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三次重生了。
我望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太子梁晋蘅欠揍的揶揄笑,内心无比绝望。
不就是被罚下人界做一回凡人,结果,这罚没完没了了!
对,我,鳌楚楚,东海龙族唯一的公主。
你问我为什么会被罚下人界,那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了。
1.
一百多年前,天帝寿宴,我奉我大哥之命去贺寿。谁料,天庭人均酒仙还好客,拉着我一顿海喝。
然后,他们没醉我醉了,他们在天庭有家我没有,我还要踩着我的剑御剑回东海。
众所周知,喝多了不但路宽,人还容易轻狂。
于是,我一顿狂飙,将天庭的上空当成了我东海的领域。
再然后,我悲剧了,我醉驾超速还撞了北斗七神尊之一的廉贞星君,玉衡上神。
此星君,人送外号:病公子。
有病的病。
据说是千年前,闭关出了岔子,那以后身体孱弱的看上去随时能被风吹倒,风神每次见他都不敢随便施法,生怕一个用力过度,真将他给送走了。
被我这一撞,好家伙,直接倒地不起了。
我顿时酒都被吓醒了,一个激灵,还没有来得及逃逸,天庭空管署正巡逻的人将我给抓了个现场。
这事儿便闹到了天帝那里,天帝老儿丝毫不给我大哥面子,直接判我下人界百年。
教我重新做人。
好在我与这界冥王是酒友,重新做人之前,我三大坛酒将他灌得走路打摆子,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忘记了让我喝孟婆汤这件事。
我想着,只要我有神族的记忆,一个小小的人间历劫还搞不定嘛。
事实证明,真搞不定。
我来人间一趟,明明只要学习如何做一个遵矩守法的三好上神。
结果,第一世,我安分守己,不打架,不骂娘,骑马都不敢超速了,生怕撞到路人。然,我百岁生辰前一晚睡了一觉,立马回到了十五岁,被太子看上,入宫做太子伴读那年。
哦,忘了说了,冥王照顾我,投胎的时候给我作了弊,让我出生就自带荣华富贵,我投胎成了大梁王朝丞相的小女儿。
吃喝不愁,一生无忧。
第二世,我腻了上一世的活法,干脆从军了,成了大梁位高权重的女将军,一生保家卫国,镇守四方,博了个「得鳌将军天下安」的美名。
够可以了吧,成了一个合格的人了吧。然,我百岁生辰前一晚睡了一觉,再次立马回到了十五岁入宫陪太子伴读那年。
我:「……」
我特么……
到底还要我怎样?!
此刻,我望着梁晋蘅揶揄的笑,听他熟悉地给我来一句,「楚楚,到底是我给你伴读,还是你给我伴读?」
我终于忍不住了,将手里正磨着的墨往几案上一丢,一屁股坐在了他对面,没好气道:「你换人吧,老娘不伺候你了。」
梁晋蘅:「……」
梁晋蘅的脸上写着:鳌楚楚,你是不是疯了!
我呵呵,我不是疯了,我只是想摆烂。
爱咋滴咋滴吧,反正回不去东海了。
我大哥不但住在海里,还心宽似海,妹妹都丢了快两百年了,也不知道来找一找。
梁晋蘅被我摆烂的态度整不会了,望着我欲言又止,踌躇犹豫。我不怕死地瞪回去,心道:你现在就下令将我斩首。
正是我以为他要大发雷霆时,他搁下手里的狼毫,一副凡事好商量的口吻道:「要不,我让我父皇送你个诛九族套餐?」
我:「!」
我立时站起来,快步行至他身侧,捡起我刚刚丢下的墨,重新磨。
「伺候太子殿下乃是我一生的使命,无上的荣耀。我刚才就是嘴瓢,殿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娘的,有本事冲我来,牵连我九族算什么本事!
梁晋蘅睨了我一眼,眼里明晃晃写着: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了。
我:「……」
我心道:也就我现在法力全无,不然我一定要一巴掌扇你去西天求佛,一个凡人也敢这么嚣张。
这么想着,我将手里的墨当成梁晋蘅一样磨,结果,用力过度,墨汁溅了他一身的同时还将他刚写好的字全给溅糊了。
梁晋蘅是个洁癖,一秒都没忍我,站起来,一把将我拽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我抄了这么久,全毁在你手上了,你来抄!我父皇罚我抄的全部都由你抄!」
我:「……」
忘记了,梁晋蘅今儿被他父皇罚抄。
因为他上课的时候开小差,心不静,被太傅一状告到他父皇面前了。
于是,他父皇罚他抄佛经,修身养性。
我对着面前厚厚的一本佛经,更绝望了,我特么在东海时,最恨的就是佛理课啊!
2.
「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
我一边抄一边碎碎念,念的在我对面嗑瓜子看闲书的梁晋蘅直接睡着了。
我抬眸望去,就见他趴在几案上,睡得十分安详……不是,安逸。
梁晋蘅此人,算得上人间少有的美男子了。肤白,貌美,长相偏阴柔,桃花眼波光潋滟老勾魂了,道一句芝兰玉树不为过。还喜欢着一袭红衣,骚出天际。
全梁都一半的少女被他那张脸给蛊惑,暗恋他。
但我不喜欢他,因为此人是个事儿逼!我与他相处了两辈子,两辈子都被他的事儿逼逼到想杀人。
第一世,我战战兢兢做事,小心翼翼做人,只想安安稳稳度过百年。就是他,九十九岁黄土埋脖子了,还在给我找事,不安心等死。
第二世,我上了战场,同样是他,好好一君王不做,成天想着御驾亲征,我一打仗,他就出现在军营,跟我争得面红耳赤,跟个抬杠运动员似的。
且,看见他我就想起与他一样喜欢着红衣的、我最讨厌的玉衡上神。
说起我与玉衡上神的恩怨,同样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那厮乃是我东海的常客。
不,应该说是北斗七神尊全是我东海的常客。
我对他最初的印象是在五千年前,我百岁时,那时,他还没病。
他七妹瑶光上神那个养鱼癖为了打劫我东海五万年才生三条的银甲鱼跟我大哥打了起来,他风风火火赶来。
我以为他是来劝架的,结果就见他自带瓜子板凳茶水往那一坐,然后开始指点江山。
「诶,七妹,别打脸,打脸留下的证据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踹他龙腚,他总不好脱裤子给人看。」
「对对对,拔他逆鳞也可……」
指点间,侧头看见旁边的我,眼睛一亮,「咦」了一声,道:「这是谁家小屁孩儿,不好这么近距离围观大人打架,容易误伤。」
然后,一把将正准备加入战场的我拎远了点,又分了一把瓜子给我上安全教育课:「我跟你说,这个距离才是安全的,我那七妹打架向来是没有分寸的。」
我冷冷瞪他,你才小屁孩,龙族百岁已然是人族成人的模样了。
我让他放手,并告诉了他我是谁,结果,他将我拎得更远了,「你千万不要去劝架,我七妹上头的时候,没人能劝得住。」
我:「?」
谁特么说我是上去劝架的,我是去帮忙的,没见我钢叉都捏在手里了吗?!
