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也闻到了味,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我跟在服务员身后,也走进了屋子。进了里屋,我发现情况不对劲。这股味道刚吸入鼻子感觉有些酸,还带点厕所的臭臭的感觉,可是我走进屋子之后,气味发生了变化,这可不是厕所下水道溢出来的味道,而是一股馊味,还带点腥臭,这股味道让人恶心得想吐。关键是这股味道我曾经闻到过,但不是在这种封闭的屋子里,曾经进入过的案发现场都是户外,只有靠近了才能闻到,所以刚开始我没反应过来,现在才回过神。尸臭!
一
手机不小心静音,一觉醒来,发现手机里有二十多个未接来电,连早饭都没吃,我就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单位。
到了办公室,我看到里面已是一片狼藉,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面已经插满了烟头,地上到处都是烟灰,垃圾桶已经装不下吃剩的盒饭了,剩盒饭在垃圾桶旁边堆成了一堆,整个办公室散发出一股颓废的气息。一看这个情况,我就知道昨晚队里肯定又干了一个通宵。
我把办公室打扫了一下,这时候黄哥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
「你把屋子收拾得挺干净啊。」
「昨晚又发案子了?我手机不知道怎么调成静音了,没听见。」
「昨天派出所抓了三个入室盗窃的,一审讯,发现这三个人做了一系列的案件,光是核对案件都忙到快天亮。」
「你怎么没休息?」
「早上一般睡不着,等会儿吃口饭,我回家睡。」
「其他人都回家了?」我问。
「狐狸他们今早往看守所送人去了,其他人都回家了,宋队还在旁边屋子里的沙发上睡觉呢。」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黄哥走了,宋队也醒了,看到我在办公室,便让我在单位盯着,有什么事就给应付一下。没想到我错过了一个小案子,结果却迎来了一个大案子。
一个人在单位坐着总是很随便,我双腿叠着搭在桌子上,身子肩膀以下都靠在椅子上,拿起一本书就这么斜着坐着看,打算度过懒散的一天。可还没看完一段,电话就响了。接过电话,对方先说话:
「你是哪位?」
「刘星辰。」
我没听出来电话那头是谁,不过从打过来电话直接问接电话人的姓名来看,应该是我们分局的人。
「你们队里现在有几个人?」
「现在就我一个,昨晚大家忙活了一夜,都去休息了。」
「你现在立刻去春和派出所,有个报失踪的,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失踪?这类案件听着挺严重,可往往并不是那么回事。之前我在派出所工作的时候,也会接到这种报警,大多数都是老人走失或者是家里孩子和大人吵架后藏到网吧。有时候这种情况,我们根本帮不上忙,过一两天所谓失踪的人自己就回来了,但这段时间你还得去调查,前前后后全是白忙一场。直到后来,我们市出现了一起严重的绑架案件,由于重案队介入得太晚,等到抓获嫌疑犯的时候,人质已经死了,所以现在规定只要出现失踪案件,无论什么原因都得通知重案队。
我来到春和派出所,在所里,我见到了报案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如果不是看了她的身份证,凭着她脸上厚厚的粉底和又深又宽的眼影,还有那一头染得发黄的头发,我可能会以为她岁数比我都大。这女孩穿得挺时尚,这时刚入春,北风时不时地吹得人脸生疼,我早上都套着羽绒服出门,可是她虽上半身穿了件羽绒服,下半身却只穿了一双长筒靴和一条短裤,腿都露在外面。
「穿成这样你不冷吗?」我看见她,第一句话就情不自禁地问了这个问题。
「哦,这袜子是棉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并不是光着腿,而是穿了个肉色的长袜子,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光腿呢。
「你来报案是吧?是谁失踪了?」
「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见了,叫小雪,我昨天就来报案了,警察告诉我没到四十八小时不能立案,于是我今天又来了。」
这时候派出所的一名女民警走进来,拿着纸杯子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她立刻用双手捂住纸杯,看得出来她穿成这样还是挺冷的。
「怎么失踪的,你简单说一下?」
「今天是七号吧,小雪是四号傍晚出去的,然后五号那天没回来,我下午给她打电话也不接,六号我再打电话就关机了。于是我来派出所报警,警察说不够四十八小时,今天七号我又来了。」
「她四号晚上干什么去了,和谁一起出去的?」
「她说去找一个朋友,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个女孩回答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才说,而且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别的地方,一下子就让人感觉有问题。
「小雪是做什么工作的?」
「服务员。」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也是服务员。」
「在哪儿当服务员?」
「在……金海岸。」
金海岸是我们这儿的一个 KTV,这女孩说自己是服务员,但是看这一身打扮,十有八九就是里面陪酒的小姐。这种陪酒的小姐有时候也会私下里和来喝酒的客人达成买卖交易。而她自己说的朋友小雪傍晚和别人出去,很可能就是去赚皮肉钱了。
我不禁认真起来,从失踪人员的身份来看情况不太妙。这种特殊行业的从业人员是一些犯罪分子的主要目标。之前也发生过这一类的案件,以高价诱惑 KTV 里的陪酒小姐去一些地点进行卖淫,伺机谋财害命。
我找过来一张纸,拿着笔开始记。我问得很仔细,生怕出现什么疏漏。
「小雪叫什么名?」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叫小雪。」
「你连她叫什么名都不知道?」
「我是她带到金海岸干活儿的,平时我就喊她小雪,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
「那带她的妈咪呢?你把妈咪喊来,我问问她。」
妈咪就是带小姐的老鸨,像这种大型的 KTV 里面一般会有上百名陪酒的小姐,都是由几个老鸨分别带着的。老鸨肯定熟悉自己带的女孩的基本情况。我现在已经能肯定她们就是陪酒的坐台小姐了,这时候找她们的老鸨了解情况肯定更方便。
「妈咪上个星期被抓了,我和小雪现在没人带,自己找到金海岸干活儿的。」
她这一说我想起来了,前不久我们展开了一次行动,抓获了两个老鸨和几十名陪酒小姐,她所指的妈咪估计就是上次行动中被抓的其中之一。
「你们没妈咪带,怎么能去 KTV 里干活儿?」
「我们不是去陪酒,我们真的是去做服务员。没妈咪带,人家也不能让我们去坐台陪酒。」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误会这个女孩了,她现在确实只是一名普通的服务员而已。KTV 这种行业潜规则非常多,如果女孩没妈咪带是不会随便让她去陪酒的,也是为了规避公安机关的打击处理。上次行动抓回来的女孩对于我们的讯问,回复的口径一致,都说自己只是服务员。这都是平时妈咪教导的,如果都是自己单独工作的女孩,这几十个人肯定有顶不住压力老实交代的。
