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周妍妍，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她不说话，低头，抿嘴。但她没有习惯性地紧张，因为手指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相互交叠。她的双手攥起拳头，显然是在经历什么内心挣扎。
「妍妍，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她仍然沉默。
我盯着她，「你不是 2017 年回来的，我知道，但你也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周妍妍。」
「我是。」
「我认识的周妍妍，碰一下指尖都会一边骂我一边脸红，送一个 5 块钱的手链就要永远带着，看我打球崴了脚会把眼睛哭肿……你不是她，你太冷静了。」
「太冷静了？」她苦笑起来，「我不冷静又能怎么办？你能保护我吗！？」
我从没见过周妍妍这样愤怒。
「我父亲没了，我跟着你袭警，出车祸，被挟持，被手枪一次一次瞄准！我要怎么办！？」
我想，如果我还把她当成我的女友，此时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心疼。可是十年过去了，她对我来说，是故人，是心底最软的角落。
也正因为如此，一旦我开始怀疑她，就会变得极度敏感。
我不能让这个角落蒙尘。
「你每次都知道怎么办。」我只能坦白自己那可怕的判断了，「你只有 18 岁，就能在父亲丧命后几分钟内立刻做出选择，决定和我一同行动……这不是出于喜欢，信任，也不是出于你的勇气……」
「不然是什么！？」
「是计划。」我说，「一个早就制定好的计划。」
她的愤怒果然一扫而光，面色瞬间变得极为平静。她抬手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面容憔悴，带着血污，却仍十分漂亮。
她嘴角挑起一丝笑，「怎么知道的？」
「你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才知道。」
40——杨孝国的遗言
「是啊，是我故意让你杀了我的。」
「我本来就要死了，1043 次穿越，我在 2017 年的身体剩不下几天活头了。」
「你杀过人，下次，就不会再留手了吧。」
「剩下的事，要你去做了。」
「不明白？」
「我穿越了 1043 次。」
「其中你只参与了两次，第二次就见到了他。」
「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为了让你相信他，然后，杀了我！」
「因为有我在，他就会一直被追捕，永远无法继续研究新的参数！」
「还不明白吗？」
「我刚才摧毁了参数，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是啊，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参数毁了，周海峰死了，我应该在 2017 年醒来才对。」
「还不明白吗！」
「要么，他那时骗了你，我毁的是假的！要么，参数是真的，但是……他已经有了新的参数。」
「无论哪一条，都说明……」
「周海峰没死。」
「我穿越了 1043 次，他一次都没穿越过，却每次都赢我一步。」
「他才是恶魔啊。」
「你看见了么，他能做出任何事，也能做到任何事，他能让整个未来陷入动荡和疯狂！」
「可是……我没时间阻止他了。」
「小子，记着多想一步，多想一步。」
「你是这个未来的全部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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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孝国死的时候，嘴已经不利落了，断断续续，但是，我听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周海峰在哪？」
「你什么意思？」
「他根本没死！杨孝国只派遣了三个穿越者，杀你父亲的人，只可能是你父亲派来的，为了导演一出戏，骗我同情你们父女，然后杀了杨孝国！」
周妍妍的表情变换，沉默着。
「对不住了周妍妍，」我深吸了一口气，帮助自己下一个决心，「我是重生计划的第四个穿越者，接下来我会继续执行任务，刺杀你父亲周海峰。」
周妍妍看着我，眼神复杂，最终摇了摇头，苦笑，表情里带着嘲弄，却还带着难过。
「孙愚，收手吧。」
我缓缓摇了摇头。
忽然，天空隐隐响起了雷鸣，浓云变色，竟然闪动出紫红色的光彩。
「你斗不过他的。」周妍妍说着，看向变幻着的天空。
「这是时空扰动，」她说，「要很多很多的『门』开启，很多很多人穿越，才会这样。」
这时，我听见周围隐隐出现了低吟的声音。那声音似歌非歌，音调低沉，旋律诡异，让这个无人的漆黑旷野，愈发阴森，像地狱。
「我爸爸有新的参数了。」周妍妍低声自语了一句。
这时，正前方不远处，亮起了一堆篝火。
紧接着，那篝火的两侧依次点燃了新的篝火，一处，两处，篝火越来越多，渐渐将车子围在了中间。
而篝火之后，是密密麻麻的数百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火光映衬下，他们的嘴巴都在轻微地诡异地开合着。
他们在唱歌。
什么时候？他们什么时候围住了车子？什么时候在车子的周围放下这么多篝火？
