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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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再见！你要记得来接我啊！」

姚胜男挥舞着小手，都不等我回答就跑着去追早一步进幼儿园的李意合去了。

看着两个小家伙进了教学楼，我这才转身打了车。

路上，我从包里拿出昨天那个文件袋，又将里面的东西抽出看了起来。

一张 513 万的欠条复印件，一份抚养协议的复印件。

虽说五百多万不是我花掉的，但若想赖掉这笔账，也没有可能。欠条上分明写着借款人宋锦瑜，还按了手印，说破天，也不会有人相信我不是宋锦瑜本瑜。

抚养协议是关于姚胜男抚养权的，不知道姚继来和宋锦瑜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宋锦瑜竟然签署过一份将姚胜男抚养权归于姚继来的协议，难不成是为了挣财产？想不明白。

拿到文件后不久，姚继来便发来一条消息，叫我做个决定：

要么，孩子给他，我拿上欠条原件，从此各走各的，再不相干。

要么，孩子归我，我背上巨额债务，从此踏上还款的艰辛之路。

二者选一，既是他对我的一份仁慈，也是我要为自由付出的代价。

「或者，你可以二者都不选，胜男依然在你那儿，钱的事情，也不用你去操心。」他在信息里这么说道。

「我会好好考虑的。」

再次踏进姚继来的公司，一个男秘书将我引进了姚继来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一股强烈的酒味扑鼻而来，姚继来正举着手机在通话，见我来了，伸手示意我等一下，我点点头，径直坐在沙发上。

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应和一声「嗯」、「嗯，照医生说的做。」

电话有点长，我无聊的眼睛地都不知道落在哪里。

桌上放着一瓶还剩三分之一的威士忌，威士忌旁边是一沓类似合同之类的文件，我不禁好奇酒杯的去向，目光在桌面逡巡两圈也没看到，这时姚继来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把手里的酒杯贴在额头上。

电话里的事情似乎很是棘手，他的眉头微微皱着，握着酒杯的手指骨节有些泛白，可他说话的语调平直冷静，直到挂断电话，情绪也没有一丝起伏。

他将手机扔到一边，出神一般静立片刻，而后淡淡地开口：

「你想好了？」

「我要拿回欠条原件。」

我开门见山地答。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直接地亮出了答案，大脑几乎在一瞬间有些宕机重启的状态。他晃了晃脑袋，眉头比方才拧得更紧了些：

「孩子呢？」

「按照抚养协议，孩子归你。」

我面无表情，但是不自觉地回避了他的眼睛。

一阵沉默，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他似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但等了很久，他都像是被点穴了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在我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要反悔时，他默默地转身走到办公桌后，从桌上那一沓文件里，拿起一张纸，只瞄了一眼，就仿佛再也不忍看一般，急步走过来放到我手边的茶几上。

「欠条还给你，从此以后，我和你……你和姚胜男再无关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他的表情仍是克制冷静的，可说出的话却带着一丝几乎不可查的颤抖。

我不敢看他，只好拿起欠条，轻声说了一句：

「我会给幼儿园方面通知一声，姚胜男四点放学，你记得去接她。」

「走！」

他低低呵了一声。

出了姚继来公司，我有些神思恍惚，那张 513 万的欠条已经安稳地放在了皮包夹层袋子里。可我心里总是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我安慰自己，钱本来就不是我欠的，孩子本来也不是我生的，小三也不是我当的，我问心无愧！

饶是这么想着，心头仍是一片阴翳，索性没有回家，钻进了一家商场。

没有欠债要还，没有孩子要养，银行卡里还有不少余额，自己才 27 岁，这幅皮囊又是个美女，还有什么比这些更美好的事情吗？我感觉自己轻盈地简直要飞起来了！

上辈子我的人生，27 岁以后每一天都生活在愧疚和压抑中，而这一世，托姚胜男一家三口的福，我可以重新享受一个美好自由的青春时光！也算是对我的一种补偿吧！

我将所有的顾虑都抛之脑后，就这样一路买、一路逛，还跑到一家餐厅点了最贵的小羊排，庆祝自己的新生！

吃过午饭，时间还早，我溜达进一家养生会所，点了个按摩。

理疗师是个年轻姑娘，皮肤看上去挺好，说话声音柔柔的，一边按摩，一边称赞我保养得好，就是有点缺水，皮肤干，想到六十年后我在养生会所听见的也是这套台词，忍俊不禁，但是我今天心情好，再加上小姑娘手法确实不错，我没有推脱，很干脆地答应了办卡。