「那小雪晚上和什么人出去了,这个你知不知道?」
「小雪没和我说,那天晚上她还让我帮忙请假,说不来公司了。」
「我问你,你要和我说实话,小雪之前做陪酒小姐的时候,是不是出台的?」
坐台是指陪酒小姐仅仅是在 KTV 里陪客人喝酒,出台是指陪酒小姐可以和客人一起离开 KTV,继续去其他地方喝酒。而只要离开了 KTV,就属于脱离老鸨的管理范围,陪酒小姐很可能与客人发生皮肉买卖,所以现在我们对「出台」的理解都是指有卖淫行为。
女孩没回答,但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坏了,我心里想,现在得到的情况和之前发生的那起案件几乎如出一辙。对于小雪的失踪虽然还没有头绪,但是根据之前的经验,一个卖淫小姐消失了四天,只要不是因为被公安机关抓获,那么几乎可以断定是出事了,而且她们一出事就是大事。
这种案子很难侦破,如果疑犯是客人,那么还有迹可寻,可是有时候疑犯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出现,而是通过中间人介绍,或者用其他方式先与卖淫女熟悉,等对方降低戒备后再找机会下手。
我又问了这个女孩其他一些问题,但是她提供不出一点能与小雪失踪挂上边的信息。现在的情况是,除了这个女孩告诉我们有一个卖淫女失踪的事情外,其他所有信息都是零。
已经第四天了,凶多吉少。
二
队里只剩我一个人了,我只好找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和我一起去金海岸。
前几年,金海岸 KTV 在我们这里算是最大的。这几年又开了许多新的 KTV,一个比一个装修得豪华气派,可是金海岸依仗多年积累的老客户,还是能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每逢周末,里面的包间几乎都是满的。我和所里的民警到金海岸时才下午三点,还没开门,只有一个看门的保安在旋转门里面的小凳子上坐着。大约四点多的时候,KTV 的经理才来上班。我简单和他说了下情况;他立刻就告诉我,今天去我们那儿报案的女孩和小雪刚来这儿上班不久,接着拿出员工的登记表,从里面翻出了小雪的信息。
小雪的身份证还贴在员工登记表里,上面写着赵雪,24 岁。身份证照片上的赵雪是短头发,面颊红扑扑的,地包天脸型,嘴还有点翘。
「你别看身份证照片,真人和身份证差太多,再加上她们平时都化妆,拿着身份证对比根本认不出来。」经理在一旁对我说。
「她来这儿上班多久了?」
「没多久,刚上了一天班,第二天就请假了,然后再没来。你看,员工证办好了,还在我这儿,没给她呢。」经理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员工证,上面有赵雪的照片。这张照片和身份证上的真是千差万别,根本不像一个人。
「这张照片我拿走了。」我把赵雪的员工证取过来,心里想,幸亏有个员工证,不然我们都不知道赵雪长什么样。
「没问题,没问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经理在一旁附和着说。
初春的阳光就像在和你捉迷藏,我来到 KTV 的时候还能看到蓝天,等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目送着两栋高楼之间露出来的最后一丝晚霞渐渐被黑云遮蔽。黑暗渐渐笼罩大地,亮起的路灯照在车上,透过玻璃射在驾驶台前。赵雪的照片就放在驾驶台上,灯光照上去,透过员工证塑料膜的反射,赵雪的脸变得好像僵尸般苍白。
我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这起案件,好像站在一个迷宫里,面前有好几条路可以选,但是只有一条路能通往出口,可是我没时间将每条路都走一遍。我一边想,一边走,忽然前面一闪,信号灯变成了红色。我急忙踩了一脚刹车,车子稳稳地固定在路面上,一群人从车前走过。
「曾经带过赵雪的妈咪被抓住了」,我思索着报案人的每一句话,思路也渐渐清晰。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决定明天去找曾经带过赵雪的妈咪,也就是被我们抓进去的老鸨。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黄哥就来到了看守所。这个妈咪虽然是我们局处理的,但案件不是我们队办的,所以我们和这个妈咪也是第一次见面。这个女的四十多岁,由于在看守所里没化妆,素颜看起来能有五十多岁,而且面容憔悴,精神萎靡,从进了提审室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看也不看我们。
来之前我向治安大队询问了这个人的情况,如果最后定性成严重的话可能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她现在应该有巨大的心理压力。
「今天来问你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你是不是曾经带过一个叫赵雪的女孩?」我举起赵雪的照片拿给妈咪看。
妈咪抬头看了一眼照片,眼睛反复看我和黄哥,摇头晃脑想了能有三分钟,没说话,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赵雪现在失踪了,很可能出事了。」
妈咪听了这话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她根本不认识赵雪一样。
「现在我们想知道,赵雪都和谁有联系,或者说,她在做陪酒的时候,和谁比较熟。」
「不知道。」妈咪几乎没做思考,立刻脱口而出。
「她是不是你带过的小姐?」
妈咪又愣了能有一分钟,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她有没有熟客,你能不知道吗?客人不都是你介绍的吗?」
「不知道。」妈咪的回答连语速都和刚才一模一样。
「蒋晓玲,我们现在调查的是赵雪失踪的案件,你好好配合下,和你之前被抓的事情没什么联系,你别有顾虑。」黄哥在一旁说道。
「我没介绍卖淫,那都是女孩自己和客人联系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啦,好啦,没问你介绍卖淫的事,我们是来问赵雪的事,你把经常找她的熟客的情况和我们说一下。」
「我不知道。」
「蒋晓玲!赵雪现在恐怕都被害死了,你还在这儿装不知道,你有没有点良心?别说你还带过赵雪,就算是走在大街上,看到有人行凶犯罪了,警察找你,你也得配合说一下啊!」
我急得一下子站起来,冲着妈咪开始吼。黄哥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衣服,示意我坐下,别激动。而妈咪蒋晓玲依旧是一脸平静,对于我说的赵雪可能遇害一点反应都没有,也没回答,依旧保持沉默。
人与人之间只要相互接触一段时间之后,多多少少都会有感情的,更何况是蒋晓玲与赵雪这种关系。虽然赵雪是蒋晓玲的赚钱工具,但是蒋晓玲也不至于对赵雪遇害的事一点反应也没有啊。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蒋晓玲以为我们在诈她,为了能套出她更多的关于介绍卖淫的犯罪事实。她肯定认为办案单位特意选了我和黄哥这样她没见过的人与她见面,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编造了赵雪遇难的事情来套取口供。我能想到赵雪在她手下时恰好也是一名可以出台的小姐,她也肯定多次介绍赵雪卖淫,如此一来她更不会和我们说实话了。
