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23
这是一方被群山包围的湖畔。
水面如镜，远山叠翠，山涧有瀑布湍流，山顶有银峰入云。
周妍妍站在我面前，头发披散，眉眼妆容柔美。
她穿了婚纱。
发现我盯着她看的时候，脸颊起了红晕，她微微低头，抿嘴笑。
一如那个换了一袭纯白睡裙的 18 岁姑娘。
「孙愚，你愿意娶周妍妍为妻么？」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我愿意。」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都爱她，尊重她，守护她。」
「是的。」
「不离不弃，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直至生命的尽头。」
「即使你会害死她的父亲，让她跟你一起遭受警察的围捕，敌人的追杀？」
「你……你说什么？」
「即使你会让她和你一起成为亡命徒，把她拖进无尽的深渊？」
「不，当然不行……」
「即使，你会让她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死在 18 岁？」
此时，周妍妍忽然开口了，她柔声说，「我……」
「别答应他！」我大声警告着。
周妍妍微笑着，「我愿意。」
「很好。」那苍老的声音称赞着。
我转过头，这才发现，为我们宣读婚礼誓词的人，正是杨孝国。
他突然扔掉了手里的圣经，从怀里掏了一把手枪，抬手，砰地一声。
周妍妍的眉心，溅出了一道血柱，紧接着她向后仰倒，坠入了湖中。
我赶忙抢上去，想要拽住她。
可她下沉得飞快。
我愤怒地转身，狂吼着，想要扑向杨孝国。而他再次举枪，又连开了数枪。
「杨孝国！」
我猛坐起身来，身上的枪伤传来剧痛。
周妍妍被我吓得不轻，赶忙俯身过来，问我「你怎么了？」
我们仍然在那小旅馆里，此时正有人在砰砰砰地敲门，这似乎才是那噩梦的根源。
「我睡了多久？」
「你不是说可以休息半小时么，刚睡了 15 分钟。」
门外的敲门声更钝重了。
「谁在外面？」
「不知道，你叫我不许管的。」
我点了点头。周妍妍聪明，很多事情会方便不少。我起身，走到门边，贴墙站着，将门的正前方让出空地，以防对方隔着门的冷枪。
「找谁？」
门外的人不再敲了，「孙愚，我是赵志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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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勋说，深城里的所有突发事件，他想知道，他都能知道。所以，我和周妍妍无论躲到哪，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没带人来，但不代表我会放了你。」赵志勋说着，扔了一包止痛药给我，「你身手不错，我们打起来，闹得越大，你越吃亏？」
我被周妍妍扶着坐回到了床上，而赵志勋始终站着，居高临下地训话。多年以后他教过我审讯时的站位，高度、左右、逆光还是面光，都会对受训者产生不同的心理影响。从他现在的选择来看，他没想给我制造恐惧，只想让我听话。
「赵队长，5 小时后，我会自首。」
周妍妍帮我拆了止痛药的包装，又找来了杯水，端着杯子喂我。我不想在老赵面前显得像个废人，伸手去接那杯子，可周妍妍把手一缩，显然她非要亲自喂我。
年轻的姑娘是这样的，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会抢着做所有小事，恨不得把对方当成一只公仔。而当成熟之后，她们则开始收敛，只去做那些对方真正需要的事。
所以，面对这样的少女，没人会不感动。
赵志勋看着周妍妍，叹了口气。
「孙愚，你真想让这小姑娘陪你一起冒险么？」
「对，」我看向周妍妍，她脸红了，「我想过了，我要自己保护她。」
「她如果出了什么事，你负责么？」
「把她交给你们，她就不会出事了么？」我脑子里又窜出了噩梦里的画面，「她出事，只有我会负责，负责到底。」
「孙愚，你相信我好不好，我是警察！」
「我也是。」
赵志勋被我逗笑了，随即露出警察的威严，「你的伤撑不了 5 小时，现在就跟我回警局！」
「如果，我不跟你回去呢？」
我知道赵志勋没瞧得上我，毕竟在他眼里，我俩都是 18 岁的半大孩子。他是我师父，我很了解他，办案一流，却没耐心，完全不适合谈判。
他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手指不自主地用力，看来，要下最后通牒了。
「孙愚，你涉嫌故意伤人，袭警，并与一宗谋杀案有关，现在我命令你立刻跟我回警局协助调查。」
最后几个字，是低吼。
周妍妍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别吓到小姑娘赵队。」我当然不会被吓到，而且，我一直在思考另一件事，「对了，你说在深城，我们无论躲到哪，都能立刻被你发现是么？」
