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丫头,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一醒来,看到一个长相俊朗的白衣男子,搂着我的腰,一脸邪魅。
我眨了眨眼睛:「你特么谁啊?」
「丫头,你这是欲擒故纵?连本座羽泽仙尊也不认识?」
羽泽仙尊?
我突然反应过来。
完了,穿书了,还是本古言玛丽苏文。
我退出他的怀抱,指了指自己:
「我叫沉桉是吗?」
他一愣,大抵再纠结我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半晌,才说了三个字:
「不然呢?」
好嘛,我还是女主角。
当初看这篇文,纯粹是因为女主和我这罕见的名字撞了。
结果越看越起鸡皮疙瘩,女主身为一只小小的傻白甜兔妖,拜了玄天宗,被男二大师兄谢岚爱了;误入仙宫,被男主羽泽仙尊爱了;参加个仙会,被男三医仙云处熙爱了。
就这样被三个男的莫名其妙地爱着,各种人工糖精,各种金手指,倒是苦了文中的大反派陆瀛。
他因为性格内向受到宗人忽视,天生眼睛瞳色不同遭到欺凌,生来就有魔气的他因为女主受伤没得到千年雪莲压制,成了魔君屠了整个玄天宗。
最后,察觉女主是玉兔后族,把她囚禁在身边捣仙药,被羽泽仙尊万箭穿心,生生世世不入轮回。
作为整本书前期唯一一个正常人陆瀛,我心中很是惋惜。
但凡之前有人能察觉他身上的不同,早日去除他身上的邪气,故事结局也不需要虐他。
「丫头,你没事吧?」羽泽仙尊见我楞着,拉着我的手,「莫非是听到本座的名号吓傻了?」
这男主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的普信男吗?
呸,真下头。
我抽回自己的手:「仙尊能告诉我怎么回玄天宗吗?」
这地方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了了。
他挑起我的下巴,浅笑着:
「别走了,留下同我双修吧。」
我扶额:「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何故犯病油腻我?」
他顿了顿:「有趣。」
有趣你个头!
我放弃与这个霸道仙尊讲道理,环顾四周,看见这个望不到头的宫殿有一处是光亮的,义不容辞从那处跳去。
「哈哈,自由,我来啦!」
诶,等等。
我这是……
「啊!」
我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而且还是从高空掉下来的那种。
天上能不能掉林妹妹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我从天上掉下来一定会死。
忽然腰间有一股力量,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师妹,终于找到你了。」
我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容貌周正的男子:「大……大师兄?」
「怎么了,师妹?」他也看向我。
我就知道。
女主一摔便被抱,不是男一就男二。
我记得小说本应是羽泽仙尊手把手送我回来的,真的是手把手,然后被谢岚看见,二人一番白学现场。
而因为我的选择眼下状况也发生了改变,那么陆瀛现在……
不好!
到了玄天宗,我便跟着指引石的指示前往偏殿。
果然,一群小孩正拿着毒针,欲刺进少年陆瀛的异瞳。
「住手!」我呵斥道。
那群小孩是世家子弟,父母大概是实在教化不动了,就送上山来搞个变形计。他们打小顽劣自负,对我一只兔妖自然也不屑:
「怎么?你这个妖孽也有本事教我们做事?」
我身为有百年修为的兔妖,化的形态也是成年女子,解决这群小屁孩当然是轻而易举。
轻轻松松,揪起两个为首小孩的耳朵:
「没大没小的,按年龄,你们应该叫我姑奶奶!」
「老妖婆快放开我!小心我叫我爹来抄你全家。」左手边的紫衣小孩叫唤着。
不记得书中有记载过这个紫衣小孩,但我确定等陆瀛黑化了他肯定活不过一秒。
我松了手,蹲下同他慈眉善目道:
「好啊,你让你爹多带点人,最好是你们这种细皮嫩肉的优先,我们全家最爱吃小孩啦。」
「你!」那小孩怕了,捂着耳朵,和他的同伴一起跑走。临走前还不忘撂下狠话:
「我一定会回来的!」
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你得输两千多集。
我起身拍了拍手,见着陆瀛满身伤躺在地上,却还是睁着眼对我保持警惕,顿时有点心疼。
虽然书中寥寥几笔带过他早年悲惨遭遇,但是当这一幕鲜活出现在眼前,让我多少不落忍。
我向他走去,哪知他用手挡住他的眼睛,喊道:
「不要过来!」
我叹了声,像是安抚一只小野猫:
「别怕,让我帮你。」
好半晌,他才缓缓放下手来,试探性地看着我。
呃……话说治疗术怎么施来着?
我对着他尴尬一笑:「等一下啊。」
说罢,我学着仙侠电视剧里的动作施了一招。
砰!
偏殿的一根柱子裂了。
陆瀛又恢复对我的防备状态。
「小场面,别慌。」我一边安抚他,一边继续试着。
嘿!我不信了!
「愈合如初!」
「白鲜香精!」
「阿瓦达啃大瓜!」
果然,西方的咒语和东方是不通用的。
又想起古早民间的一法子,我抬起他胳膊,对着伤口吹了两下,然后道:
「痛痛都飞走啦!」
陆瀛宛若看智障一般看我:「……其实宗门里有医馆,沉桉师姐不必费心。」
你不早说。
「上来吧。」我示意让他趴在我背上。
他的脸霎时红了:「不需要,我能自己去。」
我觑了眼:「小小年纪逞什么强,你的腿明显是折了。」
陆瀛前期就是太闷声了,受了委屈欺负都不说,常年积压在心里,不被掌门和一些师兄师姐理解,这是他堕入魔道的孽因之一。
「我不需要。」他别过头,一字一句地强调着。
这小傲娇!
还挺可爱……
我一把把他拦腰抱起,真没想到身为玛丽苏女主角还能有公主抱别人的高光时刻。
「你在做什么!」陆瀛的脸红到脖子,在我怀里不安分起来:
「不知廉耻!快放我下来。」
「啧,小屁孩想那么多干嘛。」我微微蹙眉。
他突然安分了许多,十指微微攥着抵在我胸口:「放我下来,你背着我就好。」
真是个别扭的性子。
2
我背他走着,此时宗里人很稀少,倒是方便我套话。
我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沉桉师姐?」
「宗门只收了一位妖。」他趴在我背上,糯糯地回答着。
原著是说,看我颇有通神的资质,掌门破例收我为徒。
「那你觉得我同宗门里的人关系如何?」
「……师兄们都待你很好。」
原著是说,我有着我见犹怜,倾国倾城的容貌。长得那是一个男人看了会惊艳得沉默,女人看了会嫉妒得流泪。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有些好奇。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又问道。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猛地加快,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我……我同师姐修习内容不同,平日鲜有交集。我……」
「没事没事。」我知道他是在顾虑有些话不能说出口,「是不是有点傻气,遇事只会嘤嘤嘤。」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师姐是个纯真之人。」
那就是说得好听点的蠢了。
我颠了颠他,将他重新背好。
这家伙还是有点沉的。
索性我这副身子是习过武的,不然还真背不动。
「喂,你搂紧一点啊,等会儿掉下去我可不管。」我吃力道。
「知……知道了。」他勾住我脖子,脸贴在我后颈处,烫得不行。
我暗笑着。
还挺纯情一小男孩。
一番了解,大致和原著的设定差不多。
而此时的故事线只开始了几章,陆瀛一届的弟子现在是宗门最小的一届,约莫十四岁的年龄。
也就是说,陆瀛还有机会不堕入魔道,玄天宗也有机会不被灭门。
唉,行吧行吧。
谢邀为女主,那我就浅救一下世界吧。
我把陆瀛带进医馆,整理了一下他褶皱的衣衫,宛若一个慈母一般告诫他:
「以后不开心就去找师兄师姐,找掌门,别事事憋在心里。爱哭的孩子才有奶吃,懂不懂?」
他怔了怔,随即应声道:「嗯。」
「还有,你的眼睛。」
他听我说起,就下意识地遮挡那只暗红的瞳仁。
我把他的手拿开:「要学会接受自己和他人的不同。况且,你眼睛颜色那么漂亮有什么好自卑的呢?你记着,这是老天爷的礼物。」
按原著来讲,陆瀛的异瞳封印着强大的法力,说是礼物确实也不错。但是当那个瞳色越红,封印就越弱,离入魔的那天也就越近。
「是。」他听得一愣一愣的。
「沉桉师妹,你怎么在这里?」此时医馆走来一个清秀的女子,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这位师弟受了伤,我把他送来。」
她查看了一番陆瀛的状况:「奇怪,师妹医术优良,救治这些伤应该不在话下。」
「罢了,眼下人手不足,师妹且先帮我……」她转身拿了药材,回首一看,
「诶,人呢?」
陆瀛淡淡道:「早跑了。」
3
还好我跑得快,不然就要装逼被打脸了。
沉师傅忙碌了大半天,决定先摆烂睡一天,虽然隐隐觉得有何事没解决。
果然,夜幕降临,我睡得正香,一阵叩门声把我唤醒。
「谁啊!大晚上不睡觉,学人苏轼也记玄天宗夜游啊?」
我愤愤打开门,竟是大师兄。
「师妹,掌门喊你去一趟。」大师兄面露难色。
我一愣,心中恍然大悟。
对了!原著记载,那群纨绔子弟欲毒瞎陆瀛的异瞳之时,陆瀛力量不受控制,不自觉地伤了那群人,并把偏殿搞得一片狼藉。当晚掌门彻查此事,熊孩子恶人先告状,陆瀛也不说其原委,只得各打五十大板,都在主殿罚跪了一夜。
而如今故事因为我的介入,被罚的也许不再是陆瀛,而是我。
跪一夜……
不会吧,不会吧。
我可是有女主光环的人。
怎么舍得让我跪一夜呢?