一上午的讯问就在反反复复的「我不知道」和沉默中结束了,蒋晓玲没有提供出任何有关赵雪的信息。黄哥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上午,嘴都快讲麻了,蒋晓玲还是毫无回应。最有可能的一条侦破线索结果变成了最不可能成功的线索,从早上兴致满满地来,到中午垂头丧气地走,这一上午我俩的心情经历了巨大的落差变化。
下午我和黄哥在市里到处转了一圈,拿着赵雪的身份信息,像碰运气一样去医院、银行这些地方查,结果和预想的一样,没有任何头绪。但是在目前没有什么好的线索的情况下,我们也只能这样碰运气。其实有些案件的侦破往往也是靠运气,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千辛万苦查不出的线索,很可能偶然之间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们只能一边追查,一边这样安慰自己。
早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电话响了,是黄哥打来的电话,通知我直接去湾里,又出事了。
湾里是我们这儿比较偏僻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座山,有一条河在山脚拐了个弯,所以叫湾里。现在山还在,河早已经被填平了。山脚下那片地建成了住宅小区,山上也修建了徒步木栈道,成了一个周末登山健身的地方。
我来到湾里小区的时候,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警车和一辆现场勘验车。我给黄哥打电话,黄哥告诉我往里面走,说人都在半山腰。进了小区之后有一条小路,从小路能通到山上,小路很简陋,都是用地砖敲到土里,勉强看上去像一条路。有些地方砖已经掉了,露出下面的泥土。我往上走了不远,就看到半山腰有一群人,我们队和技术队的人都在,还有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
半山腰有一个凹进去的地方,周围都是杂草,现在大家已经把草拔得差不多了。在这个凹进去的土坑似的地方,用白色粉笔画了一个人形,技术队的人正在照相。我没往里面走,这时候我进去了也没用,对犯罪现场的勘验全靠技术队。我站在半山腰向周围看,这条小路是最早上山的通道,沿着走能直接到山顶,现在从山的另一头修了木栈道,就没人走这条路了。向上看都能看到木栈道,但是沿着小路再往上走,连地砖都没有,只有一条光秃秃的土路。
我看到黄哥从现场挤了出来,急忙过去问他是怎么回事。
黄哥告诉我,早上有小区爬山健身的人从小路往上走,发现草里有一双腿,于是报警了。警察来了之后发现这个人还没死,头破了,出了很多血,现在人已经被送到医院了,可是死亡的可能性很大,所以现在重案队直接介入,按照命案来侦破。现场发现了一块地砖,看模样就是从小路上抠下来的,地砖上都是血,这个人应该是被地砖拍倒了。至于被打的人是谁,打人的是谁,现在都是未知。
我问黄哥这个案子也给我们办吗,黄哥告诉我估计是。我们一共三个重案队,有个队一半人都在出差,还有个队正在办一个专案,只能我们继续上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再遇打头浪,本来今天想趁着案情研讨会和宋队汇报,让全队一块侦办失踪的案件,结果又发案子了。这下,赵雪失踪案只能由我和黄哥两个人继续侦办了。
由于山坡被害人的身份没查清,下午我和黄哥一起去了医院。透过玻璃,我看见被害人的头部包得像木乃伊似的,只露出鼻子和嘴插着管子,连长什么样都看不出来。我向大夫了解了下情况,这个人头部受伤,目前生命体征还比较稳定,但是也有危险,至于什么时候能清醒那就更没准了。大夫介绍完病情后和我们说,这个人现在进了 ICU,一天的费用惊人,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家属。
我心想我们连里面躺着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去哪儿找家属啊。
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技术中队的人来了,原来他们来给被害人采血,打算用 DNA 来核实身份。那个年代,我们只用 DNA 来核实过嫌犯的犯罪证据,从来没用来核实过被害人的身份,我们也没对这个方法抱以太大的希望。
又是毫无所获的一天。夜幕下,路上满满的都是红色的汽车尾灯,一眼望不到头。马路变成了一个停车场。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是一个结束一周的工作,开始准备欢度周末的日子。我拿出手机,打算给父母发条短信,告诉他们我这个周末加班,就不回家了。点开短信界面我才发现,屏幕上的已发送短信整齐地显示着一排同样的话:「这周末得加班,我就不回家了。」一直往上拉,能延续到上个月。
我又重新点击了发送,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三
人生就像是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你总是碰到坏事情的话,那么好事情也不远了。一大早我就得到情报技术队的消息,赵雪电话的话单反馈回来了。我坐在电脑前,开始了漫长的梳理她通话记录的工作。黄哥现在眼有点花,盯着电脑屏幕时间长了越发看不清。我把话单打印出来,就这样,我们俩一人盯着电脑,一人盯着纸,这一天几乎是转瞬即逝,回想起来只记得去食堂吃了一口午饭。
赵雪的通话记录极其繁杂,每天到后半夜凌晨还有很多电话,她特殊的工作使得我们不敢遗漏任何一个电话。一个能出台的陪酒小姐与客人的联系间隔时间有长有短,有时候一周多次联系,有时候一个月才联系一次。但是每一个客人都有把她约出来的可能,再加上嫌犯要是有一定的反侦查意识或者是预谋,那么很可能与赵雪联系的时间在很久远之前。
最后我和黄哥从千百个通话记录里整理出四个最可疑的电话,这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眼睛也快花了,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全是各种电话号码。
第一个可疑电话来自赵雪最后一个通话记录。这次通话持续了三分钟,但再往前梳理,这个号码在一个月前才与赵雪有过联系。
第二个电话是失踪当天拨打的电话。赵雪那天一共与这个电话联系了五次,每次通话都是几十秒,但是这个号码只是赵雪主动打给他,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赵雪。
第三个电话是这一个月与赵雪联系最密切的,每天早上和凌晨都和赵雪有联系,感觉像是男朋友那种关系。虽然赵雪是从事陪酒这种工作的,但也会有男朋友。除去工作,她和正常的女性没什么区别。
第四个电话很奇怪,在赵雪失踪前连续打了两个,但通话时间都是零秒,刚接就被挂掉了。
我们打算从这四个最可疑的电话开始查。
我打算和黄哥一起去移动公司查第一个号码的机主信息时,我们队接到通知,说山坡被害人的 DNA 比对出结果了。这个消息确实振奋人心,这样被害人的身份就能落实,接下来围绕他的身份慢慢排查,抓获凶手指日可待。
可接到的报告却和我们预想的不同,原来是通知错了,出来的结果不是 DNA 比对,而是指纹比对结果,比对出的是一起盗窃案,显示被害人的指纹曾经在被盗现场出现过,有重大犯罪嫌疑。而对于这个人的身份,信息上面写的是未知。
