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得罪了一个上神,此刻正被追杀。
避无可避,眼看着就要被追到了,我一头扎进了冥王的鬼界。
冥王擎天河正领着他的鬼众练习吓死人的一千零一百种方式,所以,我一头扎进去刚好砸在了一个只有一半身体的小鬼身上。
我满身魔气,黑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身后还有被追杀时,烧起的一片红莲业火,跟团正燃烧着的黑炭掉进来无甚区别。
谈不上我跟那只鬼谁的心理阴影面积更大。
但见那只……不,那半只鬼一跃而起,声嘶力竭地喊:「王上,有鬼啊,救命。」
我顺着他的声音抬头,就看见了一脸嫌弃的擎天河,于是我跟着喊:「擎天河,救命啊!」
擎天河隔个几百年就要救我一次,已经成习惯了,他先是安抚了那半只鬼,「一半,别怕,就一个杀人不见血的魔头而已。」
重点重复,「真杀人不见血。」
他的意思是我弱,杀个人都找不到大动脉割,但一半显然理解错了,于是,嗷了一嗓子单脚跳远了。
擎天河对着一半的背影吐槽,「胆子这么小,做什么鬼。」
吐槽完才又看向我,「苍悦,说吧,又干了什么倒霉事儿,被追杀了?」
冥王殿里,我掷地有声地撒谎,「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擎天河抬头睨了我一眼,「看得出来,你不喜欢半个,不然不至于这么吓一半。」
我:「……」
擎天河:「说实话,本王酌情帮忙,不然滚蛋。」
我:「……」
我能说实话吗?
我得罪的可是北斗七神尊之首,贪狼星君,天枢上神。
此上神,人送外号:杀神。
在神族以慈悲为怀而名扬天下的大环境里,他愣是猪油蒙了心,杀气迷了眼,誓要成为神族的一颗老鼠屎。
若不是我打不过他,我就拉他来我魔族了。
杀气这么重,成什么神,成魔多好。
你问我为什么明知道他是个杀神还要去招惹他,呵,那堪比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但要总结就一句话:为了我妹。
一百年前,前任魔尊我叔自我膨胀,觉得可以摩擦一下神族。然后他踢到了铁板,被神族北斗几个上神摁在地上摩擦的那叫一个惨,魂飞魄散。
他魂飞魄散了不要紧,反正他在魔族的名声也不好。但他败了,神族却要求我魔族送质子。
而我叔他是个断袖,哪里来的子嗣!
于是,魔族几个长老一致决定,从他的侄女也就是我跟我妹妹中选一个送过去。
没办法,我爹也就生了我跟我妹。
我妹不知道在哪一年哪一月哪一个刚刚好的时刻,偶遇过天枢上神,然后,被他的盛世美颜蒙了心,迷了眼,粉了他。
愣是不顾他杀神的名号,在长老们抽中了我去神族做质子她做魔尊后,一棍子敲晕了我,然后顶替我去了神族。
还真被她混进了天枢宫。
我以为她是追星成功了。
结果,前不久,她一封家书送回来,说她在神族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堪比擎天河鬼族第十八层地狱油锅里正炸着的恶鬼。
说再也不追星了。
说天枢上神太恐怖了。
说得字字泣血。
我做为她的长姐,岂能看着她在神族这般煎熬。
于是我狗胆包天,趁月神翘班之夜,摸进了天枢宫的地牢,想将我妹给偷回来。
原本已经成功了,谁料天枢上神起夜,刚好撞见了快要出门的我们。
六目相对,天枢「唔」了一声,「让本尊猜猜,魔尊这是来我天枢宫偷人?」
我:「……」
这词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可他说得是事实,我找不到词反驳。
但那种时刻,反驳是没用的,只能拼死一试了,我一把魔族专用的黑魔焰丢了过去,天枢上神不愧为杀神,我的黑魔焰还没有近他身,他已经一把红莲业火烧到了我面前。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我妹那个二百五还在旁边分我的神,叽叽喳喳,「姐,快看,天枢上神是不是很俊。」
我:「……」
你特么说好再也不追星的呢,你在大牢待着的时候就是靠回忆他的盛世美颜强撑的吧。
我与天枢打了约千把个回合,我惨败。
惨败不要紧,只要会求饶,这个流程我熟。
是以,败北后的我,一把抱住了天枢的大腿,嚎得句句泣血,说我百年未见妹妹,想念得紧,只是来看看妹妹的。
他神色缓和了一点。
我就更努力嚎了,还顺便拍他的马屁。谁料嘴瓢了一下,在夸他生得好看,故而特来拜访时,说成了「特来瞻仰」。
然后,就匡瓢了。
他原本已经缓和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结冰了。
再次一团火焰朝我丢了过来。
那我就只能跑了。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把拽住我妹的手,一个传送阵先将她送回了魔界,再自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引着天枢遛了大半个神界。
然后,就被追到鬼界边缘了。
别问我为什么能在天枢那杀神手下逃那么久,如果你魔生三千年,有一半的时间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你会比我逃得更溜。
但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枢那杀神也已经追到了鬼界边缘。
而我是绝对不能跟擎天河说我得罪的人是谁的。
众所周知,擎天河由来明哲保身,故而,鬼族在六界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绝不偏袒任何一族。若是让他得知我得罪的是天枢,这厮想都不会想,一定会一脚将我踢出鬼界。
让我自己去解决这麻烦。
那是我能解决的吗?
不是。
而眼下我这一身魔气,出现在任何一族都能让天枢顺着这魔气就将我揪出来。唯有投胎去做人,先能掩盖这一身的魔气。
我再次重复:「我真就喜欢上了一个人,想去陪他一生一世。」
先在人界混过百年再说,百年后,天枢的气应该也消了。
擎天河显然不信,欲再问,我拿捏他:「若你不帮我,我就昭告六界,你喜欢……」
擎天河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咬牙切齿:「帮!」
2.
我的新身份是魔教教主。
用擎天河的话就是:给你一个女侠的身份,本王怕你入戏太深,将来回魔族不适应。
很对,没毛病。
但他的不适应不是怕我变善良,不做魔尊改为成神,而是怕我忘记魔族强者为尊的生存法则。
还特么很贴心。
但再贴心也洗不掉他报私仇的嫌疑,不就是为求活命拿捏了他一回,安排一堆人来追杀我有意思吗?!
