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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温暖

59

眼前是一片漆黑。

我在哪?

稍一活动,便发现自己手腕被一截麻绳捆并着。

慌张挣扎,在有限范围内所能感知的,也只有种粗糙的束缚。

身下似是硬木板,伴随着不规律的颠簸。我四处触探,推测自己应是在……麻袋里。

我被人绑架了!

所幸手上那截麻绳被绑得极潦草,被我挣了几下,竟然也松落。

用力扒开头顶处的布料,终于能大口呼吸,视力也逐渐恢复。

我才看到从破败的木板外透进来的,也只是微弱亮光。

此时仍是晚上,应与我昏迷前的记忆并未隔日。

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

这是一架破马车,外面似是土路,前面有驾车者,并没有对我多加防范。他们肆笑谈话的内容从外面顺着风翻进来跌进我的耳朵。

「这回可是接了个好差事,送这么个小丫头上路,不单能拿银子,还能开荤尝尝味道。」

便有另一人不屑笑道,「算了吧,那小丫头,看着都不够塞牙缝的。」

先前那人便接话道,「再怎么说,也是王府大户里出来的。你不稀罕,老子可是要尽兴玩一玩!」

我脖颈疼得厉害。

这是什么地方……

听这两人谈话,竟是受人指使,要夺我性命。

我倒不知道自己竟与人结了这样大的仇!

此时唯一的紧要事却是活命。

捋下身上的手镯、香囊,算着时间距离,每隔一段路便丢一件下去。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寻我,但若是有人看到,也希望能增加逃生的几率。

身上的首饰不多,最后还剩了一对耳珠,一支簪子,还有一枚平安扣,之前苏远给我的那枚。

我捂着心口,让它跳得慢些。最终把平安扣也从颈间取下,顺着窗口丢下去,再把簪子藏在袖口。然后在车转过一个弯角时,从车厢滚下。

尽管我已经尽可能降低动静,但前面的人还是警觉。

「什么声音?」

便有一人怒声道,「小娘们儿跑了。」

他说,「二子,你去拴马,咱们就在这儿办了她!」

我拼命向反方向跑。

并不幸运,一程上的路径都算开阔,我等了许久也不见山野人家。不要说密林等能遮蔽的地方,连分叉路口都少见。

还是特意寻了一个有树的弯角跳车,也是拖延不了片刻,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只能搏一把夜间不能善视的条件。

危路逃生,毛骨悚然的感觉笼罩全身。

我知道这不是实景游戏,也不会似在青鹤寺那般有一个魏泽跳出来说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人在极端恐惧时会觉得满世界都是自己的呼吸声。

——我没有逃过,被人大力拽住了胳膊。

那人一把抓住我,把我扯在地上。然后欺身而上。

土路上满是碎石块,擦硌得我后背生疼,脑袋磕地也嗡嗡作响。

在极端的力量压制面前并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我手足并用,拼力反抗,对面前这个庞然大物也如小猫搔痒一般。

一掌抡到我脸上,我几乎要二次昏厥。

在我身上的人面孔狰狞,带着腥臭的唾液飞溅,「还挺带劲儿啊,小娘子,让爷好好疼疼你。」

前襟被顺势扯开,清凉的夜风灌进来。

我羞恼到快发疯,满脑子都是杀了他杀了他——

他的手已探至身下。

我觉得脑海里空白一片,终于寻了机会摸到袖中簪子尖端,朝他颈侧狠狠刺去——

他却突然瞪大双眼,摸向自己的颈后。

然后了无生机跌在我身上。

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脖子欢快地滴到我脸上,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状况。

「阿珠!」

在我怀疑这个世界宕机的时候,一个宛如救赎的声音出现。

「是你吗?你怎么样?」

他搬开我身上那座沉重山丘,让我重见光明。

那个死人的后颈处,一支闪着寒光的匕首在我眼前闪过。

苏远扶我起来,解开自己的披风披裹到我身上。

然后他轻轻取出我手里死死攥着的那根簪子,我都已经忘了的存在。

「不用怕了。」

我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我看着苏远,他的眼睛在这样的夜里格外明亮,担忧、愧疚,还有我辨不出的另一种情愫。