这下必须要查清比对出的信息。被盗的案件是在内蒙古鄂尔多斯,大队要求立刻去落实情况。由于案情重大,大队决定让黄哥带一组人去内蒙古,失踪的案件就得我自己想办法了。
我并不算是孤身作战,出门查证询问还得两个人呢,大队让一名刚工作不久的新人和我一起。这个人我之前就认识,我在派出所的时候他还没毕业,刚好在所里实习。他毕业之后并没有从事刑侦工作,而是去了政治部。现在局里要求所有年轻人必须到一线部门锻炼,他被分配到刑侦大队,这才又和我碰面了。
他叫徐晨,我带着他一起开始按照手机号码去查。第一个号码在移动是实名登记的,通过公安网,我们发现这个人有正当职业,是一名国企的科长。我们找到了这个人,他看到我们感觉很意外,也很害怕,但是他表现出来的那种害怕并不是一个嫌犯怕被警察发现罪行的那种惊慌,而是像做了一件丢人的事情,怕被周围同事、朋友发现的那种害怕。
我开门见山地拿出赵雪的电话号码问他是怎么回事,他磕磕绊绊、结结巴巴地回答,原来他是赵雪的老客人。案发那天,他晚上正好有个饭局,而且吃完饭肯定要一起去 KTV,于是他就给赵雪打电话,提前预定一下晚上去找她,结果赵雪告诉他说自己请假了。他又在电话里和赵雪聊了一会儿,想劝她今晚来上班,最后赵雪也没同意。
原来只是一个客人。
第二个电话不是实名登记,连登记信息都没有,我试着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显示对方已经关机了,这下这个号码变得更可疑。
第三个号码也不是实名登记,没办法我只好再次用手机拨过去,不过接通了。对方接起电话后没说话,连一个「喂」的招呼都不打。电话另一头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样,只有手机上的通话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跳动。
「喂,你好,有人吗?」我首先说话。
「你找谁?」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时候我也没做什么准备,直接问我感觉太唐突,想起刚才找的那个人我忽然计上心来,想伪装成赵雪的客人。
「我想找小雪。」
「哦,小雪这几天不知道哪儿去了,别人行不行?」
他果然把我当成找赵雪的客人了,而他的身份我也猜出来了,他是一个鸡头。从刚开始的不说话沉默,再到我说出小雪的名之后提出别人,这是典型的鸡头的语气。鸡头和老鸨不同,鸡头手下带的女孩只做皮肉生意,赵雪之前就干过这行。我原以为带她们的蒋晓玲被抓之后她就不干了,现在看来赵雪还有其他的人带。
「那也行,你看着给安排一个吧。」我随便编了一句话想先稳住他,再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和他见个面。
「你去老地方等着,我安排人过去。」
「等会儿,我现在在酒店,不想出去,你直接把人送酒店行不行?」我可不知道他说的老地方在哪儿,我又不能直接问,怕对方怀疑,只能用这个方法。
「好吧,哪个酒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丽园酒店,301。」我看着马路对面的一个酒店说道。
挂了电话,我几乎是以飞奔的速度往马路对面的丽园酒店冲,进了大门,拿出警官证让大堂经理和我一块去 301 房间,把门打开。大堂经理挺配合工作的,去前台拿了门卡,便和我一起上楼。
我们还没到 301 房间就听见里面有电话响了,我急忙把门卡放到门禁上,刚发出嘀的一声后一把将门推开,直接冲到屋内,看见响着铃声的电话座机在床头柜上。我直接一个守门员救球的姿势朝床上扑了过去,将电话接通。
「喂?」
「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接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和我刚才拨打过去接电话的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刚才去厕所了。」
「好啦,好啦,我就是确认一下,你在房间里等着吧。」
挂上电话,我才松了一口气。
世间百事变化多端,一步错就会步步错,尤其是对付这种招嫖的人更得小心,他们疑心特别重。我刚才提出去酒店时就做好准备,想到他肯定会打酒店电话转接房间确认,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在酒店,所以我选了马路对面最近的酒店。即便如此,刚才也是千钧一发,如果接不上电话,那么我估计再也联系不上这个人了。
应付过去之后,我和徐晨一起来到酒店大堂,等着这个鸡头的出现。他肯定会来的,因为一般都是鸡头来收钱,顺便确认下酒店是否安全。
我们在酒店大堂坐了一会儿,徐晨忽然推了推我,说:
「刘哥,你看前面那个女的,是不是小姐?」
我看见一个穿着棉衣长裤的女的经过酒店大堂往电梯那边走,但是这个女的是独身一人,虽然妆化得挺浓,但是从穿着上来看不像是做皮肉生意的。
「从哪儿看出来的?」我问。
「这女的从外面一辆小面包车上下来的,车现在还停在马路边,要是送人来酒店的话应该走了啊,还在那等着干吗?而且也没开到酒店大门口,在那么远等着。」
「走。」
我和他一起来到停在路边的面包车旁。车子的玻璃膜贴得很厚,看不清里面几个人。不过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们作为一群招嫖的,一般不会有太激烈的反抗。我走到面包车驾驶位,一把将车门拉开,大喊一声「警察,都别动」。另外在同一时间,队里的新人将面包车的侧门一把拉开,自己一下子跳进车里了。
车子里好几个人,不过只有司机是男的,里面还有三个女的,一个个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们。看着车里这些人员搭配,我心里有底了,这正是我们要找的那群招嫖的人。将司机的手机拿出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开车的司机就是接我电话的人。他自称阿豪,是一个专业的鸡头,而车里的三个女的都是卖淫女。
事后我问徐晨是怎么发现这个情况的,如果是我的话,不可能注意到酒店外面还有车子,我认为鸡头会和卖淫女一起进酒店,可事实上并不是如此。徐晨告诉我,他在派出所的时候和瓜哥一起抓了好几拨用这种方式进行卖淫的团伙。我从派出所调回大队的时候,瓜哥并没有回来,而是留在派出所提职了。而徐晨还在派出所实习,就跟着瓜哥一起。
原以为瓜哥重案队出身擅长破获大案要案,没想到抓嫖更是一把好手。我原以为这种需要随机应变、灵活反应的工作更适合精明的人做,而不是瓜哥这种愣头愣脑的人。
我们把这一车人带回了单位,开始对鸡头阿豪进行审讯。我拿出照片给阿豪看,问他认不认识这个人。阿豪点了点头,告诉我认识,这个女的叫小雪,是他带过的一个卖淫女。阿豪态度非常好,对于我们的问话有问必答。阿豪对我们说,这个小雪并不是一直跟着他工作,只是偶尔让他帮忙揽客,还经常拒绝他给她介绍客人。由于小雪在阿豪带的卖淫女里属于漂亮的,所以对于她挑剔的态度,阿豪也只能忍了。
阿豪说自己与小雪最近一次联系就是小雪失踪的那天,那天正是阿豪给小雪介绍客人,然后阿豪把小雪送到宾馆,之后收完钱就离开了。最近这几天,阿豪也给小雪打过电话,但是一直关机。
阿豪提供的这个消息太关键了,小雪就是与这名客人见面之后才消失不见的,这个客人的嫌疑最大。可是阿豪并不清楚他帮助介绍的对象的信息,那是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的。阿豪说他做这行经常有别人帮忙介绍来的,为了避讳,他一般不多嘴问,所以当电话里提出要找小雪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认识小雪的熟客,也没太在意。他把小雪送到宾馆后,还是小雪上去收的钱,然后交给他。阿豪连对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过我们还是发现了重要的线索:失踪的小雪去过的宾馆——留香宾馆。
