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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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队，叫你的人都走，别送死。」
「放心，杨孝国只打爆了他们车子的轮胎，他压根不想杀人。」
我的车子行驶到交通事故的现场。那救护车的破损并不严重，几个警员也都没中枪，但因为车子爆胎，已经无法追击。
但，周妍妍不见了。
我没下车，守在那里的刑警似乎也接到了命令，并没拦我。其中一个反倒向公路之外的远处指了一下。
快到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了。公路上尚且有路灯，而公路之外是漆黑一片的野地，如果他不提醒，我很难发现两百米远的那辆车子。
那车子停着，开着双闪。
我又向前开了二十几米，果然发现了公路护栏上一处被撞开的缺口。顺着这缺口，我把车开下公路，保持着二挡，向开着双闪的车子慢慢靠近。同时那车子的外观也逐渐清晰，正是杨孝国所夺下的警车。
我明白他停下来的意图。
他在等我。
150 米，100 米，80 米，70 米……
两车刚刚趋近 50 米，他的车子突然启动，又驶向远处，让车子继续保持着这样的间距。
50 米，这是警用手枪的有效射程，这个距离以外，枪法再好也发挥不了作用。
杨孝国的车子始终和我一样，持续以 60 公里左右的车速，在夜间的旷野行驶，根据路况，这已经是最高速度。很明显，杨孝国想要带我远离公路，远离市区，这样即使我带着追踪器，也有足够的时间对峙或者产生伤亡。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的车子忽然减速，我也相应减速，以免他会趁机打爆我的轮胎。一旦失去机动性，我很快会被他玩死。
车速到了 40 公里，他突然一个急刹车，同时大幅度地变向，令车子原地转了 180 度，与我相对，然后缓缓停下，将驾驶室的车门打开了。我也同时刹车，打开车门。
然后我俩同时出了驾驶室，站到了车门后面。
浓云低垂，天光幽暗，四野无人，无风。
两辆车子的灯光彼此相对，让我们得以看出对方的大致轮廓。50 米的极限射程，糟糕的视野，有限的子弹，都让我们击中彼此的几率变得极低。
但我们都不敢离开车门的掩护。
此时，我车里的警用通讯响了。是来自杨孝国那辆警车的呼叫。
「你猜对了，炸弹是假的。」
「我知道，炸弹如果是真的，你应该分出一半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里，人一走，就引爆。」
「还猜到了什么？」
「你停车前刚刚摧毁了参数，所以现在，你要开始灭口了。」
他在那边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孩子，接下来，你猜我会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会做什么？他现在完全占上风，虫洞的参数，周妍妍，全在他手上，随便拿出一个就可以逼迫我暂时缴械投降。我驱车赶来，也无非是迫不得已。我要杀了他，要替周海峰报仇，要替 2017 年的世界世界除去一个祸患，更重要的是，我要救下周妍妍。
我几乎无法成功。
但我没得选。
我只能色厉内荏，只能虚张声势。
「你会死在我手里。」
「小子，你还是没明白。」杨孝国说，语气里，竟然有些失望。
紧接着，是两分钟的沉默。我们就这样隔着 50 米的距离静静对峙着。
我不知道杨孝国在准备什么，而我一直在思索着对策。我可以拼上所有代价，只要能救下他车里的周妍妍。但即使拼上所有代价，我仍没有找出一丝成功的可能。
终于，通讯器又响了起来。
「孙愚。」
「杨孝国。」
「上次在实验室里，咱没分胜负吧？」
「没分。」
「我……想打架了。」
「嗯，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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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开远光灯，我也没开，这样的方式，可以让我们彼此都看清对方的轮廓。
