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烧窑人,小有名气那种。
可以说整个汝南制窑的大小行家,没有人不认识我!
除了烧窑,我还有一个不为人知,
或者说是,不能为人知的小癖好!
就是收尸!
但我也不是什么尸都收的。
我收的,须得是来历清白,姿容靓丽的处子尸身!!
1、
夜半。
我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坐在一处昏暗的仓库内。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对面的男子对我一脸的讪笑。
「秦小姐,这个真是我妹妹,就算有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骗您啊!」
我端着咖啡的手在轻轻摇晃,看着咖啡荡出一个一个椭圆的圈。
他第三遍擦拭额头的汗水时,我将咖啡杯「哐当」一声放下来。
明显的看着他的身体发出一阵颤傈,这令我很是愉悦。
我承认:我就是这么一个坏心眼,喜欢欺负老实人的女人。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循例问两句。」
我的嘴角高高挑起,将他拉到我身侧,细细打量他的侧脸。
「嗯……长的倒是有那么几分俊俏!」
我说着,转身就将他压倒在沙发上,手指顺着他的额滑到脸颊,再到下颚。
「秦……秦小姐……」
我看见他的喉结滚动,显得很紧张,却没有反抗我。
我的助理白元放就站在沙发旁边,他发出一声冷咳。
提醒我,该干正事了!可我兴趣正浓,怎么会停手?
我凑他越发的近,他的唇微微张开,似对我的邀请……
下一刻,我将半边的长发拨到耳后,瞅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惶恐和惊惧。
然后,从他身上退开,从容的将头发整理好。
我的脸,被大火烧毁了一半,是我此生之痛。
「货呢?」
我对他不似先前温柔。
只会看表象的男人,对于我来说,与垃圾无异。
他坐了起来,因为刚才的事,显得更加惶恐了。
「在、在、在架子后面!」
他怕的要死,可我并不打算安抚他。
我踩着不算太合脚的高跟鞋,转到了货架后面。
货架后面的空地上,有两个凳子架着一块门板。
我的货……也就是这个男人的妹妹,正冰冷冷的躺在门板上。
我细细打量着她,女孩儿脸色蜡黄,却有一张精致的小脸蛋。
在这个年代,有多少人能吃饱穿暖?活着就不错了!
「怎么死的?」
每次收货,我都会问这个问题,因为横死的我不收。
男人吸了下鼻子,声音有些发沉,「唉,她是病死的。」
我意外的看了男子一眼,想不到他还挺在意这个妹妹。
这年头,女娃子不值钱,多吃点口粮都是犯罪,遑论吃药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对白元放使了个眼色,他就将女孩儿的尸身翻转过去,随后将工具箱递给了我。
我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轻松就划开了这个女孩的后背。
然后用右手一探一掰,她脊柱骨就从脖颈的关节处断开。
我捧着那洁白的脊柱骨,像欣赏美人一般,从上摸到下。
入手光滑,很是满意。
2、
刚回到小洋楼,白元放就将我抵在门上,疯狂的吻我。
我毫不客气的咬了他一口,直到他肯从我唇畔上撤离,我又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说实话,我对他的吻从不反感,至少他从没嫌弃过我。
最重要的一点是,白元放长得是无敌帅!
既有阳光男孩的味道,又有霸道总裁的冷峻,还有一种天上有人间无的那种谪仙气质!
我最爱他绝美的唇形,尝起来味道极好……
每次看到他,我都很想抛开往日的恩怨将他据为己有。
只可惜,他在我心里留了道坎,迈不过去也退不回来。
「为什么?」
他强压着怒气,低声质问我。
「那些男人可以,为何偏偏我不行?!」
我低低的笑出了声。
「因为你没有资格,你别忘了,我变成今天这样是拜谁所赐?!」
白元放愣住了,他的脸色可谓是七彩缤纷。
我冷着脸甩开他,没心情去解读他的情绪!
我知道他的自责,一直都知道!
但我也在利用他的自责,让他不求回报的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那又如何……终归是他有错在先!
