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手把我的庶女妹妹推下了河。
她命大,没死。
醒来之后,却性情大变,看着我冷笑,「明珠,我会把被你抢走的东西全都夺回来。」
笑死,明家早就被我架空,势力深入朝廷,她又活不过二十岁,拿什么跟我抢?
一
我一直很可怜我这个妹妹,她叫明仪,再过不久就是她十九岁的生日。
她的左脸上天生有一块黑疤,被父亲视为不详。
生下来后,却又被算命的说,活不过二十岁。
所以我和我的母亲一直待她很好。
可她母亲,却害死了我弟弟,以至于我爹又再娶妾,我娘失宠,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最后郁郁而终。
在我看来,她们母女俩就是忘恩负义。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她,偿我死去弟弟的命。
二
她醒来的第三天。
父亲叫我拿药去看她。
我走到房门口,却听见她在里面和侍女说些什么。
「其实,我来自两千年后。」她说完,自顾自地笑了笑,「你是我嫡姐的人,对吗?」
来自两千年后?脑子被摔傻了吧。
侍女大概是被问愣了,安静了几秒之后,才说道:「小姐……你说什么呢……」
里面紧接着传来她的冷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把这药喝了,自己了结,要么,把明珠对我做的事全都说出来。」
我弯了弯唇角,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妹妹,该喝药了。」
我把药放到她的面前,药汁的苦涩味刹那在整个房间蔓延开。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却直接将药碗抬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药里有毒,叫我怎么喝?」
摔碗的声音惊动了门外的下人。
守在门外的下人怕是早已被她收买,不一会儿就将我爹和大夫请了过来。
「珠儿,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爹轻声对我说完,又看向明仪,吼道,「贱蹄子!你不喝药也罢,闹什么闹!」
「爹,药里有毒,翠儿亲眼看见姐姐下了毒,女儿不敢喝。」
她眉头微微一皱,一颦一笑,都像极了她那死去的母亲。
大夫闻言,弯下腰伸手沾了些药汁,放在鼻前闻了闻,说道:「大人,这就是寻常的补药,无毒。」
我听完,转头看向了那位自称是「来自两千年后」的未来人。
她的脸色很难看,隐隐有些不服,却生生忍了下去,最终只能向我磕头道歉,「是我错怪姐姐了。」
我只看着她,没说话。
有趣。
我爹冷哼一声,抬手想给她一巴掌,却被我拦住。
「爹,明仪失足落水刚醒来没几日,小心些也是应该的。」
我爹心疼地看了我一眼,甩甩袖子带着大夫离开了。
我站了会儿,便也要走。
她却出声将我叫住,一双眼睛瞪着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当然不会把底透给她,于是朝她笑了笑,「你现在,好像还不配知道。」
看见她眸中涌现的恨意,我只觉得越发有趣。
三
又是三日。
父亲说,中秋那日,皇上会在宫里开庭设宴,邀我们家同去,她也必须去。
我为她送去了去宴会穿的衣裳。
彼时,她用面纱遮着脸。
我却能隐约看见,她脸上的黑疤已经淡去了许多。
看来是费了些心思的。
看见我送来了衣服,她只恭恭敬敬地叫我放在一旁,与往日的态度截然不同。
我知道,这次的宫宴,是她绝好的翻身的机会。
…………
很快到了中秋的宫宴。
我来得早,直到宫宴快要开始,她才姗姗来迟。
她其实生得很好看,偏又穿着她母亲曾经穿过的那一身红裙,轻纱蒙面,眉目顾盼,和她那母亲如出一辙,一进来,就引得旁人议论纷纷。
她坐在我的旁边,一身红衣和我的一身浅色素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很是吸睛。
落座时,又听到她同身边的侍女说:「你懂什么?主角都是最后出场的。」
可惜,她又失策了。
皇帝看向我们这边,调侃道:「你们两姐妹,一个衣着艳丽,一个衣着朴素,还真是……」
皇帝话音刚落,她就微微一笑,说道:「臣女明仪,拜见皇上。」
那边,太子扇着小扇,调侃道:「明二小姐今日这打扮,足见对此次宫宴的重视。」
我在一旁低头喝茶,没说话。
明仪亦是低下了头,大概是在笑。
太子顿了顿,又说:「不过父皇向来提倡节俭用度,你还得多向你姐姐学习才是。」
他这话一出,几个大臣就附和起来了。
她也不自觉地垂下了眼。
皇帝正忙着和几个老臣喝酒。
只听见这太子漫不经心地继续说道:「所以明家二小姐,可愿嫁本宫为妻?」
场上安静了几秒,连忙着喝酒的老皇帝也看了过来。
身旁,明仪犹豫了几秒,回道:「臣女愿意。」
我下意识地抬头。
他共说了三句话,可是最后一句,和前面两句有什么关系吗?
