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被囚于无尽渊的第三个千年。
囚禁我的原因很扯淡,防患于未然。
因为我生无尽渊,而无尽渊乃是六界之中,煞气最浓之地。自这片山谷走出去的,最终都长成了反社会人格,祸乱六界。
所以,在我刚化形那天,天帝老儿便一道结界将我困在了这里。
当然,他的说辞十分动听:「青梧,天道十分看好你,你便在此好好修炼,终有一天能成仙的。」
我:「……」
对,我是一条青龙所化的半妖,满身煞气的半妖。
一半神格,一半妖血。
可他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为囚禁我找个理由。就是怕我出去了,为祸六界,而他又杀不死我。
别说他杀不死我,我自己都杀不死我自己。
我在百岁时,因为囚禁的日子太无聊,试过各种方式的自杀,全都失败了。
我唯一的出路就是镇住自己体内的煞气,彻底成神,打破头顶的枷锁。
是以,这三千年,我就干过三件事,打坐修炼、镇压体内的煞气、以及过问天帝的祖宗十八代。
1
今日,我试了试天帝曾布下的结界,依旧破不开。
看来只能继续每日重复的那三件事了,尤其是第三件事。
正是我骂无可骂,干脆往下骂,过问到天帝座下,北斗七神尊之一的文曲星君,天权上神时,无尽渊上空突然直愣愣砸下来一人。
来人一袭白衣。
看背影,身长玉立,仙风道骨。
看正脸,正气不足,邪气四溢。
尤其是他扬起一边嘴角笑的时候。
这小模样,搁人界的话本子里,就是妥妥一反派,会让看客被他五官带偏三观的那种反派。
反派落地转身见到我,「咦」了一声,道:「这鸟不拉屎的破地儿竟然还有活人,别是怪物吧!」
我:「……」
你才怪物,你全家都怪物。
我正要骂娘,突然惊觉,我去,反派竟然能进来结界!
这结界据天帝自己说,乃是耗了他半生修为才做成的,神鬼都无法自由来去。
由此可见,他是被以前从无尽渊出去的邪魔歪道给折磨的够够得了,不然,不至于下这么大的血本来囚禁我。
可……就被这个反派一下子给砸进来了?!
我顿时不想骂娘了,看他的眼里都带上了光,希望的光!
约莫是我看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他后退了一步,还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襟:「你……你你你想干嘛?」
我:「……」
他又退了一步:「你不要用这种饥渴的眼神望着我,你是个姑娘,你要矜持。」
我:「……」
去他的矜持,我上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太过激动,险些直接将他的裤子给扒拉下来。
他拽紧了裤腰带,边往上提边道:「松手松手,你松手,我不缺腿部挂件啊!」
我接着扒拉:「你缺!」
「不缺!」
「你缺!」
「……」
这没营养的对话,我们说了一刻钟后,他实在提不住自己的裤腰带了,妥协,「好好好,我缺,你先放手!」
好不容易抓到一个进无尽渊的人,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
我道:「除非你带我出去,否则我绝不放手。」
他悟了,看了看头顶的结界,只看了一眼,变了脸色后,「嘶」了一声,「完犊子,掉进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结界了。」
我:「……」
所以,天帝说的神鬼都无法自由来去,是指只进不出?
我干脆利落地放手了。
……
来人名唤岁何,不知岁月为何的岁何,魔尊座下西煞魔君,他自己说的。
真假有待考证。
我意兴阑珊地坐在我自己建的小木屋里喝茶,听他叭叭他是如何掉进来的。
他说,他原本是跟神族一个虚伪的上神单挑,谁料,那上神不讲武德,眼看着要败了,便暗算他,一个传送阵将他传送到了这里。
许是太过气愤,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打爆天权的头!」
我抿了口茶,「嗯?」
这名字有点熟悉。
须臾,我想起来,就是在岁何掉进来之前,我骂得天帝座下,北斗七神尊之一的文曲星君,天权上神。
据说,此上神乃是神族十万年一遇的天才。
有扭转乾坤之能。
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天帝给我画饼,我不吃。
我说:「我对成仙不感兴趣,做只妖就挺好。」
天帝一脸不赞同:「你这就是属于没有上进心了,年轻轻轻就开始摆烂,怎么行?你赶紧修炼,成仙时,本君封你做大神。」
我:「……」
你看这个饼,它又大又圆。
我道:「天帝,别画了,无尽渊就这么大点地方,装不下了。」
天帝接着给我洗脑:「做大神很好的,买五险一金,还包分配对象,整个神族的男神任由你挑选……」
他又叭叭了一堆,给我感觉就是在诈骗。
我面无表情地戳穿他:「然后,我就要为你征战六界,随时有生命危险。」
天帝:「……」
天帝卡词了。
他卡词的结果就是一道结界朝我扔下来,换了嘴脸,「天道选中你必须成仙,不成仙就别从这里出去了。」
我:「……」
我可去他大爷!