3、
隔日。
汝南制窑最大的东家吕爷定了我的货,唯一的要求是观摩全程。
我懂,偷艺这种事情,只要价钱合适,我来者不拒。
反正他们看了也学不会,我有何惧呢?
我唯一的不满,就是吕爷这人丑了点。
他坐在我对面,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那肚子活像塞了十斤猪肉,看的人直反胃。
好在他身后站了个大高个的帅气保镖,还挺养眼。
最引起我注意的,是他那双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美得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有点心动了,很想把将它据为己有!
「秦小姐,你守着这么个小作坊多屈才,以后不如跟着我干!保证不会亏待你。」
吕爷一开口,就是老市侩了。
我虽在心底里对他百般挑剔,但看在钞票的份上,面上还是对他十分热络的。
「多谢吕爷,不过我这人随性惯了,受不得一点约束,平日也懒散的很,不敢耽误吕爷的大生意……」
吕爷见我不识抬举,有点不大高兴,老脸瞬间耷拉下来了。
「秦小姐怕是不知我吕某的为人!」
「我知道啊……」
我的话才说一半,恰好一阵风吹过,将桌上一盆洁白的粉末吹动,露出一截脊柱骨来。
我眼疾手快的将它抓到了手里,再看吕爷时,他惨白着脸,颤抖的指着桌上的另一盆。
我心里升起了不妙的预感,扭头一看,那正有半截孩童的手骨露在外面。
我的脸色有些难看,吕爷的视线在触及我后,如见到鬼魅一般的避开了。
「吕爷莫怕,这些不过是我闲来无事练手的玩意,不是真骨!」
我淡定自若的解释道,毕竟这笔生意还是要继续做下去的,吓跑了我的大客户可不好。
我怕他不信,伸手把那截手骨拿起来,然后轻轻一握,一截骨头就在他面前碎成粉末。
我将满手的粉末抖回盆里,优雅的拍了怕手。
可吕爷的神色更难看了,身子也抖的更厉害。
这可是不大妙!
他要是跑了,我这笔生意可不就没了吗?
我怎么可能让这只煮熟的老鸭子飞掉呢?
「吕爷,刚才忘了说,按照我的规矩,钱可得先付了!」
「给、给、马上给!」
吕爷哆哆嗦嗦的从脚边提起来一个钱箱子,意外的乖顺。
我接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打开来是满满一箱子银元。
嗯,我很满意!
「听说……秦老板私下有收购少女尸身?」那高个保镖突兀的开口。
这是他从进门后与我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好听的让人耳朵怀孕。
我不太友善的迎向他的目光,却被他眼中涌动的狂热给惊到了。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毕竟这件事虽不说多隐秘,但圈外人想打听还是要费点功夫的。
人人都知道我收尸身的话,我还怎么赚钱?
「先生,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谣言?」
高个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怀疑他在故作高深,便不再追问。
只是余光偶尔扫向他时,他脸上的表情很耐人寻味。
期间,吕爷再未开口说过话,一直在擦额头的汗水。
为了让吕爷这一箱子银元花得值,我大方的把所有手艺亮给他们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我的坯胎,做的更为光滑圆润一些。
整个过程,除了白色粉末里露出的小波折,其他时候都异常的平静。
第一道工序告一段落后,我送二人出门。
吕爷步子迈得飞快,我都怀疑他想要飞着走。
反倒是那个高个保镖,站在原地打量我半响,说了句:「秦小姐,五日后再见!」
我淡笑着点头,在他转身后,挑眉露出冷笑。
「你怕是没有五日了!」
4、
夜间,我睡的不大安稳,迷蒙蒙的总感觉有人在摸我的脚丫子。
我睁开眼,视线扫到床尾,就看见被子里鼓鼓囊囊,动来动去。
我的呼吸停了一窒,双脚条件反射的往回一抽。
被子下的东西突然又一把捉住了我,将我的脚扯了回去。
那冰凉的触感,像两只钳子,将我的脚腕抓的十分牢固。
我紧张的想要挣脱,它却开始顺着我的小腿一路往上爬。
那种阴冷的触感让我禁不住浑身发抖。
在那道冰凉快要贴上我的腹部时,我猛的将被子掀开了……
被子下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这是我的错觉吗?