「沉桉,你身为师姐,以大欺小,毁坏宫门,罚你在玄天主殿跪一晚上!」
他还真舍得。
掌门看着像是个古稀老人,白须飘飘,声音却还能如此如雷贯耳,真是老当益壮。
而这时在一旁的小屁孩开始对我做鬼脸,幸灾乐祸至极。
好气哦,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师父~徒儿错了,是师弟先……」我连忙服软。
「我不听!」他吼道。
不,请你听,求你。
「师父,师妹也是一时顽皮,本性还是不坏的。」一旁大师兄吹着耳旁风。
对啊对啊,师父,听听文化人是怎么说的。
「谢岚,你不要再替她说话了。她竟敢说出吃人的话来,我一直以为她是妖中的可塑之才。」掌门气得一甩袖子,「等会儿你同我去明光殿准备些灵台仙会的事宜,休想又给那丫头打掩护。」
够狠。
这么快就拆了女主光环。
掌门路过我,还不忘啐一句:
「你给我好好反省!」
说罢,狠狠地合上了门。
偌大的主殿,乌漆嘛黑,只有我一人。
这个世界有神仙,有妖魔,那也有鬼吧。
我不禁害怕起来。
要是有鬼出现怎么办?
我打了个寒颤。
更可怕的是——
要是羽泽仙尊出现怎么办?!
不得不说,这个情形很适合男主出场刷一波存在感。
倘若那个油腻男来,岂不是让我本就受伤的心灵更加雪上加霜?
我可是这个门派的救世主啊!
就这么让救世主遭罪?!
毁灭吧!
我不管了。
陆瀛爱杀杀谁,最好先把刚才那群小鬼献祭了。
后半夜,我跪得昏昏欲睡,视线朦胧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张俊俏的少年面容,吓得我霍然清醒。
「师姐,是我。」
原来是陆瀛。
为何大家晚上都不睡觉,就真修仙呗?
他跪在我旁边:「师姐代我受过,陆瀛甘愿陪师姐一起受罚。」
我揉了揉眼睛,推了推他:「你陪着我,我也不能不跪啊,走吧走吧。」
「可是……」他咬了咬唇,「掌门不该怪罪师姐,是我不好。」
「你没错,错的是那群熊孩子。」我打了个呵欠,口齿不清地嘟囔着。
「那……我要替师姐讨回公道。」他嘴里念着,异瞳突然亮了一瞬。
我彻底醒了,把他拉回来:
「别冲动。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要以合理的方式去教育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人。」
虽说我也很想暴打那群熊孩子,但我不想看到陆瀛最后惨死的模样。
「什么方式?」他眸光闪烁。
我感觉自己散发着圣母的光辉,说话自带回响:
「要用爱的教育。」
他的脸又红了:「爱……爱的教育?」
「没错,」我故作玄虚地望向远方,装出一副高深的模样,「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我和我的娘亲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去了小吃铺子向老板点了一碗馄饨。我跟老板说明了前因后果,要她评评理,结果那老板笑了笑,她说这碗馄饨就不收你钱了。」
「我当时很感动,一直向她说谢谢,结果她说我只是给你烧了一碗免费的馄饨你就如此感谢我,那你的娘亲给你做了那么多年的饭,你更应该感谢她才是。」
「于是我痛改前非,立马跑回去找我娘亲道歉。」
陆瀛听完后,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才说话:
「师姐有娘吗?」
你怎么骂人呢?
但我细细想了想,我身为妖精,好像确实没妈。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就知道这么一个心灵鸡汤。
我清了清嗓子:「重点是要去感恩身边的爱,而不要被小仇小怨蒙蔽了双眼。」
「是。」他点了点头。
我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这孩子真聪明。」
唉,长得这么可爱,性格又乖巧,作者到底怎么忍心把他写死呢!
「师姐莫要把我当小孩……」陆瀛垂着眸,脸上悄然爬上一抹霞色。
4
自在主殿一跪,我就醒悟了。
在外还是要跟女主人设贴贴,不然就算是主角光环也救不了我。
我躺在榻上,膝盖红肿。
「丫头,听说你跪了一夜?」
身旁响起一个声音。
我心中一悸,转头看去。
油腻男来了。
「不用感激,本座特地来陪你。」羽泽仙尊自顾自地在我榻边坐下。
我真的很谢谢你。
方便的话,请你能去死一下吗?
但我还是要维持人设:「仙尊怎么知道的?」
「因为本座一直把你放在心上。」他握住我的手,扬唇一笑。
救救我!救救我!
脑子里全是这三个字。
如果我有罪请上天处罚我,而不是派羽泽在我不能跑的时候来到我身边。
「师妹,我给你带了些药来……」大师兄谢岚手里拿着瓶瓶罐罐来到我房中,看见羽泽,脸一冷,
「你是何人?」
「本座是她未来的夫君。」他颇有挑衅意味地盯着谢岚。
「不,他不是。」我起身把羽泽推开,十分主动且渴望地说,
「多谢大师兄了。只是我腿脚不便,能劳烦师兄把药拿给我吗?」
没想到我养伤的动力是油腻男。
「好。」谢岚答应道,向我走来。却半路被羽泽拦了下来。
谢岚挑眉不快:「阁下这是何意?」
「我的夫人由我自己来照顾就行。」
你又犯病了是吧?
「师妹尚未嫁娶,还请阁下莫要信口雌黄,污了师妹的名声。」
「呵!本座看你是对沉桉觊觎已久,见本座与沉桉这般恩爱,便吃味了吧。」
我:「……」
谁都行,能不能帮我把放在桌上的膏药拿来?
「既然阁下不听劝,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谢岚拔剑而出,剑风凌厉,将圆桌一分为二。
我的桌子!
我的内心宛如世界名画《呐喊》。
「正有此意!」
羽泽掌心蓄力,法力深厚,落在地上的瓷瓶纷纷被震碎。
我的药!
我的内心宛如放大版的《呐喊》。
一番动乱,二人纵身飞上天际打斗。独留我,看着满屋杂乱,很是崩溃。
这女主不当也罢!
我气得锤床。
「师姐?」陆瀛手里捧着药,见到摇摇欲坠的门框和满地鸡毛,了然于心,
「师姐,以后受伤我替你拿药就好了。你一个人少施治疗术,倘若被房梁砸到就得不偿失了。」
这小子看来还再对偏殿的时候有心理阴影。
「下次会注意的。」我叹了叹。
是要好好修仙了。
首先把布置结界这一招学了,结界门就暂定为羽泽和狗不得入内吧。
陆瀛把药膏放在我手边,转身又收拾起屋子来。
我边抹着膏药,边问他:
「你昨日伤刚好,又陪我跪了许久,不多休息会儿吗?」
「无妨,我向来伤好得快,」他微微回眸,目光在我腿上停留片刻,便立即偏过头去,
「师……师姐好生歇着,我先去给师姐打些水来。」
说罢,逃一般地夺门而出。
我虽奇怪,但却没在想下去。满脑子思索的都是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只记得应该再过一年,宗内便要举办灵台仙会,这是书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届时云处熙也会登场,而陆瀛也是从那开始渐渐堕落。
5
在这一年内,我几乎日日找陆瀛给他编些心灵鸡汤,让他读些定心经,本以为他会烦我,却没想到每次见了我都是副很开心的模样。
而且这小孩是真的好学,有几天我不去找他,他也会主动来找我背诵经文。
渐渐地,那小家伙的脸上不再是阴霾,偶尔会露出本该属于他年纪的笑容。并且他的眸子也一直保持着暗红色,没有入魔的迹象。
我想,即使故事推进到灵台仙会,他应该也能维持自己的状态。
是以,到了灵台仙会那日,我并无太大的担心。
灵台仙会是玄天宗敞开大门邀请各派优秀子弟交流学习的活动,前三日先举办比赛,五人一队,三男两女。
掌门会在灵台山内置下五个神石并布下阵法,发现神石最多的队伍获胜。而最后一日则会举办临别宴会。
这个比赛对我是可有可无的,倒是对这个分组耿耿于怀。小说里写着羽泽仙尊会化为其他门派弟子的模样,混进比赛来,抽签定队友之时,还逆天改命地把女主和他分为一组。
加之女主光环,男一男二男三都通通凑齐。为了给这仨安排英雄救美的戏码,作者又配了一个恶毒女配,女主活得宛若一个唐僧,不一会儿就被喊「沉桉又被妖怪抓走啦」。
那可怎么办?
