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七年，我来带你回家

深冬寒风瑟瑟，外面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雪粒子，窸窸窣窣，一阵寒风卷地，百草吹折。

顾倾城洗完澡，泡了杯牛奶，一口一口微抿着，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的，在温暖的房间里也不觉得冷。

「大小姐，我们已经把顾清纯的所作所为报告给老爷了。」

福叔看着眼前的小姐，觉得她成长了很多，眼睛里多了很多复杂的东西，有智慧有谋略也有烦恼，欣慰间居然觉得有些恍惚和心疼。

事实上，无论大小姐是骄傲或者平庸，他们都愿意为了她付出所有。

可是总有一天，他们会老去，会死亡，会成为一抔黄土，化作一缕烟。

否则他真的希望大小姐永永远远快乐和单纯。

只是，他们终究不能保护她一辈子。

「就按照我说的，把顾清纯赶出顾氏，把二伯受贿的证据交给爷爷。至于陆清纯和许韩落，受理属于许韩落的所有股份，继续派人跟着陆清纯。」

顾倾城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声音没有多大的起伏，不疾不徐地交代着。

「只要一有异动，就可以立即起诉。」

她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属于许韩落的所有股份，虽然有一丝心软在里面，但是更多的是双赢。

只是，善良也是有限度的，如果陆清纯再作妖，证据齐全收拾她也不迟。

「好的，大小姐。」

福叔离开后，顾倾城走到阳台，想要吹吹风放空脑子，看着远处的街灯发呆。

她在想，在想霍七年。

这段时间，无论是收集证据还是利用人脉，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就这样不出意外地吹到她面前。

不是霍七年出力，她打死不信。

「霍七年，我想你。」

顾倾城喃喃自语，沉浸在悲伤中，突然听到一声熟悉又喑哑的声音。

「倾城……」

她刹那惊在原地，看向不远处街灯下，他立在那里，脸一半掩于暗夜，一半被暖光映照，恍惚间好看到让顾倾城想起大唐风月照耀剑霜，又是绝世明媚又是举世孤冷。

雪粒子在光下洋洋洒洒，像是偏爱他一样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黑衣染上了白，带上了光。

她忽然想起，每次都是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无论多远他都会赶来，披星戴月又风尘仆仆。

霍七年看着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从血腥里回来值得，差点死在 M 国只为了见她一面挺下来了值得，为了她逼自己快点强大值得。

她在高处看着他，眼里都是他，这让他浑身都突然燥热起来，他想起尤里说过的话，登顶居高临下是为了让人臣服。

曾经霍七年也如此以为，不知道何时，他遇到一个人，从此他献出灵魂典当时间，一刻不停从血光中穿梭，不过为她一人而已。

他只想，主宰所有，再带着所有臣服于她。

顾倾城赶到楼下，走近，就看到了这样的霍七年，他低垂着眉眼，脸上还带着血迹，在雪色般冷调的皮肤上带着惊艳般的反差感，她心里没由来地泛起一阵酸涩和心疼。

「霍七年，疼不疼……」

看见眼前女孩子眼里流露出的关心和……疼惜，霍七年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心里又甜又酸。他低垂眼眸，甚至不能反应过来，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手足无措起来。

「倾城，我要……抱。」

霍七年的嗓音低沉喑哑，他整个人靠近顾倾城，又怕身子太重压着她，突然他很想软软地靠着她，就赖着她。他太累了，只有她的怀里才有温暖。

「抱……」

顾倾城握住他的手抱住他，感受他的温度。他明明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让人害怕胆战，却在她这里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奶声奶气地说着要抱。

此时此刻，雪下得更大了，洒落在他们身上，似乎像是一起白头，周身一片孤寂，唯有彼此，也只需彼此。

屋内仿真壁炉里的火烧得呼呼作响，跳跃着明亮暖色的光，顾倾城窝在壁炉旁的羊毛毯上，看着眼前的男孩子。

他换了身家居服，她才看清他的身上有多少伤口。霍七年浓密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阴影，看不清眼底神色，他一点也不疼，但是看着她疼，心里就跟着疼了起来。

能让她疼他，真好。

就算再多伤口都值得。

顾倾城拿起消毒酒精一点一点给他消毒，明媚勾人的眉眼此刻只有根根情丝化作无尽温柔，像是青鸟尾翼划过碧波湖面，连带得艳丽的夕阳也隽永了起来。

霍七年一定经历了很多，那些后来书中一笔带过的权力和高度，其实是他用命和无尽的孤独换来的。

她看着此刻因为虚弱越发勾人的霍七年，吻了上去，舌头缠绕着舌头，十指相扣，用身体行动倾诉入骨相思。

顾倾城一边亲吻一边眼眶微红，那个在面对蟒蛇也没有哭的小姑娘，在承受商业压力和众人诋毁也没有哭的小姑娘，他的小姑娘，在看到他满身伤痕的时候哭了。

「倾城，我不疼。」

霍七年，一下一下地亲着她，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背安抚她，小心翼翼又用情至极。