「我是刑警队大队长，吃素的？」
我悄悄扯开了周妍妍的手，并缓缓活动腕子。
「很好，赵队，我有件案子需要你帮忙。」
他笑，「孙愚你今年 18 了吧，你也配唬我？」
「我不需要你相信，但我得跟你说一遍，在 2017 年，我 28 岁，是深城市的一名刑警，现奉命回到 2007 年追查一宗案子，但那案子的当事人，周海峰，刚刚死了。」
「2017？你是刑警？你他妈哪个支队的，哪个孙子带出来的人？」
「我师父是 2017 年深城市警察局局长，赵志勋。」
他愣了十几秒钟，突然手机响了。
「没空听你扯淡！」他骂了我一句，便接起电话，而后，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他露出这副表情，就是出事了。
「孙愚，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他挂断电话，手插入了里怀，「网吧里那个学生，死了，你是嫌疑人。」
闫龙，重生计划 2 号穿越者，死了？
我留了手，他不可能受致命伤。
但我没时间细想了。
赵志勋在掏枪。
这一瞬间，是我能逃脱的最后机会。
我箭步前冲，用没有伤的手抵住了他的右手手肘。他的枪掏不出来，愣了一下。
他大概不会料到，一个「高中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毫不犹豫地再次袭警。
他想嚷，但我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他的脑袋，向门框撞去。
可是我忘了，我的招，都是他教的……
半秒钟都不到，他的身子转了一整圈，将我的双手都卸去了。那把枪终于拔了出来，对准了我。
「孙愚你疯了！」
我只能冒险了。
「开枪啊，师父？」
他又犹豫了。我再次抢上，双手扣住那把枪，逆着他的关节扭转。可是刚夺下那枪，又被他用几乎同样的方式抢了回去。
我俩就在狭小的隔间里，手指手腕的方寸之中出招拆招，手枪被调换了四五轮，最终还是回到了他手里。
他不再犹豫了，将枪口对准了我的小腹，一个可以被抢救的打击点，然后直接扣动了扳机。
啪嗒一声。
我摊开手，里面是弹夹，及一颗之前被上了膛的子弹。
「全警队，只有你会这手小擒拿！你现在还不相信我是你的人？」我质问着他。
我没指望他真的相信，但我需要他在心里有一颗「孙愚是自己人」的种子。
赵志勋没说话，双眼仍死盯着我，但那眼神，显然是在犹疑。
还差一步，我就能让他舍不得动我。
「师父，我很久都没吃师母做的肉粽子了。」
他的手抖了一下。
只一下，但是够了。
我矮下身子，蹬地转胯，一拳打进了他的肝区。
他跪了下去，全身都没法动弹，但再过两分钟，他就能缓过来。
「妍妍，我们走！」
周妍妍没有回应。
她从看见枪管再到我们交手，再到分出胜负，前后不到 20 秒，以至于现在还在恍惚之中。
我赶忙拽起她的手，奔向门口。
走到赵志勋身边的时候，我停下来。
「对了师父，帮我查一下杨孝国的行踪。」
这就是我刚才一直在想的事情，暗网只能让我们了解讯息，但杨孝国的即时行踪，我和周妍妍根本无法掌握。但刑警队长这种「地头蛇」却可以。师父赵志勋，是整件事的突破点。
「别找错了，42 岁，英籍华人，大概率从香港来。他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手重了，对不住。」
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吓了一跳，但很快发现，他连一个最简单的反关节技都做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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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 4 小时 49 分
老赵没带人来，这符合他一贯作风，不玩任何阴招。所以即使他现在叫增援，我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你把他打了，他会帮我们查杨孝国么？」周妍妍问。
「会。」
「真的？」
「他已经开始相信我了，只是他自己还没意识到。」
但眼前最棘手的，是闫龙的死。
在 2007 年的这个世界，闫龙不过是一个高中生，是我和周妍妍的同班同学。
网吧里，我和闫龙的对峙，在场目击者很多，其中还包括了两个未昏迷的警察。所以这个世界里的「事实」是，孙愚参与了一起谋杀案（周海峰之死），之后报警，并率先逃离的犯罪现场。之后在网吧中袭警，并与另一个高中生起了冲突。两人在冲突过程中，涉嫌使用枪支。
从现场目击者的视角里，闫龙的死显然不是我的袭击导致的。但按照法律法规，我现在，已经成了嫌犯。
嫌犯就嫌犯吧。
