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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利刃

「妈没用,保护不了你。」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长大了……」

七年前,我妈患上癌症,在第一场雪下的时候走了。

当天,我爸便领回了另一个女人。

两年后,父亲意外丧生,继母成了我唯一监护人,我也开始了曲折悲惨的生活……

1.

当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不堪重负的单人床上苟延残喘着。

而五官只有耳朵还在运转,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到处弥漫着绝望的死气。

这是一座阴暗的,永不见天日的地牢。

只能听见这间地牢里,传来久违的喧嚷。

随后,无数只手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恐惧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伴随着渐渐回笼的力气,一齐宣泄出来。

任我怎么挣扎哭闹,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操纵。

一个声音隐约在耳边响起。

「别怕,你安全了。」

我默默咀嚼着那两个字。

好像,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后不久,我的身体就落到了实处,虽然看不见,但从麻布里隐隐渗进鼻腔的消毒水味告诉我,到医院了。

套在我头上的黑口袋也终于被摘掉。

2.

「罗小姐,我知道你醒了。」

我攥了攥早已汗湿的手心,将被子掀开,露出半张伤痕累累的脸,瑟缩在角落。

「躲了这么多天,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关于您继母的失踪……」

这个人自称郝警官,每天都会来探望我,可是我害怕他。

准确地来说。

我害怕任何一个男人。

我掀起眼皮,偷偷瞄了他一眼,然后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他看穿了我的不安,安抚道:「很抱歉,职责所在。」

沉稳有力的声音一下一下,似乎砸在了我的心上,「你要相信,警方一定会让犯罪分子伏法的。」

我认出了这个声音,是他带我逃出那里的。

再也难以抑制汹涌的情绪,泪珠一颗颗滴落,扯得心脏揪痛。

我泣不成声地说道。

「郝警官,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3.

七年前,母亲患上癌症,在第一场雪下的时候走了。

之后,父亲便领回了另一个女人。

他告诉我:「晓桃,以后朱阿姨就是你妈妈了。」

父亲将我的手放进她的掌心。

冰冷且湿滑,不点儿都不像母亲的手那么温暖。

两年后,父亲意外在一场意外事故中丧生,就这样,在我十七岁的时候,真正成了一个孤儿。

原本在父亲面前装作贤妻良母的继母也逐渐露出了真面目。

要不是父亲的意外险受益人是我,她早就卷钱跑路了。

一个完整的家,只剩下了那位对我漠不关心的继母。

而我的噩梦,也由此开启。

4.

前不久,她看中了我年轻的资本,逼我做起了约拍模特。

拍的不是什么正经照片,而是少女泳衣照。

我尝试过反抗,可是每每都会换来一顿暴打。

她的话,是这么说的,「没良心的东西!一天吃我的喝我的,不挣钱养你干什么?」

「把豆豆宰了还能吃肉,你呢?」

她这是在威胁我,豆豆,是我的狗,是母亲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而她最讨厌狗。

我和它仿佛是家中见不得光的霉菌一样。

因为豆豆,我妥协了无数次,我不允许它出任何事。

不久,6 月了。

只要我能考入大学,就能一步步脱离她的掌控了……

还没等我高兴,就被她无情地撕碎了幻想,她要把我牢牢掌控在手心里,她撕毁了我的准考证,夺走我的身份证,把我锁在小房子里。

当晚,我彻底跟她撕破了脸皮,「朱丽梅,你就不怕我上法院告你吗?」

朱丽梅只是胜券在握的吐出一句话。

「尽管去告!你可别忘了……」

「我现在是你唯一的法定监护人。」

5.

自此以后,朱丽梅便不再顾及什么颜面了,用我的身体卖钱。

有了第一次妥协,就会有无数次。

我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不管她如何威胁,我都誓死不从。

为了逼我,朱丽梅也是下了狠手。

她的心比我想象的,要狠得多。

她拿来泄愤的第一个目标,是豆豆。

我最后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就平静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小小的身体四分五裂,只有脑袋还完好。

它那双湿漉漉的双眼,却再也不会转动了。

我撕心裂肺地哭嚎着,用尽了平生所学的脏话,诅咒着朱丽梅。

这些话对她来说,好似只是挠痒痒。

闹剧的最后,朱丽梅冷淡地扔下一句话。

「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

6.