他还记得，曾经顾倾城无意间说过一句话，初雪要见喜欢的人。

他想，他得回来，从 M 国处理掉大部分事务，却被偷袭，顺带将计就计设计了一出戏。

虽然受了点伤，可是他知道今天要下雪，就从医院里跑了出来，他想来看看她，即使就是远远的一眼。

他的喜欢如此执着又病态，他克制着一切发疯的可能，怕伤着她。

但是，在见到她那刻，尘埃落定，心里出奇的平静和温暖。

「倾城，下雪了，是初雪。」

霍七年抚摸着哭累了在他身旁睡着的顾倾城，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依偎着壁炉，看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他如画般惊艳的眉眼泛出淡淡的笑意。

霍七年不知道，其实在这一刻，他就感受到了，他一直没有感受到的幸福，他一直不知道为何物的幸福。

只是他不知道，这就是幸福。

深夜寒冬大风呼呼作响，寂静夜里，外面冷得出奇，霍家别墅方圆几里如春日般暖，里面花团锦簇，灯火通明，和周围显得格格不入又带着神秘的压迫。

霍家偏院里，男子没有开灯，周围的灯光映衬着，隐约看见他穿着湖蓝色丝绸睡衣，侧脸好看得不像话。

他随意地瞥了瞥手上的资料，澄澈的眸子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摇动手中的红酒杯，在冬日寂寥的月光下皮肤白得出奇。

「K 在枪乱中死在了 M 国，还真是遗憾啊……」

霍庭云笑出小虎牙，干净的笑意中染上了满足和得意。

屋里的气氛带着诡异的轻松和快意，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卧室的床上一件大衣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处，显然是被主人细心爱护的。

霍庭云走到床边，窝在床上，点了一盏小暖灯，盖上了被子，把那衣服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哄着衣服睡觉。

「姐姐，你应该怕黑吧，我其实不太喜欢光。」

「你要喜欢，我给你开一盏灯啊……」

「开了，你就不怕了吧。」

「不怕的话，就在我身边多陪我一会吧。」

他笑着，不知道是在对空气说，还是自言自语。

就让他在夜晚贪恋这点臆想的温暖吧，等天光大亮，他就得戴上面具，重新成为那个别人熟悉的霍庭云，却独独不被她喜欢的霍庭云。

顾倾城醒来的时候，窗外银装素裹，冬日的朝阳刚刚掠过落地窗外的树梢，在雪地上洒上细碎暖光，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光线和沉云交互。

身边的壁炉还在燃烧，羊毛毯上柔弱又温暖，霍七年抱着她睡了一夜，在她耳边说了好多话，她沉浸在梦中，听不真切。

只记得，梦里她回到了顾倾城很小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男孩。

后来发生的事她却不记得。

她看着身边男人的睡颜，产生一阵没来由地熟悉感，他的睫毛浓密，往日妖艳的泪痣在冬日的清晨可爱又乖巧，安稳地睡去一样，就像他在她怀里安稳睡去。

顾倾城俯身，亲了亲他的泪痣，感觉到他睫毛轻颤，让她嘴巴痒痒的，她忍不住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去亲了亲他的伤口才满意，靠在他身上再次沉沉睡去。

霍七年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又欢喜又失落，他本来半夜就该离开的，只是他怕她醒来见不到他。

他把顾倾城抱到床上，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看了看窗外的雪，眸色深沉。

就在那一天，霍七年终于和他日思夜想的小姑娘一起相拥看了初雪，等到朝阳。

他又用受伤后结痂的手在晨光中堆起了一个大大的雪人，男孩子好看眉眼如星河般璀璨惊艳，此刻却蹲下身，给他心爱的小姑娘一点一点做了一个小雪人，眼神是无比的认真和虔诚。

不知过了多久，霍七年的手都冻麻了，冻出来的红晕染上他原本洁白如玉的修长手指。

小雪人已经立了起来，和他一般个头，和他一样有着孤冷的身体，却要一直守护着她的心。

「倾城，我有在努力，努力……学着爱你。」

霍七年从生下来那刻起就被叫作贱种，母亲生他是为钱财，霍家要他是为面子，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所有人都不爱他。

可是，此刻他却亲手像寻常男孩那样，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做一个雪人，他没被爱过，却学着爱她。

霍七年记得小时候他不受待见，宴会上只能待在霍家别墅的小角落里，身上被他们泼得淋得到处都是水。

霍庭云他们设计诬陷他，霍老爷子罚他跪在雪地里。他看见庭院里，霍庭云他们在堆着雪人，冲着他得意地笑。

最后他终于被冻得失去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好像听见有一个小女孩在说话。

「我给你堆个雪人，这代表守护，我守护你。」

在他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什么人，就有一个小小的雪人，比孩子的手大一点。

他不需要什么人守护，但是却想守护她，他的顾倾城。

日上三竿的时候，某房间不明生物在被子里动来动去，显然是做了一个好梦。

「大小姐……快醒醒，老爷夫人快回来了。」

顾倾城被电话叫醒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点口水，一脸懵逼。

她匆忙穿上衣服，在房里寻找霍七年，虽然知道他很忙，但是一声不吭就走还是有点失落，余光却瞥见了窗外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雪人。