然,他给了我一句:「瑶光打架不需要帮忙,放心,她打得过。」
还干脆拎着我去了天庭,回了他的廉贞宫。
我:「?!」
等我回东海,我家三条银家鱼不但没保住,我大哥还瘸了三天。
都说北斗护短,没想到护短到自家七妹为了打劫别人东西打架,做哥哥的不但不劝还做帮凶!
我自此甚是看不上北斗的作为。
故而,哪怕天界将玉衡上神吹上了天,说他乃是天界第一美男子,神族十万年一遇的谦谦君子,我也不屑。
谦谦君子个屁,他只是自己不动手而已。
玉衡上神还时常想拐我去天庭玩,我都懒得搭理他。
我大哥也是不吸取教训,珍稀鱼都快被瑶光给薅没了,竟还想跟北斗联姻。
让我挑一个北斗的男神成亲。
用他的话就是:「打不过北斗,我就将妹妹嫁给北斗,这样,将来北斗见到我,全得唤我一声大哥!」
我:「……」
有病吗?!
他怎么不干脆将整个东海都送给北斗。
我转头跟西海二皇子扶御情定终生。
倒不是为了气我大哥,也不是为了躲避联姻,乃是我真喜欢扶御。
我与扶御相识于千年前,彼时,我顽皮,误闯了不归山。
不归山,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好地方。
山如其名。
易进难出。
山间多上古凶兽,我法力不够,被梼杌一爪子给拍晕了,再醒来,已是半月后,人在东海。
我大哥说,是西海扶御着人送我回来的。
我后来专门去了西海感谢他。
众所周知,救命之恩报答的方式有俩。
一为:救你之人生得不好看,那么便是两句话的事儿,「救命之恩,当永世不忘。汝将来若有所需,吾刀山火海,必赴之,应之。」
一为:救你之人生得很好看,那么便是一句话的事儿,「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扶御生得很好看。
于是我选择用后者来报答他。
在我大哥要让我与北斗联姻时,我跟他告白了,他说他也同样喜欢我。
亲事便就这么定下来了。
若不是我倒霉悲催地酒驾撞了玉衡上神,再过百年,我们便该成亲了。
一想起扶御,我顿时没了摆烂的心思,这已经是我留在人界的第三个百年了,若我还回不去东海,就赶不上婚礼了!
而人界的重生,与神族的时间线是无关的。
不管我在人界重生多少次,重活多少年,神族的时间还是按照原来的时空走的。
眼下,我瞧着梁晋蘅的睡颜,一阵心烦。
到底要怎么样,我特么才能回东海。
我将头发都快薅秃了,也没有想出办法时,梁晋蘅醒了。
见我薅自己的头发,眯了眯他那勾魂的桃花眼,慵懒道:「楚楚,抄佛经也能将你抄的这么暴躁,什么事不开心,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我:「……」
瞧他这嘴贱的小模样,也就我现在打不过他,不然早上手削他了。
我懒得搭理他,继续边薅头发边抄佛经。
3.
在我替梁晋蘅抄佛经的三个月后,出了件大事。
梁晋蘅的皇兄梁睿,睿王,因不满他父皇因他非嫡出,即使是长子也不立他为太子而谋反逼宫。
当然,于重生后开挂依旧带着记忆的我而言,这事儿不算新鲜事儿,反正前面两世也是这样过来的。
结局是睿王惨败,被流放。
老皇帝因为自己儿子逼宫时,受了伤,不过三日,也归天了。
梁晋蘅登基。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跟梁晋蘅在一间茶楼喝茶。
我瞧着收到消息说睿王点兵,不知道要干嘛,就乱了阵脚的侍卫们,淡定地喝了口茶,结果,这口茶还没有咽下去,便见茶楼门口气势汹汹地来了一群侍卫。
正是我疑惑之际,梁睿那张一看就是炮灰反派的脸出现在了我面前,豪横地拔剑,剑锋对准了跟我一样在淡定喝茶的梁晋蘅。
我:「???」
梁晋蘅气人不分对象,他掀了掀眼皮,道:「皇兄,逼宫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梁睿冷哼了一声,「这次,本王不会那么傻了,只要杀了你,父皇除了本王别无选择。」
嗯?
等等……
我好像知道了个什么惊天大秘密。
这梁睿也是重生带记忆的。
我顿时兴奋了。
这才对嘛,老我一个人看破红尘绝望地等死等埋多无趣,整个人来给我演一出重生逆天改命的戏码增添生活乐趣也好啊。
我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就着桌上的茶水近距离观看这出兄弟阋墙的好戏。
坐等梁晋蘅被弄死。
「咔嚓。」
我一颗瓜子刚咬开,梁睿看了眼我,一脸的阴冷,而后,指着我道:「来人,先将鳌楚楚给本王抓了。」
我:「!」
有毒吗?!
你们兄弟阋墙,皇权之争,关我一个路人什么事!
梁睿显然是反派话多型,叭叭就说出了他要先抓我的原因。
因为我前世打过他。
我:「……」
这倒是事实,前世,他被流放了也不安分,还想继续作死,我身为将军,当然不能看他霍乱朝纲。
于是,将他狠狠摩擦了一顿,还一个不小心,下手重了点,摩擦死了。
我装傻充愣,「王爷,你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啊。」
梁睿冷笑了一声,「你不需要听懂。」
然后,他的人就到了我面前。
我一跃跳到梁晋蘅身后,扒拉住梁晋蘅的袖子,「殿下,救命。」
死可以,但必须是八十四年又九个月后。
惩罚惩罚,天帝定下的惩罚,少一日都不算数。
而冥王的生死簿可不管你重生了多少次,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时间段活了多少年,只记录你的出生跟死亡日期。
若是我现在死于非命,天帝会立马一张罚单再贴我头上,再次教我重新做人。
那我还回个锤子的东海,成个屁的亲。
不然,我何以要灌醉冥王,让他忘记给我灌下孟婆汤,就是为了提醒自己,要完完整整地活一百岁。
别半道死于非命。
梁晋蘅侧头看了我一眼,幽幽给了我一句:「楚楚,你没看清楚吗?我现在是自身难保。」
我:「……」
也是哦,梁睿带记忆重生,梁晋蘅可没有记忆,他没有任何反击的准备。
我眨巴眨巴眼,顿觉一阵绝望。
继而,又不死心地鞭策他,「殿下,你好歹挣扎一下,临场发挥一下也行,不然,我俩可都交代在这里了。」
然后,梁晋蘅真就临场发挥了,他沉思了须臾,朝着梁睿道:「皇兄,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楚楚打了你,你牵连我就不对了。」
我:「?」
他又道:「你将楚楚带走,今儿你带人来围我的事儿,我就当没发生过。」
我:「!」
他再道:「你带走她后,关起来的地方不能太暗,她怕黑。」
我:「……」
你特么还很贴心!