「这是所有新时空里，杨孝国的第一次死亡。」周妍妍似乎知道我的疑问，「他虽然死了，但最后一丝被抢救的可能刚刚才失去，所以整个世界，相应改变了。」
「改变成什么样？」
「我也不知道，但看起来，我爸爸的计划，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什么他妈第一步！找一群人围着我唱歌？」
「你看不出来么？」
那些人仍旧在唱着，声音越来越大，气息越来也足。可能是错觉，我总觉得我和周妍妍说话的这一会，他们好像，愈发的狂热了。
不是错觉，篝火逐渐旺盛，他们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狠。
「他们是什么人？」
「信徒。」周妍妍的声音也有些抖，「我爸爸的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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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 2 小时 05 分
那人群缓缓分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从人群的间隙中，周海峰走了出来。他神完气足，根本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很难想象几个小时之前，他几乎要流血致死。
他怎么做到的？
只见周海峰抬了一下手，所有人突然停止了吟唱。
「逃走吧。」车子内，周妍妍轻声说，有了恳求的语气。
我冷笑了一下，「凭什么？」
「只有这样，你才能活。」
周妍妍看着我，眼里有几分期待。可是我缓缓摇了摇头，她眼里的神采便暗了下去。
「孙愚，很多事情，你没办法阻拦的。」
她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融入了周海峰身后的人群。
周海峰对周围的人群笑了一下，缓步走上前，竟然坐进了我的车子。
「聊聊？」周海峰说。
「聊什么。」
「你，和周妍妍。」
39——初爱
高一下学期，我的初恋周妍妍，第一次尝试自杀。
那是个课间，我正在屋里做题，走廊里突然出现了好多脚步声，紧接着远处传来尖叫。
教学楼的天台上站了许多人，围了一圈。
周妍妍躺在人群正中的一片空地上，手腕上有深红色的伤口，地面上的血水比她的身形还大了一圈，并且持续扩散着。
「看什么看！让开！」
我吼着，背着她穿出了人群。
学校很大，大到从教学楼跑到正门口有一公里。
这一公里，周妍妍在我后背上，一边流血，一边虚弱地训斥我。
「谁让你……谁让你救我的……」
「你把我放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血把我半边身子全湿透了。
我只能越跑越快，跑到整个大腿都在疼。
我说你别睡，继续说话！
她说，你别跑了，难受。
「求求你……」
她的话也越来越含糊、混乱。我最后听清的一句是：
「想死，这么难么？」
40
她在医院里住了很久。
那地方离我家不远，于是我每天都给她送便当。
「医院的饭难吃嘛。」我这样对自己解释。
我爸妈忙，常年在外地，饭都是我自己弄，所以多做周妍妍一份无非就是添点料的事情。
但她从来没吃过，任由我第二天再把保温袋和满满的饭盒取走。
老师，同学们每周会去看她，一轮一轮地看。
那天几个校领导来了，带了几个学生代表，包括我。随行的还有俩记者。
校领导对着记者吹了一遍学校危机事件的处理方案，当着摄像机的面给了周妍妍一张银行卡，说你的医药费，校方出了。
然后记者引导，让周妍妍也说几句感谢的话。
他们好像不知道，无论谁来探望，周妍妍从来没说过一句话。
周妍妍沉默了很久，后来校领导脸上挂不住了，教务主任过来劝，让周妍妍为集体着想，为大局考虑。
周妍妍还是不说话。
教务主任怒了，指着周妍妍鼻子骂了一句，说你除了给学校添麻烦，你还会什么？
周妍妍仍然不吭声，但眼睛突然红了。
然后，我走上去，一拳把教导主任的鼻子打出了血。那是我前 17 年唯一不怂的时刻。
我领了处分。
但没耽误当天晚上继续给她送便当。
「我妈做的，让我带给你。」
我每次都这么说么一句，已经成了流程。说完就可以放下保温袋走掉。
可是那天，她突然问了一句。
「板栗烧鸡？」
我吓了一跳，回身，点了点头。
「能帮我打开么？」她晃了晃还在挂水的右手。
我帮她打开饭盒，支了桌子，将一盒烧鸡一盒米饭码整齐。
她看着饭菜沉默了一会，接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狼吞虎咽，像饿了很久。
我说你慢点，我又不跟你抢。
她含糊着说了句，「和我妈做的一样。」
然后，继续一大口一大口地吃。
边吃边掉眼泪。
吃几口，抬起袖子抹一下眼睛。
「好吃。」
她嘴巴塞得很满，连水都忘了喝。
我说好啦，大不了我明天接着给你做。
「你不是说你妈做的么？」
我的脸立刻烫了起来。
她也愣了一下，停下了筷子，声音还是很虚弱，「明天你还会来吗？」
「当然了。」
「你不要骗我。」
「不会骗你。」
她点了点头，又开始吃饭，刚一低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滴在米饭里。
她赶紧又擦了一下脸，好像很心疼那碗米。后来她不再说话，专心品尝最后的饭菜。
最后，什么都没剩下。
「你能跟我谈恋爱吗？」
她轻声问。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她看我不说话，低下头，声音细得难以辨认。