总之,太子手握重权,她不能嫁给太子。
…………
宴会结束后,我早早地等在了太子必会经过的路上。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太子玄晏。
他大概是喝多了酒,目光有些迷离。
我走近,行过了礼,他便停下了脚步,直勾勾地看着我。
「殿下,臣女有要事相商,只借用殿下您一炷香的时间。」
玄晏手一挥,身后的侍从就都退了下去。
我只微微抬头,说道:「殿下,娶我,比娶她,更划算。」
四
「的确很吸引本宫。」他弯起唇角,笑吟吟地看我,「本宫会考虑考虑。」
对他来说,只要娶了明家的女儿,明里暗里都会得到明家的帮扶。
不过娶我自然比娶一个庶女更好,因为他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他。
而对我来说,我也需要依靠他的势力。
这点道理,他不会不懂。
可为什么方才在大殿上,他却扬言要娶明仪?
只第二日,我安插在她身边的宫里的眼线就来报说,明二小姐修书一封递给了太子。
她倒是懂得先发制人。
我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只知道自那日之后,两人的书信来往更加密切了。
看来,太子还是选了她。
可她到底说了什么,能让太子去娶她?
如果她嫁去东宫,我不但再也动不了她,甚至连接近她都是一件难事。
所以,我不能坐以待毙。
…………
早晨,我爹就叫上了我,要去看看明仪。
因为她的身子不大好,要是嫁个病秧子过去,反倒显得我们明家苛待了她。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她很聪明,知道我们来看她是抱着这种想法,也没有因为就要嫁给太子而开始在家中立威,反而是收敛锋芒。
我们送去衣服,她就说:「爹和姐姐不必费心,平日里我也没穿过什么好的衣裳。」
我们送去补身体的补品,她就说:「谢谢爹和姐姐的好意,这些补品先放屋里吧,明仪自小的吃食都很清淡,忽然进补,不大习惯。」
我们给她换屋子,她就说:「这屋子虽破,却有娘亲的痕迹,明仪舍不得离开。」
她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想在太子上门提亲的那一日,借太子之势好好打压我们一番。
她现在越是可怜,到了那日便越是能风光无限。
而她脸上的疤,也渐渐淡去了,不知是用了什么药。
可惜现下,她不能再出事,否则必让人起疑。
她好像就要翻身,夺走我的一切了。
…………
半月后的一个早晨。
下人早早地就来报,说是太子带着聘礼亲自来了。
太子亲临,那是莫大的荣幸。
我命人去将明仪扶了出来。
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她眼下一片淡粉,像是久病未愈般,十分虚弱地往外走。
那样子,好似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卷走。
饿了得有好几天了吧?
