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盐选会员精选文章我第一次陪男友回家，他妈就让照顾他瘫痪的爷爷。
她不让我上桌吃饭，要拿我养了十一年的猫炖汤，还说我缠着她儿子是为了分她家的房子。
她家就要拆迁了，所以她觉得她高人一等。
可她不知道，负责拆迁的人，是我爸。
1
我和陈桥生恋爱的第三年，陈桥生的爷爷生病了。
他说爷爷病的很重，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看他的女朋友。
我带着猫随他一起回老家，下高速后又开了三个小时，才到了他家所在小区。
陈桥生下车的时候，不满的看了眼我怀里的煤球。
煤球是只老猫，我养了十一年了，相当于人类的六十岁。
我实在不放心丢他在家里，才不顾陈桥生的反对，带着一起过来。
陈桥生家是顶楼，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中年男女围在一起吵得脸红脖子粗。
「这房子的装修是我铺砖美缝亲手做的，凭啥不归我！」
「大哥，你这意思是当初我家没出钱？」
「行了行了，老爷子人还没走呢，这事儿你们几个说了能算？」
一个倒三角吊梢眼的的女人说完，看向了我们这边。
「哟，桥生回来啦，这么些个孙子里，还是我儿子最有孝心，老爷子可都看在眼里！快去看看你爷爷！」
说完，她又瞥了我一眼：「这是那个……那个谁？」
陈桥生小声提醒：「唐小沫。」
女人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遍，脸拉下去，指着我：「正好，老爷子该翻身擦洗身体了，不然会长褥疮。反正早晚你要嫁过来，就你去做吧。」
我本来还在想着怎么示好，听到这话，瞬间愣住了。
「阿姨，您……说什么？」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哪里有第一次见面，就让准儿媳去帮老人擦洗身体的说法？
陈桥生他妈冷笑，也不看我，转头对着陈桥生阴阳怪气：
「也没听你说，找了个聋子当女朋友啊？」
我心里有些冒火，但第一次见面，不好发作，只能求助地看向陈桥生。
他低着头，没替我辩解，只是扯了扯我的手：「我们先去看看爷爷。」
房间里躺着个老人，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大块大块褐色的老年斑，眼窝深陷，像个骷髅架子。
抱着猫见老人似乎不太好，我把煤球放在一张凳子上，它最近总是畏寒，蜷缩成一团。
「爷爷，我回来了。」陈桥生走到床边，想牵牵老人的手，但被褥里一股臭味让他后退了一步。
老人的眼皮微微睁开一条缝来，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话。
「是我啊，陈桥生，您孙子。」他的脸上作出哀恸的神情，握住我的手，「这是您孙媳妇，您知道吗，我们快要结婚了。」
老人浑浊的眼球转了转，落在我的身上，右手微微向着陈桥生探了探。
陈桥生的手动了动，到底是没去握，反而一把将我的手攥住，塞在了老人的手里。
「你陪爷爷说会儿话。」他说完，便捂着鼻子出了房间。
老年人病居的房间都会有股味道，按理说我不该嫌弃。
但陌生感还是让我狠狠打了个寒战，一把松开了老人的手。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的恐惧，煤球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步履蹒跚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扒拉着我的裤脚。
我弯腰将煤球抱进怀里，再转过头时，一对瞪得极大极圆的眼睛，近得几乎贴到了我脸上。
我吓得一声尖叫。
原来是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他仰着脖子，探着脑袋，贴在我身前，正直勾勾地盯着我怀里的猫。
2
外面的人听见声音，一股脑涌进了房间。
「老头子走了吗？！」不知道谁在喊。
一进屋，所有人都皱起眉，不明所以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回光返照这是？」有人嘀咕。
陈桥生妈妈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我，冲到老人面前嚎了起来：「哎哟我的亲爹哟，你要有什么心愿没了就跟我说……」