这个宾馆在市内一所大学附近,建得相当早,在宾馆行业里算是老店了,成立十几年了。里面设施陈旧,装修和现在比显得特别破旧,加上当时属于国企,都是由政府统一管理,所以里面的价格定位很高,也不接受网上优惠预定,去住的人很少。唯一的好处是宾馆很正规,所有入住的都需要登记。
我们来到留香宾馆,大厅吧台都是木制的,多少年前看着感觉很气派,现在旧了之后反而有种破败的感觉。宾馆大堂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服务员坐在前台看书。我出示了警官证,提出要查一下住宿信息。服务员打开电脑,我看到电脑的屏幕还是大头屏幕,就是显像管式的,一看就是多年未更换了。
「要查的人叫什么名?」服务员一边摆弄电脑一边问。
我们还不知道应该查哪个名字呢,但是阿豪告诉我们,当时找卖淫女的人说在 404 房间住,他也打电话确认了,打电话的人确实也在那个房间。
「你把三月四号晚上在 404 房间住宿的人的登记信息找出来。」
「稍等……叫……王明。」服务员从电脑里调出了登记信息。
「住宿的时候身份证登记了吗?」
「我找找。」
服务员在抽屉里找了下,把那天登记的身份证复印件找了出来。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个一代身份证,加上经过复印,脸上全是黑的,根本看不清长相。
「你这有监控吗?」我问服务员。
「只有大厅的好用,其他的全坏了。」
「你能不能回忆一下,那天住这个房间的人是什么时候来大堂登记的,把那个时间段的监控调出来我看看。」
服务员拿着那张身份证的复印件看了看,又想了想,恍然大悟般地说:
「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下午来登记住宿的。当时他拿的身份证是一代证,都看不清脸,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服务员一边说,一边开始调取电脑里面的监控,虽然监控摄像头有年头了,可是照出来的影像还是挺清晰的。服务员调好时间,然后从屏幕里出现一名男子,服务员告诉我就是这个人登记住宿的。我看到监控里面出现的是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男子,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头发挺长,在侧面还分了一下,来到前台登记,之后服务员递给他一张房卡,可是他没接。服务员又把房卡收回去,过了会儿又递出来一张。这名男子接到房卡后便离开大堂,转进电梯间,再就看不到了。
虽然摄像头挺清晰,可是距离比较远,还是在大堂的门口往吧台里面照,只能看清男子面部的轮廓,只要将图像暂停,画面就变成了马赛克,想从相貌上来分析这名男子太难了。我正在琢磨怎么能找到这名男子,接下来该从哪儿入手的时候,和我一起看监控的徐晨向服务员问道:
「服务员,你刚开始给他的那张房卡,他怎么没拿?」
「我开始给他拿的是二楼的房卡,他非要住四楼的,所以又给他换了一间。」
「为什么呢?」
「我们宾馆客人少,一般都是在二楼住,他非要去四楼。我还告诉他四楼房间很久没收拾了,估计还有灰,他也不听。」
这个男人特意挑选房间,就是为了能远离宾馆住宿的人群,那么很可能他就是要在房间里做什么事情怕被别人发现,难道他能在宾馆房间里对赵雪下手?我急忙让服务员拿着 404 房间的门卡和我们一起上楼,我打算先去看看,宾馆一般都会对退房的屋子进行清理,想再提取物证就有些难度了。
留香宾馆的四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还是在背阴面,即使是白天,走廊里也黑乎乎的。出了电梯之后,服务员把灯打开,告诉我们现在是淡季,这层几乎没人住。而 404 房间正好就在走廊的尽头,走到门口的时候,我观察了下周围,404 对面就是紧急出口,门上有一道缝,是虚掩着的。
推开 404 房间的门,我看到里面已经被打扫过了,床面铺得平平的,没有褶皱,洗漱台上也没有水迹,毛巾都叠成了方块状,摆在洗手间里。
「你这厕所味怎么这么大?」队里的新人问。
我有些鼻炎,春秋的时候尤其严重。听他这么一说,我特意吸了一口气,确实屋子里有股怪怪的味道。
「四楼的房间没人住,加上是背阴面,可能有点潮。」
服务员也闻到了味,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我跟在服务员身后,也走进了屋子。进了里屋,我发现情况不对劲。这股味道刚吸入鼻子感觉有些酸,还带点厕所的臭臭的感觉,可是我走进屋子之后,气味发生了变化,这可不是厕所下水道溢出来的味道,而是一股馊味,还带点腥臭,这股味道让人恶心得想吐。关键是这股味道我曾经闻到过,但不是在这种封闭的屋子里,曾经进入过的案发现场都是户外,只有靠近了才能闻到,所以刚开始我没反应过来,现在才回过神。尸臭!
这个房间只有十几平方米,一个电视柜,里面放着一个大头电视,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个写字桌和一把椅子,再没有其他东西了。能发出这股气味的地方只能是床下。我和队里的新人一起把床垫子和板子掀起来。在掀起来的那一刹那,虽然和我们同来的服务员做好了准备,但她还是吓得尖叫起来。我觉得她的声音都能顺着打开的窗户传出几里地去。宾馆的床下面一般都是空的,上面一层床板,再铺上垫子,而床四周都是与地面接上,这样可以免除打扫,这个空间正好能放进去一个人。
床板下面就是一个人,长头发,穿着衣服,双手和双脚被反绑着,蜷成一团,身上全是胶带,把她捆得像粽子一样紧紧的,脖子上还有一小段绳子,看样子是被勒死的。
「服务员,你把打扫卫生的……咦?服务员?服务员?人呢?」
我回头一看,服务员已经在墙角缩成一团,闭着眼,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晕过去了。
四
经过核实,死者正是赵雪,这下案件的线索清晰起来,那个穿皮夹克和牛仔裤的长发男有重大嫌疑。
我们把宾馆的监控拷贝回去,开始仔细地慢慢看。这个男人是在下午的时候开房,然后进入电梯间,其间一直没再出来,应该是在 404 房间内。然后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赵雪在视频里出现,直接走进电梯间,没过多久又出来了,然后再次回到电梯间。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去把钱交给阿豪。半夜十一点的时候,这名男子离开宾馆,大约过了十多分钟又回来了,接着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五点多的时候,这名男子把房卡放到前台离开,再没有回来。
现在可以断定就是这名登记信息为王明的男子杀害了赵雪。我们查了一下王明这个人的信息,显示工作单位是内蒙古的一处农场,再没有其他记录。正好黄哥和其他人在内蒙古,我就把这个信息发送给他们,让他们就地侦查一下。其实对于王明这个人我并没抱多大希望,很可能使用的是别人的身份证。这种准备杀人越货的坏蛋怎么可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做登记呢?