我和她一同去到正厅,远远地就听见我爹对太子说道:「这门亲事,全凭殿下做主,殿下亲临,是我们明家的福气。」
玄晏坐下,端着茶杯浅抿了一口茶,才慢慢悠悠地问道:「明仪呢?怎么没见到本宫的未婚妻?」
我和明仪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微微欠了身。
太子看见她那虚弱的样子,不悦地皱了皱眉,「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本宫的太子妃的?」
我爹低下了头。
是了,这正如了明仪的愿。
他转头看向身旁柔弱的女子,心疼地揽入怀中,「今日本宫替你撑腰,你就告诉本宫,是谁欺你、辱你的?」
明仪靠在他怀中,直直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只化为一声叹息:「殿下,罢了。」
好一个扮猪吃虎。
玄晏目光凝在了我身上,「怎么,不要命了?想过欺辱本宫的太子妃的下场吗?」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走到了我爹身边,「大人,殷王带了许多聘礼来,看样子,也是要来提亲。」
下人话音刚落,就远远地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太子护着自己的未婚妻,本王自然也要护着自己的未婚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殷王玄衍,是先皇最小的儿子,当今圣上唯一还在世的弟弟。
他穿着一身墨色衣袍,在树下显得格外显眼,正不紧不慢地往里走,那双极为勾人的双眸,却紧锁在我身上,似有星光流转。
太子微微低头,喊道:「皇叔。」
紧接着,在场的人都恭恭敬敬行了礼。
玄衍没看他,应了一声后,便自顾自地走到了我爹面前,一脸认真,「本王喜欢你女儿明珠,你且安心将她嫁给本王,以后本王不会亏待你的。」
我爹膝盖一软,差点没跪下去。
我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五
是了,我曾修书一封,求他娶我。
因为这是在明仪入宫之后,我能接近她最好的法子。
再者,我无所谓嫁谁,有了我娘的先例,我更加觉得,情爱对我来说是虚无缥缈的,只有眼前的利益,才是最最真实的。
我默默转头看向了明仪。
她似乎没想到今日的局面会演变成这样,只柔柔弱弱地被太子揽着,眉头紧蹙,目光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太子瞧了我一眼,又看向了玄衍,低声说道:「皇叔……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啊……」
玄衍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父皇都管不了本王,何况你?」
言下之意就是,叫太子不要多管闲事。
闻言,站在一旁的太子便没再说话了。
场上人多,我现在不方便同殷王说什么,便只低着头,一言不发。
直到他走到我身旁来,低声说:「嫁给本王,从今以后,本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缓缓抬头,望着他的眼睛。
虽然是做戏,但他说话也太直接了吧,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最终,我也只是点了点头。
太子和殷王送下聘礼后,就相继回去了。
傍晚,我爹老泪纵横地跟我们姐妹俩说了许多,说完,便回房去了。
我也正要回去,刚起身,就被明仪出声叫住。
「姐姐。」
我回头,却看见她唇角轻勾,眼底划过一丝冷厉,「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一五一十地还给你,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我听完,没忍住笑出了声,「妹妹,你可得有命陪我来日方长。」
我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
临出嫁的前一天,我派去她院中的下人来禀报了。
说她那晚,坐在院中,出神地望着夜空中的那一轮明月,叹气连连地同身边的侍女说:「月儿,嫁去了东宫,这辈子就注定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不过老娘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相信科学,肯定能活到九十九岁,才不信什么算命先生的话。」她砸了下嘴,「哎,我还是好好干事业吧。」
之后,禀报的下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我都没太听进去,只是在听到她那句「这辈子就注定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时,有些震惊,又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悲。
虽然,我们都一样。
…………
我们一前一后地出嫁了,我出嫁在前,她出嫁在后。
明家一下子有两个女儿要嫁入皇家,这下更是风光无限。
不过,我们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我看得出来,明仪并不喜欢太子。
但太子娶明仪,是有所图,殷王答应娶我,又图什么?
洞房花烛夜,我穿着红色嫁衣,坐在被布置得十分喜庆的房中。
不多时,屋内便响起了脚步声,下一秒,我的盖头就被掀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玄衍,一片朱红撞进视线。
比起那日墨色的衣袍,他今日穿着的红色婚服,反倒让他看起来没那么清冷,被烛火照亮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王妃今夜很美。」半晌,玄衍才出声打破了沉寂。
我抿了下唇,问出这段时日心中最想问的问题:「王爷为何答应娶我?」
「你不是说,娶你,更划算吗?」他轻声说完,便转身走向了不远处的圆桌,拿起酒壶,往两个酒杯中分别倒满了酒。
更……更划算?