啊!
还他娘全是武林高手,还是一堆用毒高手。
我一边朝身后追我的高手们扔暗器,一边拖着我中毒的身体拔腿狂奔。
然后将自己奔到了一处悬崖上。
我:「……」
鬼界法则,任何一个自鬼界投胎去人界的,不论神魔也好,妖魅也罢,先卸下一身法力,人界不允许逆天的存在。
所以,眼下,我可没有法力,自悬崖上跳下去,绝对尸骨无存。
正值我进退皆死路时,自天际飞下来一人,白衣飘飘,墨发飞扬,出场自带 BGM。看背影,仙风道骨。看正脸,我一愣,心跳陡然快了好多拍。
卧槽,好俊。
就这小模样,搁话本里,妥妥的男主。
男主长剑朝着我一横,「姑娘,莫怕。」
剑锋离我的脖子只有不到十寸的距离。
我:「……」
我怕。
我十七年前自鬼界逃来人界时,天枢那杀神刚好杀进了鬼界问擎天河要人。我投胎前听得天枢的最后一句怒吼是:「冥王要是不将魔尊交出来,本尊便不走了。」
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回鬼界。
又所以,我问:「能不能把剑挪远点再说这话?」
男主「哦」了一声,依言转身,把剑对准了身后的高手们。高手打架,总要先走个流程,问问对手是谁,免得得罪了自己得罪不起的人。
高手们问:「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何门何派?」
男主「啊」了一声,「糟了,出山之前忘了给自己取个好听的艺名了。」
声音很小,只有我听见了。
好家伙,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他出现,怕不是来搞笑的。
须臾,那几个高手见他连自己的门派都说不出来,笃定他就是江湖混子,毫不留情地对他出手了。
我正要去抢救他,他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轻呵了一声,「就几个江湖老头,也敢在本……」
约莫还是没想好自己的艺名,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也敢在本少侠面前嚣张。」
说话间,手里还舞出了「四海归一」的第八十一式。
卧槽,真他娘是个高手啊。四海归一无人能练到第八十一式,且这剑谱失传已久。
我顿时看激动了。
就这武力值,今儿有救。
我薅了旁边一根狗尾巴草叼嘴里开始傲娇,朝着那几个高手开嘲讽,「追我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这位少侠打啊!」
那几个高手见他舞出了这么难的招式,心生怯意。
退了两步。
再问,「阁下究竟何人?」
我抢答,「臭不要脸,打不过了就问何人,打得过就一顿追。」
那几位高手脸红了一下,继而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不知道从各自的脸上悟出了什么,突然迅雷不及掩耳地朝着男主出手了。
我:「?」
在我以为那几个高手是觉得丢脸了不甘心才动手时,一个高手道:「来得正好,今儿让我等先见识见识四海归一的厉害之处。」
我:「!」
哦,对,我今天会被追,就是因为「四海归一」的剑谱!
不知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狗东西说失传已久的四海归一剑谱被我魔教给独家珍藏了。
神特么被我魔教给独家珍藏了,我至今都没见到那剑谱,还是前年老教主也就是我人界的爹去世时,跟我提起过那玩意儿。
我才想起来,那玩意儿好像是我自己写出来的。
我说过,擎天河隔个几百年就要救我一次。而三百年前,我被我叔的人追杀的时候,擎天河也是将我丢来了人界。
那一世,我为江湖女剑客,剑客嘛,闲。总要研究点东西打发时间。
不然,我都不知道眼前这男主舞得是什么。
但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
我倒是要瞧瞧,人界唯一一个练成了四海归一第八十一式的人有多厉害。
我已经做好鼓掌的准备了,然,我手刚抬起来,男主以狗啃泥的姿势趴在了我面前——被一位武林高手一脚踹的。
我:「……」
我惊得嘴里的狗尾巴草都掉了。
忙退了三步。
男主以同样的姿势又跟到了我面前,这次是被另一高手踹的。
我又退,他又跟。
我再退,他再跟。
我俩一起退到了悬崖边上。
终于,那群高手有些腻了踢人的游戏,再次剑锋对准了我。我正要跟那群高手鱼死网破,鼻青脸肿的男主倔强地站了起来,「姑娘,莫怕。」
我:「我……」
后面的「怕」字没出口,高手们嫌弃他挡路又一脚将他给踹趴下了。
他再站,高手们再踹。
又站,又踹。
我:「……」
我道:「别站了,你再站,就有作者水字的嫌疑了。」
男主倔强,愣是要让作者水字地站了起来,还一把抓住了我手腕,而在他抓住我手腕的一瞬间,高手们彻底忍无可忍,一剑怼到了他身后。
目测以那速度,以那力道,以那剑的长度,以我跟男主的站位,我会被男主连累,跟他一起被一剑穿心!
妈的,哔了狗了。
早知道还不如趁着男主被高手们暴揍的时候,想办法逃跑,好奇那劳什子四海归一的威力做甚!
我又不是不会,不知。
这件事告诉我一个道理:好奇心害死魔。
3.
就在我都打算闭眼回鬼界继续遛天枢上神时,男主说时迟那时快,道了句「我今天一定要护你周全」后,带着我一起朝着悬崖下跳了下去。
跳……跳……跳了下去!