反抗也好,绝食也罢,能试的办法全都试过了。

除了一身的伤,根本不能左右她的决定。

到这一刻,我才发觉自己的力量有多渺小。

于是像古代等待皇上宠幸的女人那般,我被灌了药,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等到那个男人摔门而去,等到周遭全然寂静下来后,我才敢掀开眼皮。

镜子里的自己,红痕遍布全身,我感受不到痛。

将指甲狠狠嵌入肉里。

用脑袋撞向镜子里的那个女人。

唇中溢出一声声撕心裂肺地吼叫。

直至被撞得四分五裂。

太脏了。

我真的,太脏了。

7.

从初次的绝望崩溃,到如今的逆来顺受。

朱丽梅终究将我驯化成了一只狗。

我头一回,想过一死了之。

这场无休止的地下交易,从我逐渐异常的生理期开始叫停。

发觉不对劲之后,我跟她偶然提过一嘴。

可朱丽梅只当是我为了逃避而编造的谎话,根本没放在心上,只是甩给我一根验孕棒。

我怀孕了。

怀上了一个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攥着那根验孕棒,我的心却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里。

朱丽梅绝对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可这个突然闯入的小生命,让我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

就在平坦的小腹中,正孕育着一个新生命。

一种将为人母的责任感流过身上的每一寸血管,我暗暗发誓。

一定要保护好他。

8.

「打掉,留着这个野种做什么!」

惨淡的月光透过四分五裂的玻璃碎片,照在空荡荡的屋内。

她终究是发现了我扔在垃圾桶里的验孕棒。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两双眼睛谁也不让着谁,胶着在一起。

深谙这个疯子的手段,我咬咬牙,但绝不低头。

朱丽梅轻蔑地扯唇一笑,问道。

「你就偏要生这个他爸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此言戳中了我的痛处,胸中的怒火隐隐在沸腾。

强忍着怒火,我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是我的孩子。」

朱丽梅冷笑一声,掰着手指跟我算了一笔账。

自打父亲走了之后,朱丽梅就开始剥夺我的自由。

对我的一切都进行了事无巨细的物质化规定。

买新衣服、给零花钱,甚至连一日三餐都记在了账上。

口口声声说这些都是我欠她的,现在到了该还的时候。

一看到她那张脸,以往的种种迫害一齐涌上心来,血液直冲脑门。

我声嘶力竭的喊着,诅咒她牢底坐穿,不得好死。

所有的力气都汇聚在言语中,似乎能将屋顶掀翻。

谁知女人只是像看戏一般睨了我一眼,从鼻子里泄出一声轻哼。

「别忘了,我手上有你的视频。」

那张涂了艳丽口红的唇,此刻似乎在吐着蛇信子。

「我进去了,你也别想好过。」

我登时双腿发软,瞳孔剧缩,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她一定会干出来这种事的。

忽的有一阵风吹来,吹得烟雾缭绕。

一片白茫茫中,我和这个孩子的未来也被好像吹散了。

9.

讲到这里,我的眼泪断了线一般落了下来。

郝警官贴心的递来了纸巾,「其实,这个时候你可以选择报警。」

「至于她手里的那些视频,我们会处理的。」

我没有接过,而是很快止住了哭泣。

像个机器人一样灵活的操纵着自己的情绪。

淡淡的启唇开口,语气中染上几分哀怨。

「迟了。」

10.