我给气笑了,「您堂堂王爷,听墙根,合适吗?」
大概是看见我笑,他也笑了起来,却没回答我问的话,而是兀自说道:「本王说喜欢你,不是做戏。」
我愣了一下,就又听见他说道:「本王的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我又是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他将酒递给了我,我才稍回过神来。
「喝了合卺酒,往后,你我就是夫妻了。」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酒杯,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将我拿着酒杯的手轻轻举起,然后绕过我的手臂,将酒一饮而尽。
在他炽热的目光中,我犹犹豫豫地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他将我手中的酒杯连同他的,随意扔在了地上,然后将我重重的凤冠取下,忽然问了我一句:「今日成婚的礼节烦琐,可觉得疲倦?」
我点点头,不大明白他忽然问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闻言,他似是轻叹了下气,换下了衣裳后,转头对我说道:「那便歇吧。」
我又点了点头。
不过他叹气是什么意思?
六
第二日,皇帝的一道圣旨,将萧将军的女儿萧如意一并指给了太子,虽为侧妃,却与太子妃平起平坐,只因为她是大将军的女儿。
真应了明仪那晚说的那句话。
太子,未来就是一国皇帝,怎会只娶她一人呢?
…………
按规矩,女儿出嫁后要在五日内回门。
前几日我起早贪黑,都在学着打理殷王府上的事物,到第四日我才闲了下来。
坐着马车回到明府的时候,在门口,却又看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大概是看我出神,玄衍握了握我的手,「我们进去吧。」
我转过头,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
我们走到正厅时,明仪正同我爹说着什么。
看到我来,她也只是转头看了我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看向我爹,说道:「爹,今日女儿回来,还有一事。」
我爹问:「何事?」
「我娘临终前,要我将她带来的嫁妆拿回去。」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她临终那晚含泪说的话,您不会忘记了吧?」
我爹黑着脸没说话。
是了,这件事我也知道。
我爹不愿意给,因为嫁妆不只是些金银首饰,还有几个商铺和酒楼。
他答应的时候,就没想过要还回去。
看我爹犹豫,她抿唇一笑,笑得十分灿烂,「对了,那些金银首饰,我就不要了,留给爹买棺材,也算是尽点孝。」
「你……」我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刚走上前,我爹就对我说道:「明珠啊,你来得正好,替我打死这个不孝女……」
听见「不孝女」三个字时,明仪忽然笑了下,「我当然不孝了,自从我娘的家族衰落,这么多年,你对我们娘俩不是打就是骂,难不成,还要我孝敬你?我不过是要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明仪说完,转头看向我,「对了,姐姐,我记得,我娘还给过你娘一个商铺,既然要还,不如你也一并还我吧。」
看我没说话,她走上前,不屑一笑,仰着头,「怎么,莫不是姐姐你也要留着买棺材?」
她话音刚落,我就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巴掌声响彻安静的院子。
她低头捂着脸,没缓过劲来。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铺子,是你娘知道愧对我们而给的,你好像还没有资格要回去。」
她扭过头,却没露出半分生气的样子,反而是在笑,「老娘这辈子最喜欢的事,就是打架。」
说罢,她便撸起了袖子。
刚要动手,玄衍就将我拉到了身后,他高大的身子挡在我面前,淡淡看着面前的人,清冽的声音又带着些漫不经心的意味:「本王也喜欢打架。」
明仪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咬了咬牙。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难以言喻。
不等明仪再说话,一旁的太子就将她拉到了一边,「行了,明珠是你姐姐,更是本宫的皇婶。」
末了,他抬头看了一眼玄衍,又转头对她说了句:「别让本宫为难。」
…………
我爹的商铺和酒楼终究是还了,我并没有给。
她以前不敢向我爹要,是因为她知道那时的自己是要不回来的,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太子又在他身边,我爹不敢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的每一步,都是精心谋划,步步为营。
那她的下一步又是什么呢?