她跑到楼下去，看到它，迎着阳光在树下对着她笑，一个明明看起来很高冷但嘴巴却画了个笑脸的雪人。

走近去看，雪人手上还有一个纸条。

「倾城，它在陪你，霍七年在爱你。」

顾倾城心里划过一阵暖流，眼泪终于忍不住，眼眶通红的。

——

顾父和顾母之所以回国，一是陪她过年，二是一个月后的除夕，霍家居然反常地宴请了京城所有豪门去参加他们的除夕夜宴。

「倾城，爸妈有事问你。」

顾父和顾母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家女儿。

顾倾城看着二老眼里满满的关切，心里莫名地感动，在原主飘离破碎的短暂一生里，原主爸妈是唯一倾尽全力对她好的人。

「爸妈，有什么您就说吧。」

「倾城，你是不是喜欢霍家的霍七年？」

顾父开口，他虽然四十来岁却保养得当，因为长年爱运动，看起来非常儒雅英俊，又带着岁月的沉淀。

「是的。」

顾父和顾母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沉思了一会，眉头紧锁，随即才施展开来。

「倾城你长大了，无论你做什么，爸妈都支持你。」

顾倾城听懂他们的弦外之音，看来此次霍家除夕夜宴会显然不是这么简单，处处都透露着古怪和阴谋。

一个月后，除夕来到，顾倾城一大早就听到楼下有笑声，让她心里一阵温暖，跑下楼就看见顾父顾母正在家里挂灯笼贴福字，和家里精致大气的装修透露着违和，但是又洋溢着幸福的氛围。

福叔正在亲自做着早餐，厨房里传来阵阵饭香。

「宝贝起来了，看妈妈贴的福字歪了没？」顾母笑得可爱极了，和对外人的优雅不同，可爱又甜蜜。

「城城别管你妈，快去吃早餐，我来帮她看。」

顾父今天没有穿西装，只穿了件灰色的毛衣，衬托得他更加年轻英俊了，和顾母站在一起像极了三十出头的夫妇。

「大小姐，喝杯牛奶。」

除夕夜顾父放佣人假了，今天的食物是福叔亲手做的。

顾倾城穿书以来看惯了豪门的利益和自私，听惯了商场的踩低捧高，越发觉得顾家是如此的温暖和幸福。

她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着红彤彤的灯笼，映着窗外的红梅，在寡淡的冬日美丽又活力。

临近夜晚，夕阳沉沉，顾家人开着车来到了霍家别墅如期赴宴，今日来的豪门很多，大家都是铆足了劲地想要表现得好一点，出出风头，衣服要多华丽有多华丽，要多惊艳有多惊艳。

顾倾城今日穿上了顾母特意为她挑选的旗袍，从车上率先下来，此时夕阳暮霭，余晖洒下，一身水青色丝绸高定旗袍，衬得她姿态玲珑，身姿曼妙，在花团锦簇的高定礼服中反而带着清雅和悦目。

霍家别墅的楼上，男子穿着黑色西装，沉静又清俊，长得和霍七年有三分相似，却没有他如此惊艳，多的是冷静和漠然，仿佛少了很多生机。

他随意一瞥，看到庭院里下车的女人，眼里划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惊艳，随即黯然。

「霍庭云，这就是你向老爷子提出的好计谋？」

霍庭深手指敲打着桌面，他是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却被爷爷屡屡敲打，要注意霍七年这个私生子，说不介意是假的，这次的宴会就是为了他们合计试探霍七年。

「大哥，顾倾城来了，霍七年没有不来的道理。」

霍庭云笑出了虎牙，一副为哥哥办事的模样，脸上满是澄澈，连声音都干净至极，眼睛却自顾倾城来起就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

她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此刻却在父母面前又乖又软，就算穿着清雅的衣服也那么惹眼，那张明媚的脸，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在晚霞下像是碧波荡漾里开出的花，把这霍园里的春色都比了下去。

顾倾城自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走进宴会发现这霍家属实华贵无比，称得上顶级豪门，无论是庭院还是里屋都温暖如春，雅致极了。

站在宴会大厅，可以透过巨型落地窗将园子里的春色一览无余，高高的屋顶设计得如同星河一样璀璨，内饰都很低调奢华。男男女女们陆续进来，有顾倾城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苏明航也代表苏家来到霍家，他的女伴已经换了人，是顾倾城不认识的人，长得倒是和他以往喜欢的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他朝顾倾城友善地点点头，压抑了心中的波涛汹涌。

自从上次陆清纯那件事情，他是彻底地看透了陆清纯和顾清纯，也认识到顾倾城真正地长大了，竟然比曾经的他在商场上还要如鱼得水。此刻的她就算在真正的豪门面前也是怡然自得，气质卓越，他克制自己，贪婪地多看了他几眼便转身去应酬了。

不是他的东西，他不能妄想，苏明航想，他总算是长大了点吧。

即使那代价……很大。

「倾城，我带你去问候一下霍老爷子。」顾母袅袅婷婷，她和顾父一向都是善于社交的人，此刻在宴会场中如鱼得水。

顾倾城点点头，表面看不出什么情绪，心里却五味杂陈，实在是因为霍七年的缘故，她对这霍老爷子没啥好感。

就在顾倾城想着小心思时，一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才从楼梯上不急不慢地下来，脸上不怒自威，看起来颇有大家风范，旁边跟着一个年轻男人，那男人清冷淡然，气度不凡，五官和霍七年竟然有三分相似，只是不似他那么浓墨重彩。

如果说霍七年是夜游的修罗，这个男人似乎是隽永的水彩。

二人一下来，周围人议论纷纷，尤其是女眷们更是激动起来，倾慕之色溢于言表，犹如一滴水沸了油锅，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