目测几千米的高空,我抱住他的脖子,吼,「这特么还不是死路一条吗?!」
他淡定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条木鱼,按了几下那木鱼上的一对眼珠子,木鱼立时变成了一大木鸟,扑扇着翅膀「呼啦呼啦」带着我俩飞过了悬崖。
落在悬崖对面一片草地上。
我惊魂未定地去看他手里已经变回一条木鱼的大鸟,问:「这啥啊?」
他傲娇地轻笑了一声,「大鹏!」
我:「……」
大鹏他个锤子,大鹏要是知道男主这么侮辱它,都要自北冥过来扇死他。
男主:「我千机阁的小发明。」
千机阁我倒是知道的,江湖组织,专门研究各种机甲。
但从不出山。
我好奇,「不是说千机阁的人从不趟江湖的浑水吗?」
男主幽幽看了我一眼,颇为文艺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心爱的姑娘入了江湖,我只好跟着入了江湖了。」
我:「……」
我瞧着他俊美的脸,一时有些嫉妒哪个姑娘这么好运。
他道:「哦,还没有追到,她都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
我更好奇了,继续追问,然后他一句话将我说了个趔趄。
他道:「魔教教主,苍悦。」
我:「?」
我:「!」
我:「……」
我站稳,回忆我十七年的人生,从未见过此人。在我回忆的时候,他问:「敢问姑娘芳名?何门何派?」
我有些方,于是,答:「小方,江湖浪子。」
男主眼睛一亮,「如此,你岂不也是飘无定处,不如结伴而行,你跟我一起去魔教找苍悦。」
确实不错,反正我要回魔教,有他那些逃命小工具,被人追杀还能挡一挡。
于是,点头同意。
他顺便给我做了个自我介绍。
他姓楚名天狼,今年十七。
这名字再次让我一愣,心跳快了很多拍。
不为别的,只因他不但生了张我故人的脸,还跟我的故人取了一样的名字。
三百年前,楚天狼是我捡回来的徒弟,想上了师傅的那种孽徒。
当然,我抵挡住了他的美色诱惑。
他最后是为了我被人一剑贯穿心脏而死的,到死还担心我伤心,跟我说:「师傅,你忘了我吧,就当我们从来没遇见过。」
狠狠虐了我三百年。
可那一世的楚天狼喜欢我勉强算得上有理由,他七岁被我捡回山,我照顾了他十年,一泡屎一泡尿将他拉扯大,还教他剑法。
他十七岁跟我告白,没毛病。
眼下,这楚天狼见都没见过我,他是如何穿越三百年的时光,也眼瞎看上我的。
我不耻下问。
他扬起嘴角,脸上都是恋爱脑专属的梦幻笑,道:「那就要从我七岁那年说起了。」
我:「……」
这话,这时间,让我窒息地熟悉。
他接着道:「那年闹饥荒,我父母饿死,我流落街头乞讨,她自我面前而过,给了我一袋银子。」
我:「……」
有那么点印象。
但是——
我问:「你如何确定她就是现在的魔教教主的?」
楚天狼:「当时她给我银子,她爹骂她,说,『苍悦,魔教不许行善』。她说,『爹,我不是行善,我只是用钱侮辱他的人格』。」
我:「……」
好的,真是我干的。
别问,问就是魔教钱多。
再问就是我看到流浪儿就想起三百年前的楚天狼。
还要问……
可别问了,我头晕。
头晕的我,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刚才太刺激,忘了自己还中着毒。
我再醒来,是在无名镇的一间客栈,床边又坐着那孽徒,呸,这一世,这楚天狼不是我的徒弟。
楚天狼见我醒来,惊喜地薅住了我的手,「小方,你可算醒了,你都睡了三天三夜了,再不醒,我都要去请道士超度你了。」
我:「……」
确定了,这人不是我三百年前的孽徒,我那孽徒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我那孽徒。
就我睡着的这三天三夜,我回了一趟鬼族。问擎天河到底怎么回事,擎天河笑得一脸贱兮兮,「你不是说你去人界乃是喜欢一人,想陪他一生一世嘛,本王思来想去,只有三百年前的楚天狼了,就让他提前结束生命重新投胎来找你了。」
我:「?」
他又道:「本王记得你三百年前拒绝他的理由是不谈师徒恋,有违伦常,还芥蒂你比他大十岁。所以,这辈子我专门让他去了千机阁,又与你同岁。」
我:「!」
「本王这朋友是不是能处,有忙就帮到底。」
我:「……」
你怕不是有毒。
要不是担心天枢那杀神嗅到我的魔气再度杀来鬼界,我一定要狠狠暴揍一顿擎天河。
……
眼下,我瞧着楚天狼那张妖孽的俊脸,一时有些恍惚。尤其是他端了碗药递过来朝我一笑时,我恍惚的更厉害了。
时光好像倒回了三百年前。
我有一晚偶感风寒,但那时我与他居住于深山,去一趟集市都要赶三个时辰的路。
我不甚在意,睡一觉就能好的事儿,但他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呼了一声,「师傅,你在发烧。」
我迷迷糊糊「嗯」了一声,道:「无妨,明日就会好。」
他不知道是没听见我的话还是怎么的,跑了出去。我也没在意,又睡了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我被他叫醒,他手里端着一碗药,全身都是伤口,额头还有一道疤。
我才知道,他是跑出去给我抓药了,天黑路难走,还是深山。他身上的伤口是被林间的藤刺给抓伤的,额头的疤是因为看不清楚路摔下了山坡。
那时,他才十三。
但他没喊过一句疼,只是拿炙热的眼神望着我说:「师傅,喝药,喝药就能好了。」
就像现在,不是我徒弟的他,拿着药碗递到我面前,「小方,喝药,喝完这药,你身上的毒就能清干净了。」
我心下一悸,忽觉鼻子有些酸。
想问问他,没有我的这三百年过得好吗?
继而,又想起,他根本不记得。
4.
三日后,我身体的毒清理干净。
带着他一起回魔教。
回去的途中,我磨牙并发誓,定要将魔教中的反骨给清理出来,竟然敢散播谣言说「四海归一」的剑谱在魔教,还敢将我的行踪透露给江湖中人。
真是我这十七年只记得躲避天枢那杀神,忘了身边那群狗东西了。
惯得连我都敢陷害。
约莫是我磨牙的声音太大,楚天狼看了我一眼问:「小方,怎么了,可是毒还未清理干净,不舒服。」
我侧头看他,「没事。」
他这一问,我倒是好奇起来了,他要如何追我。
我问:「那魔教教主都不认识你,你此去,要怎么追她?」
楚天狼凤眼微眯,我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厮这个表情我太熟悉了,那是他干坏事之前的表情。
果然,他没让我失望。
他道:「你知道最近江湖传言,『四海归一』被魔教教主独家珍藏的事儿吧。」
我咬牙点头,不但知道,还正被追杀。
楚天狼:「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
我:「???」
因为点啥子,你要陷害自己的心上人。
我险些没忍住自己暴起的拳头,咬牙切齿:「你这么陷害你的心上人不怕被她打死吗?!」
他浅笑了一声:「不会。」
我:「?」
你看着我的拳头再说一遍!