正在我疑惑时,那阴冷的触感又出现了在我的后背上。
它沿着我的挺直的背脊慢慢的向上,攀上了我的脖子。
门窗关得严严实实,我却能感受到阵阵阴风。
我猛的转身,打开了床头的灯。
「啪嗒!」
开关按下了,可是灯却没有亮!
头顶的吊灯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尤为诡异。
我缓缓抬头,看到一只手挂在吊灯上,一下一下摇晃着。
有什么湿湿黏黏的东西滴在我的脸上,有股浓郁的血腥气直往我鼻息里钻。
我赶忙撑着手往后爬去,胡乱的擦着脸,几欲抓狂的叫出了声。
「啊——!」
太脏了,简直脏死了。
「白元放!」
「哐当—!」
门被撞开,白元放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我的房中。
那东西看见白元放,「嗷」一声从吊灯上跳下来。
它委委屈屈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让它滚出去!」
白元放叹了口气,推开窗子,「走吧,别再来了!」
那东西一步三回头的看我,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我狠狠瞪着它,它终于「嗖」的一声飘了出去。
它一定是不理解,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自从法力尽失,沦为凡人之后,我就受不得这么重的阴气了。
而且我有很严重的洁癖,最讨厌被弄脏。
「我早说要陪你睡……有我在,它们绝对不敢来打扰你!」
白元放关上窗,就往我床边走。
我没说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他趁机摸上了我的床。
我没赶他走,有他在,至少我还能睡个安稳觉!
我穿的是一件丝绸吊带睡衣,摸起来又滑又软。
白元放很快就不安份了,起初他的手只在我的腰间流连,慢慢就滑到了上面。
我的身体腾起一股热浪,一种无法抑制的酥麻感,冲击着我的本能。
忍无可忍……我一脚将他踹下了床!
「滚到沙发上去睡!」
白元放轻笑,「你有感觉了吧,我就知道……」
我懒得理他,裹着被子将涌动的本能死死压下。
而白元放,也老老实实的窝进了窄小的沙发里。
5、
过了两日,我百无聊懒的窝在沙发里翻书。
大高个保镖冲进了我的小洋房。
他双眼赤红,状若癫狂的用抢指着我的头。
「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在用人骨炼瓷?」
彼时我嘴里正含着一颗樱桃,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
看着我优雅的吐出了樱桃核,大高个气的脸色铁青,「敢无视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我不紧不慢的叹了口气,因为我已经看见了冲进来的警察,十几把火铳对准了大高个。
「真是冤枉!人家可是正正经经的手艺人,怎么会用人骨炼瓷那么歹毒?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啊?」
我从大高个的眼里看到了慌乱,以及怀疑。
「如果你不用人骨烧瓷,你收尸体做什么?」
「我听村头的小张说,他亲眼看见你取了他妹妹的骨头。」
「还有……你那盆白色的粉末,那明明就是人骨磨成的。」
「那天我看见你一捏,那些碎骨就化为灰芥……」
我看着他的手抖得厉害,心里想着真是可惜了这双手了。
「先生,要不要和我握个手?」我将右手递到他的面前。
「你……什么意思?」他满脸的警惕的看着我。
「看看我到底有多大的力气?可以凭空将骨头化为粉芥啊!」
大高个没有伸手,他眼里的情绪从愤怒到麻木,最后变成了然。
他平静下来,语气恢复了那日的从容。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在设计我了?!」
我眯着眼,笑的娇俏,「没办法,他们给的太多了嘛!」
我看着他嘴角一挑,浮现一个森冷的笑意,食指扣动了扳机。
我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喀嚓——!」
在他扣动扳机前,那个手腕已经被白元放折断了。