「这就是霍家继承人霍庭深吗？」

「传说中的顶级豪门继承人，长得还一表人才。」

……

这些看起来压抑实则又不够压抑的声音让眼前的男人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表现出来，霍庭深一向不爱参与这种场合，他的性子从小到大如此，风度翩翩，待人接物都周到，有脾气有棱角，能让他动怒的人几乎没有。

不是压抑性格，而是不屑。

没有人值得他动怒，足够高的地方，看见的东西都是牵扯不了情绪的，骨子里都是骄傲和自私的，看不到旁人。

众人纷纷和霍老爷子和霍庭深打了招呼，在场的人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都装作不着痕迹地献殷勤，还真是矛盾。

顾倾城则游离在状况之外，原来霍家继承人也不是霍庭云，而是这个素昧蒙面甚至在书里都没听过的人。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子里飞速运转，霍家继承人霍庭深才是从小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天之骄子，按照她看小说的尿性，这个人才是小说里正儿八经的男主配置。

顶级豪门继承人，天之骄子，为什么后来的霍七年会接替霍家成为书中的绝对大佬呢？霍庭云在其中又是充当什么角色呢？是成为霍庭深的棋子，还是扮猪吃老虎默默地和霍七年一样在背后做事。

顾倾城的心里一团乱麻，霍家的事诡异得很，她不懂这背后的利益牵扯，只是害怕自己会不会无意之间成为霍七年的绊脚石，甚至这次的宴会是不是一个针对霍七年的局。

她一个人走到霍家外院的花园里，想要放空一下思绪，让头脑冷静一下。

不知何时，就看见月色中央，一男子穿着白色西装背对着他，在月光花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顾倾城刚准备安静离开，就看到男子转过头来，看着她，笑得格外可爱。

「姐姐……你今天来我家了啊。」

霍庭云额前的几缕碎发被风吹起来，露出了漂亮的眼睛，像是星星一样，又干净又好看。

「姐姐，你知道吗？今天是霍家的除夕夜宴，霍老头却只带霍庭深出去，我却只能躲在霍家偏院里，一个人……」

霍庭云的语调，听起来难过极了，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又带着点撒娇。

「姐姐，你看我穿得这么正式，准备了好久，可是能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还是只有他霍庭深，霍家的继承人霍庭深。」

霍庭云的神色里满是哀伤，像个手上的小刺猬，小心翼翼地挥动着小爪爪在向主人诉说不满。

顾倾城没有接话，她就隔着一步之遥，看着眼前的男孩子，似真似假，或许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霍家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看起来光鲜亮丽，华贵无比，实则就是个怪物笼，养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好看，也一个比一个病得严重，无人问津也无人关心，只在乎利益而没有亲情。

「姐姐……霍园里有一处地方，那里有望远镜，可以看到人眼看不到的星空，它在一处玫瑰园的楼顶，我带你去看好不好啊。」

霍庭云笑着，仿佛他和顾倾城之间从来都是很好的朋友，从来都是美好，不存在那些心机和算计。

「霍庭云……你演得累不累啊。」

顾倾城直视着他的眼睛，又继续说道。

「如果我不和你去，是不是你西装裤里的枪就要抵在我的脑袋上了？」

霍庭云听到这里，震惊了一下，他不知道顾倾城是如何知道的，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让我猜猜，霍庭云，你和霍庭深是不是兵分两路，把抓我去做人质？然后引诱霍七年过来？」

顾倾城的声音不悲不喜，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是心里的懊恼和自责只有她自己知道。

「姐姐……你真聪明，猜的几乎都对。」

霍庭云心里说不出来是开心还是失落，顾倾城猜的确实都对，只是算漏了一样，他不是要抓她做人质的。

霍庭深是让他抓她做人质，只是他怎么舍得，他的枪里没有子弹，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靠近她。

去玫瑰庄园里，去望星楼上，看看遥不可及的星空，听听她在耳边的呼吸。

如果遥不可及的星星是可以被看到的，那么他和她之间是不是也有可能靠近一点。

另一边的院子里，霍庭深坐在椅子上，眸色深深，他一边看着监控里那个女人猜到一切沉静的模样，在月光下的样子冷酷得不像个女人，一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

「霍七年，你不过是霍家的一个私生子罢了。」

霍庭深没有多看，爷爷总是担忧这个私生子能翻起多大的浪花，还特意设计了一场请君入瓮的好计谋，把一个女人抓过来。

「霍七年，你还是一样没种，想要救一个女人就自不量力地来了。」

霍庭深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冷，一个不成气候的私生子，为了所谓的爱情自不量力地救人。

他看霍七年被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能反抗的样子，有几分可笑。

弱者的挣扎对于强者是个笑话。

而今天的试探本来该到此结束了，但是他看着监控里明媚勾人的女人突然想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做什么选择。