很快,她就带我去附近的小诊所把孩子取了出来。

当时,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也是从这时候起,我的精神状况似乎出了点问题。

她揪着我的头发,将我的头一遍遍的磕在墙上。

「搁这儿装神经病呢?」

每一次撞到墙上,我都在疼痛中渐渐悟出了一丝快感。

看着散落一地的头发和流了一地的血迹,我的神经莫名开始高度兴奋。

无边的殷红浸透了地板,也染红了我的双眼。

我扯着嗓子放声大笑,笑得肚子都痛了,笑得涕泗横流。

笑完了,我毫无征兆的鼓起掌来。

朱丽梅深深的吸了一支烟,旁观着我的表演,「你是真的疯了。」

后来我就睡死了过去。

梦中的自己好像在船上飘着,晃晃悠悠的。

吱呀吱呀的声音还在伴奏一样,响个不停。

这声音不禁让我忆起了儿时荡秋千的时光。

母亲推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使劲儿。

秋千也是这么吱呀吱呀的响。

我迷失在为自己建造的乌托邦中,不愿醒来。

可谁能想到,这声音却将我送进了另一个深渊。

11.

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却像瞎了一样。

伸手不见五指,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漆黑。

还以为被朱丽梅关到了小黑屋里。

可在摸到潮湿的地面时,我的心就高高悬了起来。

这不是家里!

警惕之下,我感受到了脖子上隐隐的痛感。

小心翼翼的抬手摸了上去……

赫然是一圈绳子……

而绳子上连接的竟然是一个粗糙的麻袋!

我知道了……她竟然拿麻袋罩住了我的头!

我尝试着解下,可是已经绑上了死结。

心脏扑通的跳着,各种悲惨的死法划过我的脑海……

朱丽梅,该不会真的要杀了我吧?

可若是存心要置我于死地,我绝对活不到现在。

她到底要做什么?

失去了视觉,我的其他感官就显得异常敏锐。

鼻间充斥着腐朽的霉气和湿气。

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

就好像……被埋在地下。

恐惧使我不安的喊叫出声。

就在耳边不断回荡着我的声音时,另一道脚步声猝然响起。

一下一下的踩在水泥地上,缓缓朝我逼近……

脑袋被罩在这个密闭的环境里,我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一样。

身子不住的往后缩,直至退无可退。

那个脚步最后停在了我的面前,良久都没有动静传来。

我试探性的说道:「朱丽梅,是你吗?」

要是能重来一次,我死都不会开口。

就是这句话,亲手葬送了我。

「小宝贝,是我!」

隔着麻袋,我看见面前覆下一道黑影。

下一刻,他撕碎了我身上唯一的遮羞布,也撕碎了我残破不全的自尊。

我清楚的感知到——

那是一双老人手。

12.

「好姑娘,你很勇敢。」

「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郝警官摁停了录音,含着满眼的歉意望向我。

亲口将自己的遭遇讲出来,真的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的眼中泄出无尽的恐惧,再次用被子蒙住了头。

像在地窖里一样,隔着一层被子肆意发泄。

咀嚼着那个称呼——记忆里的「好姑娘」已经距离我太远太远了。

不知道郝警官什么时候走了,他贴心的带上门。

无声无息的离开了。

周遭又回归了平静,我慢慢将被子掀开。

望着窗外阴雨沉沉的天气,仿佛无限愤懑涌上头来。

可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了,七年前,我就发誓再也不会留一滴泪。

13.

我在医院度过了一段无比安宁的日子。

不用担心温饱,也不用忌惮朱丽梅的威胁。

更不用提心吊胆的准备着上哪一张肮脏的床。

过着看似自由的安生日子,但我知道……

只要朱丽梅一天不落入法网,我就一天睡不好觉。

这天,病房门被敲了敲。

透过玻璃门望去,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我把心放回了肚子,「郝警官,进来吧。」

房门甫一推开,我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找到她了吗?」

郝警官面色阴晴不定,并未正面回答。

只是噙着礼貌疏离的微笑,像之前那样搬了凳子坐在床边。

「罗小姐。」

「我想……你上次是不是还有话没讲完?」

我的眼神细微的闪烁了一下,「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

郝警官失望的垂下眼,缓缓道。

「我们在追查你继母的时候,发现她的社会关系网中,还有一个男人。」

「这个人与你继母是同居状态,而且还参与了拐卖你的过程……」

「可为什么在你的证词中,却丝毫没有提及这个男人呢?」

我藏在被子里的手捏紧了被角。

「或者说——罗小姐,你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个人的存在?」

面对他一连串的逼问,我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心脏跳得飞快。

过了很久,我舔了舔干涩发白的嘴唇,开口解释道。

「我怕他。」

「要是将他供出去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14.