老人又缓缓躺了下去，只是头歪着，眼睛仍旧直愣愣地盯着我这边。
「你刚才鬼叫什么！」陈桥生妈妈嚎够了，猛的转过头来质问我。
我求助地看向陈桥生，他只是沉默。
「爷爷他，可能是不舒服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屋里的人渐渐散去，陈桥生妈妈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站起身。
「那你不会给他换裤子，擦屁股？」陈桥生妈妈撇嘴，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不会想着，来这儿啥事不干等我伺候你吧？」
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见我站着不动，更加不满：「咋了，你不是农村里出来的？还嫌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藏的那点花花心思！」
农村？
我整个人都有点懵，好像之前经常跟陈桥生说起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的事儿，所以被她听说了才这么想？
可就算是农村的又怎么样？我应该第一次登门就帮他们干活吗？
什么叫我藏的花花心思？
陈桥生妈妈垮着脸，还要再说，突然听到老人又传来一阵低语。
她凑过去听了阵，幽幽转过头，语气放缓了几分：「算了，先吃饭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发现她的视线总是时不时落在煤球身上。
3
陈桥生家没有餐厅，所有人都挤在客厅吃饭。
除了我。
他妈妈从冰箱里端出一盘青菜豆腐，随便热了热，倒在米饭里端给我。
她带我去厨房的橱柜上吃。
她问我：「唐小沫，你这猫看着年纪不小了吧？」
「十一岁，我养十一年了。」
我看着夹在米饭碗里的青菜豆腐，心里有些不舒服，没动筷子。
「你这猫送我吧。」她操着长辈的语气，指了指一边我带来的见面礼：「那些东西我也看不上，你自己拎回去，这猫给我就行。」
「煤球陪了我好多年了，而且年纪也大了，您要喜欢猫的话，我去给你买……」
「要的就是老猫。」我话未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她啃下一块鸡爪，从嘴里吐出一堆嚼地稀碎的骨头，伸手丢在煤球身上。
煤球厌恶地摆了摆身子，蹒跚着跳到我腿上。
「这畜生嘴还挺贱。」她抹了把嘴角的肉末，抬眼看向我，「这种老黑猫的肉对肺好，给我炖锅汤吧。」
我几乎怀疑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她眼中露出不悦：「我说你这猫送我，给老爷子吃了能治病，听懂没？」
我抱着煤球猛地站起身，念着她到底是陈桥生的妈妈，强忍着没骂人：「阿姨，别开这种玩笑，我就当没听到。」
她在想什么？煤球陪了我十一年，陈桥生才几年？
说得矫情点我一直把煤球当儿子养，一想到他年纪大了，总有一天要离开我就难过的不行，现在却跑过来跟我说让我把他送去炖汤吃？
她也变了脸色，蹭的一下站起身，压着嗓子说：
「谁跟你开玩笑了？咋了？一只猫就舍不得了？行，我不白要！」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扔我脸上：「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一张？」
我气的浑身发抖，也不再理她，转身走向餐桌，拍了拍陈桥生的肩膀。
他正在跟男人们喝酒，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想回家了。」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下意识说：「这儿我呆不习惯。」
这句话一出来，满桌的男人都变了脸色。
陈桥生大伯冷笑了声：「桥生，你这对象好像瞧不起咱家啊？」
「过来。」
陈桥生沉着脸把我拉到一边，脸上是我未曾见过的冰冷神情。
「你想做什么？摆明着要让我在亲戚面前下不来台是么？」
我知道他自尊心强，好面子，但是在一起以来，还没有见过他对我发过这样的火。
我转过头，看到那桌男人都在看戏似的看着这边。
我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
他点着根烟，看了眼屋外：「要走随你。」
