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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书后我和反派开辅导班了

穿书后,别人花前月下的时候,我在分主谓宾,别人拯救世界,我在狂写教案。

没什么,不过是为了生计,我骗反派魔头开了「新西方」补习班,还忽悠他当了外教老师罢了……

1

我穿越过来时,故事已经接近尾声。

大反派被封进了无神冢,那个上蹿下跳不断作妖忙活了一整季的女配也终于下线,她被罚在无神冢做个扫墓人,用尽余生来洗涤自己的罪孽。

男女主功成名就,夫妻双双把家还,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接下来的几章不过就是男女主如何如何恩爱,怎样怎样腻歪。

但是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一点。而且我还特别争气地穿越成了那个恶毒女配。

无神冢很暗,所以我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是两眼一麻黑。

我慌得大喊:「尔康,我好害怕,我看不见……啊,我的眼睛……」

四面的烛火应声亮起,被钉在石壁上的各路妖魔睁大眼睛看着我,徒留我一个人在舞台中央像个傻子。

「原来是声控的,真先进。」

2

我不用特意去找谁才是无挟,毕竟他特别不甘寂寞。哪怕人挂在墙上,嘴还在一直嘟嘟。他的生平我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穿心链怎么没怼穿他的嘴呢。

在无神冢老老实实地扫了好几天地,哀怨的我把扫帚苗子都怼秃了几根。

那天我正百无聊赖的数砖缝,口里忍不住喃喃,「你知道么?我宫中一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六砖石,每一块我都抚摸过无数遍,其中三十一块都有了细碎的裂纹,每一块我都数了无数遍,否则,这漫漫长夜我将如何度过?」

「才一千三百二十六块,我魔宫可是有……」无挟可是有了半天,像个卡壳的录音机,什么都没可是出来。最后他不屑地说,「谁像你这么无聊,数砖头。要是你能把我放出去,我能给你建个更好的。」

出去?

这我到没想过,我一直就想老老实实走剧情,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但还真有人,啊不,魔头从这里出去了。

我突然想起这个故事的结尾留了个尾巴,说的是有个魔头从无神冢里苏醒,冲破封印跑了出来。

作者很贴心地加了一句,不是无挟。

这是要开第二部的节奏,可是她太鸽了,第二部迟迟没有写。

3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我给无神冢的所有妖魔都来了一刀,保证捅得他们透心凉,心飞扬。

无挟罕见的一天都没有说话,想来是没见过我这么恶毒的女人。

但我没有捅他,一来是这无神冢里我知根知底的坏蛋只有他一个,他对我的威胁最小,二来是他话实在是多,我需要留个活口陪我。

我也怕寂寞。

4

第二天起来,我看见无挟睁着大眼,疯狂地往我这边望。他应该是一夜没睡,黑圆圈大的就像往他脸上扣了两口大锅。

他探头探脑的样子真像一个大王八。

「你一定是爱上我了。」王八笑得很自信,「你都不舍得伤我。」

他一定很纳闷我为什么独独留下他,聪明如他,想了一晚上想出这个答案。

我回手就给了这个王八一脑崩。

无挟礼貌性地闭了一会嘴,然后闷闷地说,「我想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人间总说,打是亲骂是爱的。」

「蠢货。」

「你看你,又骂我。」

5

无挟在原著里是个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他想不通这些,我不怪他。

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用他的蠢来恶心我就是他的不对了。

「甄楚楚,我看你很面熟。」

「嗯?」

「那个出卖谢雨桐的女修,是你不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老娘我。怎么了?」

原身嫉妒女主,便偷偷把她的行踪报给了魔宗。那时候无挟被男女主联手作战,打压得烦不胜烦,我的投靠对他来说特别珍贵,所以他亲自接见了我。

他奶奶的,那时候他情真意切,就差把「人族之光,弃暗投明」的锦旗发给我了。感情连我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那就是你暗恋我。」魔尊点点头,下了这个结论。「这世上人有那么多。不然为什么你没找他们,偏偏选中了我?」