他语罢,起身,从容地就要回宫。
我在心里冷笑,呸,前世打梁睿的时候,他可是御驾亲征的,梁睿绝对不会放过他,而况,梁睿今儿来,可是要他狗命的。
收拾我,只是顺路。
果不其然,他才走了一步,梁睿的剑比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退回来,坐稳,继续跟梁睿讲道理,「皇兄,你这样史官记载是一笔污名,不好不好,不如我给你重新选一条明路。你先将我囚禁了,我再请父皇将太子之位传给你。这样名正言顺,还不用被人戳脊梁骨。」
梁睿用「你看我是傻子吗」的眼神看他,「哦,本王没打算做个明君,史官若敢乱写,换个史官就行了。」
梁晋蘅:「……」
梁睿手上力道加重,梁晋蘅脖子上出现了一条血痕。
汨汨流血。
血流得那叫一个欢快。
跟我的心情一样欢快。
狗逼男人,让你大难临头想抛下我独自跑路。
刚欢快完,我脖子上也出现了一把剑。呃……忘了,我跟梁晋蘅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幸灾乐祸早了。
4.
梁晋蘅在梁睿的剑彻底划破他喉咙前,抽剑,跟梁睿干了起来,他这些年,还算勤勉,剑术十分行。
加上求生欲爆棚的人,潜能无限大。
再加上他今儿出来带了些暗卫。
一刻钟后,我与梁晋蘅杀出重围翻窗而逃,双双奔跑在逃亡的路上。险些丢了半条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手臂上中了三剑,我安然无恙除了头发有点乱。
毕竟梁睿今儿主要是来收拾梁晋蘅的。
约莫又跑了两个时辰,我们才终于甩掉了身后的追兵。
梁晋蘅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我是仙女,我优雅,我斜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努力平息自己欢快蹦迪的心跳。
半响,梁晋蘅「嘶」了一声,大口喘气的时候扯到伤口了。
但这厮抬眸看见我安然无恙后,不干了,道:「楚楚,你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我道:「看见了。」
他问:「那你还能这么淡定地靠在树上当没看见?」
我:「……不然呢?」
他深吸了口气,吼,「你好歹动一下,帮我包扎一下啊。」
我心道:你又死不了。
是真死不了,前两世,我曾见过他身中七刀,伤口离心脏只有三寸距离,依旧安然无恙,能欢快地蹦跶。还可高傲了,我要帮他看看伤,他愣是拒绝了。
由此可见,人界命定的帝王有紫微星照护,死不了的。
只是,怎么今生就手臂上中了三剑,就这么弱了。
我不解。
不解的我蹲下身,撕下他一片衣角,还没上手呢,他又是一声「嘶」,「疼疼疼……」
我:「……」
怎么没被砍死呢你。
我一巴掌拍在他伤口上,「来,现在重新喊。」
他:「……」
他添了添嘴角,沉思须臾,「算了,挺矫情的。」
我:「……」
你也知道。
等我给他包扎完,我俩一起陷入了沉思,因为,逃的时候慌不择路,选了一条我俩都没来过的山路,这会儿回不去了。
我俩在山间转悠了个把时辰,再次回到原点后,我放弃了。
主要是累得慌。
梁晋蘅今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弱。
明明是手受伤,却好像断了腿似的,走的时候整个人挂在我身上就算了,还特么时不时就有要晕倒的预兆。
若我再拖着他这么找路下去,他大概率是要挂在这里了。
我随便将他往一棵树下一放,打算自己先回去,再找人来接他,正要跟他吩咐不要乱跑,抬头却见他已经晕过去了。
唇片已经是乌青色。
好家伙,我就说这厮今生怎么这么弱,原来是伤他的剑上有毒。
这厮一直逞强没说。
我倏就想起前面两世,这厮也是这般逞强的。
第一世时,他为帝王,后宫却空无一人,因为他说,他爱慕一人,奈何那人心有所属,他不愿意勉强了她,但也不愿意勉强了自己。
惹得满朝文武为了自己的利益,往他后宫塞皇后塞妃子用尽了手段跟心机。
而当时,我降级成了他的大宫女,理由是,他被我伺候成习惯了,不想放我出宫。我刚好也不想出宫回丞相府接受我那便宜丞相爹的各种相亲安排背叛扶御,就应下了。
反正也不用我做事。
满朝文武,在劝他立后纳妃不成后,本着大梁的江山不能在他的手上,断子绝孙的理念,再加上梁睿亲信的一番煽动。
一部分大臣决定再给梁睿一次机会,逼他的宫。
于是,各种给他下毒,刺杀,使绊子。
终于,他马失前蹄,被算计成功了一次,他的几个暗卫被梁睿买通,来行刺他。彼时,我正跟他一起讨论晚餐该吃什么。
突如其来的刺杀,让我懵了一瞬,反应慢了一步。
然后,我悲剧了,刺客的剑比到了我面前。我正在心里骂娘,却见他想也没想地扑到了我面前。
便是那次,他身中七刀。
却在我要看他伤口时,笑着跟我道:「朕没事。」
第二世,我为将军,他高坐庙堂,我上战场打的第一战,他不远万里自梁都亲自赶来战场,坐镇指挥。美其名曰,御驾亲征威风。
此后,但凡有战争,他都是以这样的借口来的。
然后,打梁睿的时候,他踢到了铁板,梁睿是为了皇权殊死一搏,他被重伤。伤得快死了,也不忘踩我一脚,说就是我没有指挥好。
还一道圣旨送过来,降我的职。
我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明明是他自己要来的。于是,我扛了把长枪就要犯上作乱,趁他病,要他命。
结果,我气势汹汹冲到他营帐门口,听见他跟自己的侍卫交代,「别让鳌将军知道朕重伤了,朕怕她内疚伤心。」
我内疚个屁,伤心个球,我是生气。气不过的我,掉头干掉了梁睿。
5.