天已经快要黑了，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此时他妈又靠了过来，冲桌上的人说：「小俩口子闹别扭呢。」
然后就把我和陈桥生拉到厨房里。
「真以为谁稀罕你这猫啊？」她伸出根指头点在煤球的额头上，煤球像是察觉到危险，又往我的怀里钻了钻。
「老爷子那么大年纪，眼看着没几天好活了，你就不能尽尽孝心？」
「就你这样，还想着嫁到我们家？」
我后退一步，与她拉开距离：「那就不嫁了。」
这种地方已经开始让我恶心了。
而平日在外面温良体贴的陈桥生，一回到这里，也完全换了副面孔一般。
陈桥生妈妈嗤笑了声：「你舍得？」
我皱眉，不理解她又在说什么。
「你缠着我家桥生，不就是图这房子拆迁，分配房子嘛！」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问题是，拆迁这片的开发商是我爸啊。
4
我和陈桥生是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
他性子要强，从大一开始就积极参与各种社团活动，一直做到了学生会主席，踏实肯干，学校里名声不错。
在一起后，他对我很不错，谦逊温和，只是可能因为他家庭不好吧，似乎骨子里带着自卑，每当碰见出手阔绰的同学，我都能看见他眼里的不自在。
有次在外面吃饭，花的钱多了些，我就偷偷买了单。
结果那一整天他都阴沉着脸，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是他的自尊心受挫了。
可能是我没怎么谈过恋爱吧，只想着体谅他，况且他对我一直也确实挺好，所以之后再一起出去玩，就把钱都交给他保管，由他去买单。
因此我也没有告诉过他我家里的情况，只说是小地方的普通家庭，不想给他太大压力。
他时常对我说，他一定会挣到大钱，风风光光的娶我。
毕业后，我瞒着他让家里给他找了份公司会计的工作，一直到今天坐上了财务总监，可以说是全靠我暗中的帮持。
后来家里要开发一片度假区，选址在两处没定下来，我打听到他家就在其中一处，就求着我爸定在了他家的村子。
但直到今天，我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5
「小沫，一只猫而已。」
陈桥生目光灼灼，眼中带着几分狂热：「我跟你说过吧，我家要拆迁，光是房子我爷爷就能分四套。」
「大伯二伯加上我家一人一套，多出来的那一套不就是看爷爷偏心谁更多点？」
「他想吃你这猫，你就给他呗，我回头给你买十只行不行？」
「一套房啊！那可是一套房！小沫，你可别再这种时候犯糊涂！」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带着血丝，像赌桌上的赌徒，完全不见了平日的温柔稳重。
「陈桥生，你别告诉我你也信这种迷信玩意儿！」我气得发抖，指着他鼻子问，「你这四年大学是上到狗身上去了吗？！」
可能是我平日对他百依百顺惯了，听到我这话，他瞬间愣住了。
「瞧瞧，瞧瞧！这就是你找的对象？」陈桥生他妈在旁边嗤笑，「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骂你是狗了，还大学生，有点文化没有？泥窝钻出来的狗说不来人话！」
我们这边吵的声音大了，他大伯二伯也给吸引了过来，靠在门框上看笑话。
「桥生，你这找的老婆可真厉害啊！」
「你刚还说她啥都听你的被你治的服服帖帖？哈哈哈我看你才是怕老婆的软蛋吧？」
「咱老陈家还没见过你这种废物玩意儿……」
大概是争夺那套房子出来的火气，他大伯二伯嘴里的话说的越来越难听。
虽然我已经有了跟陈桥生分手的打算，但毕竟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还是摆在这儿，听到他被这样说，我还是替他恼火，想为他说几句话。
「你们能不能闭……」
「啪！」
一个清亮的耳光打在了我的脸上。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陈桥生阴沉着脸，脸上扭曲的像一只恶鬼。
他被别人践踏了尊严，却把怒气撒在了我的身上。
6
我抱着煤球，一个人坐在车上。
脸上的妆已经被哭花了，但是陈桥生一家没有出来看我一眼。
三年的时间，他就像一个无与伦比的演员一般，将他的真面目隐藏的太好，直到今天才终于暴露出来。
车窗外漆黑一片，只有煤球伸出舌头，轻轻舔着我安慰。
这种事情太过于丢人，我甚至不敢告诉亲朋好友，只能让闺蜜明天天一亮就来接我。
哭的累了，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度过这一晚的时候，车窗被人敲了敲。