他叫于世坤。

从我记事起,他就住在我家隔壁。

在父亲的工作调动之后,和他成了同事。

所以两家的来往也逐渐密切起来。

印象里,他一直是一个人,并没有成家。

在我还小的时候,他还是一位慈爱的邻居叔叔。

有时会给我买糖,然后摸摸我的脑袋。

有时还会等我放学,但只是远远的望一眼。

以前我看不懂那眼里蕴含的意思,现在我懂了。

真正让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父亲走的那天。

那天,我偷偷跑去了妈妈的坟上。

年少的我虽然不懂大人之间的情爱,但我还是能看出来。

其实父亲并不怎么爱妈妈。

她走了的这几年来,父亲从来都不让我去看望妈妈。

所以我每个周六都会偷偷跑去离家好几公里远的坟地。

谁知刚走到坟地,就被匆匆赶来的父亲揪着耳朵带了回去。

肯定是朱丽梅告的状。

那天父亲的车刚好限号,是他载着父亲过来找的我。

可就在驶出那片坟地的时候,意外降临了。

天太黑了,加上道路泥泞,刹车失灵了。

车子一瞬间失控的撞上了一棵挡住去路的歪脖子树。

更巧的是……

副驾驶位的安全气囊坏了。

我和于世坤只受了一些小伤。

而父亲当场死亡。

15.

「郝警官,这太巧了,不是吗?」

郝警官抬起头,眉宇紧紧的拧在一起。

「当时办理这起案件的警官,没有发现这点吗?」

「天太黑了,村子里的路上也没有监控…我也没有证据。」

郝警官的眉毛一挑。

「不管怎样,郝警官。」我的目光倏地坚定起来。

「我父亲的死,不但和他有关系,朱丽梅也逃不了。」

16.

当时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其实想继续查下去的。

可谁朱丽梅和于世坤一口咬定是交通事故,再加上确实没有证据,这件案子便草草的结了。

等父亲刚一走,于世坤果然露出了真实面目。

勾搭上了朱丽梅,毫不避讳的当着我的面做肮脏的事。

他们确定关系之后,就联手干起了消费我的行当。

直到那一天,他亲手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这天,朱丽梅正好不在家。

由于力量的悬殊,他只用一只手便钳制住了我的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黑夜里,我只能看见一双冒着光的眼睛。

而那双眼睛曾经无比慈爱的注视过我。

我挣扎不开,只能失控的痛哭。

「坤叔,为什么连你也这么对我?」

我想唤醒他心底的良知。

一遍一遍的提着从前。

可现实给了我痛快一击。

这个人,他压根就没有心。

「我想这样很久了。」

在泪水朦胧的视线中,我看见了那种人类眼睛能发出最恶心的光。

「不要怕……」

15.