直到上了马车,玄衍轻声跟我说话,我才回过神来。
「今日,被吓到了吗?」
「啊?」我错愕地转过头,没想到他会忽然问我这个。
从小到大,除了我娘,他是第一个问我这种面对小娃娃时才会问的问题。
「没有。」我朝他摇摇头,又想起他刚才将我护在身后的样子,说道,「方才……多谢王爷。」
方才就算没有他,我也会叫家丁把她拉走。
他看着我,一脸认真,「你若说有,本王就有机会将你揽入怀中了。」
「……」见过说话直的,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的,真是一点弯也不跟你绕。
大概过了几秒,他又问:「那你可觉得冷?」
我又摇摇头,「不觉得。」
我话音刚落,他就弯腰将我抱起,一把抱入怀中,「本王觉得有些冷,你既不觉得冷,就给本王取取暖好了。」
我看着他,没忍住笑了下。
其实这些日子同他待在一起,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他比我娘还关心、照顾我。
用无微不至来形容都不为过。
所以,比起嫁给别人,嫁给殷王,我是不是还算幸运呢?
…………
第二天,太子向皇上自请出征北伐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据说,太子妃也就是明仪,发明了一个名叫「大炮」的东西,威力巨大,一发能杀伤几十人。
在大家震惊的目光中,她却叹着气说道:「威力还是小了,哎。」
我想,这个东西一定是她从两千年后带来的。
明仪自小生养在明府,别说发明这些,就连刀剑都未曾见过。
现在的明仪,早已不是以前的明仪了。
那个害了我们母女和弟弟的两人都死了,真正的明仪早已被我亲手推下湖水,和她死去的母亲见面了。
只是,她却顶着那张脸,扬言要夺走我的一切。
七
太子出征,明仪向皇上请命,随军出征,理由是她精通武器制造,定能为皇帝打下北方。
有了「大炮」,皇帝更加看重她,自然就准了。
打下北方,便就是立下大功,别说明家,恐怕满朝文武,都会对她更礼遇有加。
明仪研究出了许多新式兵器,虽耗费了许多物资人力,但威力大,广受将士们的赞誉,很快就成了军营甚至街坊口中的「奇女子」。
据探子来报,她走前,还将手里的每个商铺都走了一遍,不知道要做什么。
这就是她说的「干事业」吧?
…………
两个月后,北方第一战就胜利的捷报传来,皇帝当即便下令,设宴小庆一番。
虽然太子和明仪现在仍在北方,但并不影响这场宴会热闹非凡,也是这天,萧侧妃有身孕的消息传来了。
她身体不适无法前来,皇上准她静心修养。
「父皇,北方的捷报传来,看来再过不久,皇兄便能替父皇打下北方了!」八皇子起身,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皇帝大笑了几声,「不愧是朕的儿子,颇有朕当年的风范啊!」
八皇子笑着附和道:「父皇说的是,我们兄弟几个,应多向皇兄学习才是。」
我听完,眸光暗了暗。
我正出神,忽然有侍卫匆匆走进大典,神色紧张。
走到皇帝面前时,说道:「皇上,不好了。」
「何事?」
「萧侧妃在宫中,身亡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唇部发紫,像是中毒。」
一时间,歌舞声都停了下来。
八皇子听完,说道:「今日是皇兄战胜的日子,萧大人此时又身在前线,怎会闹出这等事?」
「来人!」皇帝皱了皱眉,「彻查此事。」
「是!」
…………
回府的路上,坐在马车中,我趴在窗前,望着外面。
萧侧妃断没有服毒自尽的理由,定是被人加害。
可她不过是个妇人,又能触犯到谁的利益呢?
难道是明仪?
「在想是谁毒害了萧如意?」
身后慢悠悠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转过头去,就看到玄衍端坐在一旁,轻闭着眼,像是在小憩。
「王爷知道?」
「自然。」他一动不动地坐着,又继续说道,「将那块糕饼吃了,本王就告诉你。」
饼?