装病退赛吗?
这也不行。
原著里说陆瀛是一个人找神石的,期间误入阵法,扰乱了心魔,从而开始失控起来。倘若我不参赛,又有谁会陪同他呢?
我坐在席位上,对掌门的致辞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内心苦思着该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
「师姐有何心事?」
脑海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瀛?」我望向他,因着不同届,我们的座位相隔甚远。
他居然会传音术法。
「是我。」陆瀛也看着我,「师姐方才便一直拢着眉,身体可有何不适?」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抱着试试的心态:
「等会儿抽签定组,你会改名字吗?」
「师姐,那是作弊……」他有些犹疑。
原来未来的魔君那么乖啊。
突然想逗他一会儿,托腮对他莞尔一笑:「但我喜欢和你一组啊。」
陆瀛白皙的指尖微微弯曲,附在唇上,避开我视线。半晌,才回了句:
「知道了……」
最后,分组结果为:
淮泽(羽泽化名),云处熙,陆瀛,白怜(恶毒女配),沉桉。
6
参加这个比赛的另一目的就是云处熙了。
他虽是个男三,但他是继承千年雪莲之物的人,而那雪莲正是压制陆瀛身上邪气的关键所在,倘若错过此次机会便很棘手。
因此,上了一段路,我尽量在和云处熙打好关系。按原著的套路来讲,应该不太难,可是为何这个云处熙却油盐不进?
比如,我按着原著小说一般,被路上虫蛇吓得躲到云处熙怀里,眨着我的卡姿兰大眼睛对他花容失色:
「处熙哥哥,我好害怕啊~」
他本应该先是被我的美貌惊艳,然后羞涩,最后含情脉脉地说:「桉儿姑娘没伤着吧?」
然而他只是被我撞得闷哼一声,推开我:「莫挨老子。」
我:?
又比如,我按着原著一般同他共采仙草,边采边笑道:「这不是止血草吗?宗门近来很缺这类药草,带回去又能救治很多人啦。」
他本应该感动于我的医者仁心,暗暗下定决心往后同我一起悬壶济世。
然而,他只是看了看我手里发黄的野草,说了句:
「啊对对对。」
我:???
莫非云处熙也再不是小说里的云初熙了。
我正打算上前去问,羽泽拦下我,捏住我的下巴:
「丫头,我不出声你就真把我当不存在?在我面前公然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胆子真大。」
不好意思,你有事儿吗?你是我谁啊?
我拍掉他的手。
白怜见缝插了过来,楚楚可怜道:「沉桉姐姐真是温柔,能喜欢那么多人。不像我,心眼小,小得只能装下一个人。」
我瞥了眼白怜,她的眼神仿佛在说:终于轮到我展示茶艺了。
好茶,好茶。
我暗暗赞赏她一番。
「师姐,天色将晚,眼下还是要先找个地方过夜才是。」陆瀛把我从他们之间拉开,脸色阴郁。
一年来,他的力气变大了许多,拽着我难以挣脱。
「你别走那么快啊!」我艰难地跟上陆瀛。
羽泽又凑了过来:「无妨,届时我变座竹屋出来,你们住偏房,我同桉儿一个房间。」
白怜也开始了陪跑:
「淮泽哥哥好厉害!我真的太崇拜淮泽哥哥了。」
就在我以为我们四个要进行六英里不限速赛跑的时候,陆瀛停了,一把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羽泽脖子上。
而羽泽青筋一跳,打量着陆瀛,随时准备施法。
二人只字未言,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硝烟。
完了,我都忘了他们本是凶手和被害者的关系,咋让这两个大冤种提前见面了。
我连忙让陆瀛放下剑来,挡在他们之间,气氛一度很凝重。
忍不住使了个眼色给白怜:这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怜:傻子才在这个时候表演茶艺呢。
我又示意白怜注意淮泽的腰佩,她大抵反应过来其真实身份,瞬间贴在了他身上:
「哎呀,淮泽哥哥,我好害怕啊,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羽泽皱了皱眉,向后退了一步:「你不要过来。」
「可是你刚才好凶凶啊!」
「你不要过来啊!」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
陆瀛见二人要僵持许久,回身对我说道:
「走吧,师姐,莫要管他们了。」
我向后望了眼,云处熙不知去了哪儿。
罢了,等到晚上再问他吧。
是夜,我们五人在洞内生起火,除了白怜一直缠着羽泽,期间没有人说话。
大抵是受不住闷,云处熙踱步到洞口外。
这不正是我问话的好时机!
我也打算起身跟去,却被陆瀛拉住。
他好像今日一整天心情都不大好,语气透露着丝丝不悦:
「师姐是又要去找云处熙吗?」
我点了点头:「有要事要和他谈谈。」
他听了,手微微一松,犹疑道:「真的只是谈事情吗?」
「嗯。」
真奇怪。
这孩子今天怎么了?
篝火照亮着他的脸庞,精致的眉稍稍放松,一双桃花眼盯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一看,他的五官也逐渐长开了,脸上多了些棱角。
陆瀛似是舒了一口气,又是一副听话小孩的模样:「那师姐快去快回。」
「哦……」我暗自疑惑着陆瀛的变脸,指了指在远处被白怜纠缠的羽泽,嘱咐道:
「千万不要和那个怪叔叔说话哦!在原地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是,师姐。」
7
我来到云处熙跟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穿越还是重生?
快穿还是穿书?
魂穿还是身穿?
半晌,想起小说里穿越者的经典暗号,脱口而出:
「奇变偶不变?」
他两眼瞪得浑圆,指着我:「符号看象限!」
「哎呀你也!」我激动地一拍手。
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三秒后,我才知道这句话有多贴切。
云处熙是一点不见外地抱住我大哭起来,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我当纸巾使,诉苦道:
「实不相瞒,我之前还是个女生。因着我的名字和男三相同便看了这本破小说……结果现在变成一个病弱男配还不算,无论我如何选择,都会在二十八岁死亡然后再重生,我是真的……」
说罢,又哇哇大哭起来。
别哭了,再哭男三的脸都给你丢完了。
「哎呀,好了好了。」我安慰道。
我记着书中云处熙自小就疾病缠身。在得知女主重伤时,心力交瘁,日夜研究医法,以自己的血入药,最终在二十八岁落得医者不能自医的惨景。
不应该啊,他既然知道自己的结局,只要不按书里给女主费心地治疗,他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云处熙似是明白我的不解,继续说道:
「我当然有避免书中的死亡 flag 啊,但是即便我不为救女主而死,那么就是在二十八岁突发恶疾猝死或是遇刺而死或是笑死或是……」
他罗列了一大串,死亡经历都足以写成一本书了。
「怎么会这样……」我思忖着。
难道书中的结局并非那么轻易的被改变吗?
以防万一,还是早些找出雪莲压制陆瀛身上的魔气比较好。
我说道:「我们做个交易,你把雪莲给我,我帮你找回到现代的法子。」
「你真有这个本事?」
「你也看过原著,后期我可是玉兔后族,也算半个神了。这种还魂什么的事,还是我靠谱吧。」我拍了拍胸脯。
他犹豫了片刻:「好,那先暂借你一用。」
暂借?
雪莲不是吃到肚子里的,还能再吐出一个完整的吗?
他递给我一条颈链,中间缀着一颗晶石,细细看去,里面嵌着一朵盛开的雪莲。
「原著也没说千年雪莲是条链子啊?」我反复把玩着。
「小心点,」他啐了我一声,「我也记得原著描述的雪莲和这个不同,不过有一个轮回我确实用这条链子救了女主的性命。」
「哦?」我一副嗅到八卦的模样,「你居然舍得用它来救我?莫非你对我……」
他满脸嫌弃地推开我:「我对女人不感兴趣,谢谢。」
「行吧,以后有事就来玄天宗来找我。」我收起链子向山洞走去,「顺便说一下,我们宗有挺多帅哥的。」
云处熙眸光一闪,连忙追了上来:
「诶,等等,趁还在灵台仙会,你先给我介绍几个呗。等等我啊,小沉桉~」
8
待我回到山洞,白怜和羽泽假寐着,而云处熙在一边玩泥巴。
环顾一周,发现少了个陆瀛。
「阿瀛呢?」我向白怜问道。
「方才出去寻你了。」
「陆瀛就是那个大反……」云处熙说到一半,被我瞪了一眼便咽了下去,小声提醒道:
「会不会往西走了。」
不会吧?