眼下,我看着中毒的梁晋蘅,欲抬的脚顿住了。
我要是将他丢这里,万一我去找人来抬他时,他被深山的狼给吃了,可就是尸骨无存了。或者被梁睿的人给先找到了,那就是比尸骨无存更惨了。
且,就不久前,我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全靠他。以他的武力值,加上他那班暗卫,突围并没有那么难,只是被我给绊住了。
他手臂上受的三剑伤,还全是为我挡剑的结果。
救命之恩的另一种报法:救命之恩,当永世不忘,汝将来若有所需,刀山火海,吾必将应之,赴之。
眼下,正是梁晋蘅需要我报恩的时候。
我认命地又蹲了回去,背起他。
但,刀山火海好赴,迷路……唔,我也没有办法。是以,夜幕降临,我俩依旧被困于深山。
好在,前世的记忆犹在,我野外生存能力还不算弱。寻了个山洞,生把火,只能将就着先过一夜了。
只希望梁晋蘅不要今晚就挂在这里了,不然,还要累我回了神族,再去寻他的下辈子还他的人情。
……
我可能自带乌鸦嘴功能,我刚想着,梁晋蘅可千万不要今晚挂在这里,结果,夜半,这厮发起了高烧。
额头能煮熟鸡蛋的那种烧法,累得我连夜给他找水,又撕了他一截衣服沾水放额头降温。
他约莫是烧糊涂了,我刚忙完,坐下,他迷迷糊糊中梦呓,「楚楚,快走。」
声音不算小,我也没聋,听得一清二楚。
我用木棍拨火堆的手,顿了一下,继续拨。
他也继续梦呓。
「楚楚,醒醒……」
「楚楚,我……」
「楚楚……」
他唤到第九声的时候,我长长叹了口气,丢下手里的木棍。起身,行至他身边坐下,刚摸上他的额头,他倏忽睁开了眼。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噩梦,见到我,恍惚了一下,继而倏忽一把抱住了我,「楚楚,你没事就好。」
说完,头靠在我肩膀上,再次昏睡了过去,手还箍住了我的腰。给我的感觉就是,这厮整这一出就是为了占我便宜的。
事实证明,我的感觉是对的。
我刚要将他推开,他约莫是靠在我肩膀上睡不舒服,想换个位置靠,头挪了挪,结果,挪的时候,唇片划过我的脖颈,继而,又划过我的侧脸,唇片。
他的头安稳地换到了我另一侧肩膀。
我顿觉得背脊一阵酥麻,手脚都僵硬了。娘的,我自出生还未曾与谁这么亲近过。
我跟扶御定亲了,都还没有牵过小手啊,却被一个凡人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我不能同意,我一把将他拉开,盯着他的唇片,想……想还回去。
我被自己这想法惊得一个手抖,松手,他的头重重磕在了身后的石头上。
发出一声巨响。
响声唤回了我理智。
这种紧要时刻,我脑子在想些什么。我咽了口唾沫,不会是梁晋蘅中毒,将这毒过继给我了吧,毒得我脑子都坏掉了。
我起身,快步出了山洞。
今晚月色很好,好得犹如第一世我与梁晋蘅月下喝酒时。
彼时,他被群臣崔立后,崔子嗣。
我喝多了管得宽,道:「陛下,你说得那个心有所属的姑娘根本不存在吧。」
他眯着好看的桃花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说存在不存在?」
我顿时酒都被吓醒了,因为心有所属正是我敷衍我那丞相爹的台词,但也确实如此,只是我喜欢的扶御不在人界而已。
我来人界一趟,只是受罚的,可不能沾上烂桃花。
于是,我没敢深究,没敢追问,还跟他打哈哈,故意指着眼前一堆宫女问,「是谁,是谁?」
梁晋蘅继续喝酒,没再理我。
后来,我俩谁也没再提过这个话题。
所以,第二世的时候,我为了远离他,才去了战场,但他依旧追来了战场,也依旧终生未娶。
如今我连伤都没受,他却做梦都是在唤我,在担心我的安危。
即使我不愿意深究,假装眼盲,也假装不下去了。
我薅了把头发,一阵心烦。即使他再情深,我终归是要负了他的啊!
且,他喜欢我什么啊?!
6.
翌日。
天微亮,梁晋蘅的侍卫寻到了我们。
回到太子府,大夫给他看完伤,又给他解了毒,我依旧坐在院子里沉思,要如何让他断了对我的念想。
数日未得结果,因为这厮情深归情深,却坚决不打扰。
君子地让我想揍他。
连开口让他死心都找不到机会。
而我尚未想出让他死心的办法,梁睿硬得刚不过来阴的,一计没将梁进蘅算计死,又来一计。
于陛下生辰宴上,给梁晋蘅下了不入流的合欢散,还为了将我一起除掉,连同丞相府给一起算计了进去。
当今陛下,最是厌恶男风。
故而,梁睿那个贱人,在给梁晋蘅下了药后,将我那人界的便宜哥哥跟梁晋蘅关在一起。
我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梁睿让人通知陛下去捉奸的时候了。
我:「……」
我:「……」
我:「……」
人界的一个储位之争,到底能有多龌龊!
真的是绝了。
我脑子里盘算了一遍,我现在去,也许看见的就是辣眼睛的场面了。且,去了大概也已经迟了。
倒不如趁着梁晋蘅跟丞相府还没有彻底倒台之前,先跑路,不要被丞相府和梁晋蘅给牵连了。
我只要苟到一百岁,就能回东海,跟扶御成亲了。
我去参见天帝寿宴之前,还跟扶御约定,一起游西海来着。对,人界这些小事,自有人界自己处理的方式,与我无关。
欠梁晋蘅的救命之恩,大不了回了神族,寻他下辈子再报。
我给自己做好心里建设,便打算回头收拾细软。
然,我的腿有自己的想法,明明我是想回头收拾细软跑路的,却一个健步飞奔了出去。
刚出去了一步,又回头问来报的暗卫:「殿下被关在何处?」
暗卫道:「长极殿。」
我的腿便彻底放飞自我了。
去的一路,我脑海都是梁晋蘅那张俊美的脸。
那厮最是洁身自好,若是今晚真跟我那便宜哥哥那啥了,哪怕梁睿没将他拉下台,他这一辈子,怕是也毁了。
且,不知何故,我一想到梁晋蘅跟别人翻云覆雨,我胸口就一阵阵的刺痛,还冒酸气。
于是,脚下更快了。
我赶到的时候,殿内隐隐传来一阵阵淫靡的声音,我心下一惊,头上的邪火更甚。
梁睿约莫是为了撇清自己,宫殿外,空无一人。
我身后跟着梁晋蘅的暗卫。
我尚未来得及吩咐身后的暗卫,引开陛下,却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这边传来。
好家伙,陛下来了。
容不得我多想,我一脚踹开了长极殿的大门。
屋内,倒是没有辣眼睛的场面,我那便宜哥哥被梁晋蘅一掌劈晕了,倒在地上,梁晋蘅坐在床上打坐。
我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梁晋蘅却是衣裳凌乱。应该是被他自己扯开的,那淫靡的声音应也是发自他自己。
门被我踹开,他艰难地抬头,眉尾的艳红让这妖孽俊得更惊心动魄。
我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待看清楚是我,他道:「走,快走。」
我倒是想走来着,可我走了,他这辈子就完了。
我猛地想起前世,我们都老了之后,我自战场回来梁都安居等死。
有一天,他闲得慌,拄着拐杖来寻我。那日,梁都下了场大雪,他人老心不老,带着我在雪中漫步。