他笃定:「我师傅说,只要放出『四海归一』的消息在苍悦手里,届时各大门派都会上魔教去找她的麻烦,我只要趁机救她一救,便是一出英雄救美了。而她家内部几个长老,早就觊觎她的位置了。我再帮她清理掉几个长老,她的夫君肯定是我。」
我:「!」
他说完,又侧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事儿我只跟你说过,你不兴忘恩负义说出去的啊。」
我:「……」
我倏想起三百年前,这厮也这么干过!
在我拒绝他的告白后,他重金聘请了几个小流氓来拦我的路,再上演英雄救美。被我识破也不尴尬,还理直气壮地道:「苍悦,苍悦,你不按套路出牌。」
可后来,他真为我挡剑而亡时,却又恭恭敬敬改口唤我师傅,让我忘了他。
那年,他二十,该行及冠礼的年岁,礼却未成。
他死后,我想过去鬼界将他带回来,但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削了一支青簪给他陪葬,而后躲去了九尾狐族的青丘。
这一躲就是百年多,直到我叔挑起神魔两族的战争,我才回了魔族。
自己都没有明天的人,谈不起恋爱,不适合在人间留下那么深的情债。
当年,我叔正六界通缉我,因为一块魔晶石。
魔族祖传下来的魔晶石。
历任魔尊的象征。
没什么卵用,唯一的用处是:可以关闭魔族的出入口结界。
那结界原是魔族百万年前几个大魔设下的,用以紧要关头庇佑我魔子魔孙。
我三千年魔生就用过一次,在我叔被神族摩擦的鼻青脸肿想逃回魔界避祸的时候,我将结界给关闭了,看着他被追来的天枢给打了个魂飞魄散。
然后,天枢抬头看见看热闹的我,嗜血的眸子一亮,提着剑就朝我走了过来。我吓得一个哆嗦,热闹都没敢看全,还吓得再没打开过那结界。
此石原是我父亲的,可我父亲跟我叔兄弟阋墙的时候,没干过我叔,丢了魔尊的位置不算,还被我叔给弄死了。
然后,这石头就传给了我妹。
我妹妹单纯,就被我骗到手了。
我原以为它是个宝物,结果就遭了千年多的追杀。即使我叔死后,没人追杀我了,我魔族几个大长老亦觊觎着它。
……
此刻,我看着楚天狼近乎愚蠢的天真脸,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厮为什么几百年过去,丝毫长进都没有,追人都还是一样的套路。而更让我无力的是,我不但没生气,心跳声还一声快过一声。
近乎震破我的耳膜。
如同三百年前,他抬起炙热的眸子看着我说,「师傅,我喜欢你,不是徒弟对师傅的喜欢,而是想跟你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时一样。
我半生逃亡生涯,那些许年,任何一刻都是神经紧绷的,唯有他陪着我的那十几年,曾得过片刻安宁。
病了,可以放心往那里一躺,因为他都会在身边照顾我。
饿了,喊一声,便会有热腾腾的食物送到手边。
累了,他会蹲在我面前,说一句「师傅,我背你吧。」
明明他只是个凡人,却给了我神明的错觉。
那时,我还能顾左右而言他,委婉地拒绝他,「怎么,你原本还打算叛出师门?」
如今,我却是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于是,我道:「你这法子确实不错,一定能成功。」
楚天狼更自信了,眸子里都是笑意,「那是自然,我师傅说这法子绝对不会出意外。」
他若是不多这句嘴,我倒是没注意他的师傅,他多这句嘴,就让我再次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问:「你师傅是谁?」
他:「千机阁的阁主啊,姓擎名天河。我那『四海归一』都是他教的,他说,只要我练成第八十一式,苍悦一定会注意到我的。哎,可惜我还是没练成,只会形式。」
我:「……」
我:「……」
我:「……」
擎天河他娘的到底是有多闲得慌!
我短暂地闭了闭眼,仿佛听见他来自鬼族的问候。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半月后。
在我咒骂擎天河中,我带着楚天狼赶到了魔教总坛无涯山。
虽然「四海归一」剑谱在我魔教的消息是出天狼放出去的,但我的行踪是魔教四大护法中一个透露出去的。
唯有他们知道,我下山了,还清楚的知道我走的是哪条线路。
逃生千年,我除了会逃命,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
故而,在四大护法见到我的瞬间,我便确认了,乃是无花长老背叛了我。
瞧他那惊慌的小模样。
但是,此刻,我只瞥了眼无花,就将目光投向了楚天狼。相较于看无花那张老脸上的惊慌,我更乐意看楚天狼那张瞠目结舌的俊脸。
他惊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结结巴巴,「小……小……小方,你便是……你便是魔教教主苍悦?!」
我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嘛?」
继而,我故意恐吓他,「放出『四海归一』在本座手里,故意引人来刺杀本座,胆子不小哈你。」
他:「……」
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那……那……我说得你都知道了哈。」
「嗯哼。」
我以为他要辩解,或者干点其他让我觉得有趣的事儿,结果就见他一把抱住了我,一口亲在我脑门上道:「那你上次说我这法子一定能成功是那时就答应我的追求了,对吧。」
我:「……」
他又道:「师傅果然不会骗我!」
我在骂『师傅个鬼』跟『不会诓你个头』之间犹豫了须臾,最终轻叹了口气,道:「嗯。」
5.