「我还……我还活着吗?」我觉得身体止不住颤抖,有部分神魂还未回归。

苏远抱住我。

「阿珠,抱歉……我来的太晚了,还好你没出事情。」

「要不然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我觉得四肢百骸仿佛不是自己的,僵硬地任他抱着。在这样的夜里,难过得想哭一场。

「我没事……」

我说,「还有……还有一个人……」

转头听到掉转马头的动静。

另一人必是见情况不对,欲趁机跑掉。

「等我回来。」

苏远拢好我身上的披风,飞身离去。

我缩成一团,坐在原地,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是很快再听到一声惨叫和啸声划破夜空。

苏远回来时,身上还带着铁锈血腥味道,他在我身前蹲下。

「好了,没事了。」

我已经镇静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感觉这个晚上的一切都似做梦一般。

「也许应该问出他背后的人。」

我都诧异在这样的时候,我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忍不了。」苏远把匕首插进靴侧,「他险些伤害了你。」

荒僻的地方没有人家,借着火折子的光亮才看清周遭事物。

苏远手持瓷瓶,把药粉均匀撒在我的手上。火光映着他的眉眼比平时更为认真坚毅。

「嘶——」

「很疼吗?」他停了手中动作。

「剩下的我自己来吧。」我朝他伸手,「我可以的。」

他也知道我披风下的衣服被拉扯到难以入目,因此把药粉交给我,背对我坐着。

我将锁骨下面被抓挠的地方敷洒上药粉,脸上红肿起来的地方也同样。

「我从姐姐的房间里把她……的尸首带出来,安顿好后却不见你。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你的去向。」

苏远说,「城中大乱,似乎所有队伍都商量好了今晚动作……」

他说,「还好我在封城前,听守城的士兵说,一段时间前有驾可疑的马车离开。」

「顺着车辙方向,还有你丢的东西,我才能知道你在哪里。」

「若是再晚一些,我怕我会后悔死。」

我拆了凌乱的发髻随手挽了个丸子头,牵动得肩颈生疼。

「谢谢你。」

我知道在夜间一口气追出几十里地的情谊,一句谢谢并不能报答,但我再不能说出别的。

一开始我想赚得所有人的好感。后来却发现我根本就负担不起。

我也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原路返回皇都吗?

可此时城中正混乱,说不定是酣战现场,我都不知道绑我的主使,说不定再回去便成了靶子。

不回去吗?准备好的银子都没拿,身无分文,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个黑户。去别的州镇,只怕会变成人贩子的活靶子,最坏的结果是被卖进暗娼馆。

小翠和齐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魏泽……

一切可都还好?

「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苏远问我。

在他起身时,我牵住他的衣角,「我们能不能现在回去?」

回去找到齐王和小翠。然后看一眼,就看一眼……

再看一眼,我就死心。

「也好。」他站起来,「你可以走吗?我背你好不好?」

我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没有牵住他的手。

「我可以自己走。」

代步工具是他来时骑乘的一匹红鬃马。

二人一骑,我坐在他身前,包裹在他的披风里,恒久的温暖从身后传来。

「这里离皇都城内大概四十公里, 此时出发,最快也要明日清晨赶到。」

我说好。

过了这个晚上,就真正地远离这一切。

苏远沉默地驾马,呼呼风声自我耳畔刮过。

自这寂静中,我听到他问,「我表姐她,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斟酌了许久措辞,最后只是回答。

「抱歉。」

我不否认自己的劣性。

自私、懦弱、顾虑重重、胆小怕事、心志不坚。

周明月的事我没有参与,不代表我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我乐得冷眼旁观,自私到无动于衷。

我没有圣母到把她当作自己的救赎对象,对她的遭遇虽有不忍,但到底是乐见其成。

可苏远是我的好朋友,周明月是他在乎的人。

我发现这世上的事情从没有两全。

「与秦思思有关,是吗?」他问。

是非对错恨难用一个字说清。

与其说是秦思思害死了她,不如说是她的愚蠢浅薄害死了自己。

我当然不会在周明月刚刚死亡的日子与苏远争辩。

「为什么讨厌秦思思?」我问他。

「因为……」

「因为王妃不喜欢她,因为王妃说她抢占了自己的东西,因为王妃说王爷因她对自己不好。」

「如果王妃也这样说我,你也会讨厌我吗?」

护短偏私和初印象真是可怕的东西。

有的时候我们讨厌一些人,却甚至从未试图用自己的眼睛看清过他们的真正面容。

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你们不一样。」

「我们的不同,只是我赶在被那些中伤的话语毁谤前认识了你。」

我听出他声音有些滞涩。

「你觉得是表姐做错了吗?」

我沉默的时间更久。

「我根本就没有资格谈论他人的对错。」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我以为我公允客观,以为自己拥有先进的思想而高人一等,以为自己冷静沉着到可以在所有选项里只选最优。