「霍七年，我们来看看你拿命也要护住的女人，到底值不值。」

霍七年躺在地上，眼里全是戾气，他听到顾倾城在霍家，他知道就算是龙潭虎穴，只要顾倾城在这里，无论如何也要过来。

他很清楚地明白，霍家要的是什么，他们的算计，他们的试探他比谁都清楚。

只要他去了，倾城就安全了。

目前他的实力只够和霍家抗衡，但还不足以完全撼动霍家这个百年大家族，所以他只能赌。

只能蛰伏，只能压下心里无尽的傲气和滔天的恨意，他还需要些时间。

但是他的顾倾城在那里，他就算付出性命真的死在了他最恨的人手里，他也无悔，只要她安全。

「你说，她会不会和庭云去玫瑰园看星星呢。」

霍庭深拿起茶盏微抿了一口，小口小口地喝着，好看的眸子里多了点兴味。

「你拿命愿意守护的人，也许在她眼里，你不过蝼蚁而已，毕竟你不值得被爱不是吗。」

霍庭深眸色深深，他看着监视器，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举手投足间仪态翩翩，骨子里压不住的贵公子模样。

这边的顾倾城显然不知道有人在监视她，她只知道如果她随霍庭云去了，霍七年就多了一分危险。

「霍庭云，你有没有很爱过一个人？」

顾倾城琥珀色的眸子，像是承载了满天星河，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还没等霍庭云回答，顾倾城就继续说道：

「我很爱霍七年。」

霍庭云看到眼前的女孩子，如画的眉眼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深情，心猝不及防地抽疼，一时愣住了。

「你说谎……他只不过是一个贱人生的私生子而已，他……」

顾倾城难得没有生气，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

「霍庭云……你不懂，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该有的贵贱，在你们眼里或许他只是一个或有或无的私生子，是家门的不幸，是耻辱。」

「可是，霍庭云，在我眼里，他是那个不远万里都要赶回来，在我最无助的时候都会在我身边的，深爱我的霍七年。」

顾倾城握住霍庭云拿着枪的手，把他的手对准了自己，眼睛里全是释然和笑意，她看着霍庭云震惊的眼睛，笑出了眼泪。

「所以，顾倾城是不会放弃霍七年，即使……是死。」

这句话同时落在霍家三个男人的耳朵里，神色各异。

霍家的男人，都是披着好看皮囊的怪物，一日又一日精于算计，把人和人之间的利害关系算得一清二楚，却第一次听到，殉情这样的故事。

「可笑，实在是可笑，顾倾城你实在是可笑。」

霍庭云笑起来，他扔掉了枪，眼睛里都是疯狂，眼眶发红，像是要哭出来。

「放心，你的霍七年死不了，他那样的废物，我们像杀死蚂蚁一样简单，都不屑杀他。」

霍庭云狂笑过后，蹲下身来，在一片阴影下，神色不明。

「霍庭云，那么请你们把不要的废物霍七年还给我吧，你们不要他，我要。」

「我来带他回家。」

顾倾城的脸在月光下，像是被涤荡过一样，神色温柔，明媚的容颜带着不可方物的美丽。

监控器外的男人看得出神，他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不解，那是种很复杂的情绪，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可以做到如此。

在酒肉穿肠过的豪门世家，爱情不过是最可笑的东西，但是却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眼里低贱得不能再低贱的人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让他……有点羡慕。

试探已经结束，没必要留这个废物在霍家了，就成全了她，就当做个好事。

霍庭深看着监控下的女孩子，缓缓对对讲机说道：

「半个小时后，让她在霍园东门等着吧，试探结束了。」

霍庭云蹲在原地良久，他的嗓音带着哽咽。

「姐姐……你的霍七年没事了。」

「想知道他在哪，陪我去玫瑰园吧。」

顾倾城没有说话，心里还是牵挂着霍七年，但是知道他没事心里安心了。

霍庭云不知从哪里找到一盏小橘灯，走在前面，在灯火通明的霍园显得格外诡异。

「小时候，我母亲就是这样打着一盏小橘灯，陪我去看星星的。」

霍庭云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语气里带着孩子般的童真。

「不过后来她就去世了。」

「霍家就是这样的地方，吃人血肉，不见尸骨。」

霍庭云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玫瑰庄园里的玫瑰像是童话故事里一样，开得着实美丽，顾倾城看着眼前的男孩子，打着小橘灯，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干净得不像话，在这片玫瑰花里，仿佛不入尘世的小王子。

她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是童话一样的天气，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心机。

「姐姐，你知道吗，这里的星空特别好看，这个望远镜可以看到很远的星辰。」

顾倾城看了看，遥远的星河，宇宙浩渺，遥不可及的距离，美得无与伦比。

霍庭云就那样痴痴地望着顾倾城，享受着他卑鄙地用尽手段得来的片刻相处。

这一刻，遥不可及的星河，亘古不变的月光，还有他玫瑰庄园里的顾倾城。

这一刻是他一生中都要铭记的时光。

他突然很羡慕霍七年，羡慕他曾经最瞧不起的人，羡慕得发疯。

「倾城，霍园东门。」

不知看了多久，霍庭云突然说道，连他自己都不解这是为何，明明想她在身边多留片刻的，却第一次违背自己的内心，为她考虑。

「谢谢你，霍庭云。」

顾倾城看着霍庭云笑了笑，随即没有片刻停留赶忙离开。

身后的霍庭云，就那样呆呆地回忆着刚刚顾倾城的笑，身上僵硬得不行，这可能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笑吧。