我这人,逃命逃久了,偶尔摆烂的时候也信奉及时行乐。
所以,在没有前世记忆的楚天狼说出「苍悦,我喜欢你,想与你相守一生」时,而我也确定在跨越了三百年的时光,自己依旧对楚天狼念念不忘后,摆烂了。
将那句到嘴边的「我也喜欢我自己」,改成了「好,与你相守一生。」
及时行乐吧。
管他什么明天。
反正楚天狼也才百年的寿命,陪他一生一世又何妨。
次月,我们成亲。
几个长老提议大操大办,尤其是无花长老,那张老脸都写着——看我不邀请一堆江湖高手来弄死你。
我「呵呵」了两声,没拒绝他的提议,并在心里嘲讽回他:看我不邀请死神本神亲自过来提你去见鬼。
故而,我与楚天狼成亲那日,宾客里,真牛鬼神蛇,啥人都有。
擎天河坐在高堂的位置上,因为占到了我的便宜,笑得那叫一个欢快。还抽空在司仪喊一拜高堂的时候,小声跟我说:「不用感谢本王。」
我抽着嘴角回他:「我谢谢你全家!」
楚天狼不明我们之间的互相嘲讽,跟着我感谢他,「师傅,我代表我跟苍悦想对你唱一首歌,『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擎天河嘴角抽了抽,看上去想带走那么两个人去鬼界搞个死亡之旅。
轮到我笑得欢快了。
嗯,这歌是我让楚天狼唱给擎天河的。
礼成后,擎天河因为败了一招,不怀好意地提议要闹洞房。
那我能给他闹。
就他那鬼界大佬的身份,他的闹洞房,我怕他是带着一半给我整出喜事变丧事。楚天狼可是个凡人。
我撇了眼我那一心只顾吃喝的二百五妹妹,再次拿捏他,「我很想跟我妹聊聊,天枢杀神遥在万里星河之上,高不可攀,不如珍惜眼前的死鬼……」
擎天河不闹了。
走了。
临走,又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楚天狼。约莫是在气逆徒竟然不帮他说话,不让他尽兴。
我牵着楚天狼的手,欢快地奔入洞房。
看得擎天河在身后一阵「啧啧啧」,嘲笑我猴急。
呸,这可是我念念不忘了三百年的心上人。
谁在自己心上人面前不是个老流氓?
……
新房里,大红喜服衬得楚天狼更显绝色。我老色批一样摸着他的俊脸,笑成了个花痴,就要剥他的衣服。
结果这厮扭扭捏捏抓着自己的衣襟,还害羞上了。
我长腿往他坐着的椅子角上一跨,边手在他身上游走耍流氓边道:「怎么,都到这一步了,你想反悔。告诉你,没门。」
他脸一红,从旁边的桌上薅起两杯酒,「还没喝合卺酒。」
呃……只顾着脑子里的一堆有色废料,忘了这习俗了。
我就着他的手一口干了后,顺势将他扑倒在了旁边的床上。
须臾,只觉腹内一阵灼烧。
我:「!」
谁他娘的干得好事,本就干柴烈火,还来给我火上浇油!
老娘现在可也是个凡人,明天还下不下床了?!
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擎天河,但这种时刻,想其他男人未免就过分了。
于是,我开始专注剥楚天狼的衣服。
楚天狼那杯很显然也加了料,不过须臾,我的上衣被他剥了大半,他的手从我的腰间游走至我的心口。
神色迷离。
我一阵战栗。
只觉背脊酥麻了一片。
继而,却是心口一疼。
低头,好家伙,心口汨汨流血,还插进去了一只手。
抬头,楚天狼的神色里哪里还有丝毫的迷离,只余大功告成的算计笑。
妈的,被算计了。
我忙要抽魂逃亡去鬼界,却发现,根本动弹不了。
楚天狼扯了扯嘴角,「别白费力气了,听过『锁魂』吗?你刚才喝下去了,魔尊陛下。」
我:「……」
锁魂锁魂,一听就不是好东西,乃是我魔族的产物,用以将一个魔的魂魄禁锢于一具肉体里,防止逃跑的。
我惊呼:「你不是楚天狼!」
他轻笑,「魔尊陛下可真聪明。」
我:「!」
我突然想起进新房之前,擎天河看向「楚天狼」那意味不明的一眼。
原来是被他们联手给算计了。
可天杀的擎天河不是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绝不插手任何一族的族内事吗?!
「楚天狼」约莫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勾了勾嘴角替我解惑,「魔尊陛下,只要筹码到位,擎天河很容易收买的。」
一刻钟后,我看见我妹跟擎天河手牵手一起进来时,明白了「楚天狼」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尚未来得及质问我妹,我妹先叭叭一顿给我解惑了。
她道:「长姐当年用卑劣手段拿走我手里的魔晶石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脸上哪里还有丝毫这些年的天真烂漫,连头发丝都透露着冷漠。
当年,当年啊……
当年,我父亲跟我叔兄弟阋墙的时候,我正在人界潇洒。唯有我妹在他身边,我父亲被我叔重伤,只能将魔晶石交给她,嘱咐她来找我。
自己却为了让我妹逃出魔界而亡。
彼时,她才百岁,甚至不懂,拿着那块魔晶石意味着什么。
我如何能看着她因为一块魔晶石而被我叔追杀,便骗她说,就一块破石头没什么用,还趁着她睡着后偷了那魔晶石,将魔晶石一巴掌拍进了自己的心脏,再散出魔晶石在我手里的消息。
只想保她一世无忧。
却不想,如今成了她算计我的理由。
我瞧着她冷漠的脸,没了解释的欲望。
解释又有何用?
「楚天狼」都已经剖开我的胸膛拿出了魔晶石。
我妹从「楚天狼」手里接过魔晶石,笑得像个合格的恶毒女配,朝我道:「长姐,你法力低微,委实不适合坐在魔尊的位置上。瞧瞧你,在位百年,魔族都怂成什么样了,连结界都不敢打开。」
我:「……」
是了,自从我叔被天枢那杀神打死,我便关闭了魔界出入口,非必要,谁也不准出魔界。
向神族以示「我族绝不再挑起战争」的诚意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护魔族无辜的魔民。那场大战,死了无数神族的上神,连天枢那杀神的妹妹天玑上神亦在大战中陨落。
我不过是怕神族一些心胸狭隘之人报复我族无辜魔民罢了。
在她口里,便成了我怂。
只是,我怂不怂不要紧,要紧的是,这魔晶石真不能落在她手里。
魔族强者为尊。
就她那千年法力,还不会逃命,迟早得被魔族几个大长老给玩死。
那几个全他娘是当年跟我叔征战的好战分子,疯批。
我正要开口劝,却见魔教的无花长老走了进来。
等等,我此刻在人族的身体已经因为天枢一掌破开了我胸膛而死了,以本尊的眼神才看清楚,无花个锤子,他乃是魔族的无忧长老。
而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魔教长老,亦是我魔族的几个疯批长老。
我:「……」
哔了狗,我这次逃命逃进了扎堆要我命的魔、鬼手里。
6.
几位长老十分喜闻乐见我此刻落魄的状态,齐齐给我妹跪了,恭贺我妹成新任魔尊。
我妹那个不知死活的二百五以为拿着那块破石头,就真能号令整个魔族了。
还真敢应!
