焰和严璟眼中。
庄焰眯了一下眼眸，浓黑的瞳深泛滥冷色。
严璟倒是还好——可能，也不太好，毕竟我看不懂他的眼色，可蔡筱明显往后蹭了蹭，一屁股坐在钱峻手背上。
「嗷！」钱峻叫唤了一声。
严璟二话不说，弯腰把蔡筱抱起来。
「放开我！」蔡筱连喊带叫。
严璟一个当大夫的，堪称仁心仁德，不管蔡筱怎么挣扎，都无动于衷，对庄焰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夏眠！钱峻！」蔡筱喊着喊着就没动静了，也没人影了。
没了蔡筱，钱峻就要来缠着我。
庄焰没有严璟那样的好脾气，他也不动手，只冷冷看了钱峻一眼。
钱峻动作一停，咽了口口水：「庄焰……」
庄焰的样子保持了少年时的清隽俊美，又多了成熟冷淡的气质。
他看向钱峻，淡淡道：「好久不见。」
「是，是挺久的，」钱峻扯了扯乱糟糟的衣服，努力摆出气势来，「听说你现在发财了？」
我：「……」换个文雅的词不行吗。
「是，」文雅的庄焰毫不避讳，「我发财了。」
我：「……」行吧你们高兴就好。
钱峻哼哼道：「多有钱？比我有钱吗？比我家有钱吗？我告诉你，资产不过亿，那都是贫穷！」
我横了钱峻一眼，胡说什么呢。
庄焰淡然勾唇：「很荣幸，我没给贫穷增加基数，并且，除了钱，我还有夏眠。」
「你有夏眠，你……你有就有呗！」钱峻咬舌头，说，「炫耀什么啊，夏眠跟你那就是闹着玩的！打赌你知道吗？夏眠和你谈恋爱，我给她一辆玛莎拉蒂！」
「钱峻！」我急了，「你别——」
庄焰对我伸出手，我迟疑地把手放上去，是这样意思吗？
他握着我的手，看向钱峻：「夏眠是在我谈恋爱，她追到我了，不是一次，是两次，你的车什么时候兑现？不是一辆，是两辆。」
「哈？」钱峻绕不明白，「什么……两辆……」
「不是打赌吗？」庄焰勾了勾唇，淡然自若地说，「你和夏眠打赌，赌夏眠追我，追到了就送她一辆车。作为被你们约赌的目标，我宣布夏眠追到了，她赢了，你的车是不是也该给了？」
我紧紧回握庄焰，心里的小泡泡扑噜扑噜地往外冒。
钱峻指着庄焰，气得不轻：「你这是讹人！作弊！你——」
「我怎么样都可以，但希望你能愿赌服输，另外，」庄焰笑了笑，俊脸一派和善，「我替夏眠谢谢你的玛莎拉蒂。」
庄焰说完，低头问我：「吃饱了吗？」
「饱了！」我重重点头。
庄焰对我笑了一下，又看向钱峻：「我和夏眠还有事，就先走了，等车过户的时候，我会陪她一起去提。」
我和庄焰离开包间，还能听见钱峻痛骂庄焰黑心奸诈小人的话。
我小声地问：「这么坑他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庄焰慢条斯理，「打秋风，吃大户，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
我默默咽口水，心想庄焰这样人，要是想报复谁，估计那人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见……
–
我认真地想了一下，关于以后的事。
去钱峻那边学室内设计？
对这行太陌生，可以说一无所知。
我坐在沙发上踩足浴盆泡脚，刷手机里的设计图。
这是钱峻在国外这几年的作品，吃饭的时候他打包发给我了。
钱峻这人不靠谱归不靠谱，真本事还是有的，这些设计风格都很棒。
尤其是这张，一个二手书店的设计图，走复古风，看起来有种历史沉淀感。
我把这张图放大又缩小，缩小又放大，最后叹气地想，果然，我还是喜欢书店……
打开 App，搜素【开书店需要多少钱】，底下的回答全是劝退。
成本没说，但「赔钱」两个字出现的频率，我已经快不认识了。
心情不畅地刷着一条条回答，我头也不抬地喊：「庄焰！」
「什么？」他在厨房，用红枣核桃杏仁和阿胶做阿胶糕。
「庄沐在国外吗？」我问。
半晌，没得到回答。
我从手机里抬起头，看见庄焰掰着一块核桃，平底锅里的糖浆烧出了焦糖的味道。
「糊了！」我大喊，「糖糊了！」
庄焰关掉了火，把核桃掰碎，淡淡道：「嗯。」
「她在国外读书还是工作？她结婚了吗？」我一连抛出去好几个问题。
庄焰放下核桃，把烧焦的锅放在水下冲，水龙头的水声哗哗流，他的声音夹杂其中，时有时无：「沐沐……现在很好……」
听见「很好」这个词，我又问：「她什么时候回国呀，我想她了。」
庄焰关掉水龙头的阀门，远远地看向我：「她不想回来。」
我「哦」了一声：「她国外定居了？就算定居也可以回来看看，庄焰，有时间我们去看她吧！」
庄焰嗯了一声，重新开火，熬糖浆。
阿胶糕做得不顺利，糖浆糊了一遍又一遍。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要不别熬了，我直接冲水喝也行。」
再熬下去，家里的糖要不够用了。
庄焰放下锅铲，说：「明天我给你买成品。」
「也行，」我打开冰箱门，「我想吃水果，你吃什么，我帮你洗！」
「不用了，」庄焰把洗好的锅挂起来，擦了擦手，「我有点累，先去睡，你早点睡，记得吃药。」
「知道咯。」我答应着，往水果碗里抓蓝莓。
趴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看软件。
不看不知道，原来开书店是这么有学问的事……但话又说回来了，做什么是简单的呢。
以前玩笑着说花店书店咖啡店，也只看见这些地方美美又舒适，可真开起来就知道其中的困难。
远的不说，蔡筱的花店是我看着一步一步开起来的，为了这个店，蔡筱有时候忙到饭都吃不上。
生意好的时候，花材涨价；生意不好的时候，花材损耗。
做什么都不容易。
而且书店盈利空间又小，大部分赔钱，少部分保本，能赚钱的概率和中彩票一样高——最关键的是，我还没本钱。
总不能真的跟庄焰要吧，这话打死我也开不了口。
……还是想想靠谱的，跟着钱峻学设计？
也不知道室内设计这行对零基础的人友好不友好。
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我还在想，虽然学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很揪心，可再揪心也是一个机会，送外卖都行，做设计也不是不可以。
想是这样想……可我又想起有些大学生，被迫学了不愿意的专业，在网上倒苦水的时候也是真情实感，我没上过大学，但我申请大学时填报的是图书馆学……
我睡不着，又开始了左右烙饼。
烙到一半，房门被拧开了。
我有些意外，庄焰的梦游已经很久没发作了啊……
庄焰和往常一样，走到床边，抱起人，然后回他自己的房间。
再度被紧紧搂着，紧紧抱着的时候，我打了个哈欠，在自己床上睡不着，被庄焰抱着倒是睡意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