远处，杨孝国高高举起双手。他手里拿着一把手枪，并用另一只手换了一个新的弹夹。
我于是拿出老赵的手枪，也高高举起，并更换了一个新的弹夹。
我们两个同时双手持枪，缓缓平举，瞄准了对方。
浓黑的夜色里，无边的旷野上，尘土渐渐弥漫，是风起了。
砰。
第一枪。两声枪响几乎并成了一声。
车灯笼罩下，枪火产生了苍白色的烟，飘散，很快变淡，消失殆尽。
砰。
又是一枪。我们的子弹擦着彼此的车身飞向远处，在夜的黑色里画出了两道光。
砰。
杨孝国处传来了金属碰撞的锐响，而我这边，挡风玻璃碎了一个洞。
砰。
64 式手枪，整枪只有一斤重，射速最快两秒一发子弹，弹夹只有 7 颗。
我们不约而同，以三到四秒一次的速度射击，试图每一次都完全避开上一发子弹的影响，以追求最好的弹道。
可直到现在，我们都没能实现一次有效打击。
砰。
杨孝国左肋下方的后视镜碎了。
而我的脸颊被子弹划出了血。
砰。
他身子顿了一下，很轻微。我想他应该中弹了，但显然不是重伤。
同时，我的左臂被子弹划开了一道口子，我没时间检查，但那伤口应该很深。
还剩最后一颗子弹。
不约而同地，我们都停顿了两倍的时间去估算偏差，重新瞄准。然后……
砰。
尽管做了更长时间的准备，最后一枪结束，双方都徒劳无功。
但我们都知道，刚才的七次远距离射击根本无法制服对方，而接下来的行动，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子弹打完，真正的游戏才刚开始。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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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刻将身子蜷在门后，更换弹夹。
杨孝国是英国训练出来的最优秀的军人，但这警用手枪，他不可能比我更熟。换弹夹的速度，我至少应该领先他两秒。
这两秒，我要跑出掩体，冲进有效射击距离。
咔哒一声，弹夹推进了枪托，我瞬间向前窜去，向斜前方迈了十几米，将自己移出了杨孝国车灯的范围，然后跪在地上，瞄向对方的车门。
按照推算，他现在应该刚刚换完弹夹，重新起立瞄准，或耍什么新的花样。但只要他出现在车门附近，我就能一举将其击杀。
但我刚一举枪，竟然发觉杨孝国早已经站在车门之后了。
不。
那不是杨孝国，是周妍妍。
她带着手铐，被拷在车窗的上沿上，一直在试图挣脱着。头发散乱，衣服污浊不堪，从挣扎的动作来看，她已经很虚弱了。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在那！？
我愣了一瞬间。就这一瞬间，黑暗中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是杨孝国。
这几秒的时间，他压根没换弹夹！
而是，设了个埋伏！
他处处都比我多想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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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腕撞上了他的膝盖，立刻脱力，手枪飞了出去，而他的手里还有一把反持的枪，以枪托做锤头，夹着风声向我挥下来。我应激躲开，但先前用来射击的跪姿带来了麻烦，身体后仰，立刻让我躺在了地上。
我只能侧身伏地，用一个极不擅长的，只在训练队里见过的巴西地面技来防御，等着他贸然来攻，再趁机踹他要害。可没想到，他站在那里，并不上前。
「站起来。」他说，招了招手，「再来。」
我伏地起来，略作停顿，再次冲了上去。
上步，前手插眼，在他起手阻挡时变招，向左移动半步夺个方位，后手勾拳击打肝区。
这是几乎万无一失的连续技，师父赵志勋都躲不开。
但杨孝国，却在最后一击时，直接擒住了我的右手。
紧接着提膝撞了我的左肋，同时枪托直接招呼到我的左脸上。
「再来。」
我虚晃左侧，变右探步，擒腰，过桥摔。