在 2017 年，我是刑警队里最好的一个。以 2007 年的技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 5 个小时内抓住我。
可是，闫龙是怎么死的？
「我们去哪？」周妍妍问我。
「警察局，停尸间。」
下午七点，天已经完全黑了。这条小路上四下无人，凉风阵阵。周妍妍沉默了一下，握着我的手更紧了。
「我会抢一辆车，开去那，你在车里等我就好。」
周妍妍摇了摇头，「我也想去看看。」
「不害怕？」
「害怕，但我想证明，你不是杀人犯。」
周妍妍和我在想同一件事情。5 号穿越者（杀害周海峰的凶手）说我杀了三个人，即在我之前的三个穿越者。
而闫龙的尸体，能证明我没杀他。「杀了三个人」的指控便不成立了。
我们站在路口，很快有一辆空车停了下来。我和周妍妍坐到了后排，对师傅说去市警察局。
那司机点点头，车子启动。
然后，他开始连续地升挡，踩油门，升档，很快将车子加速到了时速 100 公里。
这车子，是另一个陷阱。
我缓缓帮自己和周妍妍都系了安全带，那司机听见了卡簧的声音，缓缓侧头，从顺着后视镜看了我一眼。
「我猜你们是去验尸吧，」那司机师傅怪笑起来，「不用验了，闫龙是我杀的。」
我认得他这张脸，他并不是什么出租车师傅，而是几起国际大案的主谋，常年逃亡的职业杀手——疯狗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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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 4 小时 39 分
「你要不顾一切去完成，别管什么规则、正义。」
这是杨孝国说过的话。
但我没想到他的「不顾一切」已到了这种程度。
疯狗李是他的中文绰号，在国际刑警的档案里，他被叫做 Mad Lee，资料里说他做事很疯，毫无底线，2015 年他在国内刺杀一个企业家，为了隐藏行迹，他灭了满门。
但再疯狂的人，每一步行动，也都有动机。
「你的目标是周海峰，为什么杀闫龙？」
「为了找你。」
他说着，脚下的油门又紧了一分，车子急速行驶着。
「我不会找人，但警察能帮我找。」
「所以，你就杀闫龙，让我被通缉？」
他拿出了一个警用通讯器，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疯狗李说，我和闫龙在网吧对峙的时候他刚刚到达深城，等到他赶到网吧，我和周妍妍早已经逃离。
这时，他完成了一个很娴熟的嫁祸。进入网吧，用手中的刀片将已经负伤的闫龙暗杀，等到闫龙的血流出来，趁乱，偷一个警用通讯器。
之后，赵志勋独自去宾馆找我，和我打了一架，输了。他叫了增援，公布了我的行踪。疯狗李便从通讯器里得到了讯息，夺了一辆出租车，等在宾馆附近等着我上钩。
「怎么样，我这一手办得不错吧？」
「杀人犯！」周妍妍骂道。
「别惹我哦，时速过 140 了，我方向盘稍微动一下，大家都会死。」
此时，车子上了一条高速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但以这样的速度，他 30 分钟就能开完这条市内高速路的全线。等到任何一个关口，车速慢下来，就是我出手的时机。
「李，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把参数给你。」
他抬起头，透过后视镜和我对视，嘿嘿笑着，嘴角上扬，摆出一副极夸张的笑容。
「我没想让你给我，我自己会抢。」
「你在前排，我在后排，无论如何都是我有利。」我压低声音，希望给他一点威慑。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等车子开到高速路口，减速，然后，在后面勒死我。」他轻描淡写地拆穿我，「可是，如果我不减速呢？」
他猛踩一脚油门，我和周妍妍都没防备，被惯性直接压在了靠背上。
他已经开始行动了。
「我知道你的身手，没想和你硬碰硬。」李高声喊着，以便盖过引擎的噪声。
没时间犹豫了，不等身子稳定，我立刻双手前探，只要抓住他的后颈，我立刻能让他终身失去行动能力。老赵教我这一手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对上穷凶极恶的人，不能用。
虽然这手一出，李的身子一废，车子必翻无疑，估计要滚上四五圈。
但我顾不得了，现在翻总比加速到 200 再翻车要强，况且我和周妍妍都有安全带，不会大伤。
可不等我出手，李突然一个左转弯。幅度不大，但极高的速度仍然让我觉得脖子都快被扭断了，而周妍妍直接撞上窗子，疼得尖叫了一声。
而车子也在这小幅度的左转之下，直接冲过了路中间的护栏，驶入了反向的车道。
「只有安全带不够的，这个速度，你们还差个安全气囊。」李的声音传来，很阴森。