他在我骂娘声中,说是为表诚意,便往无尽渊里塞满了神族单身上神的简介,让我挑选。
但我怀疑,他的真实目的是怕有一天,我真的逃出去了,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所以,先让我学会真善美。
毕竟全是上神们荣耀的半生简介。
我看着岁何义愤填膺的脸,觉得他有点异想天开。
先不说,他能不能干过天权上神,他这会儿出去就已经成问题了。
果不其然,一百年,他都没有出去。
2
百年后,他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跟我一样。
日常指着头顶的天空骂娘,「你们神族的人能不能要点脸,有本事跟本座光明正大干一场,将本座关在这里算什么本事!啊!」
我:「……」
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作为一个魔,竟然希望神族的人能公平对待他。
啧啧啧,脑子也是不好使。
约莫是我嫌弃的眼神太过明显了,他转头看我,「青梧,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我:「不明显吗?」
他:「……」
他气愤地站起来,扭头去了木屋的另一端开始打坐修炼。
对,虽然他没什么用,不能带我出去。
但无尽渊好不容易来了个活人,尽管是个魔,也刚好解了我的寂寥,我便分了他一间屋子给他住。
夜幕降临时分,他暴躁地又出来了。
见我安然地打坐,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我一眼,「青梧,难道你不想出去吗?」
我再次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若是不想出去,这会儿这么努力修炼干嘛?」
他「嘿嘿」一笑,突然贱兮兮地靠过来,道:「我这里有一本能快速修炼的秘籍,你要不要试一试?」
不知何故,我望着他贱兮兮的脸,有种不太美妙的预感。
果然,这预感才上脑,他掏出了一本双修秘籍。
对,没错,就是那种带有色废料的双修秘籍。
我:「!」
沉思了须臾,我道:「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岁何翻旧账:「百年前,你扒拉我裤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
他面不改色:「我们只谈修炼,走肾不走心,放心,出去了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我:「……」
我实在忍不住了,「你们魔族的人都这么渣的吗?」
岁何:「也不是,就我一个这么渣……呸,不是,现在不是渣不渣的问题啊,现在是赶紧出去要紧啊。」
我环顾了无尽渊一圈,有山有水有结界,虽然山冒黑气,水冒黑气,结界还碍事。
但——
我道:「与跟你双修相比,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岁何:「……」
在我数次拒绝了岁何这馊主意后,岁何依旧不死心。
他不死心的结果就是,开始认认真真追求我。
用他的话就是:「为了自由,只能先委屈一下自己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约莫是以为隔着房间我就听不到。我没告诉他,我耳力好到整个无尽渊任何一个角落发出一声针响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完这话的翌日,开始了追我之旅。
只是……约莫是因为他那张能让人三观跟着他五官跑的脸占了便宜,都是姑娘追着他跑,没追过人。
所以,他与其说是在追我,不如说是在讨打。
就如此刻。
我正打坐修炼,他将无尽渊现下正盛开着的黄金菊全部摘来,在我面前摆了一个「心」。
我睁眼就见一圈黄菊花,黄得我人都麻了!
我咬牙切齿:「你要不再点几只白蜡烛?」
他满眼星星,点头:「别说,我真想来着,可是无尽渊没有白蜡烛。」
我:「……」
我:「……」
我:「……」
我暴起将他揍了一顿,「滚!」
愤怒进房间前,听得他又在小声叨叨:「上次追我那姑娘就是这么给我摆的黄金菊啊,有什么问题吗?」
我:「……」
我一个趔趄,转头,「你确定人姑娘是追你,不是在诅咒你。」
他打包票:「不可能,她特别喜欢我。」
我咬牙切齿:「……果然,种族黑还得是自己人!」
我在心里发誓,就冲着魔族这品味,将来有一天,我若真从无尽渊出去,也坚决不成魔!
太瘆人了。
我以为这已经是最瘆人的了,结果,我天真了。
魔族只有更瘆人,没有最瘆人。
这是我在见识过岁何试图给我做饭,结果险些烧了厨房;试图跟我玩浪漫点天灯,结果一把红莲业火险些烧了小木屋;试图讨我欢心以法术做烟花结果引来九天玄雷,险些害我俩双双被劈死……等等等等操作后,得出的结论。
我颓了。
望着屋顶才被九天玄雷劈出来的大窟窿,跟他商量:「咱能不折腾了不?再折腾下去,我俩就要双双殒命于此了。」
岁何:「……」
我:「虽然我曾一度很想自我了断,但自从你开始追我之后,我觉得活着挺香的。真的,我真是感谢你激起了我的求生欲望。」
岁何:「……」
须臾,岁何见我一脸认真,跟着我一脸颓废地坐在椅子上,仰望头顶的大窟窿,自我怀疑:「我追人的技巧真的这么差吗?你觉得我下次……」
我心如死灰地打断他:「别下次了,放弃吧,求你了,独自美丽吧。」
他:「……」
事实证明,岁何的字典里是没有「放弃」二字的。
尽管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他依旧每天孜孜不倦地给我新的惊吓。
如此一年后,我彻底麻了。
乃至有天,天空突然一道雷劈在我头上,我都能将被劈的竖起来的头发摸顺后,继续淡定的打坐修炼。
但岁何显然是上头了。
他道:「青梧,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性取向有问题,不然,何至于我这么一个倾城绝代的美男在你面前晃悠了百年多,你都还没有丝毫动心的迹象?」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你真想知道?」
他点头如捣蒜,「我容不得百合花,见一朵,拔一对儿!」
我:「……」
我:「我只是不喜欢傻子而已。」
「傻子」的音我咬得特别重!
他:「……」
3
傻子……不是,岁何这次是真狠狠颓废了半月。
半个月就窝在他自己的小房间里,连门都不出了。
我颇有些担心他,可别被打击的自尽了。
这无尽渊好不容易来了个活人,得留着慢慢玩。毕竟,我预感,不过百年,即使我不成仙,这结界便应该关不住我了。
只要我跟岁何联手。
是以,我打算去安慰安慰他。
甫推开门,我心下一惊。
好家伙,岁何晕倒在了浴桶里!
这厮不会真想不开,自杀了吧。
我忙一个箭步朝着浴桶走了过去,结果,因为心急,没有注意脚下。一脚踩在了地板的水上。
然后,一个趔趄,直直朝前扑了过去,摔进了浴桶。
我:「……」
我这石破天惊地一摔,顺便将岁何给摔醒了。
不,准确地说,岁何是被我砸醒的。
他一声闷哼,幽幽睁开眼,氤氲着水雾的眸子都写着懵逼。继而,垂眸。
我跟着他垂眸,便见我的爪子正抓在他的胸上,而他光着!