陈桥生拿着瓶水，脸上带着愧疚的表情。
「有事？」我胡乱抹了抹眼睛。
「刚才是我不对……都是家里人，你那样让我多下不来台？」
我不想理他，只觉得这是个陌生人。
「我明天送你回去吧。」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把水放下，转身回了屋内。
哭得太久，嗓子都哑了，疼的冒火，我打开瓶盖喝了一口。
不知道为什么，喝完之后，一股巨大的困意袭来，我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听见煤球担心的「喵呜」声。
7
我是被一群人的争吵声，和煤球凄厉的惨叫声吵醒的。
头重脚轻，整个脑袋就像灌了铅一般抬不起来。
怀里的煤球不知道去了哪里。
「煤球？」
我爬下车，跌跌撞撞地奔向房子。
卧室被人锁死了。
门内传来人群的争吵声，追赶声。
还有煤球筋疲力尽的哀鸣声。
我紧紧的趴在门玻璃，透过窗口向里面看去。
陈桥生和另外几个人围成一圈，面露狂热的盯着床上的挂式空调。
煤球前爪扒住空调边缘，在竭力地蹬着后腿向上爬。
可是煤球太老了，他早没有了攀爬的力气，只能原地扑腾，再也上不去分毫。
八只手如同深海的怪物一般在他的身下挥舞。
「煤球！」
我狠狠地拍着门，嘶吼着它的名字。
煤球听到了我的声音，回过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轻轻「喵」了一声。
像是作最后的道别。
紧接着，他爪子松开，落在了下面的怪物之中。
陈桥生抓住了煤球的尾巴，他刚要拎起来，就又有手攥住了脚，头。
他们开始叫骂，撕扯。
煤球的毛发被扯的漫天飘扬。
「求求你们放了煤球！求求你们！」我疯狂地拍着门，无助的哀求着他们，「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好不好……只要你们放了煤球……求求了……」
我看见陈桥生猛地拽起煤球。
然后狠狠摔向了地面。
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昏了过去。
8
浑浑噩噩中，我仿佛看见了煤球趴在我的身上。
他说，主人，再见了。
我想要去抱住他，可我却连手都抬不起来。
煤球的脸开始变得四分五裂，无数的鲜血从他的头顶滑落下来。
煤球的爪子收紧，仿佛遭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
在我的肚子上狠狠划下一道伤口。
我猛地惊醒过来。
一只粗糙肮脏的手伸进了我的衣服里，顺着肚子向上摸索。
陈桥生的大伯。
我尖叫一声，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后退到了床角。
「装什么清高？」陈桥生大伯撇了撇嘴，「不是老子把你弄进屋，你到现在还睡门口呢！」
他咧嘴笑了笑，爬上床：「小婊子，陈桥生说你床上厉害着，让我也试试？」
恐惧瞬间弥漫到我的全身，只能下意识的嘶喊：「滚啊！他根本没碰过我！」
陈桥生突然冲了进来。
他大伯挠了挠头，讪讪地从床上爬下去。
「你在干什么？」陈桥生冷冷的看着他。
「干啥？干你没干过的事儿！」他大伯朝地上啐了口浓痰，「废物玩意儿，嘴上吹得挺欢，搞半天连人家床都没上啊？」
陈桥生的脸很快红成了猪肝色。
「煤球……你把煤球怎么了……」我只是麻木的重复问着。
陈桥生他妈端着碗汤走了进来，吸溜了一口，将碗递向陈桥生。
「这可是好东西，大补，儿子你赶紧尝尝，不然都要给那老东西喝完了。」
我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妈，你先出去，我跟她说些话。」
陈桥生关上门，屋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小沫……」他重新换上那副温和的脸，坐在床边。
我像是见了怪物般猛地拉开距离。
他眯了眯眼，仍旧将语气放的很轻。
「不过是一只猫罢了，以后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我死死的瞪着他。
「爷爷刚才已经松口了，说多出来的那套房子，送给我们当婚房。」
他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一只猫换一套房，不好吗？」
我又想呕吐了。
陈桥生深吸了口气：「不过爷爷也说了，想要房子，得在他临走前看见孙子。」