侧前方一道强光射入，巨大的鸣笛声由尖瞬间变钝，轰然巨响，一辆相向而行的吉普撞了车尾，整个车子立刻腾空翻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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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余 4 小时 10 分
黑暗。
工装靴子踏在厚铁板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喘息，带着哽咽的女性喘息，听声音，她嘴巴被堵住了，应该是周妍妍。
我的嘴巴也被塞住了，无法呼唤她。
清醒后好一会，我才发觉了周身疼痛，脑子仍然嗡嗡作响。我暗暗扭动身体各处，大概了解了自己的伤势。擦伤，关节淤伤，和肋骨的两个骨折，深吸两口气之后，我确定车祸没有伤及内脏。
啪的一声，灯开了。
可是那灯很昏暗，一切景象都需要艰难地辨认。
那穿着工装靴子的人走进我，似乎正是李。
李的声音响起，「爽么？」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在故意触碰我的伤处，令我的脑子愈发清醒。
「人伤了之后，脑子为了缓解疼痛，会主动分泌大量多巴胺，让人兴奋，」李说着，手上用力，我不由得闷哼出声，「喜欢么？」
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但也只能看个大概。昏暗中，李正站在我面前，浑身是血，像鬼。
而周妍妍正坐在我对面，也是一身污秽，被绑在凳子上，此时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她全身都在颤抖。
李将我嘴里的棉布拔了。
「孙愚，你很阴险啊，」他抬起手，手指上挂着那块黑色的硬盘，「这么快就把参数掉包了？」
「你说什么？」
「真的参数在哪？」
什么真的参数？这硬盘一直在我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甚至连周妍妍想要拿去保管都被我拒绝了。我是个刑警，而且是处理过各类犯人的刑警，没人能从我身上把它掉包。
见我半天没说话，李叹了口气，「好，我数到五。」
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刀，在昏暗的环境里，那刀子闪出了剧烈的寒光。
李回身走到周妍妍身后，拽起她的头发，将刀子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你告诉我，真的参数在哪。或者，她死。」
「李……我给你的就是真的……」
「一。」
「李，你要的参数就在里面，你知道！」
「孙愚，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杀这小姑娘？」
他当然会，他是疯狗。
「李，这件事和她无关，你先放了她。」
李摇了摇头。
「二。」
突然那刀子刺进了周妍妍的肩膀，又瞬间拔了出来，带出了一道鲜血。
「说啊！」在周妍妍的惨叫和呜咽声里，李狂吼起来，「真的参数在哪！」
「草！」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但手脚上的绳子很粗，所有力气都是徒劳。
「说话，参数在哪！」李继续狂吼着。
疯狂挣扎了半天，我开始全身发冷。我看着流着血痛哭的周妍妍，又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眼下的情形，和她被那个蒙面人带进卧室的时候，一模一样。
十年了，一模一样。
我什么都做不了。
「李，我的参数是真的，没人能从我身上把它偷走！」
李停顿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了一丝希望。可是……
「回答错误。」他轻声说，「三。」
手起刀落，刺入了周妍妍的手背。
尖叫声更响了。
「混蛋！混蛋！」而我跺着脚，奋力挣扎和咒骂，「我会杀了你，我他妈一定会杀了你！」
李从新回到了原来的姿势，拽着周妍妍的头发，将刀子横在她的脖子上。然后静静地等着我发泄怒火。
「四。」
我很快意识到，这是我最后说服他相信我的时机。于是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心疼此时哭得泣不成声的周妍妍。
「李，我答应你，帮你找到真的参数，我不知道它是怎么丢的，但只有我能找到……放了周妍妍，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害怕了，我承认自己怕得要死。
我实在不敢再次看见周妍妍死在我面前。
「求你了，求求你。」
李很平静，面无表情，只是死盯着我。
安静了几秒后，他说，「一。」
刀子迅速横拉，在周妍妍的脖子上划出了一条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