现场没有人知道,白元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警察冲上来,将大高个牢牢的五花大绑起来。
大高个狠狠的瞪着我,我用肆无忌惮的浅笑着回视他。
他在即将被拉出门时,大叫着问,「那盆白色粉末,到底是什么?」
我感叹,他还真是个痴人。
「那个哦,用特殊手法提取的高密度石英粉而已!」
他不再挣扎,大笑着走出了我的小洋房。
6、
一身警服的叶九来了,秾纤得衷,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和吕爷那个警服都兜不住的大肚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九这人啊,是个极端。
不到紧要关头,他可是很少露面的。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可以说是垂涎他的美色已久。
不过可惜的是,他是有小娇妻的人。
叶九将一个手提箱放在桌上,「谢谢秦小姐帮忙!」
「哪里哪里?我们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罢了!」
虽然不能对他下手,但也不影响我欣赏的眼神。
吕爷在旁边呵呵笑,「我老吕的演技还不错吧?」
我立刻捧场道:「当然当然!吕局长退休以后若是无事可做,可以去当群演。」
白元放洗完手回来,大抵是被我直勾勾的眼神气到了。
垮着个臭脸,晃荡着高大的身子挡在我了和叶九中间。
「东西送到,你们可以回去了!」
我皱眉,心里暗怪白元放多嘴。
叶九这个脸皮比纸还薄的家伙,立刻轻咳一声。
「在下告辞了,还请秦小姐善待我妹妹的遗骨。」
我打开桌上的手提箱,看到里面是一小截玉骨,从脊柱上拆下来的一小段。
晶莹欲滴,清透润手。
「元放,你怎么看?」
白元放凑过来,看了一眼。
撇撇嘴道,「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
对啊!我心里早有答案了!
7、
叶九的妹妹在十六岁那年交了一个男朋友,就是这个大高个儿。
大高个儿对烧窑制瓷有着狂热的执着,所以在和妹妹交往时,时常会为了瓷器活而忽略妹妹。
妹妹伤心之余,提出分手,大高个不愿意,甚至为了表达对妹妹的爱意,差点儿对妹妹施暴。
叶九知道后,就废了他一只手。
对于手艺人来说,这是至命的。
他再不能烧窑了,如何能不恨叶九兄妹呢?
他斗不过叶九,所以日日蹲守在妹妹可能出现的地方。
终有一天,让他得了手,他把妹妹扒光了扔到大街上。
妹妹受到这样的羞辱,生了一场大病,没多久便去了……
叶九很愤怒,他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可是没有任何证据。
他是个警察,各种调查之后都没有抓到大高个的把柄,妹妹出事的那一晚,他有不在场证明。
吕爷在汝南,小有名气,汝南一大半的窑洞都是他们吕家产业。
可吕爷还有一个身份是警察局局长,叶九正是他最得意的下属。
大高个不知怎么混入了吕家的窑洞,吕爷就将我介绍给了叶九。
他告诉叶九,若用他妹妹一截玉骨与我做交易,我必然会帮忙。
这个合作是我们一起商定的,只是为了光明正大的逮捕大高个,让他付出代价。
所以……
从大高个跟着吕爷走进我的窑洞时,他就已经入了这个局。
在我的刻意诱导下,大高个以为我用人骨造瓷,才会造出如此漂亮光鲜的瓷器。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大高个杀了人。
他杀的第一个人是个窑姐儿,可他却没有造出好的瓷器,只能算是普通的骨瓷。
他想起那些传闻,我收的尸骨必须是处子尸身,便又把目光对准了一个小姑娘。
就在大高个对小姑娘行凶时,他被警察包围了。
他不顾一切的冲出了包围圈,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想要问清楚,我究竟是不是用人骨做瓷?
其实我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谁会大费周章用人骨做瓷器呢?!
8、
我的小洋房有间暗室,三十三块脊柱骨整整齐齐的摆在桌案上。
白元放用手指一一点过那些白骨,每块骨上就有一截玉骨显现。
他将每一截玉骨取出,再拼凑起来,便成了一根完整的脊柱骨。
碧绿怡然,赏心悦目!
我眼眶微热,这是我的仙骨啊!