真好看啊……

他看着顾倾城离开的身影，心里诡异地开心，或许，他也可以在她心里留下一丝痕迹，哪怕是一丝。

身后是霍庭云的玫瑰庄园，头顶是他的星星，那颗银河里遥不可及的星星，就算是在某天夜晚被他窥见过，也终究改变不了，他们相隔遥远光年的事实，永远不能相拥的事实。

顾倾城来到霍园东门的时候，霍七年靠在门上，此时冬日料峭，又开始窸窸窣窣地下起小雪，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听到顾倾城的脚步声，霍七年睁开了微眯的眼眸，扯起苍白的嘴角笑了笑。

「霍七年，我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

黑夜中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在看到她的时候，听到她的声音，突然委屈得不行。

被打得浑身是伤都不哼一声的霍七年，看到顾倾城摸着他的手，一脸心疼的样子看着他的时候，没出息地想哭。

原来他也能……有家啊。

他没说话点了点头，平日里欲气满满的眼里此刻却干净得像个孩子，那是他看向天使的样子，从灵魂深处俯首称臣，没有防备。

「好啊，我们回……家。」

霍七年的嗓音低沉，浓密的睫毛在说话的时候在颤抖，他要和他心爱的小姑娘一起回家了。

顾倾城的心里酸涩得不行，她扶起霍七年，打电话叫来了车子，交代了父母后，回了微水公寓的房子。

「倾城，这就是幸福吗？」

霍七年像个小猫一样，收起了自己的棱角和刺，他心里那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终于有一束阳光照进来，只为照亮他一人而来。

顾倾城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听着他一反常态地碎碎念，声音还奶奶的。

「倾城，你能过来一点吗？」

顾倾城毫无防备地凑近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

结果霍七年这小子，变坏了，一下子就亲到她的唇上，挑逗她，在她的嘴唇上，舌尖里，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顾倾城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跑开，去点燃壁炉里的火苗，走到落地窗旁，看着那天霍七年做的雪人，心里一阵温暖。

她想起曾经霍七年给她的承诺，只要她需要，无论多远他都会赶来。

一次又一次，霍七年这个从来没有被爱过的人，却为了爱她，差点连命都丢了。

「霍七年，你在这里等一下。」

顾倾城像是想起了什么，匆匆跑到楼下，她要给霍七年一个家。

既然是家，那么除夕夜，应该有烟花吧，她要给他放一场烟花。

霍七年坐在落地窗旁边，看着雪地里小姑娘忙来忙去，跑前跑后，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嘣」的一声，一阵火光冲天，在天空中炸开，开出了好看的花。

那是顾倾城给霍七年种的花，烟花在夜空一颗一颗，虽然转瞬即逝，但是却映在了霍七年的眼里，留在了他心里。

「霍七年……快看烟花，新年快乐。」

零点的钟声敲响，霍七年站在楼上，看着雪越下越大，顾倾城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头顶上的烟花还在燃烧，他的小姑娘对着他笑靥如花。

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好像也有一场烟火，在他孤寂荒凉的时光中，是唯一的一抹颜色。

那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恍惚间的指引，都似乎有了答案。

他隔着纷纷扬扬的雪，顶着头上的烟火，走近他的小姑娘。

她在霍庭云面前说的话，他都记得的。

她说她爱他，他说把霍七年还给我吧，我来带他回家。

霍七年的胸腔里好像有一只手在紧紧攥着他的心脏，他不知所措，只知道，抱她。

他要抱她，他的小姑娘那么好。

「倾城，你也是。」

「新年快乐。」

霍七年抱住了他的全世界，吻了她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

他想，他要一辈子遵守契约，保护他的小姑娘，即使会粉身碎骨，即使会死无全尸。

第二日，顾倾城是被一阵饭香给叫起床的，她哼唧哼唧了几声就被某人揉了揉头，乱成一个鸡窝窝。

「顾倾城，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懒啊。」

某女人一听炸了毛，说她懒，这还得了。

结果下一秒……某女人。

「我就是懒啊。」

霍七年表示，很好，他就是喜欢实诚的孩子，顾倾城这样不加掩饰的样子，真美。

最后，顾倾城不甘不愿起床吃了某男人的饭，结果发现，平日里不怎么讲话，背地里可能还动不动就杀伐果断的某大佬烧饭居然诡异地好吃。

看着顾倾城一脸满足又震惊的样子，霍七年心里溢出了满满的自豪和幸福。

想起他曾经问尤里的话，怎么样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上自己的时候。

尤里一脸便秘又带着八卦的眼神，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想要让一个女人，或者男人也行，对你死心塌地，就要抓住她的胃。」

「相信我，K，没有人能抵挡你做饭的魅力，包括我。」

尤里的猥琐语气，他不想多听，但是话却出奇地留在了心里。

从那以后，只要在 M 国，想她了，就会学习做饭。

不知不觉，无数次练习，竟然练出了一手好厨艺。

他还记得尤里问他的话。

「K，相信我，你告诉她，你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她会对你死心塌地的。」

那个时候的霍七年没有回应。

他只是在某个午后的时候，微风不燥，再一次练习起了厨艺，想着她可能会爱吃的菜，比如她曾经在饭桌上多吃了一口的菜，他都记得。

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那些藏在水里没有显露出的，冰山一角外的爱意，她不需要知道。