咀嚼着这句话,我只觉得苦涩而苍白。

这句话,妈妈也对我说过。

眼前的景象一转,我好像又重回到妈妈走的那天了——

从前慈爱高大的母亲,此刻安静的躺在床上。

薄如蝉翼般的身体,风一吹就能跑似的。

我帮妈妈擦拭好身体,握着她冰凉的手。

妈妈费力的睁开眼,轻轻回握住我的手。

「晓桃,妈不行了……」

眼泪一颗颗砸在地板上,心脏疼的我无法呼吸。

而这时,从隔壁传来嘈杂的噪音,有时是女人尖锐高亢的笑声,有时是男人恶心的坏笑。

那是我的父亲,和他下一任妻子的狂欢声。

更讽刺的是,那个女人,我曾经喊她朱阿姨,她是母亲生前最好的朋友。

我死死咬着牙,刺耳的调笑声像钢钉一样扎进我的心里,已经将我的理智吞噬殆尽。

妈妈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只是摇摇头,紧紧的攥着我的手。

「妈没用,保护不了你。」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长大了……」

我握住母亲的手,咬着唇。

「妈妈,我舍不得你……」

母亲张开口,吐出微弱的气息,梦呓般的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晓桃,不要怕……」

她极尽眷恋的望了我最后一眼,目光依然如往日那般慈祥。

我像以前那样,再次钻进她的怀中。

将脑袋枕在她胸口上,可是那里再也不会有心跳了。

这个傻女人,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家庭。

换来的却是丈夫的变心和闺蜜的背叛。

多可笑啊。

昔日琴瑟和鸣的丈夫和推心置腹的闺蜜搞在了一起。

最后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

就这样,临走前还惦记的是女儿。

她这一辈子,从来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16.

于世坤怕我跟朱丽梅告状,拍了我的照片,威胁我不准说出去。

我扯着红肿生痛的嘴角,唯有服从。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威胁我的手段都一样的卑鄙。

当时的我,真的不知道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直到……

16.

我捏着这根验孕棒,这意味着——

我翻盘的机会来了。

于世坤到了快奔五的年纪,一辈子没成家,现在得知他有个孩子,一定不会让这个孩子出事。

我将这一切告诉了于世坤。

朱丽梅很快察觉了不对劲。

之后顺水推舟的发现了那根验孕棒。

朱丽梅威胁我打掉孩子的时候,其实于世坤也在场。

只是他一直沉默着,不参言阻止,也不添油加醋。

「你就偏要生这个他爸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我死死咬着唇,目光飘到一旁的于世坤身上。

余光中的男人一个劲的抽着烟。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真的憋得住吗?

我暗暗把心一横,咬牙切齿的盯着他。

「孩子他爸是谁,我想你最清楚!」

朱丽梅一怔愣,眼风一扫,对准了于世坤。

在两双眼睛的灼灼注视下,他终于站出来了。

「阿梅,孩子不能打。」

朱丽梅早有预感般,扯着唇不屑道:「该不会是你的种吧?」

于世坤不置可否,软下声音和她谈起了条件:「你知道的,我有个孩子不容易……」

素来雷厉风行的朱丽梅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狗改不了吃屎!」

「啪」的一声打的狠厉极了。

旁观着这场闹剧,我心里蓦地划过一丝畅快。

17.

可事情的走向却没有如我所想的那般。

不知朱丽梅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于世坤的脸色突然变得肉眼可见的难看。

我留了个心眼,仔细揣摩着朱丽梅的口型。

她刚才是在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地里还干着走私的活儿。

走私?

难道朱丽梅还捏着他的把柄?

心下一紧,纳闷间就见朱丽梅向我走来。

捏住我的肩头,渐渐用力。

「打的一手好算盘啊,不过……你还是太嫩了。」

随后用力将我推倒在地。

我蜷起双腿,尽量不让肚子着地。

「于世坤,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我抬眼死死盯着这个男人,他眼中翻滚着许多种复杂的情绪。

这一刻,我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这个人。

在朱丽梅的催促下,他猛的欺压在我身上,捶打着我的肚子。

不顾我声泪俱下的控诉,他像个没有血肉的木偶,钻心的疼痛传遍了我的神经,在那一下下的重创中,我似乎能感受到孩子的呻吟。

我的嘴唇也被咬出了血,和苍白的脸色对比起来触目惊心。

鲜血流了一地,红的刺眼。

我的孩子就这么活生生被他打掉了。

被他的亲生父亲,一拳一拳的葬送了。

我试图想在那张脸上探寻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可是那双眼里除了淡漠还有几分嫌恶。