我正要去夺回魔晶石,「楚天狼」一手捏住了我的手腕。
妈的,当初为了掩饰身上的魔气逃来人界,结果,现在被天枢一杯『锁魂』给锁在了这具人界的身体里,反而成了累赘。
抢不了魔晶石,我只能改劝「楚天狼」,他既然是我妹的人,想来也是魔族中人。
我道:「你不希望将来魔族再陷入战乱,生灵涂炭吧。」
他看了我一眼,「自是如此。」
我再劝:「魔晶石一旦落入我妹手里,她受几位长老蛊惑,再次打开魔界出入口,神族必然会以为我族有异心。」
他点头。
我更努力了,举实例让他知道利弊:「知道神族天枢那个杀神不?就是那个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有仇必报的贪狼星君。当年神魔大战,他妹妹天玑上神正是陨落于那场大战,他这些年一直想报仇。只是奈何我关闭了魔界出入口,才没有给他机会打进来。
若是给他机会,他一定会进魔族杀个片甲不留的。就算你不是楚天狼,不喜欢我,不为了我,但你是魔族中人,在魔族还有兄弟姐妹。你忍心看他们被屠戮吗?」
这是事实,这百年多,天枢那杀神已经数次路过魔族出入口,甚至有好几次试图破一破那结界。
只是没成功。
「楚天狼」听完,垂眸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而在我还没有搞清楚他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时,无忧长老轻蔑地笑了一声,「苍悦,魔族每一个魔都因为有你这样的魔尊而感到耻辱。」
我碰到他娘的鬼!
吼他:「你要魔族被屠戮殆尽才他娘甘心是吧?!」
无忧:「一个区区天枢而已,也值得你忌惮这么多年!」
我懒得跟他掰扯,看向擎天河,吼,「你喜欢她,也要看她误入歧途吗?」
擎天河:「哦,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擎天河还是个恋爱脑!
正是我愤怒不已时,我身边的「楚天狼」轻笑了一声,道:「我觉得无忧长老说得对,区区一个天枢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我正要回头跟他骂娘,又听得他换了声线道:「今天就让你见识天枢有多可怕!」
我心下一惊,这声线,窒息的熟悉。
我猛地回头,便见刚才还顶着楚天狼模样的那张俊脸,顷刻变成了一张更俊美的、杀气更重的、天枢那张杀神的脸。
我:「?」
我:「!」
我:「……」
而在我还惊愕的时候,他信手一挥,自我们头顶上空布下了火红色的结界。
一看就是大佬级别的,结界上的红莲花纹就差写上:今儿,谁也别想活着走出结界。
布完结界,天枢悠悠然站起来,看着无忧长老道:「无忧,当年杀妹之仇,今天结一结吧。苍悦庇佑你们百年,百年间未曾让本尊寻得机会入魔族铲除你们。你们便忘了,本尊当年说过的话。」
他加重语气,「若再起祸心,必诛!」
我:「……」
好家伙,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彻底慌了,这杀神大开杀戒,我当年可是见过的,我叔魂飞魄散就是下场。
我特么跟他还有一笔上次遛他的账,就刚才我还骂他心胸狭隘,小肚鸡肠……
我:「……」
我立马认怂,道:「天枢上神,神族一直慈悲为怀,您不好如此出圈。」
他戏谑看了我一眼,「哦」了一声,「本尊一向心胸狭隘,小肚鸡肠,有仇必报。」
我:「……」
他说完手里的红莲业火径直朝着几位长老挥了出去。
我妹不愧为二百五,就这种时刻,在见到天枢那张脸,竟然还抽空犯了一下花痴,惊呼了一声,「男神!」
男神她个锤子。
那是杀神!
没看见他手里的红莲业火已经烧得几位长老嗷嗷叫了吗?!
我趁着天枢收拾几个长老的时候,快步摸去了我妹身边,就要拉着她逃亡。
然,手刚拽上我妹的手,我手里多了个东西。
魔晶石。
我有些懵。
她不就是为了这玩意儿才拉着擎天河给我整了一出姐妹相残的戏码吗?还他娘戳我心窝子的用楚天狼来诓骗我。
到手了又不要了?!
果然,得到了都不珍贵了。
渣女!
我妹看了眼有些懵的我,白了我一眼,「姐,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准你当年为了保护我诓骗我,不准我今天报复回来的吗?」
我:「?」
我又懵了。
而在我再次懵逼的时候,天枢已经收拾完了几位长老。
速度之快,不愧为杀神。
7.
我看着他拍掉手里残余的火苗朝我走来,下意识就想拔腿跑。
不,不是想,而是真拉着我妹跑了。
然后,就被结界给弹了回来。
天枢悠悠然捞了把椅子坐在我面前,「苍悦……」
好奇心害死魔,虽然我有很多疑问,但没了生命安全之后有大把时间可以追寻答案。
于是,他话未完,我打断他道:「遛你骂你是我的不对,有什么怨冲我来,让我妹先走。」
天枢便真看了眼我妹跟擎天河,慢悠悠开口,「冥王是要本尊再叫你一声师傅,给你唱一首……」
擎天河抽了抽嘴角,立马打断他:「别唱,本王谢谢你全家。洞房也闹完了,本王现在就走!」
说完,就要拉着我妹妹走人,但我妹不走。
擎天河:「你是不是还是喜欢天枢?」
我妹:「……」
我妹:「走走走,小气吧啦的男人,就追个星怎么了,怎么了!」
怨气十分的重。
擎天河翻旧账:「你当初到底是为了天枢去的天庭还是为了你姐,你现在说清楚,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我妹眼睛一亮:「那刚好,别走了,我继续去追……」
后面的「星」字还没说出口,已经被擎天河一把捞住飞远了。
我:「……」
实话,我是真懵。
懵逼的我转头看向天枢,顿时警醒起来,还是那句话,好奇心害死魔。
我讪讪一笑,边眼神飘忽四处寻逃跑路线边求生欲爆棚道:「那什么,天枢上神,你妹妹当年的陨落可与我无关,如今你仇也报了……」
我话未说完,他打断我:「师傅不顾我生死三百年,这表情,是要继续不顾我的生死?继续对我避而不见?」
我:「?」
等等……
我心下一悸,猛地抬头,眨巴眨巴眼,结结巴巴,「你……你真是……楚天狼。」
他不语,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只青簪。
正是我当年给楚天狼的陪葬品,送他的及冠礼物。
我:「!」
我倏觉得鼻子很酸。
失而复得的酸。
这酸,让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见我半晌不语,有些慌了,又道:「师傅当年教我的,予人诺,需守之。师傅今生可是应诺于我,要与我相守一生一世的。且,你当初不是自己也应了,只要我将你魔族几个长老给处理了,一定会同意跟我在一起的。」
我:「……」
他不说,我倒是没想起来,这厮特么骗了我这么久!