可是杨孝国在我擒腰的时候双脚后撤，立刻保住了重心，紧接着又是一个膝撞。
「再来。」
连续侧踢，蹬地前窜，抱头，回撤，断头台。
可是刚要变到第二招，杨孝国一个前蹬腿，踹了我的横膈膜。
「孙愚，我很失望。」
他站在那，居高临下，没再招手让我起来。
「赵局长说，你是他手底下最好的。我看过你的评估报告，说你极善思考，手段丰富，而且，打架没输过……」
「……你就是这么保持不败纪录的？」
他说了一大堆，我却刚刚喘上倒地后的第一口气。
其实先前我一直在避免和杨孝国肉搏。
在实验室里的时候，杨孝国年近六旬，身子衰败，而我不到三十，年富力强，即便如此，我俩也不分伯仲。
而现在是 2007 年，我这副身子 18 岁，且完全没有经历过军事训练，力量，速度，攻防的肌肉记忆和抗击打能力都极差，可眼前的杨孝国，却正处在一生中综合技战术的巅峰。
所以，手枪对射尚且能拼一拼脑子和运气，肉搏，真是毫无胜算。
「是不是在想，在 2007 年，你根本不可能打赢我？」杨孝国又开口了，「孙愚，我如果是你，绝不会浪费时间来想这些。」
他不紧不慢卸掉枪里的弹夹，换上了新的。
而后平举右手，瞄准了不远处的周妍妍。
灯光笼罩的地方，周妍妍此时已经精疲力尽了。她被手铐拷在半高不高的车窗框子上，蹲不下去，只能侧倚着车门歇息着。
她的眼睛被对面的车灯长时间照射，根本无法看见数十米外纯黑环境下的我和杨孝国，而旷野之中，声音难以及远，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正被一把手枪瞄准了。
「你干什么！？」我当然知道杨孝国在干什么，他在威胁周妍妍的性命，只是这威胁，毫无动机。
「这是枪里的原弹夹，有 4 发子弹，此处距离周妍妍不到 40 米，你猜，我能射中她么？」
我试了好几次，竟然发觉自己这会根本无法站起来。
「你不是要杀我么？杀我就好了！」
杨孝国叹了口气，似乎在嘲讽我的这句话毫无意义。一秒后，他没答话，直接开了枪，
那车门上出现了短促的一道火星，周妍妍惊叫了一声，瞬间站直了身子，左顾右盼，之后，又开始试图扯断手铐。
「我每五秒射击一次，如果都射不中，我就走过去扭断她的脖子。」
五，四，三，二，一．
正当我觉得自己能站起来的时候，他又射了一枪，仍然命中了车门。
他开枪的时候，我浑身都在抖。
但我是故意让他射击这一次的。
我赌他射不中，如果我在这一枪之前发难，他就会调转枪头击杀我，那样周妍妍更是必死无疑。
可他没命中，我赌赢了。
我整个身子都开始蓄力，准备在他刚射出子弹后冲上去。
64 式手枪的射速是两秒一发，这两秒钟，就是他的死期……
「一千多次了，一千多个人要用不同的法子杀我。」他突然说。
「什么？」
「那些人都死了，所以你别急着进攻，再想想。」
「想什么？」
「想想你真的能一举击倒我么？」
杨孝国说的没错。
我已经试了三次了，根本无法打倒他，并且现在已有的伤痛也开始显现，枪伤锐痛连连，不知道哪一次出拳会因此失去力道或准头，和杨孝国这样的高手对峙，差之毫厘，就是灭顶之灾。
可是偏偏，我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孙愚，为什么我总是占上风呢？」
他说着，又是一枪，仍然击中了车门。周妍妍尖叫起来，接着终于忍不住了，开始哭喊着求救。
「因为你处处比我多想了一步。」
杨孝国点了点头，「明白就好。」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这一枪，我不让了……」
是啊。多想一步，多想一步……
「五。」
我怎么赢他？怎么想在他前面？
他经验老道，手段狠辣，似乎还比我掌握了更多的信息。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想在他前面！？
那也要想啊孙愚，想啊！
「四。」
从最直接的地方开始想！
机会：他在三秒内的动作是可以预判的，一定在倒计时结束向周妍妍射击。
威胁：我或者周妍妍，至少会死一个。
劣势：无格斗技巧肌肉记忆，动作偏慢；因为过分年轻而力量不足；枪伤；疲劳；轻度缺乏电解质；内心慌乱。
优势：无。
「三。」
不，从身体条件上我完败，但我还有，整个黑夜和荒原。
「二。」