像看一堆垃圾那样睥睨着我。

我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个眼神。

在那张憨厚老实的面孔下,藏着一个心狠手辣的恶魔。

他们一次次的刷新着人性的下限。

朱丽梅为了让我妥协只是将一条狗分尸,他狠起来竟然能亲手杀死自己孩子。

我抠着嗓子眼,嘶哑着干呕,只觉得恶心极了。

双手染上了血,比天边的残阳还要红上几分。

望着于世坤离开的背影,一股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席卷全身。

他既然能手刃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18.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情绪再度失控了。

「郝警官,他是杀人凶手,你们一定要在他找到我之前抓到他!」

「他是疯子!」我扯着嗓子尖叫道。

自从那天过后,午夜梦回都是他向我挥拳相向的场景。

一度成为了我的梦魇。

「相信警方,一定不会让这种人渣再出来作乱的。」

郝警官贴心的递给我一杯水,声音中沉积着坚定的力量,莫名给了我信心。

支离破碎的情绪也在他的一声声安慰中平静下来。

我捏着杯子缓缓将水送入口中,温热的液体从喉咙流下,抚平了我乱糟糟的心。

思索良久,郝警官皱眉问起:「我还是想不通。」

「朱丽梅花了那么多心思和令尊结婚,为何要串通外人谋害亲夫?」

「再说她完全可以和令尊协议离婚啊,怎么会走到杀人的境地?」

郝警官的眼神利刃一样审视着我的神情,一眨不眨。

好像在那双目光的审判下,一切都无所遁形。

我咬了咬唇,抬眼望了回去。

「其实,我父亲对她并不好。」

「或者说,他对我们从来都没有过好脸色。」

郝警官挑了挑眉,再次按下了录音键。

「说下去。」

19.

我父亲罗诚生于一个小山村,从小吃尽了穷的苦。

终于在 18 岁那年考到城里去了,也是在那一年,他遇到了我妈。

我妈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妈妈叫陈素,生在商人家庭,是家里的独生女。

生活上优渥富足,是高考发挥失利才和他考取了同一所大学。

罗诚发现她家里的背景后,就向她展开了狂热的追求。

他深谙在社会上打拼,没有关系寸步难行。

而他正需要我妈的背景为自己铺路。

没过多久,我妈就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

两人约定好大学毕业就结婚。

毫无疑问,这桩婚事遭到了外公一家的极力反对。

罗诚见此计不成,便怂恿她和自己私奔。

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母亲做了改变她一生的决定。

她毅然决然的和罗诚私奔了,并且未婚先孕的有了我。

以腹中孩子要挟外公结婚。

外公气的当场发作了心脏病,送进了医院。

眼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外公只好咬碎牙同意了这门婚事。

可当时罗诚还在实习阶段,根本没钱结婚。

母亲便傻呵呵的自掏腰包,为他们办了一场朴素至极的婚礼。

有了名分,罗诚就以领导女婿的身份平步青云,一路借着外公的光做到了经理。

见目的达成,罗诚也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从一开始的冷暴力夜不归宿,到最后明目张胆的带女人回家。

母亲最后气死在丈夫和闺蜜快活的隔壁房间。

外公得知这个噩耗后,也撒手人寰,再也没能走出 icu。

说到底,是罗诚害死了外公一家。

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为他铺路的垫脚石罢了。

朱丽梅也不例外。

她当时任职于董事长秘书,帮他套出了不少商业机密。

因此他踩着朱丽梅升了职,做到了核心位置。

在他眼里,钱和地位才是第一位。

结婚后,朱丽梅渐渐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也就懒得给她好脸色看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也正是在他们争吵的只言片语中,我才得以知道,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

20.

「我真的不愿称他为父亲。」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更不配做一个丈夫。」

我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的控诉他这些年来的暴行。

郝警官在手机屏幕上摁了一下,貌似了然的点点头。

「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一定会早日将案件调查清楚……」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电话就铃声大作,剧烈的震动了起来。

「抱歉。」郝警官匆匆去门外接了一通电话,再回来时我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

只是他在进来的时候,单手握着门把,面色严肃而庄重。

「于世坤抓到了。」

心脏蓦地一颤,眸中在这一瞬间闪烁过许多种情绪。

「罗小姐,要一起吗?」

21.