神特么没有记忆,他全程带着记忆玩我呢。
还连同我妹妹妹夫一起!
我顿时哪儿哪儿都不酸了,脑门邪火蹭蹭往上冒,「你这是骗婚,骗婚!我当年还教过你,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你不但学歪了,还行骗!」
他看了我一眼,竟然还委屈上了,「我要是不骗的话,师傅会见我吗?我在魔界出入口的结界处徘徊了百年,师傅你都视而不见。」
我:「……」
呸,我那是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他那杀神的名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8.
天枢杀神的名号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不然,他也不会被天帝象征性地贬下凡间。
神族的神女们好色一直是神族的特色,好色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尾随男神,制造各种高空抛物砸中男神可能让男神头破血流的偶遇,敲晕了男神往自己仙府拖等等等等骚操作。
然后,就有神女踢了铁板。
看上了天枢这杀神。
一盆仙人球在天枢路过的时候,往天枢的脑袋上扣,想来场偶遇,谱写一篇甜美的爱情故事。
结果变成了事故。
天枢以为是有魔族来袭,反手一道法术挥过去,那仙人球砸在了那神女自己身上。
还因那神女法力不太好,被天枢挥过去的那道法术险些给拍了个魂飞魄散,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直接散了半生修为。
再然后,这事故就闹到了天帝那里。
那神女约莫还是不死心,想借口赖上天枢,一口咬定自己只是手滑而已,要一个说法。
天帝看着蹙眉咕哝「这手滑的也太离谱了」的天枢,以他对天枢的了解,下一句应该就是:「手残到这个程度,就别出门害路人了。」
那狗东西出口损人从来不分男女。
哦,也不管尊卑。
天帝他老人家自己深有体会。
每次跟天枢下棋,原本只是想下棋静心的,次次都被天枢一句话给气到头顶冒火。
于是,天帝在确定天枢不但没看出那神女对他有意思,还对那神女没意思后,又想起上次下棋时天枢气自己的事儿。
在天枢说出下一句气人的话之前,威严道:「贪狼星君,防卫过当,罚入凡尘一世。」
想了想,不解气,又补充,「做乞丐。」
天枢当场懵逼,那神女的半生修为也没多少,他去问太上老君要几颗丹药就能搞定的事儿。
他跟太上老君也熟,不至于要不到。
凭什么要他入凡尘!
入了凡尘,不但没有记忆,还没有法术,不就任人欺负了吗?
还是个乞丐,多掉价!
天枢有意见,「神族什么时候有防卫过当这一条律法了?」
天帝解气一笑,「就刚才新颁布的。」
天枢:「……」
就是摆明了坑他咯。
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跟天帝争辩,天帝大手一挥,他再睁眼,已经是个法术全无,记忆全无的新生婴儿——楚天狼。
天帝给他面子,没让他用本来的样子去人界丢脸。
哦,还让司命写他悲惨身世的时候,还交代了一句,让他长到七岁再流浪街头。
当然,主要是怕太小流落街头活不下来,死太早不解气。
七年后。
天帝卡着时间掏出水镜,看着天枢可怜兮兮地蹲在街角跟一群乞丐一起瑟瑟发抖,满意了,解气了,去忙政务了。
于是,他不知道,他刚收了水镜,便有人……不是,有魔因为一时同情心泛滥将天枢给拎回山,将司命写好的悲惨命运给改写了。
……
没有记忆的天枢很好骗。
苍悦只用了一颗馒头就将他骗回了山。
他后来问苍悦为什么会从那么多流浪的乞丐里选中他,苍悦吊儿郎当答:「哦,因为你生得最好看。」
那时,他已经跟着苍悦在山里住了五年。
剑练得还不错。
苍悦那一世的身份是:一对剑客之女,但那对剑客行事亦正亦邪,然后失手错杀了一人,被人寻仇,双双亡故。
苍悦便只好躲来深山,避开仇家的追杀。
当然,这命运是苍悦自己选的。
方便她躲避她叔。
天枢问她:「仇家是谁?」
想帮苍悦报仇。
苍悦捏了把他的脸,「冤冤相报何时了,仇就别报了,别给江湖添乱,你只要孝敬师傅一辈子就行了。」
天枢那时倒也想过要孝敬苍悦一辈子的。
故而,成日除了练剑就赖在苍悦身后。
听苍悦吊儿郎当地跟他说,「予人诺,需守之。」
才跟他说完,那个上午才答应下午带他下山浪的苍悦,因为中午吃多了,不愿动。于是,下午立刻自己食言。
天枢便用眼神谴责她,「师傅,你上午才教我……」
苍悦「哦」了一声,「教你是为了让你不要学我,我已经学歪了,纠正不回来了。」
天枢:「……」
天枢在心里叹了口,算了算了,谁让他师傅美,师傅美师傅说了算。
在天枢叹气的时候,苍悦已经靠在贵妃椅上再次睡过去了。
于是,天枢对着苍悦睡得流口水的睡颜发了一个下午的呆。在苍悦睡得快将自己掉下来时,顺手再扶一把。
竟也不觉得闷。
偶尔,苍悦心血来潮,会兴致勃勃地给他做一顿饭,他初时天真,信了苍悦的邪,以为师傅是万能的。
直到他尝试过一次,味觉都快丧失了,他明白了。
他师傅是手残党!