是与我分离了十年之久的仙骨!
白元放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没有理会他,将这根脊柱骨慢慢嵌进了我的后背……
一时间,屋内狂风大作,屋外电闪雷鸣。
我的头发在这一刻疯狂变长,垂至腰间。
我身上的衣衫化成一件血红的袍裙,大朵大朵的彼岸花在裙衫上绽开。
我揽镜自照,脸上丑陋的疤痕尽皆散去,露出一张清冷艳绝的面容来。
「他们,是不是今日大婚?」
我问白元放,声音里的寒意压都压不住。
白元放戚眉看着我,「阿笛,复仇的事,能不能先放一放?」
「元放,你知道,我已经等的太久了!」
「我说过他们大婚之日,必会送上大礼!我怎么能食言呢?」
我等了十年,没有一刻不想复仇!
如今仙骨回来了,我为何还要等?
我看着元放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终究没有心软。
9、
玉骨殿。
红色的丝绸,挂满了阴森的过道。
我赤着足,在众人讶异的神情中,一步一步走到正殿的王座上坐下。
白元放站在我身侧,一脸的木然。
我浅笑着,看着跪在下面的一对新人。
「你们倒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新郎就是我的前夫,冥界的判官尧图。
新娘不过是一只不肯转世的幽魂而已。
好笑吧?
想我堂堂冥界之主,竟然会输给一个孤魂野鬼!
他们俩就那么仰视着我,眼里有着恐慌和疑惑。
「这是前任冥界之主秦笛?可真是个大美人啊!」
「什么叫前任冥界之主?尧图只是暂代冥主,秦笛回来了,她自然还是冥主!」
「传言说她和白大人私奔了……看如今的情形,所传不虚呀……」
「闭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我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嘴角始终挂着优雅的笑意。
「阿笛,你回来了?」
尧图笑得要多假有多假。
以往他若是这般对我笑,我的心会化成一汪春水。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愿意依着他,宠着他!
如今么……
那自然是不可能了,我是回来找他算总账的!
「阿笛?主仆有别,你该唤我冥主大人才是!」
「阿笛,那件事已过去十年之久,我们就让它过去吧,好不好?」
我觉得尧图的话不仅可笑,还很无耻!
「你们断我仙骨,毁我容颜,现在轻描淡写的就要过去了?尧图,你可真会慷他人之慨。」
我此番话,惊傻了一众冥界看官。
「怎么回事?尧图不是受害者么?」
「对啊!都说冥主与掌刑司白大人私奔去了人间?怎么还有断仙骨,毁容这么残忍的事?」
我笑着拍了拍手掌,「今日本冥主心情好,为各位讲个故事助助兴可好?」
尧图缓缓立了起来,脸色愈发难看。
「阿笛,既然你不听劝,就莫要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往日情分?你我有何情分可言?」
尧图手持一只朱砂笔,大喝一声,「给我杀了她!」
四周几道身影瞬间像我扑来,我背后仙骨一亮,四道身影齐齐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尧图很吃惊,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这……怎么可能?叶九的那截玉骨明明是假的!」
「我当然知道那是假的!你让玉手和韦陀到人间演这一出,就是为了让我相信那玉骨是真的。」
「可是你失算了,玉手本就是我创造出的,我如何会认不出它?」
「从玉手找上我的那一夜,它便追随了我!」
「尧图,你这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尧图脸色大变,猛喝一声,手中朱砂豪笔对着我挥来。
白元放手中骨鞭狠狠一甩,将他打了出去。
10、
「冥主大人,我们还等着听您讲故事呢!」
白元放和尧图打得热火朝天,这帮看客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我身上。
我浅浅一笑,便将故事娓娓道来:
我与尧图本是冥界一对神仙眷侣。
他温文尔雅,我美艳动人。
他体贴入微,我落落大方。
我们也有过一段人人称颂的恩爱时光。
直到有一天,许久不踏入冥王殿的孟婆来见。
我见她一脸愁容,便问:「孟婆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了?」
孟婆递给我一个册子,上面记载了一个名为『金莲』的女子之生凭之事。
我皱着眉看完,历数万年,比她更不知检点者众多,孟婆何故愁成这般?