我也是嘴贱的慌,揶揄他:「陛下,年少不听劝,非要为一人而终生不娶。现在老了,想找个人雪中漫步都找不到,只能霍霍属下了吧。」
他轻笑了一声,回头,「楚楚,得一人心,白头偕老,乃是大幸,若将就,才是真的不幸。」
雪花下,他鲜红的红衣,更显艳丽。唇边的笑,即使已然苍老,依旧拨人心弦。
我在那时,便听见过自己的心跳声。
只是,我倔强地不肯承认。他两世的温柔相守,终归是让我动了情。我倔强地不想承认,我终归是背叛了扶御。
因为我未曾感受过那样浓烈的感情,明知道无望,还要继续喜欢下去。
我与扶御,即使表了心意,定了亲,亦平淡如水。
只要我不去找他,他从来不会来东海找我。
这不,我被罚来人界一百多年,他也未曾出现在我面前过。
可如今,望着梁晋蘅眉尾的艳红,听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我短暂地闭了闭眼,容不得我不承认。
而殿外,脚步声渐近。
我压下心中那点涟漪,先反手关上了门,后一脚将我那便宜哥哥踹到了床底下,再飞速爬上了床,拉下了自己的衣领。
梁晋蘅蓦然瞪大了眼睛,眉尾的艳红更红了,「楚楚,你……你……」
「闭嘴。」
语罢,我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殿门再次被踹开。
梁睿那张反派脸第一个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约莫是以为自己终于奸计得逞,笑得十分得意。
在看清楚床上的人是我跟梁晋蘅后,愣住了。但他愣住了不要紧,他身后还有陛下跟我那丞相爹以及一干大臣。
于是,这事儿便变成了满朝皆知。
然后,陛下跟我爹一合计,只能成亲了。
我……
算了,保住梁晋蘅就不错了,我没有发言权,还被我爹铁青着脸带回了丞相府。
7.
只是,就算要与梁晋蘅成亲,我东海的亲事也必须先解决。不能背叛了扶御,还要给扶御戴绿帽子,让扶御被八荒六合嘲笑。
解决这门亲事也容易,只要我先死回东海,去跟我大哥说。
我大哥虽然没有护短到跟玉衡上神一样,妹妹打劫别人,他在一旁指点的程度,但也依旧护短。
为了帮我解决掉这门亲事,不会吝啬东海那点宝物。
他以前想让我跟北斗联姻,我转头告诉他我喜欢扶御,他最终也为了我做出了让步,这话题他也再没有提过。
只是,如何死回去,倒是个难事。别特么我一死,又回到三个多月前。
但不管怎么样,我总归是要先跟梁晋蘅说一声的。
别真以为我死了,给我来个殉情的结局,我还要去寻他的下辈子再续前缘。
是夜,我偷偷摸摸回了皇宫。
别问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因为我那丞相爹觉得我将他的脸都丢尽了,成亲前,不准我再入宫见梁晋蘅。
太子府我也熟悉,为了不被人看见,我还专门走了后门,打算从后院翻进去。
然,我脚还没有跳下墙,却见后院灯火通明。
不远处,坐着梁晋蘅跟梁睿喝酒。
我心下一紧,这俩不是撕破脸皮了吗?
怎么还把酒言欢了?!
我悻悻收了回脚,打算听个明白。
结果,那俩几句话,将我直接惊吓了墙。
准确地说,是气下了墙。
梁睿灌了口酒,得意道:「玉衡,哈哈哈,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现在总该改口叫我大哥了吧!」
我:「?」
梁晋蘅道:「还是大哥高招。」
我:「!」
梁睿又道:「我就说你前面两世追楚楚的方式不对,真是浪费我一百多年时间陪你们玩,还要消耗法力逆转人界的时空。那丫头没心没肺,才不会记得你为她挡刀,你跟她说你没事,她就真当你没事。你必须得让她知道,你为她做了什么,她才会内疚,继而心疼,继而爱上你。还得将她逼到一定程度,她才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
我:「……」
梁睿再道:「你看你以前……」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正是我大哥!
我倒抽了凉气,跳下了墙,惊动了他,他转过头来看我,眼里一片慌张。
梁晋蘅……不对,是玉衡上神跟着站了起来,眼里同样是一片慌张,「楚楚,我……」
我打断他,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顿问:「戏耍我好玩吗?玉衡上神!玩弄别人感情很开心吗?廉贞星君!」
「楚楚,」我大哥奔过来,抓着我的手急忙道:「你听我解释……」
我一把甩开我大哥的手,行至玉衡面前,冷道:「你来狡辩。」
玉衡唇片张了几次,正待他酝酿好台词要开口时,我倏便不想知道他想狡辩了什么。
或者说,我害怕知道他想狡辩什么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被他玩弄于股掌间。
而在来找他的路上,我还想着等我们过完这一世,要如何便助他成仙,飞升神族。自此,长长久久地相伴下去。
还要为了他悔婚。
结果,他两世的温柔相守全是谎言。
结果,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他在算计我。
「楚楚,你别生气……」
我一脚踹在了他的大腿上,「闭嘴,我不想听你的狡辩了,你他娘真让我觉得恶心。」
不解气,又抽了他腰间的长剑,一剑插进了他的心脏,「你我自此,永不再见,滚回你的天庭去。」
也不知我哪句话刺痛了他,他眸子里的光亮一寸寸暗淡了下去,张开欲解释的嘴,缓缓闭上了。
我大哥那个跑龙套的,赶忙跑来,我冷冷撇了眼他,他的脚步顿住了,又在我杀气腾腾的神色中,朝我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大哥知道了,大哥会自己滚。但是你杀人,这事儿得处理,不然会牵连你人界的爹,要不,你先回东海,我处理完再回去找你。」
……
我没有回东海。
而是去了冥界。
一般来说,遇上失恋这种倒霉事,最难受的都不是当事人,而是当事人的好友。
因为要陪着喝酒。
所以,冥王作为我的好友,理所当然被我给抓了。
冥王望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泯了口酒,一脸为难道:「楚楚,要不我抓两只鬼过来给你讲讲鬼故事吧,我不会安慰人啊。」
我:「……」
我咕噜咕噜又是几口酒灌下去,迁怒他,「要不是你工作倏忽,不给我喝下孟婆汤,我至于这会儿这么难受吗?!」
冥王:「……」
冥王:「行行行,都是我的错,你可别哭了,你再哭,我冥界就要水灾了。」
我撒泼:「我不管,这酒你必须得陪。」
冥王认栽,陪了。
我俩喝了一天一夜,冥王跟我一起骂了玉衡一天一夜。
骂到最后,我俩双双酩酊大醉。
醒来后,冥王叹了口气问:「西海扶御怎么办?这婚还成吗?」
我睨了他一眼,还成个屁,我都移情别恋了。就算扶御欠我一条命,也不带这么被我霍霍的,而况还是我欠着他救命之恩呢。
半月后,我收拾好心情,自己去了西海退婚。
8.