查到留香宾馆的时候,我只是期望能找到一些线索,没想到却把尸体找到了。这个人特意选择四楼的房间估计也是盘算好了,现在四楼几乎没人会来住,退房之后保洁员就对房间进行打扫,当时尸体还不会发出味道。如果不是我找到了房间,那么这具尸体真的得等到有人来住的时候才能被发现了。
不过嫌犯的胆子也挺大的,我心里想,自己来开一个房间,然后叫卖淫女来杀死,无论是服务员来查房,还是卖淫女的鸡头来找,看似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他都会被发现,他却孤注一掷地去进行犯罪,感觉这个人好像是迫不及待一样,难道是一个变态杀人狂,那种在电影中以杀人为乐趣的人?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没碰到过这类犯罪。
黄哥那边很快就回信了,和我预料的一样,王明这个人的身份证被盗了,但是又出现了新的问题,那就是昏迷的那个被害人的指纹出现的被盗地点正好就是王明的家。这些信息放到一起后,我有点不敢相信这种推断:被地砖打成昏迷的被害人很可能就是内蒙古入室盗窃案的嫌犯,而王明的身份证很可能就在这个嫌犯身上,杀害赵雪的嫌犯使用的就是这个身份证,那么,现在躺在医院 ICU 里的被害人就是杀害赵雪的凶手?
这种推断合情合理,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就麻烦了,这个人现在昏迷不醒,我们也没法对他进行审讯啊?而且现在他脑袋上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就算换药时可以揭开纱布,但他的头被地砖砸出一个大坑,在缝的时候把他侧脸的面皮都拉到头上去了,现在这个人脸上的面皮都变形了,别说是让宾馆服务员来辨认,我估计就算让他亲妈来都认不出来,根本无法辨认。
我给技术中队打电话,问发现这个被地砖拍晕的人时,他身上穿着什么?技术中队的人告诉我,发现的时候,这个人穿着一身衬衣衬裤,没有外衣。对于这种打扮,刚开始他们还怀疑是不是附近的住户,怎么出门连外衣都不穿。这个答复让我更加迷惑了,这个人的外衣外裤哪儿去了?难道他真的是凶手?作案后把衣服裤子扔掉了?
晚上有人约吃饭,我写完案件报告后就去参加饭局了。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一看,是徐晨,一接电话才知道,他还在单位。
「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刘哥,我看监控发现了个新情况……」
「你现在还在单位?」
「对啊,我还在看监控。」
「这都几点了,快走吧,回家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好吧。」
挂上电话后,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妥。在电话里,我能听出徐晨给我打电话发现新情况的兴奋和我让他回家的失落。我也曾有过同样的经历,大半夜给前辈打电话说自己对案件的心得,然后就被前辈劝慰说要多休息,别下班还想工作。现在的我只是把以前遇到的模式复制了一下,我忽然感觉很难过,因为我是在用自己经历过的同样的方式去扼杀一个曾经的我,我在用自己曾经痛恨的行为去做我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我起身与大家告别,快速走出饭店,拿起电话拨了回去。
「你还在单位吗?好,你别走,等着我,我马上过去。」
宾馆的监控拷贝回来之后,我只是看了下关键时间点的视频,而徐晨则是把监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由于视频文件比较老旧,只能以二倍速播放,再快的话就成一帧一帧的图像了,所以他一直看了六个小时,从我离开单位开始就坐在电脑前没动过地方。我后悔走得急,应该给他打包点吃的东西。
我到单位的时候,他还在电脑前坐着,看到我回来一脸兴奋,指着电脑屏幕对我说:
「刘哥,今儿我把宾馆大堂的视频看了一遍,发现个问题,你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张纸,上面记得满满的,都是「红衣服背包,四点十分进,第二天走」「蓝色外套头发有点长,七点进,第二天出」等信息。看来他把视频里出现的所有人都记录下来了,这个新情况,他是仅靠这一个监控视频慢慢清点出来的。这时他用手指着纸上标注的一个重点符号,上面写着「四名男子,晚上九点十分进,再没出现」。
接着他点开视频播放,时间段已经调好了,视频中出现了四名男子走进宾馆大堂,但是没去前台,既没做登记,也没取房卡,而是径直走进了电梯间。
「刘哥,我今天打电话又让留香宾馆的前台服务员查了一下,案发那天他们没有四名一同登记住宿的客人,这几个人都没登记。我一直看到第二天的上午的监控,凡是在监控里出现的人我都找到了,唯独这四个人没在监控里出现,这里肯定有问题。」
「能不能查到他们进宾馆后去哪儿了?」
「不行,宾馆只有前台的监控好用,楼道里的全不好用,连他们去几楼都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时去 404 房间的时候,我发现旁边的安全通道是虚掩着的。一般来说,这种通道宾馆都应该关闭,而且四楼也没人住,平时不会有人走这条通道。
「你再给宾馆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的安全通道平时是开着的吗?」
徐晨拿起电话拨过去,我一边重新看监控,一边听。宾馆的服务员说,平时安全通道都是关着的,一楼二楼没上锁,三楼四楼由于一般没人住,都在里面锁上了。至于四楼的通道为什么是虚掩着的,服务员也不知道,她说等会儿上楼查看一下再给我们回信。
四个人莫名其妙走进宾馆却没在监控里再次出现,那么他们肯定是从安全通道离开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肯定是为了回避,防止被宾馆的摄像头拍到。这间宾馆开了很多年,里面的监控几乎都坏了,只有几个摄像头好用,只要避开这几个监控,那么在宾馆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我忽然觉得这间宾馆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选择的,可以在犯罪的时候掩人耳目。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很有可能来过这里踩点,不然也不能如此大胆地在宾馆里将赵雪勒死,藏尸在房间床底下。
没过一会儿,服务员回信了。她说宾馆四楼的安全通道锁被人弄坏了,门是开着的,但是不知道被谁弄坏了,记得以前都是锁上的。
案件出现意料之外的变化,我现在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监控中出现的这四个人和这起案件有关系,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四个人有很大的嫌疑。我给黄哥打电话,他应该还在内蒙古。在电话里我告诉他,赵雪被害的案件,嫌犯很可能是多人作案。黄哥在电话里告诉我,内蒙古警方在对盗窃案的侦办过程中虽然只提取到一个人的指纹,但是通过现场情况和其他证据,实施盗窃的应该是一个团伙,而且推测人数在四到五人。