优势：他脚下半米处有一个掉落的空弹夹；身后半米有一块嵌入地面的石头；因为长时间瞄准周妍妍所以瞳孔开始扩散，难以捕捉暗处细节；通过前三次的交手，潜意识认为我会使用标准军事格斗技巧；
还有最重要的，他快开枪了。
「一。」
就是现在！
他的手指动了，在他触动扳机到开火的这个瞬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影响他的瞄准，而我，向他扔出了一枚点燃的 Dupont 打火机。
枪响了，连车门都没打中，因为他分心了。我一动，他就已经开始侧头寻找我的踪迹。
同时，因为明火产生的视觉暂留效应，他的视野里会有一条幽绿色的痕迹，足以干扰他锁定我的身形。
间不容发之际，我俯身冲向他，沉肩坠肘，用最原始的方式撞倒了他。
经历之前的对峙，我已经知道杨孝国极善拆招。可是，越简单粗暴的方法，越没有标准的拆招方法。
他身子向后仰倒，直接倒在那石头上。我没法控制他用哪个部位撞上石头，但只要产生剧痛，就够了。
我要用这剧痛争取最后一招的时间。
撞倒他之后，我顺势伏地一滚，抄起了地上的空弹夹，把先前周妍妍送我的中性笔反卡在弹夹之内，将笔尖对准杨孝国，用手奋力在弹夹根部一拍。
弹夹卡簧声清脆，那支笔瞬间飞出，刺入了杨孝国的胸口。
黑夜中，一个人的拳头能防，一支直径不足厘米的笔如何防得了？
可杨孝国反应太快了，多年的训练让他产生了条件反射，竟在笔尖快要插入胸口的一瞬间抬起左手，将它挡了下来。可我的手已经到了，一拳将那支笔，连同他的手掌钉入了他的心脏。
杨孝国所有的动作都停了。
缓缓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又看向我，似乎需要一段时间来反应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然后他开始呕血，右手缓缓抬起，擒住了我的脖子，但早已没了先前的力气。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吧？很好，有了第一次，就不会再留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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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周妍妍手铐的时候，她抱了我好一会。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在抖。
从哽咽，到抽泣，再到大声哭嚎。
她吓坏了，今天所有的事情，足够打垮任何一个人。而周妍妍，只是个 18 岁的少女。
许久许久，她回归了平静。
「那个杨孝国，在哪？」她问。
杨孝国的尸首躺在几十米开外，她看不见，也并不知道刚才我们经历的凶险。
我不想告诉她杨孝国已经死了，免得她太过害怕。
「跑了，我已经通知了师父，他们会处理。」我将扶着她坐进副驾驶仓，「现在我送你去医院吧。」
车子缓缓启动，沿着原来的路，缓缓向有光的地方行进。
「追踪器呢？」周妍妍突然问。
「在杨孝国身上。」
我骗了她，是下意识的。
说出这句话，我才发觉，自己早已经对周妍妍起了戒心。
「在尸体身上！？」
她猛然回了一句。
然后立刻停了嘴。
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车子有轻微地颠簸，引擎声像一群关在玻璃瓶里的苍蝇，持续焦躁着。
周妍妍猜到杨孝国死了，没问题。猜到了不拆穿我，也没问题。可是，这一长串沉默，越发地让我往可怕的地方联想。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画面。
在网吧里，她说：「那样你就能帮我爸报仇了。」
当时我没明白，只觉得她当时的眼神很怪异，全然不是少女该有的。而现在想来，才明白那眼神怪在哪。
那不是一个凶狠，或者愤怒的眼神。
那是一个胸有成竹的掌控者的眼神。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猛踩了个刹车，将车子停在荒野上。
「周妍妍，你到底还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