我望了望四周,发现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块被荷叶包着的糕饼。
那是荷叶糕,我爱吃的东西。
他睁开眼睛,惺忪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我身上,「方才宴会,光听别人说话去了,嗯?」
我没说话,只是很轻地点了下头,然后拿起了荷叶糕。
明仪远在前线,毒害萧侧妃的可能性不大。
可偏萧侧妃被毒害时,又有孕在身,她腹中的孩子,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很难让人不怀疑是明仪下的手。
「是八皇子。」他忽然说道。
我咬荷叶糕的动作一顿。
不等我问出口,他就皱着眉头出声说道:「先吃。」
「……」
我咬下了一口,才听他说道:「八皇子狼子野心,皇上如今已是风烛残年,若太子死在战场,萧侧妃腹中的孩子又是个皇子,按睿朝律法,那孩子便是皇位的继承人。」
我咽下了一口,「所以,只要太子膝下无子,又死在战场,众大臣再推举一番,他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光明正大得到皇位。」
他点了点头。
早知道八皇子野心勃勃,却没想到心思如此深沉。
其实,玄衍什么都知道,他也大可以将这些想法告诉皇上。
不过他没有。
我知道,以他的实力,只要他想,他就能推翻现在的皇帝,自己称帝。
可惜他对争夺皇位从来都没什么兴趣,更不喜参与其中。
这也是皇上从没将剑指向他的原因。
用他的话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什么想要的了。
…………
排查了四五日,萧侧妃被毒害的案子终于有了结果。
据说,是位婢女,因为不满萧侧妃平日里嚣张跋扈,这才而下了毒。
谋害皇嗣是死罪,皇上下令将那婢女和平时伺候萧侧妃的婢女一并处死了,以儆效尤,这事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八
再次听到北边的战事,已经是六个月之后了。
捷报传来,据说再过不久,便能将北寇彻底击溃。
皇帝眼里透出欣慰的光,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传朕旨意,速速将太子召回。」
大家都知道,皇上快不行了,现下将太子召回,就是为了让他继承皇位。
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月后,太子的军队终于快要到了。
皇帝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想见太子最后一面。
众皇子和妃子跪在床前,哭得泣不成声,我和玄衍也站在一旁。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玄衍忽然拉着我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是在他身边待了许多年的近卫,名叫季凛。
季凛走上前去,压低声音说道:「王爷,王妃,方才探子来报,说太子殿下在微州遇袭。」
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太子赶着回京,扔掉了许多重物和武器,士兵一路舟车劳顿,早就疲惫不堪,对方有备而来,太子殿下恐怕……」
后面的话,季凛没再说,但我们心中都已经了然。
「此事暂不声张,怕引起恐慌,先调人到微州,免得再生是非。」
「是。」
我们赶到微州,已经是第二天了。
也是这一天,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了。
傍晚下马车时,随行的侍卫匆匆赶来,说道:「王爷、王妃,属下派人到太子殿下遇刺的附近搜过了,没有看到太子殿下。」
没找到人,人或许就没事。
玄衍一向不参与朝廷的事务,不过这天下,毕竟是他兄长的,皇帝待他不算太差,哪怕是为了皇帝,这天下,也绝不能落入八皇子手中。
紧接着,又一个侍卫匆匆走来,「王爷,太子遇刺的事已经传回京城了,现在朝堂群龙无首,许多人都在举荐八皇子暂理朝政。」
我微微垂眸。
说是暂理朝政,现下这么多大臣推举他理政,只要太子身死的消息一传出,皇位就是他的了。
…………
我们在微州待了一天,也找了一天,却没有结果。
准备动身去周边都城再找的时候,却传来了找到太子的消息。
郊外,有一座十分破败的小庙,其供奉着的神像,积着厚厚的灰尘。
刀剑拼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沿路遍地,都是死去的士兵。
闻着血腥味,我有些不适地皱起眉头。
玄衍将我拉到了身后,说道:「闭上眼,跟在我身后。」
我没说什么,只是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一只手被他拉着,另一只手则捂着口鼻。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跟着他,一步一步。
不知道为何,跟在他身后,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侍卫早已冲进了小庙,将整个地方都围了起来。
一个婴孩的哭声传来,越是往里走,那哭声便越大。
可这里怎么会有孩子的哭声?