第二天我和徐晨开始在宾馆的周边寻找监控,现在对于那四个人的身份一点也不了解,只能用大海捞针的方法去碰运气了。不过好在这个宾馆地处市内,虽然宾馆老旧,监控全都不好用,可是它周边的商铺极多,加上我们公安系统的监控,几乎能把周围所有的道路都覆盖上。我们沿着街道每找到一个有监控的商铺,就进去盯着屏幕从案发那天晚上一直看到第二天中午,幸好有些店里的监控比较高级,可以用八倍甚至十六倍的速度播放。这一天的中午我都是捧着盒饭在视频前,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看着监控度过的,眼睛干涩了就滴点眼药水。有些店里将视频显示器放在地面上,我还得在地上蹲着看,等到看完的时候,腿麻得都站不起来。
看监控的工作无比枯燥乏味,同一个不变的画面,你需要对里面所有出现的人进行辨认。我们这个案子可疑的是四个人,在看视频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几个结伴走路的人身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在一个快餐店的门口监控里看到了这四个人的身影,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多的时候,他们四个人一起从快餐店的门口经过。而他们走的方向更让我开心,他们是朝市中心的商业街那边走的,那里的监控多到可以覆盖所有的角落。如果不是沿街的商铺晚上到时间关门的话,我能和队里的新人一直追着看下去。
黄哥那组人回来了,我们的人数一下子变多了,工作效率也更快了。这四个人按照我最期望的方向一直步行,走到了市中心的商业街,然后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旅社住下了。发现这个情况,我欣喜若狂,因为他们住店意味着我们可以查出他们的身份了。我们几乎是飞车一般开到旅社,结果这个旅社根本没有住宿登记的制度,气得我差点把旅社的门踢了。
我和徐晨留下来询问旅店的老板,黄哥他们继续去火车站追踪监控。
小旅社开在火车站对面的街里,是一个老式楼改建的,大门就是普通临街住户那种,里面地方也不大,一共十几个房间,每个房间小到人在里面只能勉强转身,躺在床上抬手就能关电视机那种的。旅社的老板看到我们吓坏了,他的店开在火车站旁边,平时都是一些民工等火车借宿一晚。有些人没有身份证,为了多揽一些客人,他也不顾规定,允许不带身份证的人来住宿。
老板是一个矮胖的家伙,没有头发,他的脑门一直在冒汗,不仅是因为害怕,也可能是因为胖。我问了他几句话,他就开始喘气。他的普通话说得不标准,讲一句话我只能听懂一半。我告诉他他违反了旅店业住宿管理条例,正常来说是要进行处罚的。他不断地恳求我们,希望我们能够放他一马,他愿意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旅社老板和我们说,他对这四个人有印象,因为他这里有一个大屋,是个三人间,有三张床,这四个人要求在这个屋子里加一张床,他们四个人住一个屋子。为了这张床,老板还多收了三十块钱床费。旅社老板说,他们一共在这儿住了三天,当天还来了一个人找他们。我拿出宾馆的监控视频照片,指着留香宾馆 404 的客人问旅社的老板是不是他。老板看了看,很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照片模糊都是马赛克,但是能辨认出皮夹克和牛仔裤。
「你能不能再好好想想,是什么样的牛仔裤和皮夹克?」我问旅社的老板。
旅社的老板愁眉苦脸、眉头紧锁,我能看出他在拼命地回忆。可是他一天能遇到百八十个人,想起这么长时间前的一个人的穿着真是有点难为他了。
「就是这套。」旅社老板忽然指着道路对面说。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对面有一排垃圾桶,一个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的人正一只手翻动垃圾桶。他另一只手拖着一个编织袋,能看见里面装的都是塑料瓶子之类的东西,是个捡垃圾的。
「一模一样的?」我问。
对面这个捡垃圾的身上的衣服和他有点不般配,虽然这套夹克和牛仔裤有些脏,可看上去不像是能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那种脏。旅社老板没回答我的问话,直接走出店外,冲着马路对面大喊:
「喂,老头,老头,你过来,快过来,我问你点事。」
「这个人你认识?」我又问。
「是这附近一个要饭的,有时候我这儿剩菜剩饭了,都拿给他一点。」
对面正在捡垃圾的人听见旅社老板呼喊他,拖着编织袋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冲着旅社老板傻笑。
「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捡的。」
「哪儿捡的?」
「车站的垃圾箱里。」
「就是这身衣服,一模一样。」旅社老板转过身,对着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衣服是怎么扔在垃圾箱里的?」我问捡破烂的人。
「包在一个黑塑料袋里。」
捡破烂的人见我问,有些害怕,可能是他以为捡到了别人正在找的东西吧。不过这时候,我们得到的与案件有关的信息已经完全结合到一起了。扔到火车站垃圾箱的衣物,只穿内衣的被害人,在宾馆使用王明身份证开房的人,来旅社找四名疑似杀害赵雪的凶手的人,如果按照发生的时间顺序串联起来的话,这些信息很可能都是一个人。
我给了乞丐几十块钱,算是把他身上的夹克和牛仔裤买下来。乞丐本以为我们是来要衣服的,没想到还能拿到钱,高高兴兴地走了。我把这些衣物拿到技术中队,做了一下提取,看看能不能与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取得证据上的联系。
黄哥那边传来了消息,按照旅社老板提供的时间,在火车站的监控中发现了这些人的踪影。从视频上看,他们上了一列开往湖北的火车。通过他们一起走的情况发现,他们一共是五个人,这些人进站之后围在一起,清清楚楚的是五个人。听到这消息,我有点蒙了。五个人?正常应该是四个人啊?因为穿夹克牛仔裤这个人已经遇害了。如果他们是五个人的话,那么医院里躺着的是谁?那这些衣服又是谁的?
五
火车站里面的视频很清楚,我们能看清这五个人的模样。通过旅店老板的辨认,其中四个人就是在他们这儿住宿的。至于第五个人,旅社老板实在记不起是不是那个来找他们的。而宾馆的监控太模糊,只能模糊地看到穿着皮夹克和牛仔裤,如果换了一身衣服再进行对比,根本认不清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嫌犯在杀害赵雪之后把自己的衣服换一身也很正常,然后将作案时的衣物丢弃在火车站,和其他四个同伙一起坐火车走,符合逻辑。这么说医院里躺着的人就属于另一起案件了。
我从火车站走出来时脑袋乱哄哄的,本想坐在火车站停车场上的石礅子上惆怅一会儿,可天气还是有点冷,坐了一会儿,思绪还没开始乱涌,我先有点扛不住了。往回走的路上正好路过那间旅社,我看到旅社门口两个灯还亮着,看来派出所还没下达整顿处理的决定。看到我在门外,里面的矮胖老板突然冲出来,对着我喊道:
「刘警官,刘警官,我这儿有情况要报告。」
「什么情况?」
「当时他们没登记,我怕出事,就留了其中一个人的电话,是手机号码。」
「你怎么不早说?」
「当时害怕,把这件事忘了,刚想起来。」
我们立刻对手机号码的机主进行核查,结果显示,机主叫马林,是内蒙古人,三十三岁。移动公司对手机号码的漫游情况进行分析显示,这个号码在我们市只待了七天,目前漫游到了湖北。
根据监控,这伙人选的火车就是到湖北的火车。终于抓住了这几个人的尾巴,大队当即决定进行抓捕,组织了十三个人,都是精兵强将,直接赶去武汉,目的只有一个,将马林抓获!