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我连忙向西跑去,而当我发现他倒在一片空旷之地,便知道已经晚了。
这大概就是原著里所说陆瀛触发阵法的场景。
我想着把他带回去,可每向前走一步便是头疼欲裂。
大量片段在脑海中一幕幕划过,唯有一幅景象我稍微看得清楚——一个模糊的身形散发着可怖的气息,他的剑下淌着一片血海。
我不敢再看下去,忍着疼痛把他从阵法中带出来。
彼时,陆瀛闭着眼,眉头紧蹙,一副痛苦的模样。
我将雪莲之链戴在他身上,神奇的是,那链子在他锁骨处消了下去,化作一个莲印。而他的面色随着雪莲的融合变得平和。不久,睁了眼,单单那只眸子变得猩红了些。
他清醒过来便一把抱住我,嘴里不断念着:
「师姐,不要离开我,好多血……」
我心中一凉,轻拍着他的背:「别多想,方才的阵法只是扰人神智罢了。」
其实不然,小说记载着这阵法会让人看见未来的某刻。
也就是说,陆瀛的命运似乎不会改变。
我不相信……
他那么一个谦恭良善的人,怎么还是会堕入魔道呢?
我心里很是烦躁,扶他起身:「夜晚的灵台山不安全,我们快回去吧。」
他挣开我,站在原地不肯走。
「快走啊。」我催促道。
他嗫喏着:「我不走。」
「陆瀛!」所有的情绪都积压成一堆,让我不由地吼出声,「你不要再闹了好不好?原本要你好好待在洞穴内,你偏生要出来。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一切都功亏一篑?!」
「难道我就该忍着师姐同别的男子搂搂抱抱?」他眼眶通红,攥着我的手,紧得发疼,「在师姐心里,我到底算什么?是闲来讨好的玩物还只是临时起意的可怜之人?」
「你先放手!」我吃痛道。
陆瀛终是不忍伤我,松了手,掉了几滴泪。
我才察觉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五的男孩,居然快同我一样高了,居然也会有悲欢喜怒,居然也会对人起占有的执念。
「傻瓜,」我将一块方帕塞到他手里,
「云处熙不过是个零罢了。」
9
之后的几天,我给陆瀛详细解释了一遍何谓「零」这一说法,他有些懵懂。直到比赛结束,在我向云处熙介绍大师兄时,云处熙的神情动作让他对这世俗清晰了几分。
可是这并没有缓和我们的关系,我们之间就好像隔着一层纱,不清不楚,不尴不尬。
同他所问的一般,在我心里,陆瀛到底算什么呢?
只是书中的一个角色?
可我确定这份情感要比对待一个纸片人重那么一点点。
一个真实的人?
可他于我终究虚幻了些。
我也不明白。
或许,对他真的只是临时起意的怜悯,而我恰恰习惯善始善终。
心乱如麻,以至于最后一晚的宴会,我也心不在焉。
「沉桉姐姐?沉桉姐姐?」一旁白怜叫着我。
我反应了过来,只见她犹抱琵琶半遮面,一副柔弱的模样:
「该到沉桉姐姐献艺了。沉桉姐姐向来一舞惊鸿,肯定叫妹妹的琴音相形见绌了。」
完了,我忘了。
原著有一段女主被迫跳舞然后艳压群芳的一段老套剧情。
不是吧,我都给白怜介绍羽泽了,她还要搞我。
我干巴巴地站在台上,台下一双双眼盯着我,宛如过年叫孩子表演才艺的亲戚。
别说跳舞了,我给你摇个花手都费劲。
「我来给沉桉姑娘伴奏。」云处熙见我落入窘境,主动请缨。
云处熙!
云处熙向我走来,背后仿佛有一束光,宛若一个守护「零」。
他作了一揖:「云某不善弹奏舞曲,沉桉姑娘可否唱首曲子?」
「好。」我连忙答应。
想起过往种种,皆是抓马,我同云处熙不约而同定下这首《人间不值得》。
歌词里有句「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是特意给陆瀛听的。
我总有一日要走的,若是有一日我回到了现代,他需要自己一人好好生活。
他应是听进去了,曲半便离了席。
不日,偶然从一个师妹口里听闻,陆瀛向掌门请意下山历练。
我心头一紧,说不上的滋味。
大抵是没想到灵台仙会是一场别离,而这一别便是五年。
10
这几年没了陆瀛,习惯每天编些鸡汤文,却不知向谁说。我对云处熙讲吧他叫我滚,我跟其他的小师弟小师妹说吧他们见了我就跑。
所幸将鸡汤文编成一本书册,名为《今日你喝鸡汤了吗》,印刷千本,销量为一。在此澄清一下,那本不是我买的,自己买自己的书多丢面子不是,是我拿大师兄的擦脸巾诱惑云处熙给我冲的业绩。
当然了,我还不忘与云处熙的约定,经常在宗门内翻书寻找着记载还魂事宜的史料,不过一般看着看着便睡着,这一睡就是一下午。
还有还有,自灵台仙会,我几乎没再见到羽泽了,甩了油腻男是一大痛快事。虽然在女主光环下,大师兄还是受到一点影响,譬如我习武稍有不慎摔一跤,就会从地底下冒出一个大师兄,一下把我拦腰抱住。碍于云处熙的醋意,我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几年,零零总总差不多就这些经历。一番陈述下来,过得还算丰富。
可是为何……我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呢?
是日,我从藏书阁回来,瞧见几个高大的身影在欺负一个小师妹,当即上前呵斥道:
「住手!」
那几个身影转过身来,面容有些许熟悉。他们嚣张至极,手里颠着石子,朝我走来:
「几年不见,怎么又是你?在主殿跪了一夜的滋味如何?」
原来是当初那群欺负陆瀛的小孩。
我取出剑,微眯着眼:「呵!几年过去了,你们还是那般屡教不改,今日我便要替师父好好教训你们!」
说罢,一个利刃朝他们劈去。
这些纨绔子弟上山不好好修习,空有一副蛮力,自然是比不过我,几招便败下阵来。
我拧着一个方才使诈的人的耳朵,问道:「你叫何名?还敢用暗器?」
「我乃当今侯爷的儿子夏启昌,快放开我,不然我要我爹抄你的家!」
又是那个紫衣小孩啊……
我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除了叫爸爸还会什么?」
真的是家族败类。
我先给小师妹简单地治疗一番,然后把夏启昌同他的跟班捆在一起,送往主殿。
那夏启昌不服,嘴里骂骂咧咧:
「你逞什么英雄?当年救了个白眼狼陆瀛,他不照样离你而去,我看你合该是个天煞孤星。」
「你在乱说话,我就拔了你的舌头。」我剜了他一眼。
一直有谣言说妖精会割舌头,他们大抵是当了真,一路安静至极。直到听见掌门要罚他们打扫玄天宗主殿一年,才发出阵阵哀嚎声。
我满意离场,每走一步,都感觉身后自带背景音乐:
「正道的光,洒在了大地上……」
今天又是做好事的一天呢。
我从主殿出来,遇见许多往迎客堂赶的师姐师妹,其中一个与我较为熟知的师姐把我拦下来,激动地对我说:
「沉桉师妹,听说宗门来了一个俊美至极的男子,你要不要去看啊?」
另一个师姐也附和道:
「我方才看了一眼,让我直呼夫君啊。」
而一旁的师兄嗤笑着:
「你们只知道空看一副皮囊。再说了,我们沉桉师妹早有心上人了。」
我和那两个师姐一齐疑声道:「谁啊?」
我怎么不知道?
那位师兄推了推我:「别不好意思了,这可是我们师兄弟连夜讨论出的结果。」
「你倒是说说看。」我挑眉不屑。
他故作玄虚说出三字:「云——处——熙——」
要是云处熙在场就好了,定能看见这位师兄被打得满地找牙的场景。
「真的吗?」那二位师姐看向我。
我不置可否,继续问师兄:「那大师兄谢岚也这么认为吗?」
「他听是听见了,后面就催促我们赶快就寝了。」
我轻笑道:「师兄,过几日云处熙到宗门拜访的时候,你能否把这些话原字原句地告诉他。哦对,请务必邀请我围观。」
说罢,我偷笑着离开,来到小院里,欣赏着春日景色。
今天的院落很是安静,风一吹便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大抵是因为都跑去门口看美男去了。
也不知那美男会不会是阿瀛呢?
这么些年也不知写封书信回来,莫不是乐不思蜀了?
我没来由得气闷,对眼前的景致没了欣赏的闲情。
正起身,身后传来树枝被踩动的声音。
「是谁?!」我警戒地回过头。
莫非是夏启昌那群人来报复了?