我去的一路,都在想如何跟扶御道歉。
结果,人才到西海,扶御见我却先跟我提出了悔婚的要求。
他道:「我思来想去,我们不适合,就不耽误你跟玉衡上神了。」
我:「?」
我:「!」
我:「……」
我顿时松了口气,还好没霍霍别人太深,不至于让扶御因为跟我悔婚而一蹶不振。他先提出悔婚,也算全了他的面子。
我原本想问问,他是如何得知我与玉衡有一腿的,然,眼下,我没什么心情提起玉衡。便点头,道歉:「委实对不住,耽误了你这么久。」
他不知何故,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看上去好像还挺想捂一捂自己的脸。
不过,我还是没心情关心这些细节。
道完歉,退完婚,我从西海离开。茫茫间,我再次不知道该去哪里。东海我还是不想回,我不想回去跟我大哥吵架。
我这五千多年,除了呆在东海,以及偶尔被玉衡拐上天庭,基本就是去冥界找冥王。
是以,我再次改道冥界。
冥王再见到我,看上去有些崩溃。
晚间,我们再次上酒桌的时候,他不跟我一起骂玉衡了。
他颇为小心翼翼地瞧了我一眼,问:「楚楚,你想没想过,玉衡上神可能是真的喜欢你呢?」
我想骂娘,喜欢个屁,谁喜欢别人是算计别人,恶心别人的!
但他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在人界时,玉衡曾问过我的话。
有一天,他状似无意地问我:「楚楚,你将来若是发现,有人一直在欺骗你,你会怎么样?」
我当时哪里想到,他说得那个人就是他自己,随口回道:「扒皮抽筋。」
他当时还用「你怎么这么暴力」的眼神瞧着我。
可此刻,我却连去找玉衡算账的心思都没有。
扒他皮,抽他筋,以我现在的法力也不是做不到,毕竟,他现在还是个病公子。
千年前,那场闭关出的岔子,据说毁了他半生的道行,而后又闭关了百年,伤势才好全。
冥王见我半晌不答,以为我是在考虑他的话,又道:「反正你也喜欢他,又跟扶御退婚了,空窗期。玉衡上神也许是真的喜欢你呢,干脆试一试嘛,神生漫长,允许试错。」
我暴躁地踢了他一脚,「是朋友就跟我一起骂玉衡上神那个混蛋!」
冥王:「……」
冥王:「算了,还是接着喝酒吧。」
冥王三两杯将自己给灌倒了,我意兴阑珊地瞧了他两眼,又灌了一大坛子酒,却仍觉胸口一阵阵的疼。
也许,也许,还有哪两个字比这两个字更让人难受,更让人恐慌。
他也许喜欢我。
可若是不喜欢呢?
且,这数千年,玉衡要是真喜欢我,早该表白了,何至于拖到如今。
而比这两个字更让人难受的是,我到此时,心中除了愤懑,愤怒,竟然没有半点恨他的意思。
就刚刚,冥王劝我时,我还在担心着,我在人界的那一剑,会不会让他回了天庭伤势更重。
他那个病公子,会不会又需要闭关百年才能出关。
……
我在冥界躲避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八荒六合传遍了,我被扶御退婚的消息。
同情者有,怜悯者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者亦有。甚至有人不怀好意的暗戳戳揣摩,是我水性杨花,才让扶御彻底看不上了。
就着我酒驾撞了玉衡上神,说我明明有婚约在身,还故意碰瓷玉衡。
我无心回应,一心喝酒。
罢了,我被嘲讽总好过扶御被嘲讽。
这是我欠他的。
然,事情发酵到第四个月的时候,我没了继续窝在冥界醉酒的心思。
因为我大哥来了冥界,见到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楚楚,别喝了,去劝劝玉衡,玉衡去了西海,我没拦住」
我喝多了有些懵,见到他也还有气,反问:「关我什么事儿?」
我大哥气急败坏,「玉衡说要将扶御抽筋扒皮。」
我:「!」
我顿时酒都吓醒了,那可是西海皇子,玉衡要是将他扒皮抽筋,他父王一闹,天帝必然严惩玉衡,可不是我醉驾撞人那么简单的事儿了。
且,就他现在那病秧子的身体,打得过扶御吗?
我大哥道:「打不过,所以他带上了瑶光。」
我:「!」
我问:「玉衡上神是疯了吗?」
我大哥道:「还不是为了你这个白眼狼。」
我:「……」
我火急火燎赶去西海的路上,我大哥给我解释了玉衡为什么要去西海。
因为乃是扶御先背叛了我。
我:「?」
我大哥道:「没骗你,扶御在跟你定亲后,还跟他西海一名贵族之女纠缠不清,说要娶了你之后,再纳她为侧妃。娶你只是因为门当户对,而他父王刚好想跟我东海联姻。玉衡怕你知道了伤心,才拐你去了人界追你。原本想追到你之后,再顺势让你退了跟扶御的婚。我嘴瓢,在人界说漏了嘴,就搞成了这样。」
我:「……」
我大哥又道:「从人界回来后,玉衡就带着瑶光已经将扶御暴揍了一顿了,警告过他,让他这辈子只能喜欢你一个,若让玉衡知道,他敢再起这样的心思,就直接废了他。谁料,他约莫是怕死,顺势就跟你退婚了。这些天,因为他退婚,流言乱飞,玉衡一直跟着你,见你天天颓废喝酒,伤心,还是气不过。于是就又带上瑶光,说要将扶御扒皮抽筋。」
我猛地想起上次去找扶御退婚时,扶御下意识想捂脸的动作。
原来是挨过一次揍了。
瑶光,那是打人专打脸的虎娘们儿,仗着自己是神族司站之神,谁都敢揍。连我大哥身为她数万年的好友,也不例外。
9.