我心头一震，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他这次回家一定要我跟着一起的原因。
「这样，只要你有了孩子，那套房我也写上你的名字，咱们一人一半好不好？」
他说着，手却放在了我的脸上。
我狠狠咬了过去。
他瞬间吃痛，又是一巴掌将我甩开，脸上终于维持不住那副虚伪作呕的表情。
「唐小沫，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
「一个农村土包子，装什么清高啊？他妈的真以为老子有多喜欢你？要不是看你长得还行，老子早把你甩了！」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用力一摔，玻璃在地上碎了，我抓起一片碎玻璃，狠狠扎到了他的胳膊。
他捂着胳膊，后退几步，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紧接着，他就爆发出了更为强烈的怒火，再次向我冲了过来。
我将碎玻璃抵在了动脉上。
「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门被撞开，陈桥生他妈也冲了进来。
「儿子，别搞出人命……」
我一步步退出房间。
客厅的正中，一滩血迹触目惊心。
「陈桥生，我会让你不得好死！」
我撕心裂肺的吼出最后一句，转身冲进了漆黑的楼道。
暴雨夹杂着雷鸣在楼道中回响。
9
我想要他死。
可是，他只是杀死了一只猫。
虽然对我来说，煤球如同我的亲人，但就仅凭这点，又能对他作出什么处罚呢？
强奸？可是在他家里，我提供不出任何证据。
夜路漫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
一道灯光从转角向我缓缓驶来。
是陈桥生的车。
一股比雨水更甚的凉意爬上背脊，我闪身躲进了附近的绿化带中。
或许是雨夜的缘故，他的车开的极慢，最终在我藏身处缓缓停下。
「小沫，我刚才喝了点酒，我……」
他的车没有熄火，走下来，看着我藏身的地方轻声说着。
「是我被钱冲昏了头脑，但你知道吗，我真的是穷怕了，我……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
「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你就开车回去吧，往前再开三公里左转，就能看见主干道……」
「小沫，对不起……」
他说完，便转过身，默默离开了。
我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才敢从灌木丛里钻出来，进了车内。
突然进入了封闭干燥的空间，我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
我低着头哭了很久，才重新启动车辆，向前开去。
或许是噩梦中唯一的一点温暖，让我对他的恨意也消磨了些许。
回去后，报警，然后让我爸取消对他们村的拆迁，这样的惩罚，对于爱钱如命的他来说或许已经足够了吧。
我如此胡思乱想着，只打算快些离开这个让我噩梦缠身的地方，脚下油门多踩了几分。
前方交通灯忽然变红。
我赶紧踩了刹车，可是车速丝毫没有降下来。
再踩，毫无用处。
一辆大货车在我前方横插过来。
车闸失灵，我只好转弯躲避，可是泥泞的路面湿滑，车子瞬间失去了控制，向着货车猛撞了过去。
一阵剧烈撞击中，安全气囊弹出，车子原地翻滚。
天旋地转的碰撞中，我猛地想起——
陈桥生最开始的专业是汽车工程。
10
「医生，小沫她怎么样了？」
昏迷中，我隐约听见陈桥生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与惶恐。
我没有睁开眼睛。
医生说：「暂时摆脱了生命危险，身体只受了皮外伤，但大脑受到重创，有很大可能醒不过来了。」
他颤抖着嗓子开始啜泣：「都怪我，我就应该拦住她的，可她嫌弃我家穷，说什么也不愿意过夜……」
医生叹了口气：「雨夜路滑，又是山路，车辆失控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听见医生的脚步逐渐变远。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陈桥生凑在我的耳边，轻声笑道：「唐小沫，你命可真大啊。」
他的手伸进被子中，顺着我的手臂缓缓向上滑动，像条冰冷的蛇。
「怎么不反抗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骂的样子呢。」