现在我发现我根本不是。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小角色,我没有资格去评价任何人。我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得一塌糊涂。

学会的道理和实际,拥有不同的想法和站在不同的立场思考,本来就是两码事。

我什么都不算。

把这样可悲的事实摆出来并不是为了搏同情,只是在我自觉太过无力时聊以自嘲和劝慰。

——前方突然响起琅琅的厮杀打斗声,伴着忽明忽暗的火光,在这样的夜里格外突兀,苏远勒住马。

「那些是……什么人?」

60

此时已是后半夜。

谁也没期望会见到这般精彩纷呈,金石相击的场面。

眼前人皆身手不俗,像是两伙人起了群架。

有的腾空而起;有的长剑挥洒,宛如银龙;还有的抡甩着诸如铜锤等物。

这伙人从天上打到地下,看得我目瞪口呆。

忽然见到熟悉身影。

一个着绿衣的身影矫健地穿梭于众人,点足飞天,又轻跃下,已解决了数个对手。

「那个人是不是……齐王?」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远把马缰放到我手里,纵身跃起。

「你和小红在一起,我去帮忙。」

他也投身入了那场战斗。

我只能摸摸小红马的鬃毛,如同抚摸自己悬浮了一整晚的心。

过了不多时,还在打架的人越来越少,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死尸,这场打斗也终于结束。

我见齐王朝余下众人拱了个揖道,「多谢诸位。」

他的绿竹发带在夜里飞舞,由他道谢的诸位均回礼,言说不必,而后纷纷散去。

我由苏远扶下马,「齐王……陆崧,这是怎么回事?」

「嘿,薛朱。」他朝我笑道,「没有找到你,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你这才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没事没事。」他亲热地拉过我,「我在路上遇到两个熟人,就顺手帮他们解决了麻烦,请我江湖上的朋友帮忙咯。」

陆菘小声在我耳边说,「我的最后一个任务,保护秦思思。」

树影掩映后走出两个人——

正是秦思思和白羡安。

我听见苏远腰间的刀鞘猛地响了下。

我一惊。

齐王当和事佬,在背靠一处突起的山壁下找了一片空间,升起一堆篝火,让我们暂时围坐一旁。

「若知道要救的人是她,我死也不会出手。」苏远低声道。

「又没有人求你,小将军。」秦思思反唇相讥,「你难道不该在皇都城的军营里好好享清福吗?」

「你……」

我接过酒囊递给苏远,「喝酒,暖暖身子。」

苏远接过酒囊,暂压怒火。

「师父,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齐王打哈哈。

「你师父我自然是乐于助人,看到故人有麻烦,就顺手帮了一把。」

「镖局的人也是思思的老朋友了。」他耸肩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遇上什么事情了吗?」秦思思朝我扬眉问道。她打量我面上的肿胀和衣着。