我:「!!!」
我忙爬起来,一叠声道:「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他却倏忽眸子一亮,顺势又将我拉坐了回去。手还摸上了我的腰,再继而,某描述了不能过审的物什顶到了我。
我:「……」
他:「……」
他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尴尬,而后,挪了挪位置,低沉着嗓音,道:「别动。」
我:「……」
我脑子顿时宕机,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须臾,我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我……我就是见你好久都没有出来过,所……所……所以,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既然你还活着……」
「那我走了」,后面四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他伸另一只手理了理我额间沾了水的长发,「青梧,你关心我?」
他说这话时,还故意靠得我很近,气息几乎是划着我的耳廓而过的。
我顿时又是一阵战栗,心跳快了无数拍,脸还烧成了火烧云。
夭寿!
能不能不要故意再靠近我!
这厮绝逼是故意的。
我默默往后挪了几寸,结果,我挪一寸,他跟一寸,挪一寸,跟一寸!
须臾,我的背抵上了浴桶边缘。
退无可退。
我强行镇定下来,正要一巴掌拍他头上,板起脸让他不要耍贱。
他盯着我的眸子道:「青梧,你介意什么,被看光的可是我,我都不介意。」
我:「……」
魔族的人脑子都有病。
现下是谁被谁看光的问题吗?现下是再这么下去,就要擦枪走火的问题了!
他又道:「还是说,其实你早就对我已经动情了,所以,才连正眼都不敢瞧我一眼?」
我:「……」
我觉得我的脑子肯定是被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给烧糊了,不然,我怎么会被他的话带着跑。竟然真顺着他这话想起来这百年来,我们的点点滴滴。
他这人,不是,他这魔不耍贱不追人的时候,其实优点有亿点点多。
生得好看。
乐于助人。
百年多前,他初来无尽渊的时候,我有一次被体内的煞气反噬,还是他帮的我。
煞气这玩意儿,能令人理智全无,变成一把行走的戮刀。
不然,天帝不至于如此害怕我出去。
那次,他险些被我斩于剑下。
我被煞气惑住了心,长剑穿过他的琵琶骨,他本该反手杀我,却强忍着痛,渡我法力,帮我镇压。
还为此,自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我后来问他,「为什么不反杀我?」
他抬起他好看的桃花眼,吊儿郎当道:「我可不舍得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就此陨落。」
而后,这百年多,我也有几次被煞气反噬,都是他帮我镇压的。
在我回忆过往的时候,岁何的手已经从我的腰间游到了背后,唇片慢慢朝我贴近。
他柔软的唇片贴在我的唇上,我的脑子「嗡」一声,炸了,背脊酥麻了一片。
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我不得不承认,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对他动了情。
只是,我不乐意他将感情当成修炼的工具,且,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我。
所以,这一年多,才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他的馊主意。
这会儿,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倏忽想起这一年多来,他找打似的追我的事迹。
虽他最开始打得注意是要找我双修,但后来,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初衷是变了的。
有一次,他再次追我失败后,他一个人落寞地立在我门前。
我坐在屋子里打坐。
约莫还是以为我听不见,很小声很小声地自言自语,「早知道当初就不提这馊主意了,这会儿我真动心了。」
我:「……」
我那时候内心笑开了花,面上却一派镇定,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想起这些,我要推开他的手,缓缓攀上了他的肩……
然,我的手刚攀上岁何的肩膀,突然,一道雷直愣愣劈在我的头上。
我:「?」
我猛地抬头,便见他以手捏诀,我们周围多了十数盏天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天灯尚未升到半空,又一道天雷劈了下来。
我手快于脑,一把推开了岁何,自浴桶里跳了出去。
岁何反应过来,「嘶」了一声,「完犊子,太激动,捏错诀了,招来了雷。」
我:「!」
他在雷再次劈下来之前,伸手捞过浴桶旁的衣服,也自浴桶跳了出来,边跳边道:「不就是想玩儿个浪漫,怎么这么难!」
我:「……」
我麻了。
动心个球,这个蠢货。
4
翌日。
岁何不死心,再次来了我的房门口。
我在他打算玩浪漫之前,求生欲爆棚地开口打断他:「停手,我答应你了。」
岁何眸子一亮,「真的?」
「真的真的,比珍珠还真。」我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他:「你说,别说一个要求,就是一百个要求我也答应你。」
我踌躇了须臾,脸微红,道:「你得娶我。」
他:「……」
他沉默了。
我倒是知道他为什么沉默。
魔族有一条霸王条约。
成亲的两个人得互换内丹以表诚意。
这也是天帝塞给我的书里写的。
见他沉默,我原本欢快蹦跶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
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岁何或许喜欢我,但是没喜欢到愿意跟我互换内丹的程度。
毕竟他的修为比我好太多,若是真换了内丹,他的修为可就不如我了,不定得花多少年才能赶上我。