只需要爱着她就好，快要溢出来的病态的爱，他得藏好了。

不能伤害到了她。

霍七年和顾倾城在一起待了七天七夜，这七天七夜，他贪恋地黏着她，宠着她，生怕错过一分一秒在一起的时光。

他陪她去看流浪站的狗狗，一起给狗狗吃狗粮，给他们洗澡吹毛。

他一个人去花店买里她最喜欢的向日葵，在某个夕阳沉沉的夜晚穿过长长的街道走过拥挤的人群，送给她，看着她笑得很开心。

他带她去看电影，给她买了女孩子们都喜欢的奶茶和爆米花，还特别注意了不加糖，她不喜欢太甜的。

他蹲下身给她系散落的鞋带，给她叠成最好看的蝴蝶结的样子，好看的眉眼是别样的温柔又认真。

他背着逛了一天街很累的她，提着女孩子大包小包的衣服鞋子首饰，走了长长的霓虹灯街道，听着耳边车水马龙的喧嚣，像是要走完一辈子一样背着她。

他穿着她挑选的情侣装，陪她去喜欢的游乐园，给她买了可爱的头饰，看着他的小姑娘像个小孩子一样和小朋友抢最后一个蛋筒。

他陪她坐旋转木马，在没有来过的游乐园里，看着地图寻找她想要去玩的地方，然后牵着她的手一一带她去。

他笨拙又热烈地学习着，怎么去对心爱的姑娘好，又小心克制着浓烈的爱意才会不去吓到她。

多开心啊。

和她在一起，他多开心啊。

但是，他和她都知道，他迟早要走的，他还有他的事业和仇人。

最重要的是，那个仇人随时会威胁到小姑娘的生命，所以他必须要走了。

原本霍七年打算在她睡着的夜里离开，那天顾倾城却没有睡。

凌晨四点，海棠花开的时间，顾倾城拉住了霍七年的手。

「霍七年，不用担心我会难过。」

顾倾城笑着看向眼前好看得出奇的男孩子，从第一眼看到就惊艳的男孩子。

「我没那么脆弱，也不是小孩子，你有你的事要去做。」

「我有预感，这次分别会是很久。」

她又继续说道。

「可是霍七年，我知道的，你总会回来，因为我在这里等你。」

顾倾城只能听见黑夜里霍七年哽咽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在想她的霍七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爱哭鼻子了。

「倾城……等我两年。」

她听见他说，霍七年实在太可爱了。

哭的样子那么可爱，让她等他的样子也那么可爱。

她想，真好啊。

没有奇怪的狗血离别，没有故作推开的桥段，没有大排档下饭剧里为你好不想浪费你青春才编出谎言让你离开的戏码。

相爱的人之间，就在某天夜里定好承诺，为了守护彼此，大大方方做出的决定。

她又不是什么娇气不讲道理的人，成大事者不必拘泥于眼前点点朝夕，未来还有太久太久的时间。

「霍七年……」

「等你，这真是再浪漫不过的事情。」

顾倾城看向那束他送给她的向日葵，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知道她的霍七年，带着属于她的满腔温柔和一身风雪离开，未来会还给她一个全新的霍七年。

一个不再受人欺辱的霍七年。

两年后。

「KG 集团全面收购霍氏，目前正在洽谈中……」

「B 市最新杰出青年企业家授奖仪式正落下帷幕，顾氏集团总经理顾倾城现身授奖仪式，本台记者现场采访……」

报道里的播音腔女声，眼前的镁光灯，闹哄哄的人群围绕着一个女人，她戴着墨镜，领着证书准备离开。

「顾小姐，拿到杰出青年企业家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一名记者看到女人已经在保镖的护送下上了车，情急之下问道。

本以为不会回答的女人，突然取下了墨镜露出那张明媚的脸，正是顾倾城，她甜甜地笑着看向镜头，一张脸出落得越发勾人妩媚。

「实至名归。」

「啊……」

另一位记者一脸懵逼再次确认。

女人好脾气地再次用软软的甜甜的声音说道。

「我说，是我实至名归。」

说完顾倾城眨了眨眼，摆了摆手，便关上门离开，只留下一众懵逼记者和直播的吃瓜群众。

「正常情况下，不是该低调一点，给自己立个谦虚努力人设吗。」

「我只能说，顾姐真的人美路子野。」

「我憋笑憋不住了，真的，她那副姐就是拽的语气又配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神颜，让人恨不起来。」

……

车上的顾倾城一边补口红一边听着福叔笑出了猪叫。

「大小姐，你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顾倾城准备怼两句回去的时候，又听见。

「不谦虚好啊，这点随我啊。」

顾倾城暗自翻了白眼，得，知道您老一点都不谦虚。

「小姐，明晚 A 大校庆邀请您做杰出校友代表发言。」

福叔一边讲着话，顾倾城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看向车子的窗外，她们刚刚和一辆车擦肩而过，恍惚间似乎是看见了个模糊的熟悉侧脸，等她看过去发现车已经开远了。

两年了，已经两年了，霍七年。

另外一边的车子上，男人视线才从窗外挪开，缓缓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投下剪影，不想让任何人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去霍园，是时候了。」

「是，七爷。」

校庆当日，学弟学妹听说顾倾城要来，早早地占了座，现场好不热闹，等着这位年纪轻轻便颇有建树的青年企业家，当然一大批人都是简单粗暴地觉得……她绝好看。

顾倾城也没闲着，福叔给她准备的礼服她一件也看不上，此时正是深秋，落地窗外露深寒重，偶尔她会看着窗外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霍七年走后她就一直住在他们的小窝里，窗外堆雪人的地方她也种满了向日葵。