在我准备施法之时,背后一阵温热,鼻尖萦绕着清爽的馨香。
彼时,正值三月桃花,片片花瓣擦过身际,抬眼,便看到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绝世容颜。他高我足有一尺,环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微微一笑:
「师姐,我回来了。」
11
「阿瀛?」我回身看着他。
他已经长那么大了。
那张面容鼻子英挺,颌角清晰,虽褪去了稚气,却因着一双桃花眼还是残留着几分少年的阳光之感。
并且,大抵在千年雪莲的作用之下,他原本的异瞳变成了棕黑色,与另一只相同。
怪不得宗里那么多人去看他。
陆瀛拉着我的手,嗓音也不似从前那般干净清亮,而是带着几分痒意,低沉如魅:
「师姐,阿瀛好想你。」
我脸一红,意识到眼前的人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抽回手,与他保持点距离:
「你都大了,这样不合适。」
他一双眼眸尽是天真无邪,问道:「为何?」
别逼我教你背《男德》。
我忍住没说出口,随意搪塞了句:「你一路奔波,定是累了,先好生歇着吧,我就不打扰了。」
「师姐且慢,」他叫住我,给我戴上一串手镯,「在民间偶然见着这只镯子,觉得很适合师姐。」
我抬起手,阳光下,那手镯很是漂亮,闪着点点耀光。
金镀的杏叶藤镯镶嵌着颗颗朱红琉璃,一条坠着铃铛的细长链子从枝蔓处延伸,与琉璃指戒相连。轻轻摇动,尽是清脆且独特的叮铃声。
什么时候学会了讨女孩欢心的本事?
我瞥了眼他,他还是一副温良的模样,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心下疑惑着便入了夜,躺在榻上,思索着下午查阅的关于还魂的史籍。
「若夫天生月虹,太阴星动,万物自化;当以虹为引,星为灵,即可归魂回位。」
这月虹是何物?
我百思不得其解,侧了个身,就见着月光之下陆瀛正在我床边宽衣解带。
我瞪大了眼:「你……你干嘛?」
他面上极其稀松平常:「自灵台山那日起,我夜夜梦魇缠身,郎中说或许和师姐同床共枕才能解了我的心魔。」
我信你个鬼,你看上去像是受惊的模样吗?
我坐起来,质疑道:「那你这五年都没合过眼?」
编谎子至少打个草稿吧。
「有时梦见师姐搂着我,便能睡一个时辰。」他躺在我身际,眉眼弯弯,「梦里的师姐身子很软,也很香……」
「别说了!」我连忙打断,脸烧得通红,背对着他躺下,「快睡吧,明日我带你去宗门的医馆看看。」
「都听师姐的。」他环着我的腰,渐渐呼吸匀和。
陆瀛是睡着了,可我实在无法休息。
这厮小时候如此青涩,怎么长大了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做些害臊的事!
翌日,我顶着一夜没睡的疲惫,把他带到医馆。没想到医馆里的师兄师姐诊断一番,和他口径一致。
真有那么邪乎?
我睨了眼陆瀛,他一副「我就说吧」的样子。
我:「……」
不行!要是天天像昨晚那般,我以后都别想睡了,得想个法子。
是夜,我从屋内捯饬出一个地方,变出一张床。
「以后你就睡那里吧。」我得意地指着我的成果。
陆瀛脸有些黑,转瞬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阿瀛从前可以和师姐一起就寝,为何现在不行了?」
那是因为原著记载那段时间我沐浴会被羽泽撞见,所以在陆瀛房里避了一段日子。
我把他推到床边:
「好啦,天色不早了,你快睡吧。」
他不情愿地躺下了。
夜半,我睡得迷糊,感觉身侧一凉,睁开眼,竟是陆瀛往我的被子里钻。
我忍住没把他拍飞的动作,咬牙问道:「你不是有自己的床吗?」
「坏了。」他淡淡道。
我起身一看,确实那张床断成几节。
怎么会这样?
第二天,我重新变出一张床,并用灵力加固了一番。
这下总不会又坏了吧。
轰隆——
睡得正熟的我被一阵巨响吵醒,起身查看。
那张床碎成了渣子。
这到底是对它有多恨啊?
我正要责问陆瀛,他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让我有点骂不出口。
细想着,他如今邪气驱散,按着原著的设定,法力应该还不足以按死一只蚂蚁。
我只好认命地由他抱着我,叹了一声:「唉,睡吧睡吧。」
12
我的师弟最近有点怪。
不知他下山的那段时间是不是脑子被撞坏了,有好些常识他都不明白。
比如他最近问我,什么是成亲?
我回答,一般来说,两个人互相喜欢就会成亲。
他便说,那我们成亲吧。
又比如他问我,云处熙为何趁大师兄小憩和他嘴对嘴。
我回答,因为大师兄嘴巴受伤了,要亲亲才能好。顺便让他再描述一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他却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的唇。
一日,掌门派我们下山买药材。回山的途中,他指着街边两只狗,问道:
「为何那只小犬要趴在另一只小犬身上幅动?」
我把他拉开:「我是兔妖,对犬类的事不太清楚。」
这厮怎么尽好奇些男女方面的事情。
该不是到思春期了……
我有些尴尬。
这种事情还是问专业的好吧,毕竟我也不了解男孩子的生理情况。
是以,我带着他折回京城的街道,来到云处熙向我提及过的一家青楼。
老鸨叫来一大群姑娘,那些姑娘见了陆瀛,一窝蜂地涌了过去。
果然待客热情。
我满意地点点头。
「阿瀛不要害羞,有何不懂的就问清楚。放心!今晚我会帮你瞒着师父的!」我站在人群外对他喊道,又嘱咐老鸨,「我这师弟不谙世故,请你们多关照一下。」
老鸨摆了摆手:「懂的懂的。」
我转身俨然一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大侠风范,最后留下一句:
「账记在云处熙头上。」
之后,我便买了一根糖葫芦赶回宗门,却瞧见陆瀛早在山上的小树林等我。
「这么快?」我下意识地说出口,察觉到面前之人脸色不太好,赶紧笑着含糊过去,「没事,第一次嘛,不用在意……」
我加快了脚步,从他身边掠过。
「沉桉!」他难得叫我名字。
我一顿,徐徐回过身子:「干什么?」
「你个木头!」
嘿,你这小子怎么没大没小呢?
我正要去教训他,不料他却把我拉入怀里,目光灼灼:
「五年前你不明白我的心意,现在还不明白吗?」
「什么……唔……」
待我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是一阵湿热。他一寸一寸地占领我的领地,好似是要我把他的动作刻在脑子里一样。
时间仿佛在此定格,直到我被吻得没了气力,手里的糖葫芦都掉在了地上,我才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事,当即把他推开。
陆瀛余味无穷地舔了舔唇角,声音魅惑至极:
「师姐方才吃的糖丸真甜。」
「那是糖葫芦!不对!我是你师姐……你、你个逆子!」
我羞得语无伦次,不等他作何反应,便跑开了。
13
「喂!沉桉!」云处熙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最近怎么总是呆愣愣的。」他有些生气,「我刚刚跟你说的还魂一事有眉目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听了听了。」我敷衍道。
恋爱中的女,不对,男……
恋爱中的人脾气就是暴躁。
云处熙狐疑地看了眼我:「那走吧。」
「啊?」我被他一瞪,胡乱地应了下来,「哦、哦。」
他带着我不知去了哪个地方,来到一间朴素的店铺,只见那牌匾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阁格乌?」我惊讶出声。
「我还蓝精灵呢!」云处熙在我脑袋上敲了一记:「就知道你刚才没听,念反了。」
「乌格阁。」
好怪的名字。
「是乌络阁啊,你个文盲。」他白了我一眼,领着我进去,「听说这里有个司星老人,对月虹有一番了解。」
「真的假的,就连我们掌门也不太清楚这东西。」我有些怀疑。
进到一间屋内,正中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前摆放着一个星相盘。
看着也一般啊。
「二位不是这儿的人吧。」他淡淡扫了一眼。
大师,我信了。
云处熙拉着我作了一揖:「晚辈前来有一事相授,还请前辈指点。」
那老人转了转星相盘,便浮现一片星空。他观测一番,徐徐说道:「月虹能与太阴星共生,只有两日后卯时的灵台后山。」
「这么快?」我不可思议道。
云处熙似是早有知觉:「两日后,恰好是我的第二十八个生辰。」
「谢岚怎么办?」
我磕的 cp 要 be 了?
他自嘲一笑:「即便我不回去又如何。再堕入轮回,他又不记得我了。」
老人指了指我:「且记着还需有神族后代指引太阴星提早归位。」
我磕的 cp 还要我亲手拆了?!