再说,他出去是为了找天权上神报仇。被削了修为,他还报个屁的仇。
我正要道一句「既然你不愿意,便算了,反正不过百年,我们还是能出去的」,他突然道:「行,我娶你。不就是以后都不能回应别的姑娘撩我了嘛,没关系,我有你撩我就够了,你比其他姑娘好看多了。」
我:「……」
我暴跳:「你还打算回应其他姑娘?!」
他「嘿嘿」笑了一声,「我这么好看,若是有主了,以后其他姑娘就不能撩我了,那她们的损失多大……啊!」
岁何在我的巴掌落在他头上后,抱头逃窜,「我错了,错了,真错了。保证永远都不会回应其他姑娘。除了你,其他姑娘我连一眼都不多看。」
……
我与岁何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因着无尽渊就我俩,能见证我俩婚礼的只有无尽渊营养不良的花花草草。
所以,岁何提议,要将无尽渊改造一下,好歹得改造像一个婚礼现场。
我见识过他玩浪漫的狠绝,坚定地拒绝了他动手的提议。
我摁住他蠢蠢欲动的贱手,「你坐着就好,放着我来!」
岁何:「……」
岁何幽幽望我:「我都快要成你的夫君了,你对我的审美好歹有点信心成不?」
我:「……」
我面无表情:「我怕婚礼变成葬礼。」
岁何:「……」
岁何瘪瘪嘴,「行吧,那等我们出去回魔界了,我再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我以前觉得无尽渊的日子很难熬,枯燥,无味,且无望。
每一日都在度日如年。
但自从岁何来了之后,我便总觉得时间很短暂。
这不,我刚将无尽渊装扮好,都还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一番,便到了我跟岁何成亲之日。
因着我俩没有见证人,也没有满室的亲友。
便不过是对着魔界的方向行了三拜礼。
行完礼,岁何牵着我的手进了我分给他的房间,他说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不然,他像个入赘的。
我轻笑,原本想损损他,你住的那间难道不是我的。
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这大好的日子,不宜杠。
然,后来,我回忆起这大好的日子,却没有一丝欢喜。
只余寒凉。
5
变故发生于我跟岁何互换内丹之时。
也是这时,我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进他住的那间房。
那间房不是他最后的尊严,而是我最后的葬场。
因为那间房里啊,布满了杀我的结界。
第一道天雷落在我背部的时候,我正将体内的内丹吐出,亲手递到岁何的手上。
我一口血吐在了岁何递过来的他的内丹前,而他的内丹,明明近在咫尺,于我而言,却是远在天涯。
因为我被一道他早就布置好的结界,困在离他三寸的距离。
我在吐血的空挡,不敢置信地去看岁何,但见刚才还笑意盈盈的他,换了嘴脸。
一脸的冷漠、寒凉。
我强忍着腹部的剧痛以及心脏的抽痛,问:「你到底是谁?」
他非魔族之人,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魔族没有杀我的理由,他们巴不得我出无尽渊,给神族找麻烦,好浑水摸鱼。
他是神族的人。
他在第二道天雷落在我琵琶骨时,道:「天帝座下,北斗神尊,天权上神奉命除邪。」
我:「……」
奉命除邪?
奉命除邪!
是啊,我于神族而言,不过是邪祟,是妖物,是隐患!
天帝当初将我关在这里,便是因为我体内的煞气太重,而又根除不了。
甚至无法杀死。
如今——
我问:「天权上神是寻到了杀我的方法?」
神族慈悲为怀,所以,他让我死个明白,「毁内丹,引天雷,以红莲业火焚之,缺一不可。」
我短暂地闭了闭眼,突然想起他以前「追」我之时,不是一道天雷劈下来,便是红莲业火烧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我以为他是手残,却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在对我动手试探了。
我以为他是追我,却原来是追杀我啊。
他又道:「本尊也是别无他法,你体内的煞气,随着你修为渐长,本尊已经压制不了了。而如今,天帝的结界也已然困你不住了。若是放你出去,六界生灵涂炭。」
我:「……」
我张张嘴,无话反驳。
神族一贯的风格,为六界,无谓牺牲。
哪怕是神族的上神,也一样牺牲,而况只是我一个半妖,一个邪祟。
我不怕死,甚至曾一度也寻过死。
只是为何要在我死前,让我沾上情爱这东西?
为何要在我死前,让我爱上一人?
为何要让我死于我心爱之人之手?
杀人不过头点地,为何要来诛心?
我望着岁何……不是,天权上神冷峻的脸庞,问:「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若曾爱过,便也算值……
后面那个「了」字尚在我脑中抽枝发芽,天权上神好看的桃花眼扫过我的眉眼,一字一顿回我:「神族上神,不屑与邪祟妖物为伍。」
我:「……」
不屑,不屑啊……
还有哪两个字比这两个字更诛心?!
有的。
那便是天权上神刚说完这句话,迅速以手捏诀,第三道九天玄雷落在了我的头顶,没有内丹的我,终于没扛过三道天雷。
我在闭眼前,定格的画面是:天权上神引来红莲业火,整个无尽渊被烧成一片火海,与他身上的大红吉服一样,红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头顶更多的雷落下,像是在嘲笑我恋爱脑,活该。
而不远处,有神族的人赶来。
6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却再次醒来了。
醒在了三百年后。
身边坐着一个姑娘。
姑娘貌美如花,姑娘倾城绝代,姑娘野心勃勃。
姑娘说她是魔尊。
问我有没有兴趣跟她搞姬……不是,搞事业?
搞事业放一边,我想先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死。
魔尊道:「三百年前,本座散步,路过无尽渊,看你被一个上神打得快死了,本座看不下去神族竟然连一个小姑娘都欺负,就救了你。」
我:「……」
我:「你觉得我信吗?」
无尽渊是六界之中煞气最重之地,谁闲得慌会去那地方散步?