就在他将手伸进我衣服里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他迅速抽回了手：「唐总？」
我听见了唐嫣温和的声音。
「小沫怎么了？」
「小沫？您认识我女朋友？」陈桥生的声音悲痛的又说道：「都怪我，我就应该拦住她的，可她嫌弃我家穷，说什么也不愿意过夜……」
「不是哦。」我打断了他。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我缓缓睁开双眼。
「是你们逼我走的。」
11
唐嫣越过陈桥生，径直走到了我的身边。
「早告诉你不要扶贫。怎么就是不听？」
陈桥生错愕的看着我。
我苦笑了一下：「我以为他会不一样。」
「唐总……你们……」
唐嫣回头瞥了他一眼：「介绍一下。小沫是唐董的千金。也是我们总公司的董事。」
我看见陈桥生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张着嘴惊讶的看着我，喉结反复滑动，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我对唐嫣说：「下午给分公司打个电话吧。度假村的拆迁合同签好了吗？我认为那个提案不够稳妥，应该交回董事会重新探讨。」
陈桥生的嘴唇颤了颤，口齿不清：「你……你……」
「是啊，是我。」我说：「不然你以为，你家那种毫无自然奇观的小山村，为什么会被选中开发度假村？当然是因为我啊，董事长的独生女唐小沫。」
陈桥生愣了好半响，忽然暴怒道：「唐小沫，你骗我！你考验我！你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对你的一往情深？」
我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他：「陈桥生。我从未骗过你，我也从未隐藏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你看看我的衣服，看看我的包，哪个不是大牌？我只是不喜欢把 LOGO 亮出来而已。是你自己不识货。」
他疯了一样冲过来翻我的东西。
唐嫣伸手想拦住他，被我制止了。
陈桥生抓着我香奈儿的包包，崩溃的问：「你用香奈儿装烤地瓜？你背着香奈儿和我租地下室？」
我笑了：「不然呢？香奈儿怎么了？和路易威登有区别吗？不都就是个包吗？」
他崩溃的跪在我的病床前。
我问：「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爱过！」他不假思索的说。
我说：「好。那你证明给我看。」
唐嫣似乎想说什么，但我用眼神制止了她。
我对陈桥生说：「你知道为什么，你妈妈那么对我的时候，我都忍了吗？」
「她把我当奴隶使唤，第一次上门就让我伺候你瘫痪的爷爷。」
「她不让我上桌吃饭。」
「她还用钱侮辱我，杀死了我的煤球。」
陈桥生崩溃的望着我，哭的眼睛都红了。
我说：「因为我爱你啊。在你让我出车祸之前，我都觉得只要你追出来哄我，我就原谅你。陈桥生，我真的很爱你。我和你在一起了那么多年。我陪你住地下室，给你洗衣做饭，我真的好爱你啊。就算是现在，我都舍不得恨你。」
唐嫣白皙的脸庞涨的通红，她被我这番恋爱脑的发言气得快要疯掉了。
但我画风一转：「可是你为什么要在车上做手脚呢？你就那么想杀了我吗？」
陈桥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刻说:「对不起，小沫，真的对不起。我是被他们说糊涂了，我真的……对不起，他们都说，如果你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小沫，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只是想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我哀怨的凝望着他：「真的吗？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他愣了下，举起手说：「我陈桥生对天发誓。」
「不要。」我打断他：「我怕你做不到。我不想你有什么闪失。」
他眼中重新燃烧起希望的光：「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对不起，小沫，之前是我不好。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我含着眼泪看着他：「你愿意嫁给我吗？做我爸爸的上门女婿。我家只有我一个女儿，我不能嫁出去的。」