老人家你没有心。
两日后,日将落,灵台后山,水汽氤氲,清风阵阵。
云处熙站在高山之巅,恍若谪仙;而我背着一大堆法器,累死累活。
「你走得真慢。」他嫌弃道。
呵呵,已经迫不及待准备吃他的席了。
我把东西扔在了地上,随意捡几个看了看:「这些玩意儿真能把你送走吗?」
「再乱碰我先把你送走了。」他扔给我一张图纸,「按着这个摆吧。」
「是,云大少爷。」
为了他的遗产,我忍!
月色初生,虹星接现,云处熙盘坐在由法器围成的阵内,眼底苍凉。
我站在一旁念着引词,霎时烈风席卷天地而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晨宿列张……」
渐渐太阴星闪动,周遭尽是夺目的虹光,云处熙的身体逐渐开始透明。
他叫了一声:「沉桉。」
我站在他旁边,只一步就能跨入这个阵法:「干嘛?」
「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诚然,只一步,我就可以不淌这个世界的浑水。
「嗯……」我顿了顿,思忖道,「记得常回来看看。」
他闭上眼:「就知道。」
话音刚落,风停光灭,只留下死寂的月夜。
我呆坐在一旁,望着那浩瀚星河,渐渐袭来阵阵倦意。
朦胧之时,鼻尖是淡雅的清香。
这气味再熟悉不过。
陆瀛背着我,语气柔和:「师姐醒了?」
「嗯。」我又记起那日唇上的触感,不敢同他过于亲密,「我自己走吧。」
他充耳未闻,自顾自地说:
「小时候师姐就是这样背我的。师姐总爱逞强,哪怕那双手那般娇软,却还是固执地抓紧我,以至于手心被磨得发红。」
「师姐还爱编些大道理,虽然个个都前后矛盾,但只要我附和几句,就会很开心。」
「后来,我每看见师姐一眼,心中的欢喜变多一分。每倾慕师姐一点,心中的酸楚变多十分。不知何时,我开始听不得别人嘴里说『师姐』二字,见不得别的男人碰你一毫,恨不得把你藏在云泥之外,隔绝一切人投予你的目光。」
「阿瀛……」我抿着唇,忍住嘴边的话语。
其实,灵台仙会那日,我在阵法内还看到一幕——偌大的宫殿,陆瀛守着我惨白的尸首。
我不知道现在的结局有没有改变,可是我不敢赌。
一旦造成了羁绊,那离别会是刻骨的。
好一会儿,我才开口:「我从来只把你当作师弟。」
他将我揽得更紧些,竟能感觉到他背部的温度:「师姐,你的嘴可以骗人,可是你的心骗不了。」
他微微回眸,侧脸被月光照得清亮:
「倘若师姐真的对我无意,为何心口跳得那么快?」
14
应邀云家的丧葬,我去参加了云处熙的葬礼。
「处熙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啊,你这可让我怎么活啊。你我二人相依为命,没想到如今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呜呜呜。」我回眸对着领我到灵堂的小厮眨巴眨巴眼睛,小声问道:「差不多了吗?」
他应是还沉浸于我的高超演技之中,好久才回过神来,嘴角有些抽搐:
「沉小姐快走吧。」
他定是妒忌我的哭技。
我入了席,一手一双筷子,准备干饭。
这时,一位阿爷把我叫到一个偏院:「沉桉姑娘是吗?」
我点了点头:「正是。」
「这是云少爷生前给你留的物品。」
「等我离开的时候再拿吧,现在拿着不方便。」
云处熙那家伙富得流油,肯定给我留了一大堆金银财宝吧。
唉,好兄弟,你安心去吧。
你的钱,我来花;你的情人,我来照顾。
那位阿爷听了,手上递东西的动作一顿:
「既然如此,那先不叨扰了。」
「等会儿?」
我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本熟悉的东西,接了过来,看了眼封面。
今日你喝鸡汤……
淦!
这不是我写的书吗?
我挑了挑眉:「他就给我这么一本东西吗?」
「是的。少爷说,沉姑娘超凡脱俗,就不送些身外之物。而这本书对姑娘的意义非凡,姑娘应是喜爱的。」
云处熙!
算你狠!
我愤愤回到席中,准备把他的遗产吃回来,却发现对面坐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夏启昌?」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当然,还有他的几个小跟班。
他也很惊讶:「怎么是你?」
真晦气。
「你怎么来了?」
「云家身为朝廷的御医世家,我自然大驾光临做个礼数了。」他自大至极,睥睨着我:「你那师弟怎么没过来?莫不是玩够了就抛弃你了?」
我白了他一眼。
不过至于陆瀛么……
最近一直避着,诚然是那厮太过狡猾,一点都骗不了他了。
我心里烦躁,吃的也就更多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这身子越来越燥热?
实在受不了,便在大家将要离席之时跑去偏院吹了吹风。只是这并没缓解我的体热,反倒是浑身愈发酥软,到最后我不得不扶着墙。
拐角处,听得一个猥琐的笑声:
「小侯爷,没想到醉花楼说得真不假,这媚毒掺一点放在吃食里,就是神仙也欲火焚身。」
媚毒?!
怎么会有人拥有如此下作的东西?
夏启昌带着几个人,慢慢踱步而出。那些人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许久,不由得让我恶心。
「你们几个,还是老样子,等我结束了再让你们爽爽。」夏启昌笑得满脸横肉,搓着手走向我,「早就想尝尝妖精的滋味了。出了灵台山,我看那个掌门老头还能奈我何。」
「你别过来!」
我想施法弹开他,可是这媚毒大抵会压制体内的灵力,导致我的招数都变得软绵,被夏启昌轻松化解。
真是卑鄙。
我咬着牙,蹒跚跑进最近的一间简陋房间,以灵力将房门封住。只是施法施到一半,双腿一软,再无气力。
屋外的撞门声与淫言碎语扰得我心慌至极,莫非我真要受到这等屈辱?
恐惧的泪水从我脸颊滑落,紧握着腕间陆瀛赠予我的镯子,方能带给我稍稍的安定感。
咔嚓——
屋外一道电闪雷鸣,劈过天际,霎时疾风骤雨。
夏启昌那帮人撞得更加猛烈了,只见那门有微微敞开的趋势。
我强撑起身子,做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觉悟。
待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收了自断经脉的功法,那张好看得不像话的脸出现在眼前,是喜也是忧。
「师姐?」陆瀛察觉到我的不对劲。
我咬紧唇瓣:「别过来……」
他一出现,媚毒便引得我的血液在体内叫嚣。
陆瀛似是了然,轻轻地阖上门,将我揽入怀,声音喑哑:
「阿瀛已经长大,可以帮师姐了。」
我浑身一颤,久久无言,他一双桃花眼里尽是乞求:
「师姐,可以吗?」
啊这!
这钢铁侠来了也顶不住啊!
心一横,我气喘吁吁地看着他:
「你知道接下来怎么做吗……」
眼前这人毕竟是前几日还在问我春天那对狗在干什么的。
他一愣,脸有些黑:
「师姐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俯身把我欺压在榻上,一个天旋地转,身下不再是粗糙的木板,而是柔软的绒被。
……
雨不知何时停了,身上的媚毒渐渐消退。
我无力地对他骂道:
「差不多得了……」
陆瀛嘴角勾起,语气尽是任性:
「不要。」
他抱着我,手背的铃铛随着动作叮铃作响,琉璃在腕间发烫。
模糊间见着他的左眸红得发亮。
「你还是……入魔了……」我在他耳际叹息着。
他抱我的气力加重了几分,终是露出了本心:
「师姐,和我一起堕落吧。」
15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是陆瀛的开门声把我唤醒的。
他早已穿戴整齐,见我清醒,给我递上一盏茶,眼睛笑得像一轮月牙儿:
「师姐喝茶。」
绒被下还是一丝不挂,他的靠近让我脸一红:
「你先出去,我等会儿再喝。」
「师姐真是容易害羞。」他在我脸上香了一记。
不知是谁的脸皮变厚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谁小时候一碰就羞羞脸。」
陆瀛笑而不语,起身把窗子微微敞开。
四月的天气开始回暖,我坐起够着放在柜上的衣物。
「我来。」他抢过,「师姐昨日受累了,且先歇着。」
你也知道。
我任由他摆弄着,不经意地留意着那双棕黑瞳色的眼睛。
「师姐想问什么就问吧。」他帮我系好腰带,对上我的视线,「阿瀛绝不会欺瞒一字。」
「你何时入魔的?」
「两年前。」
那他还在山外游历。
「缘何?」
「因为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走出迷魂阵法。」他盯着我,支着下巴,「想起来,还是师姐的错。」
「关我何事?」
你瞧这人,都会碰瓷了,哪有小时候的一点样子。
他意味深长地笑着:「谁叫那迷魂阵里师姐轻解罗裳,卖弄风情?我本就想师姐想得发疯,可却非要来招惹我。」
「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我脸上腾起一抹红晕。
「我不管。」他抱着我的手,「是师姐害得我朝思暮想,害得我走火入魔,师姐该担起责任。」
我睨了眼他:「怎么担?」
他粲然一笑:「做我魔宫的夫人吧。」
「那在此之前,我需要告诉你个秘密。」我敛眸喝了口茶,「我不是这儿的人。而且……」
我放下茶盏,顿了顿:
「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嗯,我知道。」他不以为然,「师姐只管跟我回宫,剩下的交给我便好。」
就这反应?