魔尊改口:「好吧,其实是本座觊觎你三千多年了。无尽渊出来的,都很猛,本座想将你收为己用。谁料神族不讲武德,竟然不公平竞争,一道结界将你关在了哪里,还想杀了你,本座想尽办法也破不开那结界。」
「所以,本座只好趁着他们动手的时候,召集我魔族高手,假扮神族的人,将你给救了出来。」
我:「……」
所以,三百年前,我最后看见赶来无尽渊的人,是魔族的人。
「是的,你当时被夺了内丹,本座没抢到,便重新给了你一颗我养的,一只六万岁的穷奇内丹。穷奇是上古神兽,也很猛,你放心,完全不输你原来的内丹。」魔尊说完道德绑架我:「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但是,我俩都是姑娘,许不了,你许我余生为我做事就行。」
我:「……」
我问:「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她:「我魔界西幻三十六城总有魔想揭竿而起,本座甚为头疼,想让你帮本座镇住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魔。」
我:「我满身煞气,一旦煞气控制不住,可是会死人的。」
她兴奋了:「你看,这不就一拍即合了,本座就想弄死那几个魔!」
她约莫是被那几个魔给搞得精神失常了,说着说着就开始暴躁,骂起了那几个魔,「娘的,那几个老东西仗着比本座老个几万岁,又是我父亲以前的亲信。老想左右本座,本座这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本座不是吃素的。」
我:「……」
我觉得她在异想天开,她都搞不定那几个几万岁的魔,凭什么觉得我一个三千年道行的半妖能搞定。
但她对此深信不疑,咬着「从无尽渊出来的都很猛,而魔族由来强者为尊」这一点,将我丢上了西幻三十六城城主的位置。
……
事实证明,她不是异想天开,她说得对。
从无尽渊出来的,真的很猛。再加上穷奇的内丹,就更猛了。
虽我只有三千年多的道行,但愣是被我给震慑住了三十六城的那几个魔,坐稳了城主的位置。
那几个魔被我暴揍了三顿后,全成了鹌鹑。
于是,我开始很闲。
闲得慌便看魔界编年史,看完魔界编年史看魔界习俗。
然后,看到魔界成亲的习俗里并没有要互换内丹一条。
我看得那日,还恰逢魔尊过来三十六城找我,她义愤填膺:「所以说,神族全是一群虚伪的小人,有什么锅就往我魔族推!总有一天,本座要铲平神族。」
我:「……」
所以,一切都只是为了杀我而设下的圈套,神族从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活。
约莫是我想起天权上神,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痛色,魔尊立时奚落我:「你不会还对神族那个虚伪的小白脸余情未了吧?」
我:「……」
我道:「没有,只是有些恨。」
她来了兴趣,也给我画饼,「放心,本座铲平神族的时候,让你做先锋!」
我:「……」
于是,我原本想顺势问问她,天权上神当日如何了的念头也淡了下去,道:「当为魔尊全力以赴。」
只是,我在三十六城做了两万年的城主,魔尊也没提起她攻打神族的计划。
我倒是已经打听清楚天权上神当日如何了。
被魔族几个大魔打伤,闭关了千年。
出关后,六界寻我,继续追杀我。
我不是没想过干脆出现在他面前,去杀了他。但我怕我法力不如他,反而再次被他反杀。
也怕我自己真还对他余情未了,下不了那个手。
便一直窝在三十六城报恩的同时苦心修炼,哪里也没去过。
直到两万年后的今天,我与他再次狭路相逢于三十六城。
当时是,我打坐完,听闻属下人来报,三十六城北面的离山出了凶兽,祸乱山下的城民。
我作为三十六城的城主,理当处理。
便去了。
到时,却见一人白衣飘飘,仙风道骨,已然处理了凶兽。
我见他已经处理凶兽,本想继续回去打坐修炼,却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滞住了脚步。
那张脸,两万年来,曾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噩梦里。
噩梦尽头,永远都是这张脸用不屑的语调同我说,「神族上神,不屑与邪祟妖物为伍。」
以及这张脸近乎冷酷、冷漠、冷血地看着我死于九天玄雷之下。
连眉头都未曾蹙一下。
而如今,这张脸出现在我面前。
有一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直到他冰凉的眸子扫在我的脸上,同我梦里那近乎冷酷、冷漠、冷血的模样完美重合。我沸腾的血凉了下来。
他依旧想杀我。
不,不是想。
而是直接朝我举起了剑,嘴里吐出了一句比他神色更冷酷、冷漠、冷血的话:「原是成了魔族走狗,两万年,累本尊好找。」
魔尊说,情爱本是心中邪憧,搞事业,切忌恋爱脑。当杀则杀,出手一定要快狠准。
于是,我在天权上神的剑刺到我面前时,快狠准地一剑捅进了他的琵琶骨。
而后,问他:「可曾后悔过当年杀我?」
他嘴角流出一丝血迹,瞳孔里闪过一丝痛色,沉默须臾,艰难地启口,「悔。」
我:「……」
我心下悲恸,正待说什么,他倏忽一掌朝我袭来,正中我的心口,伴随着这一掌的还有他一句:「悔本尊当年没有彻底将你杀死,竟让你成了魔。」
我:「……」
果然,魔尊说得没错,情爱本是心中邪憧。
我在他第二掌落下之前,再次快狠准地一剑插进了他的心脏。
这一剑,还带着我这两万年修来的、十成的修为跟怒气,一剑毁了他半身道行。
他眸子里闪过不敢置信,唤我:「青梧。」
而我已然没了陪他继续叭叭的兴致,百来个回合后,他死于我的剑下。
我望着他死不瞑目的双眼,一字一顿道:「纵然我是邪祟妖物,但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凭什么要为了防患于未然,便被你们神族歧视,被你们神族剥夺生存的权力。」
「既然你们神族如此容不得我,我成魔又有何错!」
7
魔尊在得知我杀了天权上神后,专门又来了三十六城,对着我就是一顿夸,「本座果然没看错人,无尽渊出来的果然都很猛,连杀神族的上神都跟切西瓜一样容易。」
我:「……」其实不容易,近乎拼尽了我全身的修为。
我问:「我要不要离开魔族?如今我杀了神族上神,天帝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我留在魔界到时候可能会给你招来麻烦。」
她无所谓地一摆手,「那更好,本座想挑起神魔两族的战争很久了,一直没找到借口,若是天帝敢让人来我魔族抓人,本座刚好借机攻打神族!」
我:「……」
行叭。
于是,我继续留在了魔族,做我的城主。不沾情爱,心无邪憧,修为高深,富甲一方。便是身上原本的煞气也未曾再乱过我的心智。
我以为我一生,都可以这么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直到约莫过了七千年左右,离山再次出现了凶兽,上古凶兽,赤炎金猊兽。
我火急火燎赶到时,它一口火险些喷毁了我三十六城。
我与它恶战三日。
依旧未曾拿下它,还被它逼得节节败退,连手里的剑都被它喷出来的火给融掉了,眼看着就要被它的利爪开肠破肚。
倏忽一道剑气划来,凌厉至极,逼得赤炎金猊兽退了数步。
我心下一喜,以为是魔尊过来帮忙了。
抬头才看清并没有来人,只有一把剑。
天权上神的封尘剑。
我:「?」
我:「!」
我:「……」
这剑当年在我杀了天权上神后,我出于不可告人的心思,将它带回了我的宫殿,丢进了兵器库里。
它何以会自己来了离山?!