但,每次苍悦心血来潮,他都会全部吃光,还一脸的满足。该配合她演出的时候,他用尽此生演技表演。
像极了个孝顺的徒弟。
是如何就歪了心思的呢。
大概得从他十五岁那年开始说起。
那年,杀苍悦父母的仇家真寻到了苍悦。
江湖恩怨,斩草除根。
是以,上来就是下狠手。
苍悦虽是擎天河亲手丢来人界的,但除了带着魔族的记忆,确确实实与凡人一样。
还因为带着魔族的记忆,对于人界的辛苦练剑,不感兴趣,成天游手好闲,闲来无事写写剑谱。故而,她那半桶水的剑术对上那个人界高手,便有些吃力。
三刻钟后,渐有败阵的趋势。
而那人界高手见三刻钟也没有收拾了一个姑娘,愈发心急。
此时,恰逢原本去后山劈柴的天枢回来,那人界高手起了邪念,掉转剑锋,对准了天枢。
苍悦几乎是想都没想,跟着转身扑向了天枢。
被那高手一剑刺穿了后背。
后来他是如何跟苍悦联手与那高手血战,最终赢了那高手的,他已然不记得了。
只记得苍悦苍白着脸,毫无血色地躺在他怀里跟他说:「徒儿,别提前给为师哭丧,为师死不了。」
可她说一句,血多浸湿他一寸衣裳。
那是他人生十五年,第一次感受到心脏皲裂的疼痛。
尤其是苍悦说完这句话后,便阖上了双眸。那一瞬,犹如整个寒冬倒灌进了他的骨子里。
那一次,苍悦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才醒。
他守着毫无生气的苍悦,生死里走一遭,他倏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赖在苍悦身后。即使苍悦觉得他未免太过粘她了,赶他走都不走。
并非是因为那见鬼的师徒情谊,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苍悦。
这喜欢或是源于当年苍悦的收养之恩;或是源于某个清晨苍悦抬眸跟他说「早啊,徒儿」,让他觉得安心;抑或是源于欣赏苍悦即使深陷泥沼,依旧能笑对人生。
所以,那次,在苍悦醒来后,他对苍悦道:「苍悦,以后再也不要为了我让自己受伤。」
苍悦愣了一下,笑道:「说什么傻话,我岂能看着你在我面前受伤。便是我死,也定要护你周全的。」
苍悦这话的意思是:我死了,最多便是回魔族罢了。你死了,可就真要见鬼了。
但天枢显然理解错了。
本就萌动了的春心一下子炸开了。
他在心里发誓,此生定要护苍悦周全。
再后来,苍悦父母的仇人再次找上苍悦时,他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那个承诺。
自己回了天庭。
回到天庭后,干得第一件事儿不是找司命算账,也不是找天帝掰扯,而是去人界寻苍悦。
苍悦当年受伤时,他人生第一次感受心脏皲裂的疼痛。
回了天庭,他回忆起他在人界死时,苍悦近乎死灰的面色,神生七万年也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皲裂的疼痛。
可他回到人界时,苍悦已经不知所踪。
他们以前居住的地方多了一座墓。
葬着凡人时的他,和一支青簪。
天枢寻遍了人界寻不到苍悦时,去了鬼界找擎天河,擎天河一听是来找苍悦的,管他是上神还是大魔。
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是避而不见。
以擎天河多年来对苍悦的了解,换地方逃亡,就是被她叔的人追到线索了。这种时候来问苍悦下落的,全按照她叔的人处理。
天枢被气了个仰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自己继续找。
寻了近百年,不得音讯,改为寻苍悦的转世又百年,依旧不得音讯。却此时,恰逢神魔大战。
他被召回天庭上战场,他只想速战速决,别影响他寻人。再加上妹妹天玑死于魔尊手里。
于是,追着魔尊至魔界出入口结界处将魔尊揍了个魂飞魄散。
抬头时,却见他寻了近两百年的人,站在魔界出入口,津津有味地看热闹。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激动上前,一声「苍悦」还没有叫出口,苍悦拔腿就跑。
而他被结界挡在了外面。
他至此才明白,为什么他在人界寻了近两百年,都没有找到苍悦,原来是魔。
回去一查,好家伙,还是个大魔。
是以,天枢回头撺掇着天帝让魔族送质子过来。
结果,魔族送倒是送来了,却不是苍悦,乃是她妹。
她妹看着单纯无害,实乃是个「护姐狂魔」,无论他如何套话,跟擎天河一个德行,一问三不知,再问就是避而不见。
他用百年的时间跟她妹讲自己与苍悦的爱情故事,她妹听完,就一句话。
「这么情深,我决定粉你了。」
敷衍的明明白白。
直到百年后,不用再逃亡的苍悦闲得慌跟擎天河喝酒,酒喝多了,也问擎天河要人。
问擎天河,楚天狼转世成了谁,想去看一眼。
擎天河眨巴眨巴眼,回过味儿来。哦豁,三百年前,自己好像阻了好友的桃花。
于是,亲自上了天枢宫一趟,还好事做到底,将苍悦的处境跟天枢说了一番。
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将苍悦她妹拐回鬼族。
百年前,那个「护姐狂魔」跟他招呼都不打一声,以为神族是要拿捏魔族,怕她姐在神族受了委屈,又怕魔晶石落入神族,一棍子敲晕了她姐,自己去了神族做质子。
对他的告白置若罔闻。
所以,他才是最希望苍悦赶紧跟天枢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个。
别他娘影响他恋爱。
三人合计合计,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9.
天枢说完,问我:「苍悦,你不会生气吧。」
我朝他伸手,「拿出『锁魂』的解药,我就不气了。」
天枢立马从袖子里掏出解药。
我将解药倒进嘴里后,朝他一笑,一脚踹在他大腿上,「不气你大爷,孽徒!」
踹完直接回了魔界。
神他妈不气,我气得肺都要炸了。
谁特么追人是他这么个追法。
……
我回魔界的第二天,我魔宫门口出现了一个上神,上神风神俊朗,墨发飞扬。
上神还自带行李。
一副要在我魔界长久住下去的样子。
我气消得差不多了,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神答:「天帝说,为了神魔两界能长长久久的和平友爱下去,决定跟魔尊陛下联姻,我就是那个来联姻的赘婿。」
我睨他。
他改口,「师傅,徒儿被天帝扫地出门了,求收留。」
我:「……」
我倏又想起三百多年前,他跟我说:「师傅,我喜欢你,不是徒弟对师傅的喜欢,而是想跟你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有暖风拂过我的额角,我抬眸望过去,自天枢的眸子里看见了我自己的笑脸。
真好,三百年过去,我的心上人终归回到了我身边。
呸,不是,是三百年过去,我这孽徒终归得逞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