有了身份信息,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办了,武汉的警方也很配合我们工作,在他们的帮助下,我们查出马林在武汉有住宿登记。这些人在我们城市住宿不登记,而到了武汉却没避讳,说明他们没打算在武汉作案。事后证实和我们预料得一样,他们是打算先来玩几天。
我们在宾馆的楼下进行守候,晚上他们五个人打车返回宾馆,走在最后面的是个胖子。宾馆内所有的人都是我们布置的人。现在我们开始抓捕,大家冲上去七手八脚把四个人全按在了地上,唯独走在最后的那个胖子在我们动的一瞬间就推开旋转门,撞开了门外的两名同事往外跑。我和其他同事在后面紧紧地追。
这胖子比我想象的能跑,大约一口气跑出去四百米也没减速。不过他对宾馆附近的道路不太熟悉,自己跑进了一个死胡同,等到他回头的时候,已经被我堵在里面了。
胖子忽然从身上抽出一把刀,是二十厘米长的军刺。这时我才发现我身边没人,自己孤身一人。我能看到他的眼睛开始泛红,好像中邪了一样,和我之前遇到的一个杀人的精神病患者一样。在这种气氛下,我自己后退了一步。这个胖子看到我后退了,拿着刀往前比画着空刺了两下,哇哇大叫。这时我心里有点慌了,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拿,身上只有一副铐子,这胖子看上去比我重得多,真拼起来别说控制他了,自己的生命都有危险。
我一边僵持,一边后退,不一会儿就被胖子逼到了胡同口。胖子一步步继续往前走,拿着刀不停地划来划去,我只能继续退。胖子出了胡同口朝两边看了看,除了我没有别人。
旁边有一堆旗杆子,就是商铺开业时经常摆放在道两侧拿着的宣传旗子,我一把拽起一个,像矛枪一样举起来指着胖子。
「别动,你给我老实点。」
「滚!你滚!我和你拼了!」
胖子再走一步就能出了胡同,但被旗杆子顶住了。胖子拿着手里的刀往前冲,我急忙用旗杆子往前顶。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旗杆子戳在身上也挺疼,而胖子的刀够不到我,他连续往前冲了两次都被我用旗杆子顶回去了。
「我和你拼了!」
胖子忽然大叫一声,使劲往前冲,竟然用身子顶着旗杆子硬生生地从胡同口冲了出来。咔嚓一声,旗杆子被顶弯折断了。我被逼得没办法,拎着半截旗杆子往一旁闪。胖子毕竟是嫌犯,并没想过和我拼命,只是为了逃跑,冲出来后没再和我纠缠,自己顺着路跑。我又继续跟在后面追。
「你别追了,再追我捅死你!」
胖子看到我还在追他,转过身,拿着刀扑过来。我急忙后退,胖子看到我后退了,又继续转身跑,我又继续追。
「你他妈的活够了想死啊!」
胖子看到我还在追,他又拿着刀转过身朝我扑过来。我没法和胖子拼命,但是我也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胖子只要回头拿着刀冲过来,我就跑,他追不上我。而他只要想跑,我就追,他也甩不开我。就这样,我俩像是玩不停转换角色的老鹰捉小鸡游戏一样,沿着小道走走停停。
前面出现一个岔路,胖子一下子拐了进去,这下我停住了。继续追?胖子要是藏在拐角怎么办?不追?那胖子就跑了。我俩一路追追跑跑,胖子现在急红了眼,很可能在拐角等着我准备拼命,但也可能直接跑了。我现在陷入两难。
我现在似乎进入了对生命的选择,平时看到有关警察制服歹徒的报道和一些拼命抓捕的新闻,自己虽然挺钦佩,但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换作自己才知道,当一个人面对生命的威胁时还能继续坚持抓捕,那简直不逊于战争中的英雄。
正常来说,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不管胖子是不是躲在拐角,但是我没有,我在这里停了三四秒钟,脑海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但我始终没敢冲过去。如果说胖子和我面对面拼命,给我一把刀我也敢和他拼了,但是对于这种明知可能被人袭击还义无反顾地冲上去的行为,我没有足够的勇气。
勇气就是义无反顾,我在这里停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胆怯。我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中,我一边恨自己太窝囊,一边又劝自己别太莽撞。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到拐角另一头发出叭的一声枪响,然后有人喊了句「站住,不要动」。
有同事在,而且有枪!就像是战火纷飞中忽然听到了我方冲锋的号角,顿时我也来了勇气,提起精神慢慢走到拐角,发现胖子在不远的地方举着手蹲在地上,前面有同事用枪指着胖子。胖子身边不远处有一把军刺,就是向我比画的那把刀。
一场抓捕有惊无险地成功结束了。
对这五个人的审讯持续了一天一夜,我们也终于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是一个团伙,胖子就是主犯,也是他们的大哥。这个团伙核心是四个人,胖子和他们不但是老乡,还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四个人在内蒙古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没名字,也没户口,从小就是一个黑户,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不存在的人。胖子这时想出了一个主意,打算一起去盗窃,然后留下这个黑户的指纹。他们一共盗窃了三起,这群人很谨慎,作案前都踩好点,摸好路线,算好时间,然后一齐进屋,进去后趁黑户不注意,其他四个人都戴上手套,这样现场只留下了那个黑户的指纹。
后来胖子对同伴说盗窃来钱太慢,决定去抢劫,计划一番后打算抢劫卖淫女,但这都是胖子提前计划好的。这种女人肯定有钱,但是想弄到钱就得绑架问出银行卡,这样他们的脸就被看见了,所以弄到钱后必须杀死对方。但抢劫杀人这种案件,警方肯定会认真侦办,这时候就要利用这个黑户来躲避警方的侦查。
他们来到我们市,找到了一个适合作案的宾馆,让黑户用盗窃来的身份证开房,等到小姐进屋后,他们四个人再随后进去。他们先把赵雪绑起来,问她银行卡密码,赵雪说出密码后,由黑户下楼找提款机确认,这就是监控中皮夹克出来那一趟的原因。之后他们把赵雪勒死,从安全通道离开。
医院里躺着的正是黑户,也就是和他们一起作案的皮夹克。抢劫杀人成功后,胖子决定施行早就拟好的计划。他们把黑户骗到山上,用地砖猛击他的头部。这四个人以为已经将他杀死了,然后把皮夹克和牛仔裤扒掉。他们怕这个人的穿着会引起警方注意,将之前的抢劫杀人案与这个联系起来。
他们以为这样天衣无缝,抢劫杀人的人已经被他们杀死了,即使死的这个人被发现,也不会与抢劫杀人这个案件联系起来,即使联系起来,也不会牵连到他们。
他们四个人随后在火车站物色了一个人选,他们打算故技重施,让这个人加入他们的团伙,先干几起盗窃,得到一点好处,然后再如法炮制,做一起抢劫杀人,把案件最后扣在新招的那个人身上,如同对待黑户一样再把他杀死。所以他们走的时候还是五个人,只不过第五个人是新来的。
我不禁对他们如此之深的谋划感到恐惧,这是我遇到的谋算最深的一个团伙犯罪了。尤其是当我抓捕胖子与他面对面的时候,他的眼神就如同地狱而来的恶魔,根本称不上是人。杀人对于他来说只是随手而为,毫不在意。但最后我们终于将这个恶魔绳之以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