而我疑惑之际,赤炎金猊兽再次朝我扑来,我抓起眼前的纯钧剑,与它再战。
有封尘剑的加持,不过半日,我彻底拿下了赤炎金猊兽,将它斩于剑下。
……
然,回到宫殿,我火急火燎翻开神族兵器谱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这些年,为了不再被骗,近乎将六界各类书籍全看了个遍。
若我没记错,我曾在收集来的神族兵器谱里见过一句话,神族上神的本命剑,皆有灵,非本人,不可用。本人若死,剑灵自主封剑。
我望着兵器谱上那几行字,我没有记错。
可是,天权上神已死,为何剑灵没有自主封剑,还能为我所用?
甚至,还能感知到我有危险,自己来离山帮我?
我近乎抖着手翻开下一页,下一页赫然写着:除非剑灵将下一任主人认作上一任主人。
但剑灵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认错主人?
还是将一个神族公认的邪祟妖物认作主人。
想想,我七千年前杀天权上神时,是不是太过容易了?虽我也是用尽了全力,但他近乎没多大的反抗动作。
再想想,三十六城那几个魔,自从我来了三十六城,再没有跳过,若真有异心,真会因为被揍了三顿就彻底消停吗?
还有……我自无尽渊出来后,似乎再没有被体内的煞气控制过。
只是这些年,我被心中那点恨困在其中,从未深思过这些细节。
我当即去找了魔尊。
魔尊望见我手里的封尘剑时,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慌了一瞬。
她认识这把剑,天权上神的剑,认识的人多很正常,毕竟,他是神族的北斗神尊,文曲星君。
可魔尊慌张,就没有理由了。
只有一个可能,她认识天权上神,渊源还颇深。
我道:「赤炎金猊兽为祸三十六城,今日,我杀了它。」
她站起来「哈」了一声,得意笑道:「干得漂亮,本座就知道无尽渊出来的很……」
后面的「猛」字她还没有说出口,我打断她,「用封尘剑杀的。」
魔尊脸上的笑僵了。
我又道:「封尘剑有剑灵,若主人死,剑灵自主封剑,绝不为其他人所用。」
魔尊脸上的笑没了。
我再道:「三十六城那几个长老,好像是你的亲信。」
魔尊无力地又坐了回去,良久,才问:「当什么都不知道,不行吗?笨一点,不好吗?」
我道:「我只想知道,我杀的究竟是个什么人,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宁。」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再次开口,「天帝,是你的父帝。」
我:「……」
云霄殿里,天帝见我拎着封尘剑出现,也慌了一瞬。
继而,淡定下来,冷道:「怎么,以为投靠了魔族,本君便不敢拿你怎么了?」
我道:「倒也不是,就是想起几万年前,你曾许诺于我,整个神族的男神任由我挑选。如今,我来问你兑现承诺,我要天权上神。父帝。」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暴躁起来了,开始喝骂,「本君就知道,魔族的人不靠谱,不讲信用,本君这就调集天兵天将去攻打魔……」
我打断他,「别逃避问题。」
他:「……」
他长长叹了口气,「青梧,有些事,不知道会更开心。」
「可是,若不知道,永远都会良心不安。」
他沉默了,长久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娓娓道来,他说,这得从三万多年前,上一次神魔大战开始说。
8
三万年多前,上一任魔尊也就是这任魔尊她叔,自我膨胀,以邪术炼制了能毁天灭地的、点哪里着哪里,还扑都扑不灭的琉璃天灯。
意图一把点了神族。
改朝换代。
最后,是神族的七煞上神以命相搏,碎了那琉璃天灯。
但那天灯乃是以邪术炼制而成,炼制的原料便是无尽渊的煞气。
灯碎,煞气四溢。加上死于战场的神魔怨灵,险些成了另一场浩劫。
最后是跟着天权上神一起去了战场的天帝爱女,青梧公主以自身为载体,将所有的煞气与战场上的神魔怨灵,全吸收进了自己的体内,又封印于自己的体内。
才免去了这场浩劫。
但,也为此,她必须永镇于无尽渊,哪怕她是天帝的爱女,神族的公主。
可即使她被镇于无尽渊中,清醒的时间也远远短于被煞气控制,只想杀戮的时间。
她每清醒一次,求父帝杀自己一次。
她不怕永远被镇于无尽渊,但她害怕自己闯出无尽渊,届时会死多少人,谁也没底。
但天帝一直没有动手,倒不是天帝不动手,为了六界,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天帝也能牺牲。
只是,天权上神不允许。
因为被镇于无尽渊的,不但是神族公主,还是他的心上人。
天权记得,自己最初被青梧惦记上,是在西昆仑山,神族司战之神九夜上神的寿宴上,因为一把剑。
九夜上神擅长炼制法器,而自他手里出来的法器皆是极品,故而,大多数上神想要法器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但九夜上神十分高冷,千人中能有一个求到,不是走了狗屎运,就是那天九夜上神心情好。