「小心台阶。」跟前忽然传来玄衍的声音。
我微微睁开了眼睛,上了台阶,便进了庙里的一间破旧小屋。
玄衍站在我的跟前没动,我转头看他,却见他眉头紧蹙,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红柱旁依偎着两个身影。
即使那两人身上沾着许多血,我也能认出,那两人,一个是太子,另一个穿着红衣的,是明仪。
是了,她喜欢的,是亮眼的衣裳,一身潋滟的红衣,却又染上了殷红的血,
太子仅仅抱着她,而她的怀中,还有一个孩子。
「王爷、王妃,」侍卫走上前,「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去了,我们还是来晚了。」
我低头看了看满地的血,抿了下唇,说不上来心中是什么感觉。
是啊,我早就知道的,她活不过二十岁,那是算命先生说的。
我松开了玄衍的手,走上前,低头看着她的脸,忽然想起来一个词:昙花一现。
来自两千年后的她,是不是也没有算到今天呢?
我弯下腰,将她怀着的孩子抱起,伸手擦了擦稚子皱皱巴巴的脸颊上沾上的血。
孩子还在哭。
「王爷、王妃,这孩子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方才我们在后院发现个还剩一口气的兄弟,他说完,就咽气了。」侍卫说着说着,便低下了头。
听侍卫说完,我震惊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震惊的是,他们身处那样的环境下,还能平安生下孩子。
理所当然的是,他们成婚这么久,有个孩子也是应该。
只是她有身孕的事,为何从来没有一点消息传来?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
这孩子,便是日后的君王了。
我们抱着孩子坐在回京的马车上,得知八皇子早早地就派人守在太子必经的路上,料定了他得知皇帝将死会不顾一切,着急回宫。
带着疲惫不堪的士兵,同别人的精锐士兵相拼,又如何能赢呢?
…………
我们带着孩子回去的路上,也遇到了刺客。
大概又是八皇子的人。
他没理由杀我们。
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我们将孩子带回来的事了。
这个孩子若被平安带回来,他的君王梦,便要破灭了。
后来才知道,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谋反了。
京城内早已乱作一团,许多大臣冒死找上我们。
因为他们知道,只有玄衍才能平息叛乱。
九
大概两个月后,叛乱才被平息。
八皇子及其乱党被捉的捉、杀的杀。
这样的结局,大概是连八皇子自己都没想到的。
也是这两个月,我几乎见不到玄衍他人。
孩子是皇帝,但理政的人是玄衍。
待孩子懂事,便将政权归还。
孩子有两个名字,是被一张纸夹在襁褓中的。
一个随太子姓玄,一个随明仪姓明。
两个名字大概是他们二人分别取的。
原来,孩子也可以随母亲姓。
我逗着怀中的孩子,一时间,也纠结不出他该叫我什么。
每每看到这个孩子,我都会想起那个来自两千年后的人。
她发明武器,为国家消除了祸患,又或者说,为孩子日后安邦建国打下了基础。
我常常会想,若是原来的明仪,定是没法这么顺利地嫁给太子,若不嫁给太子,那一日,她是不是也就不会死了?
她的到来,似乎是命中注定的,她的死也注定了。
如果她在这里活过几十年,我又能斗得过她吗?我不知道。
在我看来,她是为奇女子,却不属于这个时代。
(正文完)
【番外一:明仪视角】
我叫明仪,一觉醒来,穿越了,还遇上了小说中很老套的剧情。
爹不疼,娘早亡,出身为庶女,还经常被家中的长姐欺辱。
不过没关系,我是军械工程的专家。
只要时间充足,在这弄个枪枪炮炮,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被长姐推下水的第二天,醒来后就听见身边的侍女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我说:「小姐,你一定能活过二十岁的。」
细细了解下来才得知,我出生时,算命的人说,我活不过二十岁。
我笑了,笑他们愚昧,信了一个算命的说的鬼话。
因为我会把我失去的一切,都夺回来。
…………
我写了一封信,信中详细写了现下能造出的冷兵器的图纸,答应替他打下北方,只要他肯娶我。
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用尽一切精力和钱财,将信送给了太子,孤注一掷。
他虽然身为太子,但又怎会不愿意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呢?
太子大概是派人造出了这兵器,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在那天中秋的宴会过后,他就去求了皇帝,要娶我为太子妃。
成了太子妃,只要不作妖,我日后就是皇后,想要的东西,不是唾手可得?