我赶到西海的时候,西海一片混乱。瑶光正在揍扶御,玉衡如同五千多年前指挥瑶光揍我大哥一样指挥瑶光揍扶御。
我尚在远处便听得玉衡愤怒的声音传过来,「欺负到我北斗罩着的妹妹头上来了,楚楚好说话,不跟你计较,但不代表我不跟你计较。我上次就警告过你,若是敢惹了楚楚半分伤心,就将你扒皮抽筋。今儿看我不打爆你的龙头,扒你的龙皮,抽你的筋。就算是天帝过来,也救不了你!」
我:「……」
好家伙,我以前说得要将欺骗我之人扒皮抽筋,他自己不反思,反手将这罪名给摁在扶御头上了。
我刚要开口,又听得他道:「一只海鲜也敢在我北斗面前起跳。」
我:「……」
这厮骂人也要将我一起给骂进去。
怕是活腻了。
我上前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收手。」
玉衡回头,见到我,脸上正愤怒的神色僵住了,「楚楚……」
我道:「收手,回天庭,嫌我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瑶光正揍扶御的手也僵住了,扶御忙抱头逃窜,脸……算了,别脸了,没被打爆龙头都不错了。
我将玉衡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站到鼻青脸肿的扶御面前,沉思了三秒,冷静地将责任全部往自己身上揽,「扶御,你背叛我在先,我找人揍你一顿不过分吧。」
扶御:「……」
扶御想说什么,在看见瑶光又准备揍人的神色中,嗷嗷点头。
我再道:「我曾欠你一个救命之恩的人情,将来,你若有所需,刀山火海,我鳌楚楚必将赴之,应之。」
扶御神色闪烁了一下,约莫还是怕瑶光,又是一顿嗷嗷点头。
我大哥也想说什么,但被我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别特么添乱了。
真闹大了,吃亏的还是玉衡。
毕竟他打人在先。
我语罢,带着玉衡回了天庭,瑶光在看见我面色不善后,摸了把鼻子,拍了拍玉衡的肩膀,道:「五哥,那啥,我还有事,先走了。」
若我没听错,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就差没直白地说:五哥,保重了。
我大哥没被瑶光揍怕,跟着瑶光一起溜了。
……
廉贞宫里,我瞧着玉衡,委实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只好选一个最轻松的话题,朝他开嘲讽:「说好的神族十万年一遇的谦谦君子呢,就是这么仗势欺人的?」
玉衡:「……」
玉衡抬头看我,眼里有掩饰不了的情愫,「若为你,这虚名不要也罢。」
我:「……」
我心下一悸。
脑海里倏忽闪过很多问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想问问他,我上次伤他那一剑的伤有没有伤到他;想问问他,人界那三世于他而言我到底算什么;甚至想问问他,我大哥说他想追我是不是真的。
可我张张嘴,什么也没问出口。
于他而言,约莫我大概也只是个妹妹。
跟瑶光在他心里差不多。
就如同他喝骂扶御时一样,敢欺负到北斗罩着的妹妹头上来了,毕竟北斗七神尊与我大哥皆是好友。
爱屋及乌罢了。
最终我客气道:「谢谢你护我,还有,上次伤你一剑的事,很抱歉。」
玉衡闻言,垂下眸子,道:「无妨。」
眸子里有显而易见的失落。
可我不敢深究这失落是源于何,就如同我不敢问他一样,我怕我得到的答案是一句「北斗护短,自家妹妹容不得别人欺负了。」
且,回忆我跟玉衡五千年的过往,都是他来我东海做客,顺便给我讲一些气死我的歪理。
……
我回了东海。
我大哥借口忙,避了我整整半月。
半月后,在我醉酒时,又自己忍不住蹿到了我面前。
我对他,仍有气,不搭理他,他长长叹了口气,「楚楚,你还在生大哥的气?」
我白了眼他,他自顾自给自己斟了杯酒,没话找话,「玉衡……」
听到这两个字,我就想用酒杯砸他,不,我不但想,还真砸了。
他接下酒杯,又是长长叹了口气,「楚楚,你这小孩子脾气要耍到什么时候,玉衡是真的喜欢你,他那人说得好听,谦谦君子,说得难听,就是多虑。凡事想太多,想太宽。要我说,当年,他自不归山救下你后,就不该对你隐瞒这件事,让你认错了人。」
我:「???」
我:「!!!」
我:「……」
我猛地抬头,「你说什么?当年在不归山救我的是谁?!」
我大哥愣了一下,「玉衡现在都还没有告诉你,当年在不归山救下你的人是他吗?」
我:「……」
我摇头,「到底怎么回事?」
我大哥是真猛翻了两个白眼,才继续跟我说。
当年,我误闯不归山时,巧遇玉衡路径不归山下,他想都没想跟着我一起闯了进去,在我被梼杌一爪子给拍晕后,将我从梼杌的爪子下救了下来。
也因此,自己身受重伤。怕我死于梼杌手里,只能先将我丢出山,而后自己继续跟梼杌战。
再然后,才是扶御也路过不归山下,见到晕过去的我,着人将我送回了东海。
我大哥说:「你想想,以扶御那半桶水的修为,能斗得过梼杌那上古凶兽?饶是玉衡,也被梼杌废了大半修为,九死一生,战了七日,才将将降服了梼杌。还为此,闭关百年,才养好了伤。」
我:「……」
我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大哥又白了眼我,「当时,他从不归山出来后,人都已经快不行了,山下寻你又没寻到,传音让我去寻你,我跟他说你人在东海,他就直接闭关了,闭关了百年才出来。等他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将这救命之恩算在扶御头上了。
我也是在百年后他出关来问你的安危,才知道这件事的,原想跟你说,但他却让我别说,说是怕你内疚,毕竟,他为了救你,毁了大半修为还险些命丧黄泉。」
我:「……」
我猛地想起,在人界时,他中毒高烧那晚,他烧得迷迷糊糊时说的那些梦话。
「楚楚,快走。」
「楚楚,醒醒。」
「楚楚……」
我当时没有法力在身上看不出,如今回忆起来,他中的乃是我东海的毒。
此毒,能让人反复梦见自己生平最惊心动魄的一幕。
所以,那晚,他是梦见了当年在不归山救我场景。
我大哥又道:「他喜欢了你几千年了,你又欠他这么大个人情,所以,我才提议让你嫁给他。谁料,你倒好,转头喜欢上了扶御。他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道了一句,有缘无份,强求不来。若不是扶御背着你乱搞,他可能这辈子也就真将当你妹妹待了。」
我:「……」
我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若真喜欢上了他,就别负了他。」
我:「……」
我想想,我在人界时都对他干了什么事,我骂他恶心,告诉他我们永不再见,并一剑插进了他的心脏。
这可以算不知者不罪。
而后,我在知道他是为了我才算计我,才去了西海揍扶御后,嘲讽他仗势欺人。
哦,还在他用期望的眼神望着我说,「若为你,这虚名不要也罢」时,我因为担心他只是将我当成妹妹,客气地拒绝了他的示好。
很好。
看我都干了些什么倒霉事。
我是奔至廉贞宫的。
宫里,却是酒气熏天。
那个常年云淡风轻,嗑瓜子看闲书讲歪理的玉衡上神正颓废地坐在宫殿中央喝酒。
桌子上横七竖八倒了十数个酒坛。
听见我的脚步声,抬眸,眸子里闪过一丝欣喜,继而,又是一阵慌张。再继而,伸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将桌子上的酒坛收拾的一干二净,还特么换上了茶。
才若无其事地浅笑了一声,唤我:「楚楚,你怎么来了?」
好像他将桌子上的酒坛藏起来了,我就没看见他颓废喝酒似的。
我倏又想起在人界时,他受了伤,总要瞒着我。连被我大哥唆使着要示弱,也只是吼了一句,最终又以一句「算了,挺矫情的」,复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倏觉心口一阵抽痛。
这人啊,不论是皮外伤,内伤,抑或心上的伤,从来都不愿意让我瞧见。
故而,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张扬的北斗神尊,是作风不良的廉贞星君,是天塌下来依旧波澜不惊的玉衡上神,是我最讨厌的讨厌鬼,却独独不是能让我动心的那个心上人。
约莫是我半晌没回他,他又问:「怎么了?可是不开心?」
我短暂地闭了闭眼,压下心中近乎窒息的痛。抬头看着他,认真道:「玉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
他惊愕抬头,「你说什么?」
我再道:「被你的盛世美颜晃瞎了眼,想跟你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
他:「……」
他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10.