在坐上警车时候,我在脑海里演练了好几种再见到他的场景。

脑补出来的情景无形中像是给我的心上压了沉甸甸的巨石。

郝警官透过后视镜看见独自坐在后座抠手的我,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罗小姐,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要让你去吗?」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我却被这句话吓得一个激灵。

能感受到他从后视镜望来的灼灼目光,我的眼神刻意闪躲着。

不安的摩挲着指腹,我愣了片刻后,才回答,「我不太懂。」

正巧碰到红灯,郝警官一手轻轻点着方向盘,轻飘飘的开口。

「他进局里后开口说的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在哪。」

22.

我跟在郝警官身后,手足无措的进了监控室,和审讯室只有一屏之隔。

郝警官只让我呆在这儿,自己去了审讯室。

随后,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被押送了进来。

看到这个人的刹那,我的瞳孔剧缩,指尖顿时陷进了指腹里,满眼的惶恐。

那个人头发乱糟糟的,胡茬也冒出来了,邋里邋遢的。

「于世坤,男性,五十岁,对吧?」

于世坤只当没听见,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对于你买卖妇女一事,是否属实?」

出乎意料的是,他承认了,竟然没有丝毫的心里挣扎。

郝警官的眼睛一眯,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

「那我问你,你的同伙朱丽梅现在在哪儿?」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左右滚动了两下,拳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

做完这些的小动作后,他才摇摇头。

「为什么迟疑?」

「是或者不是,还需要考虑什么?」

「还是说,」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目光落下来,让人如坐针毡。

「你在刻意隐瞒什么。」

一连串连珠带炮的问句,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不禁吞了吞口水。

尽管于世坤的额间隐隐沁出了薄汗,但还是一口咬定不知道。

想撬开他的嘴,不容易。

两相对峙之下,场面一时间僵住了。

见他不吃硬,郝警官轻笑一声,换了一个说法。

「行,那就换个人问。」

「你不是很关心罗晓桃吗?」

听到他突然提及了我的名字,我搁在腿上的手蓦地攥了起来。

他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不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于世坤的眼神松动了一瞬,但还是死死抿住唇不作回应。

郝警官突然一指旁边的玻璃,「她现在就在那儿。」

23.

随着那根手指的指向,我的心脏空掉了一拍,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于世坤猛地一抬头,两眼发直,径直对上郝警官的视线。

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原样,自我安慰似的摇了摇头。

梦呓般自言自语道:「不可能。」

郝警官大手一挥,我旁边的记录员立刻请我坐在了话筒边。

在这里说话,审讯室里面也能听见。

「罗小姐,知道是谁帮你报的警吗?」

面色逐渐变得苍白,手心也冒出了汗。

审讯室里的两个人,都在等着我的回应。

片刻后,我颤抖着声音说:「不知道。」

他当然能听出来是我的声音,登时坐不住了,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郝警官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早有预料一般勾了勾嘴角。

从桌面上拿起几张纸,饶有兴味的上下翻看着,随后将那几张纸反过来展示给他看。

「那个人很谨慎,用黑市淘来的一次性手机卡报的警。」

「可百密总有一疏,我们调了沿路的监控,最后找出了这个报警人。」

于世坤的脸色霎时难看极了,喉头耸动,一眨不眨的盯着郝警官。

「你们两个真的很奇怪。」

「一个想方设法的帮另一个脱罪,另一个心有灵犀似的,帮这个报警……」

他用指节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你们真当警察是小孩儿啊?」

「每一个故事都是那么精彩。」

「要不是到了这一步,我倒想看你们还能编多少个谎话。」

此语一出,于世坤额间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呼吸渐渐急促,眼神慌乱的四处乱瞟。

能看出来,他的心理防线就要被击破了。

郝警官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继续敲击着桌面。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审讯室内回荡着,像执行死刑前的钟声。

24.