这两年里，霍庭云曾经来找过她一次，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福叔接到他家大小姐的时候发现她就穿着普通的一脸酒红色卫衣，黑色长裤，下面一双小白鞋，头发随意地披散，震惊以后露出了欣慰的自豪和得意。

不愧是他家大小姐，随便一穿也那么好看。

A 大会场里人头攒动，现场气氛好不热闹，顾倾城坐在前排，也不得不感慨时光过得飞快。

另一边的霍园，这里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灯火通明，四季如春，但是院子里一排排的黑衣人在庭院里静候，却又带着诡异的和谐。

白色卫衣的男孩子坐在书桌上，还带着痞痞的笑，桀骜不驯的眉眼里酝酿着刻骨的恨意却又糅杂了一丝嘲讽。

「霍庭深那个蠢货，还真是不经用。」

男人笑出小虎牙，一双好看的眸子带着玩味的笑。

他突然想起，他曾经找到顾倾城，问了她一句话。

如果霍七年输了，你会和我走吗？

「霍七年在哪，我在哪。」

「霍七年去哪，我就去哪。」

他听见她说。

彼时，那天的风，带着玫瑰的清香把她的黑发吹起来，突然风就无限的温柔，她的神情和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他耳里。

他突然就觉得，他的一切计谋没意思起来。

曾经，霍庭云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赢。他是霍家的次子，从小吃喝不愁，但始终被同父异母的哥哥霍庭深压一头。

母亲死的那天，他抱着她在玫瑰园里，哭了一宿，他恨极了吃人不吐血的霍家，恨极了害他母亲的霍夫人，恨极了不重视他的霍老爷子。

他暗中培养势力，无意中发现霍七年的野心，假意帮助霍庭深设计霍七年，准备玩一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下一出大棋。

又追踪霍七年的时候发现了顾倾城的存在，设计用纯白无害的形象接近她。

但是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最后喜欢上了她。

或许是因为在那个夕阳沉沉的森林里她无意间扫过来的一眼，或许是她摸上他脖子时甜美的笑。

可真有意思，他设计了一个局，却把自己算计了进去。

所以就在那天，他突然觉得赢这件事如果没有顾倾城就好没意思。

如果让她心爱的男人死了，她应该……会很伤心吧，也许会和他一起死去。

所以，他决定放弃最后一个赢的机会。

霍庭云抬起眼，看向对面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霍七年，你应该感谢顾倾城。」

他的声音里带着嘲讽继续说道。

「你以为，你赢得很漂亮吗？」

「不……是我让的你。」

霍庭云说完后，对上对面男人的眼睛，他本以为他听完后对面男人会震惊会愤怒，但是那双眼睛仿佛经过岁月的沉淀，竟然让他琢磨不透。

「霍庭云……不，还是该叫你 S。」

「你以为你的设计天衣无缝吗？」

霍七年声音低沉，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道：

「无论是你的哪一条路，哪一个算计，你都走不通。」

霍庭云愕然，眼眶微红，诡异地笑出了声。

原来就算是赢，他也做不到。

「霍庭云，我不杀你。」

因为，活着，会比死了痛苦。

此时窗外下起了秋雨，一切的血腥都归于沉寂。

这边的会场，顾倾城结束了演讲，走到会场外面的屋檐上，又被学弟学妹围得水泄不通。

此时，秋风卷裹着落叶，雨淅沥沥地下得更大了，阵阵凉意吹散沉闷

人群围着顾倾城，叽叽喳喳。

「学姐，你有男朋友吗？」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子，鼓足勇气问道，仔细看耳朵都羞红了。

现场的气氛热烈起来，大家都八卦欲满满。

顾倾城也不恼，还没答话就听见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

「没有男朋友……」

那声音似乎借着秋雨，落在她耳里，带着穿破记忆的时空向她走来。

「但有未婚夫。」

现场突然安静起来，众人纷纷往不远处的街灯下看去，见到男人从黑色宾利下来。

她就在众人之间，隔着喧嚣的街道，看着他的男孩子。

不，准确地来说，两年后的霍七年，已经从当初初见时惊绝艳艳的少年，成长了如今人间绝色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撑着红伞站在雨里，周身不怒自威的贵气和历经风雪的打磨，沉淀在他那双无比好看的眼眸里，只望向她的多情又深情的眼睛里，让顾倾城沉迷其中，惊觉如今的霍七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她帮助的少年了，而是书中那个真正能覆手翻云的神秘狠辣的霍七年。

顾倾城看见他一步一步地走来，如同很多年前一样，隔着窗台和石桥，看见他在雨里走来，眼里只能装下她一人。

周遭的嘈杂声，街道下的灯光都暗淡了，她看着她心爱的霍七年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让她的心里又暖又甜。

「倾城，我来了。」

顾倾城听到他用性感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来接你回家。」

他把小姑娘的红色发带物归原主，把她散落的头发扎起来。

是啊，他从没有一次违背过对他心爱小姑娘的承诺。

他周遭满是黑暗，可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想给她一点光。

他全部的光，渺小又热烈，拼尽全力送到她的世界。

从此，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来接他的小姑娘回家。

因为，顾倾城在的地方才是霍七年的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