12
陈桥生回去了。
他说他要考虑一下。
我没有逼他立刻给我答案。
他是独生子，他家那么封建，他的父母不会同意他入赘的。
但是，为了钱，他们一定会做出让步。
唐嫣问我：「你真要和他结婚？」
我苦笑：「我是天真，又不是傻。」
「那你为什么要给他机会纠缠你？」
我想起我的煤球。
他跟了个十一年。
陈桥生才跟我处了几年？
我说：「我要给煤球报仇。」
开发项目如常进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嫣亲自和项目经理一起去实地考察。
与此同时，我接到了陈桥生的电话。
他说，他的父母已经同意他入赘，但有一个条件，孩子要跟他的姓。
我答应了。
他欣喜若狂。
我还告诉他，项目进展非常顺利，唐嫣带去了五百万拆迁定金。
当天晚上，唐嫣发回了考察视频。
视频上，居民们夹道欢迎，旌旗彩带飞舞，陈桥生和他的父母，众星捧月的站在最中间。
唐嫣亲自当众将定金交到了陈桥生手上，讨好的说：「这里是五百万拆迁定金。以后唐董那边，还要麻烦你和小沫多美言几句。」
陈桥生和他的父母非常高兴。
他们高兴的快要飘到天上去了。
「带他们去应酬吧。」我吩咐道：「唐董的女婿，怎么能不懂应酬呢？」
第二天，唐嫣带着陈桥生和他的父母飞到了澳门。
陈桥生的朋友圈飞速更新，他虚荣又兴奋的和大家分享着暴富的快乐。
「他的父母有和亲戚邻居炫耀吗？」我在电话里问唐嫣。
唐嫣早就给这老两口安排好了菲佣。
她说，据菲佣汇报，他们全天都在忙着和亲戚朋友炫耀。
炫耀啊。
那就好。
我很满意。
在所有人都知道陈桥生搞定了董事长的女儿，并且已经过上纸醉金迷的神仙生活后，我强撑着外伤未愈的身体，和陈桥生一起参加了一场聚会。
13
参加聚会的都是我的朋友。
除了陈桥生。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打牌，大家一起去另一个房间，坐上了赌桌。
陈桥生第一次接触，不太敢玩儿。
我说：「先玩儿筹码吧，让他练练手。」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不到十分钟，陈桥生就赢了七十多个筹码。
他问：「如果正常玩儿钱，七十个筹码是多少？」
我说：「一个筹码一百万。」
「一百万？」陈桥生愣了愣。
我的朋友们起哄：「是啊，幸亏你怂。」
「要是玩儿钱，我们可亏惨咯。」
他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这不是刚玩儿，想学习一下吗？我已经学会了，现在开始，我们玩儿钱的吧。」
他很快赢了两千五百万。
唐嫣坐不住了。
「不玩了不玩了，钱都被桥生赢走了。」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起来。
陈桥生正在兴头上，其他人却散了。
他有些沮丧，但拿着已经到手的筹码，整体还算满足。
他亲自去兑换筹码，钱款到账了，他兴奋的拉着我的手：「小沫，有钱人挣钱原来这么容易啊？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我抱着他的手臂，笑眯眯道：「我老公这么容易满足呀？怎么办？真正的大礼还没给你看呢。」
14
「还有……别的？」陈桥生显然惊呆了。
我笑了笑：「既然你已经这么满足了，那就不给你看那个了。」
「别啊，宝贝，别。」
我目光微暗：「这可是你求我的哦。」
「是啊，我求你，求你了宝贝，带我去看看。真正的大礼到底是什么？」
我将他带到车边：「上来吧。我带你去看。」
他在副驾驶坐好，没有系安全带。
我启动了车子。
越来越偏，越来越远。
陈桥生显然有点慌了。
「宝贝，这是去哪里？」
我笑着说：「去看礼物啊。」
「这荒山野岭的能有什么好？」陈桥生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宝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煤球他……我给你买只新猫吧。」
我没有回答和煤球有关的问题。
煤球只是一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流浪猫。
我捡到他的时候，他被丢在垃圾桶里，满身是泥。
煤球本身并不值钱。
值钱的是我和煤球相依相伴的那十一年。