于世坤视角

朱丽梅死了。

我杀的。

我单身了很多年,因为长得丑,没有女人愿意跟我,但我一直都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而朱丽梅是个意外。

我心里很清楚,朱丽梅只把我当成一把杀死罗诚的刀,何谈真心,但是没关系,我也讨厌罗诚,他是个人渣,所以他死了。

果然,在罗诚死后,朱丽梅便毫不掩饰对我的嫌弃。

这让身为男人的我自尊深受打击。

但是为了能有个孩子,我忍了。

可是朱丽梅根本没有想为我生孩子,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

直到……我再次看见了那个曾经脆生生的叫我「坤叔」的女孩,她穿着素素当年的长裙,她和素素长得好像,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素素。

女孩叫晓桃,她说她的后妈对她不好,让我保护她,看着她张脸,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经常趁朱丽梅不在家的时候找我聊天,还带着酒菜,女孩和我谈素素,和我谈自己想要更自由的生活,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仿佛那个不停出现在我梦里的少女在唤我:「世坤哥……」

我醉了,我犯错了,等我醒来后看到那个女孩在哭。

两个月后,看着她掏出的验孕棒,我知道,我必须要行动了。

那天我和朱丽梅大吵了一架。

争吵之下,朱丽梅竟还推了她一把,晓桃险些出事。

这下触到了我的逆鳞,我将朱丽梅推倒,骑在她的身上,不停的打她,我没注意到,地上有钉子。

血流不止,朱丽梅没挣扎几下便没了呼吸。

看着这一室狼藉,我慌了。

我们手忙脚乱的清理了现场。

坐下来想了很久,最终设下这个局。

将朱丽梅的尸体埋在了村子里,再买了一个精神异常的老头,配合晓桃演一出戏。

另一边我引导着警察发现她,之后她只需要将我告诉她的故事说出来。

只是这个故事里,少了我,这样警察才能把目光一直放在我的身上。

25.

于世坤认罪了,他把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瘫坐在椅子里,双手被紧紧的钳制住。

仰头看着天花板,脸上的神情不知是释然,还是解脱。

他被带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隔着这面墙,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中复杂至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读不懂。

最终,于世坤以故意杀人、走私、偷税漏税数罪并罚,判处了死刑。

即日执行。

27.

一切尘埃落定后,我的生活也逐渐回归了正轨。

有罗诚留下的那份遗产,我也算衣食无忧。

更幸运的是,在郝警官的帮助下,我获得了补考的资格,很顺利的考上大学。

收到通知后,我欣喜若狂。

特意在临行前,去了一趟警局感谢他。

「明天就出发?」

郝警官依旧那么贴心,倒了杯茶水给我。

「还得多亏您出面。」

在郝警官面前,我终于能敞开心扉。

他就像哥哥一样,总是能以百分百的耐心倾听。

聊着聊着就谈到了那件案子,他说于世坤已经执行了死刑。

这下,我终于可以毫无顾虑的追求大学梦了。

临走前,郝警官似乎还有话讲。

「我问了给你检查身体的医生,其实……你并没有怀过孕吧?」

闻言,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唇边。

郝警官了然的笑笑,抿了一口茶。

「还有,你父亲死的那天……」

「这些,我都知道。」

见我面色难看,郝警官突然笑了一声,轻拍了拍我的肩。

「行了,都过去了。」

那双眼中不是怀疑,而是对后生满满的期待。

「一路顺风啊,准大学生。」

28.

郝警官说的没错。

我确实是伪造的怀孕,我从妇产医院偷来孕妇的尿液,造成了验孕棒两条杠的情况。

我每月都会去给妈妈扫墓,经常能发现除了我之外,似乎还有另外一个人祭奠她。

我偷偷的躲在一旁,终于发现了这个人,从他的哭泣声中,我听到了他的心声。

当时我已经快要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仇恨,是这个人的出现,让我有了另一个计划,我知道,我必须要用些手段,才能让这个人心甘情愿的为我卖命,甚至,为我去死。

只要能复仇,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包括我的灵魂。

终于,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世界上没有人知道我曲折离奇的过往。

妈妈九泉之下,终于能瞑目了。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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