小姑娘喜上眉梢，手上劲道有加，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您今天来的时机特别好，不光我们店里做活动，商场也有活动，两个活动一叠加，省好多钱哟！」

我笑笑：「是，方才买衣服的时候我也发现了，一结账，直接相当于打了个七折。」

「您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您品味特别好，特别漂亮，咱们这个商场可多大牌子了，就适合您这样的美人儿。」

我笑笑，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面膜拿了过来，面膜分两贴，她先将上本贴贴在了我的脸上，忽然惊呼：

「我说我怎么感觉你这么面熟呢？您跟那个兰的代言人长得真像！尤其鼻子和嘴巴！太像了！」

被她一惊一乍的情绪感染，我有些好奇：

「什么的代言人？」

「兰的代言人啊，那个内衣品牌，咱们商场有个特别大的广告位就是他家的，您没看到吗？」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注意到。

「他家老总在咱们市里可有名啦，又高又帅，叫姚什么来的。」

我心里一咯噔，没有说话，小姑娘没有发觉我的异常，给我贴上另外半片面膜，见我合上眼休息，便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从养生会馆出来，我在商场了找了那个广告位。看到那个代言人的时候，不自觉松了口气，原本我还以为代言人就是宋锦瑜，然而两个人只是长得有些像而已。

广告位离那家内衣专卖店很近，我在门口站了站，店里的售货员走出来想要跟我打招呼，我对她笑着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没有走进去。

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走出商场的时候，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十分，这个时候姚继来应该已经把姚胜男接走了吧。

心里有些莫名的怅惘，我没有打车，拎着买的东西沿街慢慢走了起来。

如果姚胜男是跟她爸爸一起生活长大的话，她的生活轨迹应该会跟上一世不一样了吧？

不得不承认，小姚胜男还是挺可爱的，她的长相随宋锦瑜，但是嘴巴的线条和姚继来一样，不高兴的时候，唇弓拉成一条直线。除此之外，她的小手小腿都挺长，以后会越来越长，看来也是随了她爸爸。

不过宋锦瑜可不像个好妈妈，要不然姚胜男这么小，哪儿来的这么多心眼？

我停下脚步，望向橱窗里的倒影，不禁有些愣神。

我不是宋锦瑜，不是姚胜男的妈妈。

我是……

「嗡嗡——！」一阵震动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原来是包里的手机震动。

「喂？怎么了？」我接起电话直接问道。

「你人在哪儿？为什么不来接孩子放学？」李清晏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

「我……在外面，有事。」

「什么事？」对方不依不饶，电话那头隐约有小孩儿的哭声。

「发生什么了？」我忙问。

「有个陌生的男人要接姚胜男走。」

「那是她爸爸，你见过的呀。」

「不是！你赶紧过来吧。」

说罢，他不等我说出或许是那个男秘书就挂断了电话。

顾不上别的，我赶紧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完地址就给姚继来打电话，但姚继来那边关机了。

一种恐慌没来由地冲上我的脑门，我几乎是冲司机喊了一句「师傅再开快点！」

赶到幼儿园门口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一身休闲装的李清晏抱着姚胜男，李意合站在一旁拉着李清晏的衣角，旁边还有一个黑色西装男和姚胜男的老师。

我打开车门三两步冲了过去，还没靠近就听见姚胜男的哭声：

「我要妈妈……」

鼻头没来由地一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差点掉下泪来，自己还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也太圣母了吧！

可双手还是不受控制地伸向埋头在李清晏颈窝里哭个不停的姚胜男。

姚胜男的小身板一哆嗦，显然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我，短暂地抽了抽鼻子，然后哭得更大声，张开手扑到了我怀里。

「宋小姐，姚总叫我带小姐去公司。」今天在公司见过的那个男秘书走上来跟我解释，「姚总有事走不开。」

姚胜男哭得我心烦意乱，我不停地轻拍她的背，还要尽力撑着自己的脖子以防被她两条小胳膊勒死。

男秘书有些为难地看着我，生怕自己不能回去复命。

李清晏和李意合也静静地看着我，似乎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远处，一个身形眼熟的女人领着小孩儿，时不时向我们的方向张望一眼。

我将姚胜男在怀里向上掂了一下，把她的重量挪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摸出那张轻飘飘的纸条：

「把这个拿回去，告诉姚继来，我要孩子的抚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