那年九夜上神的寿宴,显然是九夜上神心情好,是以,放出消息,说自己炼了一柄剑,封尘。
谁能驾驭,便赠与谁。
于是,神族去了一半多的神仙参加九夜上神的寿宴。
天权跟九夜是忘年之交,立在九夜身边看着各路神仙为了一柄封尘剑提着礼物来参加寿宴,感叹:「啧啧啧,还是您老会敛财啊。一柄剑换了这么多礼物,我下次也要效仿。」
九夜睨了眼他,「滚。」
天权正待再嘴贱一句,一人撞开了他,朝着九夜道:「师傅师傅,我今天才从北冥回来,不知道消息。让我插个队,走个后门,给我先看看封尘长什么模样。」
天权站稳,就见一个一袭青衣的姑娘一把抱住了九夜的手臂开始撒娇,「师傅傅,就看一眼。」
说着,开始摇晃九夜的手臂。
定眼一看,天帝的小女儿,九夜唯一的关门弟子。
好家伙,神族最嚣张的青梧公主来打劫了。
天权在心里冷笑,九夜这人向来无趣还不讲情面,自己身为他的忘年之交,上次问他讨一把法器都不给。
绝不会因为一个徒儿撒娇就妥协,更不会因为青梧是神族公主就开后……
后面的「门」字还没有想完,九夜从身后薅过剑盒,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剑盒,道:「尚未认主,有些凶,别划伤了自己。」
天权:「……」
打脸了。
小丑原来是我自己。
然后,天权就见青梧「唰」拔开了剑,尚未来得及欣赏剑身有多漂亮,封尘挣脱青梧的手,一路横冲直撞刺向了来参加九夜寿宴的宾客。
数十位上神,愣是没制止住一柄剑。
九夜又侧头睨了眼天权,一脚踢在了他的屁股上,将他踢下了场:「看什么热闹,还不去帮忙。」
天权刚下场,封尘入鞘。
天权捏着剑回头看九夜,九夜顺势宣布,「看来封尘认了文曲星君为主,赠文曲星君了。」
天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九夜专门送他的。
只是,上次他求法器的时候人多,九夜若应了,难免别的神仙也会跟着来问。
但青梧不知这事,就单纯的觉得,凭什么天权拿下了封尘,而她是九夜上神的关门弟子都拿不下。
不服气。
不服气的结果就是:开始得空就去寻天权的麻烦。
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尾随,偷袭,找茬,等等等等……
天权并不讨厌青梧,尽管青梧一直被「誉」为神族最嚣张的公主,但其实,那姑娘人不错,很讨人喜欢。
大眼睛,长睫毛,一张娃娃脸,看着就可可爱爱的。
不然,不至于让从不收徒的九夜破例,据说,当初天帝九个儿子都想拜九夜为师,也没有一个能让九夜破例。
所以,天权便也纵容着她来找自己的麻烦。
想着,不过数日,青梧便消停了。
甚至在青梧来寻自己麻烦的时候,故意输给她,让着她,让她有了成就感,好寻别的乐子去。
但数日后,天权觉得事情麻烦了。
因为他某天打算出门的时候,门口出现了一大圈黄金菊盆栽。而菊花尽头,青梧望着他道:「天权上神,我喜欢上了你,想追一追你。我师傅说,你喜欢喝菊花茶,特意送来表个心意。」
天权:「?」
天权:「!」
天权:「……」
神特么我喜欢喝菊花茶!
而在天权还懵逼的时候,青梧开始追他之旅。
但天权更愿意称之为:这是他遭难的开始。
因为青梧追他,参考的是九夜的意见!
而九夜对于他上次在寿宴上调侃的那句嘴贱的话,很是不爽,便唆使青梧各种给他灾难。
比如送他黄金菊。
比如将用红莲业火点着的天灯,在他文曲宫里放,险些烧了他整个文曲宫。
比如效仿人界放烟花,然后悄摸摸引来一道天雷劈他头上,好借着看伤的理由有肢体接触。
比如……
而他还因为上次承了九夜的情,又收了九夜的礼,敢怒不敢言。
如此三月后,天权心如死灰地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马上改。」
青梧道:「你不用改,改了我也喜欢。」
天权:「……」
就是退路都没有一条的意思咯。
天权杀去九夜的西昆仑山打算求个饶,刚到九夜府邸,却见那俩正在院子喝茶,一老一少正在对话。
青梧道:「师傅啊,你的气消了没?气消了徒儿能用正常点的方式追天权上神了不?再这样下去,你就不是在帮徒儿了,你就是在拆徒儿跟天权上神的姻缘了。」
九夜道:「你人还没追到呢,就开始心疼他了,你胳膊肘往外拐,信不信我将你逐出师门。那小白脸有什么好?」
青梧:「……」
青梧道:「也没什么好,跟师傅当然是完全无法相比的。但是比除了师傅之外的别人好看亿点,温柔亿点,会照顾徒儿情绪亿点……」
九夜打断她:「可以了,没出息。」
青梧抱住九夜的胳膊,拖长了调子又开始撒娇:「师傅傅……」
九夜嫌弃地将青梧推开,「九千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撒娇。」
说完,回头睨了眼门口的天权,道:「你聘礼已经收了,难道好意思再拒绝本尊的徒儿?」
天权:「……」
好,合着那剑还是聘礼。
天权朝着青梧望过去,青梧倏忽红了脸,垂下眸子。
她身后,夕阳西沉,余晖落在她的脸颊发梢,承得她更漂亮。