孟婆道:「这金姓女子每日呜呜咽咽,死活不肯喝汤,也不愿过奈何桥。」
我心中疑惑,「她是有所求?」
「她说是要等一人!」
「等一人?她的夫君被她下毒所害,她的情夫也与她同日而亡,她还要等谁?」
孟婆摇摇头,我便决定亲自走一遭,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等的又是谁?
见到她第一眼,我便与尧图说:「果然是个明艳勾魂的姑娘。」
尧图笑着摇头,「我却觉得,她尚不及你十分之一美!」
听了这话,我的心里像抹了蜜一般甜。
但我并未因此而怜惜她,我一番厉喝,她才抽泣着说出原因。
原来,她不爱夫君,也不爱情夫,她爱的那个人是她的小叔。
她有句话,至死都没有问出口。
所以她不想入轮回,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小叔。
想要问上一句:「为何你喜欢的人不是我?」
听完这番话,我看了看尧图。
心想:若是尧图不爱我,我该是多么的苦楚?
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允许她等在这桥头。
此后,我与尧图路过奈何桥,总免不了多看她两眼。
有一日,白元放突然来找我,「阿笛,你错信他了!」
白元放是地狱掌刑司,我掌管冥界之前,他便在了。
他为人清冷,甚少与人打交道。故此,我对他也着实没什么交情。
他突然这般说,我心底是十分气恼的,觉得他是见不得我二人好。
我说:「尧图对我的心,天地可鉴!」
白元放也未与我争辩,冷笑一声走了。
又过了些时日,白元放再来找我,「恶鬼封印有些松动,借你冥主印一用。」
恶鬼封印是大事,一但恶鬼逃离,人间必是一场浩劫。
我不疑有它,将承载了冥主一半法力的冥主印给了他!
入夜,白元放依旧没有将冥主印还回来。
我想他大约事忙,待到明日再问他便好。
11、
我坐在妆孥前拆发,尧图倚在床边看我。
「阿笛,若是我爱上了别人,你会如何?」
我手一顿。
从镜子里看到他一派镇定的脸,心想他又要逗弄我.
便恶狠狠道:「你若爱上别人,我就将你的心挖出来,生吃了!」
尧图走过来,俯下身搂住我,「你舍得对我这般狠?」
我痴痴的笑,下一瞬,笑容便凝固在脸上。
他的朱砂豪笔,精准无误的擦进我的胸口。
「阿笛,那为夫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我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爱我入骨的尧图会伤我。
失了一半法力的我,完全不是尧图的对手。
我心灰意冷的倒在妆台之下,放弃了挣扎。
尧图对我丝毫旧情不念,他用朱砂狼毫划开我后颈,然后将手探进去,抓住我的脊骨用力一拔。
「啊——!」
我疼得撕心裂肺,那是我的仙骨。
他当着我的面,把仙骨交到了金莲的手上。
「莲莲,有了这条仙骨,你再也不是孤魂野鬼了,日后我们一同掌管冥界!」
金莲往尧图怀里一钻,娇羞的扭动着身子,「尧图哥哥,你对妾身可真好!」
我突然失笑,原来我真的错信他(她)了!
所以,白元放早就知道他们勾搭在一起了?
若不是他今日来借走了冥王印,尧图怎么敢对我动手?
我想起他那天临走时的冷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知。
我用尽全身最后一丝灵力,趁二人不备之际,扑向了金莲。
尧图以为我要伤害金莲,沾着朱砂的豪笔甩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顾脸颊的腐蚀,疼痛,拼着一口气将我的仙骨打碎了。
他们这般算计,不过是为了得到我的仙骨,我偏偏不让他们得逞!
打碎的仙骨跌落奈何桥,入了轮回道。
我披散着长发,状若疯癫的放声狂笑,「你们不配得到我的仙骨!」
金莲的脸色煞白,不停的摇晃着尧图,「尧图哥哥,怎么办?没了玉骨,我要如何与你相配?」
尧图用他的朱砂笔径直点向我的眉心,「阿笛,这是你逼我的!!」
我笑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薄情之人,他竟想让我灰飞烟灭?!