我拢紧身上的披风,像个钟罩似地扎根在地上。

「……我是被人劫到这里的。」

「谁?在瑞王府?」她露出不解困惑的表情。

「倒也不用故作姿态。」苏远不屑道,「就是有人暗中指使也说不定。」

秦思思冷冷地看着他,从眼里迸出霜星。

白羡安将烤熟的小野果吹凉后剥皮塞到她手里,意在劝解。

秦思思说。

「别用你们的眼光看我,我和你们不一样。」

苏远突然暴起,鞋尖踢到了火堆的灰烬,突突呛起我心里担忧的扬尘。

「我姐姐就是你害死的!」

「我害死的?」

秦思思冷冷仰头,直视苏远。

「你怎么不问问她自己做了什么?」

「难道我收获的一切苦难都是活该,落到她自己身上,就不算反噬?」

她说,「好在我还没有诬陷,她的确怀得是野种。」

苏远目眦欲裂,「所以你就要这么害死她?」

「我害死的,又如何?」秦思思轻笑。

「杀了我吗?」

「苏远,你为什么不想一想。」

她说,「你表姐对珠儿下手你就无法忍受。」

「若是她把对我做过的事情在她身上实施一遍,你不是要恨死了她?」

苏远突然哑口。

然后他缓缓说出。

「秦思思,我会杀了你。不是今日,但总有一日,我会亲自取你性命。」

「我希望到时你会找出别的理由。」秦思思答。

苏远又坐回原处,只是持枯枝拨弄着火堆下方间隙。

「抱歉,珠儿。」秦思思又说。

我知道她是为方才的不择言。

我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又问她,「思思,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告诉你也无妨,有人不告而别。我追出来的。」

白羡安便宠溺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苏远却愣住,看着两人,而后气急,「你不喜欢他!」

「那我姐姐算什么?」

秦思思没把苏远当作眼里的对手,因此也没避讳他。

「我怕从未想过同她争,是她欺辱我太甚。」

「若她能正常些,说不定我会把她当主母尊敬。」

我觉得秦思思今晚也有些疯了。

这个疯并不是贬义。而是她不再在乎别人的看法和和眼光, 更畅快肆意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处小空间里的气氛如火如荼,我却开始觉得孤寂。

来路何归?

我问齐王,「小翠呢?」

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还留在瑞王府,没担惊,没受怕。然后过了今晚我们一起离开。

「薛朱。」

我好像出现了幻听。

我没理会那不合理的幻听,仍等着齐王的答案。

却连齐王也朝外侧头。

「薛朱。」

我也机械般扭过头,定定地看了半晌那个人是谁。

篝火噼里啪啦的响声填补了所有的声响空白。

我怔怔站起来。

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前面带着小翠。在黑夜里,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我以为那是我臆想的幻影。

往外迈步时,苏远唤我。

「阿珠……」

我恍若未闻。

不应该……在这里见到这个人。

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

我也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快到跟前时却停住脚步。

他站在离我几步之遥的位置。

他看着我我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突然开始害怕。悄悄后退了半步。

我怕我忍不住,我怕我舍不得。

魏泽大步走过来,把我整个人拥抱在怀里。

他单只手可以抱起我,却仍然用双臂热烈紧箍,清冷克制,又沉溺放肆。

把所有的不理智都留给他吧,留在现在吧。

我拼命回抱住他,埋在他颈湾哭泣。

如果说心里有什么情绪的话,就是委屈。

好委屈好委屈。

过了好久,我止住啜泣,才带着哭腔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以为他不会来的,今晚是重要的一夜。

秦思思可以为白羡安追出来,他手里却没有多少胜算的筹码。

他抚上我的头发,亲了亲我的耳珠,「你在这里。」

我拉着魏泽一起坐在篝火旁。

魏泽带来了小翠。

「主子,可吓死我了。」小翠顺了顺自己的心口。

「昌王殿下率兵一进府便要找你。」

「城里的守卫说没有人出去过,我们便在城里找了半日。」

苏远出城时并没有封城,守卫也愿意指路。那便是有人封住了城门守卫的口。

——苏远避开了我的目光。

魏泽方才同我说,「我本想过了今日,先前做的诸番努力,坐在最高的那个位子上,便没有人敢再多说些什么。你会成为我唯一的爱人。」

他说,「可担忧你安危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世上再没有另一件大事。」

「没有及时来到你身边,是我的错。」

「能看到你安好,也许折光了几世的福祉。」

「可是……」

「现在我站在你面前,却仍是不敢听你的答案。」

「若我成功自然不能离开皇都,若我失败,只怕也不能脱身。我不想瞒你。」

他的眼睛里罕见地清冷,里面闪着一丝卑微的祈求光芒,「如果你不愿留下,我还有别的办法留住你吗?」

他身上有风尘仆仆的味道,同样是放弃了最有利的称帝时机在今晚离开皇都。

我把那句『我不会留在皇都』暂压回心底。

如果微笑有情绪,一定是惨然至极。

「阿泽,我亦不想瞒你。」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

心里突然开始想:去他妈的世界。

「不,我爱你。」

我踮着脚亲吻他。

「对不起我一直压抑自己自己的感情一直拼命往外面推你。」

「对不起我说对你没感觉了不再喜欢你了只是想快点结束。」

「其实我一直很爱你。」

我捧着他的脸,很认真很认真看他泛红的眼眶,把自己的神智从崩溃边缘拉回。

「但我自己从不敢信。」

「我不想做皇后或者王妃。」

「说不要与皇室再扯上关系也不是气话。我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我只想做我自己。」