「不然我就没人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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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 1 小时 58 分
「周妍妍自杀过一次你知道么？」
「知道，」周海峰说，面色从容，「那时候我在瑞士的实验室。」
「你从没去医院看过她。」
「你不是每天都在看么？」
我愣了一下。
「她是你女儿。」
「如果没有周妍妍，她母亲不会死。」
周妍妍和我说过这件事情。
她的母亲身子骨很弱，怀孕的时候，生了很严重的病。
那个年代，深城的医疗卫生条件还很一般，并没有太多的方法。为了保证胎儿健康，她母亲拒绝服用抗生素等药物。等到周妍妍平安了，她母亲却落下了病根。
直到周妍妍十七岁那年，母亲去世了。
「周妍妍没得选啊！」
「那我妻子呢？」周海峰质问我，下巴微微抖着，「我妻子是和我一样厉害的科研人，我们在一起，能改变世界的。可是周妍妍算什么？」
「所以你就不喜欢周妍妍？」
「是厌恶。」
他语气平静，眼里有藏在深处的愤恨，绝不是在撒谎。
可是……
不对。
仍然不对。
几个小时前，我们三个人在一个屋子里，聊杨孝国的阴谋，那时的气氛不是这样的。周妍妍对父亲撒娇，周海峰任由女儿放肆，两人看对方的眼神装不出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孙愚。」周海峰叹口气，「她装不出来，我能。」
「装一副爱女儿的模样？」
「从她和你第一次偷偷牵手，我就开始装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有用。」周海峰掩饰不住自满的神情，眼里有光，「1043 次重启了，你是唯一能杀死杨孝国的人。」
「你知道他在穿越？」
「孙愚，我是『门』的创造者。」他嘴角扬起，「或者说，我是这 1043 条时间线的源头。」
我浑身都在发冷。
第一次见到周海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可上次是因为他轻易拆穿了我的所有想法，而这一次，则是单纯的畏惧。
是啊，是他创造的这一切，1043 条过去和未来。
在可以穿越的时空里，他宛如一尊神。
「怎么样，现在还敢跟我斗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隐隐有一股胜利者的姿态。
更冷了。
几个小时前，我们在周妍妍家里，他虽然聪明，能猜到「未来人的袭击」，能猜到「我喜欢周妍妍」，但他始终都让我感受到，我有掌控的能力。
可那是他故意的。
他故意让自己表现出聪明又不足够聪明，顽强且懦弱的样子，让自己微微落在下风，以此打消我的所有怀疑。
然后，他找了一个信徒，伪造了自己的死亡，让我全心全意地，成为他的帮凶！
「你不会加入我们的，是吧？」
他在我最害怕的时候发问了。
可是害怕，又能怎么样？
我看着周围数百个沉默的人。作为一个 2017 年的刑警，我当然受过系统的反邪教教育。周遭这些人的表现，如果不是来自精神药物，就一定是被深度洗脑了。
周妍妍说的「信徒」，就是这个意思。
周海峰创立了一个宗教。
不，是邪教。
「你知道答案。」
「当然。」
「如果不加入，我还能活么？」
「不能。」
我笑起来，强颜欢笑，为自己壮胆。然后用盯一个死刑犯的方式盯着他，「进了这车厢，我想还轮不到你来要挟我。」
这是我最后的筹码了——蛮力。
无论如何，我曾打倒过他。离我这么近，神我也一样揍。
可是周海峰也轻声笑了，很轻蔑。
「试试？」
我俩对视了一瞬。
只一瞬。
突然，我觉得整个人像堕入了冰窟。
那双眼睛我见过！
那是畜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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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年，我第一次穿越，第一次和周妍妍睡在了一起。
当天深夜，我们被绑架了。
悍匪头目个带着黑色面罩的男人。
他逼问我们周海峰的下落。周妍妍不说，于是那蒙面人就用刀刺我。周妍妍开始求饶，可她仍然不说。蒙面人不耐烦了，他拽着周妍妍的头发，将她扯进了卧室。
然后，我听见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蒙面人是你！？」
「她当时反应那么大，把我都吓了一跳。」周海峰说，「我只是把面罩拿了下来而已。」
「为什么！？」
「为了让你变成一个可以杀害杨孝国的人。」
43——恶鬼？神？
「我说一会，你要跳下去，我说我尝试一千多次了，没别的办法。」
「爸爸需要你的死。」
「说了你也不明白，你一死，门外那个男孩，就会成为恶魔。他会帮爸爸除掉最大的障碍。」
「爸爸就可以好好研究虫洞了，就可以让很多人一起研究虫洞了。」
「这是救你母亲的唯一希望！唯一的希望！」
「她当时说，爸，我求求你，你收手吧。」
「我说你不信我？她不敢回答。我说这样吧，你不跳，我就杀了门外那小子。」
「孙愚，你早就已经加入我们了。」
「你在三条时间线里，一共被我操纵十年。」
「你是重生会里，最优秀的信徒。」
「来啊，和我一起，站到我们中去，我们一起去挽回所有无法挽回的事，我们一起去创造一个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