我跟玉衡成亲前一晚,我终于没忍住,自东海一路火花带闪电飞去了天庭,问了他一个八荒六合的姑娘都会问的问题,我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玉衡面上浮现出一丝类似于不好意思的神色。
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看得我十分冒火。
就这么简单一个送分题,他竟然还答不上来?!
别人都是抢答!
我有恃无恐地撒泼:「你要是答不上来,明儿的婚礼你就是自个跟自个成。」
他:「……」
他眯着他好看的桃花眼,终于娓娓道来。
他说,这就漫长了,得从五千多年开始说。
五千多年前,鳌楚楚出生时,满月宴摆得十分隆重,毕竟这是东海老龙王在生了九个逆子后,终于喜提爱女。
八荒六合的神仙被请了个遍。
北斗七神尊作为东海的常客,当然也不例外。
玉衡星君因为跟龙太子鳌哲特别熟,在众人都只顾着吃吃喝喝的时候,被鳌哲带去了抱妹妹玩儿。
在此之前,玉衡星君对妹妹的概念只有一个,他七妹,破军星君,瑶光,天道孕育的武神,出生就会打架。
头破血流都不认一句怂。
所以,当他看见鳌楚楚挥舞着小手在鳌哲怀里挣扎的时候,习惯地顺手变出了一柄小武器当玩具往她手里塞。
结果,武器刚塞到鳌楚楚手里,鳌楚楚由挣扎变成了大哭,丢了小武器还顺手捏住了玉衡星君伸过去的手指不放。又顺势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攀上了玉衡星君的袖子,用身体语言求抱抱。
人刚从大哥的怀里换到玉衡的怀里,立刻不哭了,也不挣扎了,还往他怀里拱了拱,小手捏着他的衣襟眨巴着一双大眼抬头看着他咯咯笑。
玉衡星君倏就觉得心下一阵柔软。
沉浸于这孩子喜欢我的欢乐中。
故而,每每去东海,总要去逗一逗鳌楚楚,后来,有数十年因为神魔大战,天界动荡,没有去东海。
动荡平息后,有一次,他七妹听闻东海五万年才生三条的银甲鱼生了,风风火火赶去东海打劫,他倏忽想起好久没有见过鳌楚楚了,于是跟着去了。
顺便看看他七妹跟好友的热闹,那俩打了几万年了,鳌哲没赢过一次。
还次次故意找打,每有珍稀鱼出世,一定要在瑶光那个养鱼癖面前炫耀,跟瑶光定一个打过就能拿走的规矩。
白挨一顿揍,还要赔上鱼。
他都看腻了。
却在侧头间,瞧见好久不见的鳌楚楚拎着钢叉准备加入战场。
不过数十年的光景,鳌楚楚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抓着他手指求抱抱的小婴儿了,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气呼呼的小模样,与当年在他怀里朝他笑的模样,完美重合。
玉衡在这一刻,神生五万年,第一次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那时还不明白,这心跳声,或是因为他对长大后的鳌楚楚一见钟情了。
只以为是小时候抱在手里的小孩突然长大了,激动的。
于是,趁着鳌哲还在跟瑶光打架,拐了鳌楚楚回了自己的廉贞宫。
尽管鳌楚楚长大后,不怎么待见他,还是时常去东海找她。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鳌楚楚的呢,应该是鳌楚楚误入不归山时。
他从来没有一刻,这般心焦过。即使天界动荡那些年,神魔两族战争,北斗全上了战场,九死一生,也未曾这般心焦过。
明明只是远远瞥见了一眼身形似鳌楚楚的姑娘,进了不归山,却觉心脏在那一刻都停止了。
他几乎想都没想跟着入了不归山,却还是去迟了一步,鳌楚楚被梼杌一爪子拍晕在地上。
在见到浑身都是血倒在地上的鳌楚楚时,他只觉全身血液凝固。顾不上用法术,在梼杌下一爪子拍下来前,扑在了鳌楚楚身上,替她受了那一爪子。
奈何命运弄人,等他因伤势闭关百年出来,确定自己的心意想要跟鳌楚楚告白时,鳌楚楚已经转头喜欢上了扶御。
他只能选择退出,默默守护。
然后,就在实在没忍住,想看看鳌楚楚喜欢的人,到底哪里值得她喜欢,而专门去西海看扶御时,撞见了扶御跟一个姑娘暧昧不清。
还听到了扶御对那姑娘承诺,娶了鳌楚楚之后,再纳她为侧妃。
他当时就差点没忍住捏死扶御,如果不是他那时法力近乎低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是他喜欢的姑娘啊,扶御竟然也敢背叛。
……
我抬头,望向即使现在说起,依旧面有薄怒的玉衡,「所以,你就故意趁我喝多了,碰瓷我,然后拐我去人界,用卑鄙手段设计让我改为喜欢你。」
约莫是神生五万年,这厮没干过这么缺德的事儿,被我这么一说,面上一僵,继而咕哝,「那我不是没办法,我不忍看你因为扶御哭。」
我问:「万一,我在人界没有喜欢上你还是喜欢扶御呢?」
玉衡道:「那就打断扶御的腿,让他一辈子不敢生出除你之外的其他念想。」
我:「……」
我猛地想起他自人界回来,真这么干过。导致现在,扶御见到我,都忍不住想捂脸。
我倒是好奇了,「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将我往扶御那里推?」
玉衡默了默,「那不是我以为你在人界没喜欢上我,还喜欢着扶御么,我喜欢你,但更希望你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
我心下一恸。
妈的,彻底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