「和你想变成皇帝魏泽,去更好地守护亲人,守护自己珍惜的东西,是一样的。」

「我们都想更好的做自己。」

「我不会要求你放弃皇位放弃王位,那对你不公平。但你也不要强求我,我做不来。」

「我会永远爱你。我允许你忘了我。」

我还是再重复了那句话,「我不会留在皇都。」

……

「阿珠。」

苏远同我说,「出来一下好吗?」

我同魏泽示意笑一下,同他出去。

苏远站在外面,指尖绕着一枚平安扣,那枚平安扣在月光下显着莹莹光泽。

他问我,「我再给你系上好不好?」

我说好。

我背对着他,把松散凌乱的碎发撩起来,露出脖颈。

「你戴吧。」

该不该拒绝未说出口的情愫,我心中没有标准答案。

他却过了许久才有动静。

良久,我感受到一枚凉凉滑滑的物什再次贴上肌肤。

「谢谢……」

突然。

思绪宛如一根飞针穿过我的脑袋。

他人手臂从背后绕到脖颈的动作唤起了我的某些记忆。

「再低些。」

苏远不解,「什么?」

「你能不能把手臂绕过我的脖子,做拖行的动作,然后把自己的身量放低些?」我问他。

他一手拖扶着我的手臂,一手勒着我的脖子,如我所言,做拖行状。

「再低些。」

调整到我认为合适的高度,我起身看他。

「这就是你方才的高度吗?」

「差不多。」

我突然发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瑞王府手刃砍晕我昏倒的人,和之前与昌王画舫同游在巷子里砍晕我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人身量不高,宛如十二三的稚童。

这个人一直在我身边。

细细想来,所有关于我的信息,魏泽都是由小翠的眼睛看到;前期和魏泽的每次相遇,都有小翠在身旁;在渔家小院里小翠自请返皇都搬兵,魏泽态度信任;在听说我和魏泽在一起后,小翠的举止反常……

这个人和小翠完全吻合。

——这么多这么多蛛丝马迹。

我从没有问过魏泽,小翠是否是他的人,他或许默认我知道。

先不论小翠今晚劈晕我的动机,又是否有悖于她主子的本意。

但如果,小翠是魏泽的细作。小翠不是忠于我。

就指向了一件更可怕的事。

齐王在骗我。

他从一开始见面就在骗我。

从我问他番外信息的时候就在骗我。

我顿感窒息。

仿佛天瞬间矮了几丈,倾压在我身上。

我这几个月都在干什么?真以为进了齐王府就进了安乐乡?为什么把所有的警惕和锐感都置之不理。

整日喊着人心不可信又轻信他人。

我就是个傻子!大傻子!

如果他是幕后黑手,所有的目的和线索,事情的全貌。我按着脑袋,再次进行头脑风暴……

等到再回到里面,我觉得空气都比方才出去时干燥不少。

我偎在魏泽身边。

「薛朱。」

齐王递给我水囊,「喝水。」

魏泽扶着我的肩,目光在我和齐王间游离。

我接过水囊,却没有旋开帽纽。

我问齐王,「你房间里挂的字,是你自己写的吗?」

「那当然。」

我又问白羡安。

「白公子,你是封城前离开的吗?」

他点头作肯。

「那思思是封城之后吗?」

秦思思也点了头。

「思思,既然封了城门,你又是怎么出的城?」

我并没有看清她的答案,因为她的口型在我眼中越来越模糊。

我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有一丝神智,四肢却已不听使唤。

苏远哐当一声倒在地上。

魏泽还在拼命把我搂护在怀里。

我敢确定,在我们出去的时候,这里被人下了药,足以迷晕众人。

我尽力握住魏泽的手,那是我最后的意识。

再醒时已换了天地。

我躺在柔软宽敞的床褥上,眼前来往穿梭的宫娥唤我。

「宝林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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