我同他相视片刻,目光所及,皆是坚定不移。
看来这么多年是我白操心了。
今日天气极好,大抵是雨过天晴,空气很是爽朗。
我托腮喝着茶,突然意识到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告诉他:
「喂,陆瀛。」
他给我揉着腿,眼也没抬:「嗯?」
「我爱你。」
他一怔,随即淡淡道:「嗯,我知道。」
我:?
你礼貌吗?
难得给你说句肉麻的话。
不该回个艾拉浮游兔吗?
未几,那双手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又摆出难以让人拒绝的眼神:
「师姐,我想再来一次……」
唉,怎么魔君偏偏生得一对桃花眼呢?
我指尖在他唇瓣流离,深情款款:
「打咩。」
可惜耐不住我报复心强。
谁让你不对我说那三个字的。
哼唧!走了。
16
我在魔宫住下了。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森冷,相反,倒是种了许多花草,殿内的布置也有几分玄天宗的模样。
陆瀛近日很忙,常常早出晚归的。
我能理解他,因着原著记载陆瀛的登基并不算光明。他弑了前魔君换来的地位,众多妖魔不服,归心的甚少。
一个雨夜,我辗转反侧,但陆瀛睡觉向来浅,怕是打扰,便起身去了大殿。
我环顾四周,并不陌生。
毕竟这是阵法里我看到自己死亡的地方。
「这么晚怎么不睡?」陆瀛给我披了件衣裳。
「你还记得五年前你误入的阵法吗?」
他拉起我的手:「记得。」
「……其实那都是真的。」
「我知道。」他笑了笑,「师姐从不擅长撒谎。」
我看着他:「你不害怕吗?」
「怕啊。」他举起我的手晃了晃,那镯子又发起阵阵叮铃声,「不过我保证,那绝不是终局。」
翌日,陆瀛嘱咐我无论外面发生何事,也不要出来。
我站在空旷的大殿内,从窗户眺望着宫外,是陆瀛一人抵挡着千军万马。
为首的华贵男子斥声道:「赶紧把那个杀本王儿子的妖女交出来。」
「人是本座杀的。」他讥笑道,「本座不想管你们人间的鸡零狗碎,可那夏启昌就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胡说八道!分明是那妖女勾引我儿,不成便挖了他的眼,割了他的舌,将其四分五裂,凌迟至死。手段之卑劣残忍,定是那妖物所为。」
原先万里晴空的天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天气恰如我中了媚毒那日一般诡谲。
「你胆敢再诋毁她一字。」他缓缓向夏侯爷走去,每走一步,便伴随着一道闪电劈在地上,「本座便让你同你的儿子一样的下场。」
夏侯爷一愣,仔细看清后,吓得差些从马上摔下来:「红……红眼睛?!你……你是谁?」
「魔君陆瀛?!」侯爷身侧的武将纳罕出声,「传闻是他两年前一人弑杀前任魔君,夺得上古神器往生镯。」
「什……什么?!那位大人也没说这里住得是魔君啊?」那侯爷连忙回身,「快撤!撤!!」
那位大人是何人?
我正疑惑着,回过神他的头颅便落在了地上。
「魔宫岂是你们想来能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陆瀛舔舐着指尖的血液,扬唇一笑,「本座恰好差一万个人头说服那帮子老顽固,既然你们来了,那倒正好。」
一时,军心散乱,众人纷纷四下逃窜。
他冷哼一声:「晚了。」
弹指间,血光喷涌,死伤无数,宫外淌起一片血河。
果然,还是和阵法的预言重叠了。
「桉儿,好久不见啊。」
背后是个熟悉的声音。
「羽泽仙尊?」
这是多久没见的人物了?
我有些意外,不过也想通了许多事:「夏侯爷是仙尊派来的吧。」
他挑了挑眉:「哦?你倒是说说看。」
啧啧,这浓浓的霸总味还是没改。
「夏侯爷能把儿子放在山上多年不管,连参加云家丧葬夏启昌的席位也普普通通,定是在外鲜少认这儿子。方才又能平静地描述儿子的死状,我看报仇是假,要找个好由头杀我才真。」我看向他,「到底是哪个道貌岸然的家伙连杀人都要把理由先成立好呢?」
「你倒是聪明。」羽泽嗤笑道,「可惜你选错了人。倘若你跟在我身边,只替我捣仙药,只让我增进修为,我有何必要杀了你。」
我说原著里羽泽爱女主爱的莫名其妙,原来是这个原因。
我无奈道:「玉兔后族会捣灵药的传闻都是妄言。」
妖族向来是自生自灭的,哪有子承父业的道理。
「那又如何。若是我夺了你的元丹大增功力,再杀了那魔君,便会让更多的人以为我为民除害,信仰我,届时,我便能成神。」他仰天长笑,利刃抵着我的喉头,「桉儿,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你脸真大。」
我一个侧身闪躲,尽量拖延时间。
可仙尊毕竟法力高强,没几招我便占据下风。
我被锁仙绳捆住,不得动弹。
「别挣扎了,」他一挥手,锁仙绳将我带至他身边,指尖在我脸颊流连,「你要是听话点我还尚能留你一副全尸,毕竟你的皮相我并不讨厌。」
我恨不得把他手指咬下来:「你个混蛋!等阿瀛来了,他定不会放过你。」
「陆瀛?」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差点忘了告诉你,现在的他早是认不清你是谁了。」
我一愣:「什么……」
「既然是魔君,必定要泯灭自身的人性。我召来那么多人为诱饵,原本他一直抗拒的魔性自然就被唤醒了。你现下在他眼里,不过尔尔众生。」
「不信你瞧瞧。」羽泽捏着我下巴,要我正眼看向殿门前。
此时,陆瀛瞳仁变得猩红,全身宛如被血液浸泡一般,通体无法看见一处自身的皮肤。
浓烈的血腥味让我止不住地恶心,可我又不忍不去看他。
他面露狠色,但眼底却是藏着止不住的痛苦。
羽泽把我向前一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与其我杀了你,倒不如要他自己动手来得精彩。」
「羽泽你个疯子!」
我被桎梏着,陆瀛眼眸早已无光,一只染血的手掐在我的脖颈,将我举起。
羽泽见了,笑得愈发猖狂:「哈哈哈哈,这就是世间情爱啊。天下苍生,皆为刍狗,愚昧无用。为何要我普度众生?为何要我博施济众?」
我的呼吸愈发困难,恍惚间耳边响起昨日的耳语:
「师姐,倘若我哪天变得可怖,你记着毁了手上的那只镯子。」
我哪里不清楚他这句话的意味是什么。
每每他靠近,我手上的镯子便会有所感应。传言上古神器的往生镯能将二人的魂魄相连,不过需由法力强大者的命魂制为琉璃,得者,便能掌握其生死。
他要想我毁掉它,我偏要誓死护着。
「阿瀛别怕,」我颤抖着手抚在他脸上,试图将他面上的血迹擦拭干净,「有我啊。」
我将自己的元丹渡给他。
既然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抑制自己的魔性,那便让我同他一起承受。
陆瀛的手劲稍稍松懈,转而力量向腕间琉璃淌去,意图将其震碎。
「你在干什么?!」羽泽发觉情况不对,冲上前将我拉开。
不料,正好碰见陆瀛意念相冲之时,羽泽毫无防备,一击直冲胸口。
霎时,天崩地裂,地动山摇,只一个呼吸间,处处剩断壁残垣,独我与陆瀛一处脚下的土地完好。
弥留之际,瞧见陆瀛眼神逐渐清明,那双桃花眼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
结局终是改变了。
我欣慰一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17
回神,恍若隔世。
我坐在电脑桌前,眼泪止不住地流,上面还是放映着小说。
一切宛若庄周一梦,唯有腕间的镯子提醒着我,那是我切切实实经历的八年。
打开窗口,翻到最后一章,最后一行赫然写着:
自仙魔一战,魔君从此在世间消失,无人得知他的踪影。
而原本记载着已完结的小说也挂上了未完待续的标志。
我又向上翻了翻,那段文字讲述了陆瀛不在的五年。
原来他早就意识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早就想好了一切退路。
原著写道往生镯一旦锁定,便是时空相隔,也能相互感应其所在。
或许,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是夜,镯子上的琉璃灼得让人难受,我却睁不开眼,只听见清脆且独特的铃铛声。眼前浮现着一片幽幽暗谷,紧接着,腕上一紧:
「师姐,找到你了。」
我惊醒,周遭豁然开朗。
只是这里景致不同,触感不同,视角……也不同?