12、
朱砂笔近在眼前,我心中没有丝毫恐惧,狠狠的瞪着尧图。
「哐当——」
房门破碎,白元放旋风般出现,将尧图从我面前打飞出去。
我冷笑着,实在猜不透白元放的用意。
明明是他把我陷入这种局面的,如今却又装好人跑来救我。
白元放杀气凛凛,道:「你竟敢伤她!」
尧图看见白元放来了,护着金莲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
白元放没有追他,第一时间跪到我面前,检查我的伤。
我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伤不了他,但很解气。
「假惺惺!」
他似感受到了我的无力,「你的……仙骨呢?」
我大笑起来,原来白元放也想得到我的仙骨。
他皱着眉,满眼心疼,没有再逼问我。
我任由他将我抱回地狱司,反正我也没有半分反抗之力。
白元放说:「我在加固封印时,不知怎的,冥王印飞进额间,不肯出来了……我还在寻找破解之法,所以才没有及时归还!」
我面无表情,对于白元放的解释,我是半个字都不信!
冥王印只认冥王为主,怎么可能飞进他的额间不出来,他是想当冥王想疯了吗?
失去仙骨的我,住在阴气森森的地狱司,只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加之对白元放的恨,不肯接受他的照顾,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
那一日,我吐了好多血,感觉大限将至了。
白元放说:「阿笛,我们去人间吧,把你的玉骨找回来!」
我想:也好,临死前看看我护了许久的人间,也不错……
13、
到了人间,我与白元放朝夕相处,对他的敌意也少了些。
更何况我们走后不久,就听说尧图掌管了冥界。
他到处散播谣言,说我与白元放私奔去了人间。
我觉得他既可笑又无耻,便想要把玉骨找回来,绝不放过那对狗男女!
我们烧窑制瓷,是为了赚钱,然后再回收玉骨。
我们从来不会为了得到玉骨去杀人,但尧图会。
尧图也在寻找玉骨,他会在阴阳薄上改写那些身藏玉骨的女子命格,让她们都在豆蔻年华就殒了命!
当然,这些都是白元放搜集回来的消息,毕竟他在冥界呆的时日比我和尧图久,眼线势力盘踞复杂。
从另一方面说,尧图等于是间接的为我们收尸提供了方便。
我并不是用十年时间收集玉骨,我只是在用十年时间等待,收回玉骨的时机。
叶九妹妹身上的玉骨,的确是最后一块玉骨,但却早就被白元放调了包。
韦陀到人间化身吕爷,我也早在玉手的提示下得到了消息。
玉手得了尧图的命令,蛊惑大高个斩了自己的手,然后附在他的断腕上。
所以我初见大高个时,才会如此留意他那只手。
尧图以为他一石二鸟的计划奏效了,事实上中了我的将计就计。
在他婚礼这天,我为他献上了大礼!
纵然他埋伏无数鬼兵,可我有仙骨,冥主的威压就能让这些鬼兵跪在地上,对我俯首称臣!
14、
我的故事讲完了,玉骨殿里一片唏嘘声。
「原来判官是这样的人,真是看不出啊!」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哦!可怜了这么美的冥主大人!」
「尧图眼睛瞎了?冥主大人比那金莲好看不知多少倍?」
尧图此时已被白元放的骨鞭钉在了梁柱上,狂笑起来。
「你们懂什么?!」
「秦笛,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你太不了解男人了,谁会愿意臣服屈居于强势的女人之下?」
我皱眉问他,「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是主,我是仆,我如何敢说实话?!」
「所以你便要背弃我?杀害我?」
尧图沉默半响,接着讽刺我道:「你又是清白的吗!你我大婚当日,白元放于殿外拦住我,口口声声威胁我,若是负你,便叫我灰飞烟灭!」
我看向白元放,对此事一无所知。
白元放寒着脸:「我与她从未有私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尔耳!」
有个老神仙问出了我的疑惑:「你既心悦冥主大人,为何又与判官勾结,取走冥王印?」
「那日确实是恶鬼封印松动,我才借走冥王印!」
「那冥王印怎会入你眉心不出?」
「那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冥王大人!」
月老站起来,手中拿着命盘,对着我笑。
「早在几万年前,他凭一己之力用冥王印封印了诸多恶鬼。但自身法力日渐衰退,温养不了冥王印,也无暇再顾及冥界诸多事宜,便向玉帝请旨,重新册立了一位冥王,而他则退守地狱司。秦笛,便是他指定的冥王继承人!」
所以,原来,真的,是我误会了白元放!