天权倏便想起这数月来,青梧打着追他的幌子,帮九夜报仇时,时常是红莲业火刚落下来,青梧立马一把将他拽开,防止他受伤。
天雷劈在他头上,青梧一边帮他顺被天雷劈得竖起来的长发,一边心急道:「你没事吧?」
而每次恶整完他,翌日,他的文曲宫里,总会出现各类礼物。
有时是三十三天的菩提果,有时是天帝亲手酿的桃花酿,偶尔也会出现人界的一些小玩意儿。
那些个玩意儿天权不见得喜欢,以前也有神女送过他诸如此类的礼物,但他都客客气气地退回去了。
但是,青梧送的,天权一次都没有退回去过。
甚至还会对着那些玩意儿轻笑出声,脑海里浮现出青梧的笑脸。
约莫是在青梧追他时,他也喜欢上了青梧。
而此刻,他望着青梧羞红的脸,神生六万年,第一次觉得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
于是,他朝着九夜道:「师傅的美意,自是不能拒绝的。」
青梧欣喜抬头看他。
9
可天权从未想过,不过三年,九夜上神陨落,魔族因为神族的司战之神陨落,动了攻打神族的心思。
青梧身为九夜的徒弟,即使万人阻拦,依旧毅然决然地跟着北斗一起上了战场。
而后又为神族堕煞,被镇于无尽渊里。
天帝数次下了狠心要诛杀爱女,全被天权给拦下了。
他说:「总有法子能救的,我不信没法子能救。」
天帝:「……」
天帝望着天权近乎疯魔的脸,只能叹气。
然,不过千年,青梧因有煞气加持,法力暴增,无尽渊的结界近乎困不住她了。
天帝再次动了诛杀爱女的心思,天权再次拦下了。并趁着青梧少有的清醒时间,忍痛废了她万年修为,又一并抹去了她的记忆。
千年已过,天权试过无数种方式了。
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连西天佛主也度化不了青梧体内的煞气跟盘踞于她体内的神魔怨灵。
唯有摧毁载体。
让煞气跟那些神魔怨灵永镇于无尽渊。
无载体,它们翻不了天,也出不了无尽渊。
但天权决计不能看着青梧死的。
所以,那便自己代替她死。
只是,千年里,煞气早已浸噬了青梧一半的神骨,浸透了她的内丹,即使天权将她身上的煞气全部渡于自己身上,也无济于事了。
她已然被天道摒弃于神族之外,成了凶煞。
唯有换神骨,换内丹,重新飞升了。
只是那时刚被废了万年修为的青梧怕是承受不住重新飞升成神的九道九天玄雷。
别说九道,便是一道也足够她与体内的煞气一起灰飞烟灭了。
故而。
唯有让她再修炼,修炼到足以承受九道天雷不会魂飞魄散亦不能破开无尽渊结界的修为,再换。
再将她体内的煞气渡于天权身上。
是以,天权与天帝联手骗了青梧。
天帝用了半生修为压制青梧体内的煞气,让她至少能保持清醒。
纵然如此,青梧依旧时不时便会被体内的煞气控制。
而没有记忆的青梧受不了无尽渊近乎无望的日子,于百岁时,尝试过各种自杀。却没有成功过一次。
因为她体内的煞气跟盘踞于她体内的神魔怨灵不允许她死。
终于三千年后,青梧有了承受八十一道天雷的修为。
然后便有了天权为了将自己的神骨跟内丹换给青梧而做的戏码。
只是青梧即使有三千年修为,九道天雷,依旧让她重伤,沉睡了三百年。
天帝曾劝过天权,「一命换一命,真没必要,青梧即使重新成神,将来若是让她知道,你为了她而陨落了,她该多难过?」
天权说:「那就不要让她知道,让她恨我,恨神族。她不回来天庭,便不会知道。」
所以,天帝将她送去了魔族。
这任魔尊胸无大志,只想恋爱,送一个能为她镇守三十六城的城主,她巴不得。
而天权真是算无遗漏,甚至思考过,若是青梧回来神族找他报仇,也有可能会知道,所以,他留下了一具沾了自己一丝神魂的傀儡,于两万年后死于青梧手里。
大概,他唯一没算到的是,数千年后,赤炎金猊兽会突然出现在魔族,魔尊那个恋爱脑只记得恋爱,不干正事。
让青梧有了生命危险。
封尘剑护主。
而从天权将自己的内丹跟神骨换给青梧时,封尘便已经认了青梧便是天权。
所以,青梧一旦有了生命危险,封尘会自主护下青梧。
尾声.
我父帝说完,看向我,道:「青梧,我劝过天权,也阻拦过天权。但是,我阻不了他。」
我:「……」
我父帝:「他说,你一旦死于无尽渊。没了神骨,没了内丹,神魂不知道要历劫多少万年,花多少万年才能重新回来神族,他怕你即使历劫数万年依旧回不来神族。」
我:「……」
我怒吼:「那他就能回来吗?」
我父帝:「哦,他还说,他是个恋爱脑,为了你,一定会回来的。」
我:「……」
我没有再回魔族,而是留在天庭。
住在了文曲宫。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化名岁何。
因为没有了他,我同样不知道岁月为何。
浑浑噩噩。
约莫又过了三万年,神族新晋上来一位上神。
上神一袭白衣。
看背影,身长玉立,仙风道骨。
看正脸,正气不足,邪气四溢。
尤其是他扬起一边嘴角笑的时候。
这小模样,搁人界的话本子里,就是妥妥一反派,会让看客被他五官带偏三观的那种反派。
反派出现在了文曲宫门口,我呆滞了须臾,尚未来得及朝他奔去,腰间的封尘「唰」一下落入了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