我温柔的安慰陈桥生：「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杀了你不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知道的，我很爱你。」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块荒地上。
我率先下车，陈桥生犹豫着跟上。
我指了指地面：「桥生，你看见了什么？」
陈桥生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眼，还是没有头绪：「就……一片荒地啊。」
我俏皮道：「不对，是满地的钱！」
他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三天后，这片地会很值钱。」
他有些狐疑的望着我：「比两千五百万更值钱？」
「当然啊。」我伸出一根手指：「至少值这些。」
「一个亿？」
陈桥生的脸瞬间胀红。
「一百亿。」
陈桥生兴奋得都快把眼睛瞪出来了。
我凑过去，附在他耳边：「我昨天才拿到城规图，这一片儿，会被划下来做商业区。」
他兴奋的看着我：「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提前收购这块地，只是我不能自己买。」
「为什么？」陈桥生一听到钱，双手兴奋地开始颤抖。
「因为这块地本来是我爸要买的。这要被我爸查到了，不就等于我拿他的钱抢他的地？」
陈桥生明白了过来：「所以？」
「所以我把消息给你，你来买下这块地。反正我们也是要结婚的，钱在谁手里都一样，对嘛？」
陈桥生在原地晃了晃，或许还想客气两句，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最后点了点头。
「那你往这里汇款吧，合同我已经搞定了。」我递给他一个账号：「一共三千万。」
「三千万？」他愣住了。
我故意疑惑的问：「你不会拿不出来吧？不是刚赢了两千五百万？你不会连五百万都没有吧？」
他的表情变得十分难堪。
片刻之后，他对我说：「有的。稍等片刻。」
「没关系。」我笑了笑：「我不是有那么多朋友在嘛，随便找个人入股就好了呀。」
「我说了我有！」陈桥生变得有点着急，然后，他立刻拿起手机，给他的父母打电话：「妈，立刻去一趟银行，把拆迁款的定金汇给我。」
很快，他就按照合同汇了三千万过去。
15
三千万汇过去了。
汇给了我的公司。
土地使用权限也按照正规流程转给了陈桥生。
大部分都和我承诺的一样，只有一件事：
这片土地，真的是荒地。
根本没有任何开发规划。
聚会结束后，我和陈桥生一家一起回到了他家小区。
很快，唐嫣带着一队保镖去小区当众宣布取消拆迁计划。
民怨沸腾。
唐嫣说：「请大家放心，虽然拆迁取消了。但五百万定金无需退还。那些钱，都给你们。」
村民们嚷着让陈桥生出面。
他被众人推到我的面前。
他很轻松的说：「宝贝，别闹了。大家都等着拆迁换大房子呢。」
我说：「别闹，我们不熟。」
他脸上轻松的神情凝滞了。
人高马大的保镖们将我们围在中间。
我说：「快把定金分给大家吧，你该不会想独吞吧？」
他倒是不傻，立刻反应了过来。
「那三千万买的地……」
「已经给你了啊。」
「是不是根本不会被造成商业区？」
我没有回答。
但他显然从我眼中找到了答案。
他怒吼着向我冲来，被保镖一把推开。
我回到车里，拿扬声喇叭告诉大家：「房子肯定不拆迁了，定金在陈桥生家，你们看着我给的。去找他分吧。」
居民们纷纷围过去要钱。
他怎么可能有钱呢？
他拿那些钱凑钱买地了啊。
从我手里，买了一块儿根本没用的荒地。
我在陈桥生愤怒的嘶吼声中，在保镖们的护卫下驾车离开了小区。
16
钱没了。
愤怒的居民将陈桥生的妈妈被砍成了重伤。
陈桥生的大伯最激动，他因为故意伤人被送进了警局。
混乱中，陈桥生行将就木的爷爷不知何时一命呜呼。
这一切都是在陈桥生的亲眼目睹下发生的。
他家的房子被砸得不成样子，二伯两条腿被人打断了，像条狗似的跪在地上，不停地向众人磕头。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也被打成了偏瘫。
他疯狂的给我打电话，但我再没接过。
他入院后，我们按照规定拆迁了整片小区。
我亲自把拆迁款送到医院，此刻他浑身上下能动的只剩下头了。
他咬牙切齿的问我：「为什么后面又拆了？」
我笑了：「我爸是开发商，又不是规划局。拆不拆的，轮得到我们决定么？」
他无能狂怒，崩溃大叫。
第三天，医院打电话给我，说他死了，是自杀，让我去帮他收尸。
我说：「死的好，我跟他不熟。没人管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