欺负我那嫡姐,不跟喝水一样简单?
可惜我身为庶女,皇帝瞧不上,只是在太子的哀求下,他答应了,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将萧将军的女儿一并纳入,与我平起平坐。
无所谓了,反正,我才是唯一的太子妃。
等皇帝老头一死,谁能管得了?
哪怕得不到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得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不错的。
本以为嫁给太子就能踩我那嫡姐一头,没想到,她又嫁给了殷王。
我真服了这女的。
…………
与玄晏相处的那段时日,他同我说了很多。
我嫁给他的那天,他对我说:「你是我见过,最最有趣的女子。」
我十九岁生日那天,他陪我看月亮,忽然对我说:「你不必担心,这一生,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妻。」
看见萧如意明里暗里欺辱我,他说:「仪儿,我也不喜欢那萧如意,你若看不惯她,我们便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如何欺负他,我父皇和萧将军都不敢多说什么。」
我当然不愿意了。
萧如意,没有孩子我一样斗得过她。
况且,我现在哪有时间去生个孩子?
…………
随太子出征后,我几乎将能在这里造出的所有兵器都尽力造了出来。
没错,我只要熬到皇帝死了,就是皇后了。
可我不愿意当个混吃等死的咸鱼,我想靠自己。
我不愿意别人看到我,只知道我是太子妃。
可惜,这里终究比不过二十一世纪,很多东西,以他们现在的科学水平,根本造不出来。
造出的大多数兵器都很好用,但杀伤力自然是比不过我们那个时代的百分之一。
但在这里,已经足够了。
用着这些兵器,我们很快就打下了北方。
但,我怀孕了。
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这个孩子,不该来。
得知这个消息的玄晏,低声下气地求了我很久。
是的,他堂堂太子,对我低声下气,只想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我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动摇了。
那一瞬,我好像觉得自己跟「恋爱脑」这个词挂上了钩。
算了,多个孩子而已。
这事我并没有再让别人知道。
那时,我早已是军中的一把手,这件事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动摇军心。
这件事终究还是被瞒了下来。
临近生产,我也只能用长胖来解释。
战事终于在我生产那日结束。
也是那日,皇帝快不行了的消息传来。
玄晏着急见皇帝最后一面,却又怕我身体不适,只能耽误回城的时间。
时间拖得越长,军中士兵就越是疲惫。
在微州,我们遇上了埋伏。
我们带着几个受伤的士兵躲进小庙,却还是被发现了。
再有几个月,就是我那二十岁的生辰。
我不信,我不信我熬不过去。
同我们一同躲进小庙的士兵无一幸存,玄晏拼死护着我和孩子。
我左肩中了一箭,抱着孩子无力地靠在红柱下。
玄晏身中数剑,却撑着没有倒下,将我护在身后。
我们被士兵围困,他们却像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一样,在最后一刻,如受惊的鸟群,很快散去了。
玄晏终究是倒下了,他握着我的手,靠在我的身上,渐渐没了呼吸。
我抱着孩子,眼眶湿润了。
肩头的血不断往外流,我捂着伤,用力撕下衣角,沾着血,将我们在马车上为孩子取的名字写下。
他靠着我的肩,我靠着他的头,眼前浮现出来到这里后的每一个画面。
我渐渐觉得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好像感觉不到疼了。
只是在合上眼睛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明珠
从前总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很悲哀,只是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忽然,我又有些羡慕她了。
【番外二】
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
我和玄衍的两个孩子也已经长大了。
是两个男孩。
他们只比当今圣上小些,在他身边辅佐。
而我和玄衍,便在那之后四处云游去了。
不受宫中规矩的束缚,就像寻常百姓,这一生,他只娶了我一人。
从没幻想过能够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我,却幸运地得到了。
哪怕年过半百,每每想起,仍然忍不住感叹,感叹自己的幸运。
年少时遇到的那位奇女子,虽如昙花一现,却惊艳了我一生。
我想,如果她不是明仪,没有背负这样的命运纠葛,我们,会不会就不是敌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