我刚要开口,余光就看见金莲向我扑来。
她的五指化作利刃,转眼就到了我面前。
我背后的仙骨亮起,想要将她镇压,却不料,她后背竟也玉骨铮铮。
「冥王大人!」
「白大人!」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白元放以身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面对着我,金莲的五指利刃直接穿透他的胸膛。
我心口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疼,「元放!」
冥王印从他额间祭出,直接没入我的额间。
「终于……还给你了。」
我哑声扶他坐下,「元放,别装了!你是神,便是没了心也可以活!」
白元放笑笑,没有说话。
我正好起身,收拾金莲。
在尧图的怒吼声中,我将她后背的三块玉骨取了出来。
「为何?多出来三块玉骨?」
「这三块玉骨,才是你的!」尧图笑了起来,「白元放可真爱你!」
我觉得这话有些不大对劲,再看白元放,他脸色苍白,身子时暗时明。
「白元放,你到底怎么了?」
白元放浅浅睁开眼,笑着说:「阿笛,我们相识已有万万年之久!可终究……你不知我……」
15、
我眼睁睁看着白元放在我面前消散,没有哭。
尧图依旧被钉在梁柱之上,生不生,死不死!
我无暇顾他,闯进了月老的藏卷阁,在里面翻找了半个月,才找到所有关于白元放的事。
万万年前。
白元放是个凡间的乞儿,我是官家小姐。
我怜他年幼,对他施以庇佑,供他族学。
那时我也是个强势的性子,但凡有人欺负他,我会替他还回去。
白元放平日里除了读书,便是烧瓷,那是他唯一的乐趣和喜好。
闲来无事时,我总会与他呆在一处,他烧的瓷总是是格外光洁鲜丽!
我们两情相悦,却因世俗终未能走到一起,彼此都是抱憾而终。
入了冥府后,他便不愿轮回,不愿忘却我。
那届的冥主怜他痴,便留了他在手下办差。
我几经轮回,早已将他忘却。
我的每一世,却都有他的痴情凝望。
那三块玉骨,被尧图捷足先登取走,白元放为了我,将自己的神骨取下。
白元放失了三块神骨,神息逐渐微弱,只剩冥王印那点法力在支撑着他。
冥王印无法修复他的身体,金莲的那一击,直接搅碎了他的心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殿的,躺在帐缦里,浑身疼得冒冷汗。
白元放守了我万万年,好不容易重逢,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爱上别人。
我误会他那么久,可到头来,配不上他的人,是我!
我又哭又笑,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16、
我睁开惺忪的眼,入眼是白元放那张帅气的脸。
我一怔,白元放活过来了?还是我产生了幻觉?
他对我笑的咬牙切齿,「这一晚上,你对我拳打脚踢的,睡得倒是挺香!嗯?」
我皱眉,「胡说八道!」
我睡觉最是规矩不过了。
「白元放是谁?后半夜,你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看着他盛满怒意的双眸,好似我不说清楚就要掐死我的样子。
我这才恍惚想起来,他可不是什么白元放。
他叫神途,是我的夫君,真正的冥界之主!
而我只是月老管辖下的一个司命小仙而已。
什么是司命呢?
就是专门为人间编写那些爱恨情仇的故事。
我勾起唇角,笑得一脸讨好。
「夫君,我昨夜又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