屈身向前跳了几步。
等等……
跳?
我尝试开口说句话:「唧唧。」
完了。
我连忙跑到一根铜柱前。
我怎么变成一只兔子了?!
忽然视线变高,那张熟悉的容颜出现在我眼前。
「师姐回来啦。」
陆瀛提着我后颈,对我一笑,总觉得其中包含几分对我身形的嘲笑。
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蛄蛹着我的小短腿,试图在他脸上来上一脚。可惜今时不同往日,我的头还没他的手大,无论如何吃力都是徒劳。
呜呜,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形啊。
他好似明白我的心情,说:
「师姐失了元丹,得再修炼个百年才是。」
我:?
要不然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他把我放在怀里,顺毛撸着:「好啦,师姐要是好好修炼,我准备了灵力充沛的胡萝卜。」
哦对,我现在是只普通的兔子,得吃饭了。
不过区区胡萝卜就想把我打发了,也太小看我了吧。
我要吃的是肉!
他变出一根萝卜塞到我嘴里。
呜呜,真香。
于是我天天只有三件事可以做:修炼,吃萝卜,躺在陆瀛怀里。
谢岚曾来拜访,寒暄几句,眼神时不时在我身上飘忽。临走前,终是忍不住问道:
「魔君何时喜欢养家畜了?」
家畜?
我就知道你的眼神对我不怀好意!
想吃麻辣兔头了是吧?!
他扬手把我盖住,回身一笑:
「哪里是家畜,养的是媳妇。」
没过几日,谢岚又来了。
想必他当上掌门一定很清闲,天天串门。
只是这次不同,他身边带着个女子。
我盯着那女子许久,总觉得她的气质有几分熟悉。她也楞楞地看着我,随后道了句:
「奇变偶不变?」
我:「唧唧唧!」
她:???
罢了,云处熙那脑子不会懂我的。
我试图寻问陆瀛为何谢岚会来找他,他只是笑了笑,说是同病相怜的交情。
我想要再问下去,他只是往我嘴里塞萝卜。
日子过得平淡,但也安逸。或许是太安逸了些,眼瞅着百年将至,而我连说话还不会。
大寒来临,寝宫内香炉飘散,暖意阵阵。陆瀛侧躺在美人榻上,三千青丝随意披着。他手指点着我蜷缩成一坨的身子,尽是不解:
「师姐,你是不是偷懒没好好修炼啊。」
美女的事你少管。
今天好冷,让我缓缓。
我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他突然起身,拿起一本书:
「师姐,我来给你念几个故事吧。」
睡前小故事啊。
那也不错。
我微微点头,表示恩准。
「曾经我和我的娘亲大吵了一架,离家出走去了小吃铺子向老板点了一碗馄饨……」
这故事怎么那么熟悉?
我跳到他手边,发现那本书封面是——《今日你喝鸡汤了吗》。
这不是我写的吗?
「我跟老板说明了前因后果,要她评评理……」
别说了!
我冲上去打他的手。
怎么有人喜欢读别人的黑历史啊?
他不管我的软绵兔拳,含笑继续念着。
我气急:「唧唧唧!」
好烦!我空有一腔国粹无法诉说!
你给我等着!
自那天起,我便加倍修炼。
终于,第一百年,我修炼成人形。镜中之人与之前的容貌并无什么差别。
很好。
我跑去找陆瀛。
彼时,他还躺在榻上,我便缠在他身上,在他唇上蜻蜓点水:
「阿瀛,我好想你。」
他脸上一红:「师姐……」
接着便吻得难舍难分。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身子滚烫:「其实自从师姐把元丹给了我,我便能读懂师姐心里的想法。」
「那你知道我接下来要干什么吗?」我勾唇笑得妩媚。
他愣了片刻,转而脸色不太好。
没错,你猜得很对。
我慢悠悠地跳出门,身后是一声怒喝:
「沉桉!你给我变回来!!」
嘿嘿。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不信低头看,沉桉饶过谁。
陆瀛他说我自小在人间惯了,便许我一场十里红妆。
可他终是不爱那些繁文缛节,最后扔掉了彩绸,直接把我抱入了洞房。
我勾着他的脖子,看着他被红烛染湿的面颊,笑意盈盈:
「你知道吗,我被这样抱了很多次。」
他眉间一拢,不悦道:
「你最好接下来说点好听的话。」
我咯咯笑起来:「可是,我还是头一次觉得被公主抱原来会让人心动诶。」
「公主抱?」他疑惑道,「你是公主吗?」
「就一个名字嘛……」
他把我放在榻上,俯下身子:「你是本座的魔后。」
切,真腻。
不过嘛——
我不讨厌。
洞房花烛,红纱帐暖。
此后恩爱两不疑。
番外(陆瀛视角)
沉桉一直好奇我为何喜欢唤她师姐,哪怕我们早已不再是玄天宗的弟子,哪怕是做些床笫之事。
我也不清楚,兴许是顺口这么叫出来的,毕竟我从一开始就对她有了非分之想。倘若她曾窥探我的梦境,定会羞得又好几天不和我说话。
我承认我占有欲极强,早早地把她带回魔宫,为的就是隔绝所有人投予她的目光,让她完完全全独属于我。所以作为补偿,她想要的不论如何我都会答应她。
但是,有一样东西我给不了,说实话,我也不想给。
那便是孩子。
她嘴上不说,可我能读她的心,多少为妖魔不能生子这事有些落寞。
因此,我便加倍地对她好,让她少些孤单。
一日,魔魅在人间作乱,我到底还记着沉桉教我和平共处的原则,便亲自去把那群不听话的小鬼收拾了一顿。
临走前,一位身负重伤的妇人将还在襁褓的婴儿递予我,向我磕了一记:
「还请魔君大人收留这个孩子吧。」
我挑了挑眉,打量着这妇人应该是受着衙门刑罚才奄奄一息的,便拒绝了她。
众所周知,我不爱管人间那档子事。
不料她突然抱住了我,身上的血迹沾染在我裤脚,苦苦哀求着。
唉,没办法,要是让沉桉知道我见死不救又会同我赌气。
无奈之下,便把它带了回去,没想到沉桉很是喜欢,每天都把它带在身边。
我不理解,不过是个连话都不会说的丑东西,怎么在她心里比我都重要了。
夜里,沉桉抱着它,笑眯眯地问我:「阿瀛,我们给他取名为陆安怎么样?正好是你我名字的结合。。」
陆安……
确实不错。
「都依你。」我望着她,她眸子里尽是温情,垂头逗弄着孩提,有种别样的美感,令我不自觉的燥热。
「说到结合……」我凑近她的唇瓣,欲一亲芳泽。
她推开我:「不行,銮儿还在呢。」
怎么又不行了,我都几天没碰她了。
「先把这东西先放地上就是了。」我环住她,不肯松手。
「阿瀛,」她有些不悦,「婴儿是很脆弱的,怎么能那么不负责任呢。」
它脆弱,我不脆弱吗?
难得做了件好事,倒成了绊脚石。
第二日我提着陆安去了趟玄天宗,谢岚见着嘴角抽搐,他说至少要十四才能入宗。
「不能通融一下?就看在本座帮你把云处熙带回来的份上?」
谢岚叹了声:「这孩子根骨极佳,等他到了八岁我一定收他为徒。」
我试图再劝他:「三岁。」
「七岁。」
「四岁。」
「五岁,不能再少了。」
我点点头:「成交。」
结果,陆安回去大哭一场,我也被训了一顿。
后来他渐渐长大,模样还算可爱,只是一直黏着沉桉,以至于沉桉愈发喜欢他。有好几次我与沉桉浓情蜜意之时他都出来打断,使我严重怀疑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譬如今日中秋,每逢月圆我体内的魔气往往不受控制,往年沉桉一直会陪着我,可陆安却拉着她去民间赏灯,应是只有我一人熬过漫漫长夜了。
我克制着欲望,望着天边皓月,渐渐睡去。不知何时,身上一暖,睁眼是心心念念的人儿在我眼前。
「怎么没陪着陆安?」我别过眼,尽量稀松平常地说道,但语气里还是带着点酸味。
她双手抚着我的脸,要我看着她:「阿瀛,你是我的夫君,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说罢,她笨拙地在我唇上点着。
真是的……都教她几次了还是那么生涩。
异瞳蓦地亮了一瞬,我便再也不受控制地探进她的小衣,呼吸灼灼:「师姐,我爱你。」
她笑了笑,气息如同春日的暖风:「嗯,我知道。」
(全文完)
作者:陈颠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