「因为你是其中最坏的那个。你杀人如麻,你人面兽心,你无恶不作,你坏的都能掐出水来。」

「此言有理。」无挟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尖尖,特别勾人,「不过你要是不喜欢我,怎么还能想出那么多词来夸我?」

6

我俩就喜欢不喜欢这个问题争执了好几天。

他不相信还会有不喜欢他的女人。

无挟不普通,但是很自信。

换位思考一下,要是我是他,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魔界主宰,一统妖魔两界,甚至还差一点平了天下,我怕是比他还要膨胀。

更何况无挟本来就很受女性喜欢,因为他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

因为他帅,所以我打他的时候都不舍得打脸。

那天我俩吵了很长时间,吵到我直接摆烂,不管他说什么我都懒得搭理,连「对对对」都不想说。我背对着他,直接装睡。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要是不喜欢我,你还能喜欢谁?」他皱着眉头,半天想出一个名字来,「尔康?」

「尔康,我是紫薇啊,尔康。」我条件反射一般答道。

「甄楚楚,」无挟把牙咬得咯咯响,「你没睡着。」

「我喜欢薛暮年,好了吧?」我翻身瞪他,「这都几点了,有完没完了,你不睡别人还睡呢。」

无挟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在那个故事里,他是薛暮年的手下败将,现在在感情里,他还是没打过他。

我看着他小狗一样受伤的眼神,有些内疚。

没办法啊,剧本就是这么写的,谁让你不是男主角呢?

7

我没拦住那个魔头,他不知道搁无神冢的哪个犄角旮旯躲着。

他从无神冢跑出来的那一天可谓是日月无光,地动山摇。我靠着那一点还算有用的剧本,拽着他的锁神链也飞了出去。

无挟抓着我也飞了出去。

这个魔头强的令人发指,锁无挟的穿心链居然被他的冲力生生拽断了。

我在天上往下望,无神冢早已是一片废墟。本来这次不知道要放出多少妖魔鬼怪,还好他们都先让我钆了一刀,提前死了,不然人间又要大乱。

我正为自己的聪明而沾沾自喜时,下一秒我就被毫不留情地甩出去。

原身会法术,上天入地不在话下,可我不会啊。

我的遗言是,啊啊啊啊——

8

我还有无挟,他会飞。

「松手。」

「我不。」

「……松手。」我死死地抱着无挟,怎么都不肯松开手。

他叹了口气,「你抓着我伤口了。」

我胡乱换了个抓处,他肯定出了不少血,我的整个掌心都是血液的粘腻感。这风利得像刀子,吹得我眼睛有点湿。

估计是又抓疼了他,无挟索性把我按在他怀里,「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样倚着他让我稍稍安心了些,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不少。

9

无挟现在挺弱的,我状态还行,他基本上残了,浑身是血,伤得厉害。

他昏迷了两天两夜,我就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直到他醒来。

我以为他会就此被我感化,对我感激涕零,从此走上正道,成为浪子回头的好少年。

可无挟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

「我是你爹。」

我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可我爹应该是个男人。」他的眼睛顺着我的脸往下看到我的胸,一脸茫然。

他失忆了,且智力有明显减退。

哟吼,还摔成了个脑残。

10

「知道下雨往家跑吗?知道上厕所擦屁股吗?知道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吗……」我一连串问了他很多问题,差点没给自己背过气去。

无挟点点头,看上去纯良的像个小白兔,「我都知道的,可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妈。」

「可你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漂亮。」

这孩子,真会说话。

他要是不傻还挺聪明的,瞧那俩大眼,透着机灵劲儿。

我喜滋滋地揽过无挟,「我是你干妈。」

「啊?」

「啊什么啊,你不愿意啊。」

无挟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出神,我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都没有底气。

「你不愿意也得愿意,你生下来就是给人当儿子的,给谁当不一样。」

11

路上遇到商队,我带着无挟上了人家的马车。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把我的宝贝剑当给了领头的。

领头的很好心,怕我一个小姑娘家家在外面危险,给我了把斧头防身。

我试探性地问人家有没有什么不值钱的剑啊,刀啊什么的,这斧头我用不惯。

那人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们斧头帮,用什么刀剑!」

12

我是个皈依斧头帮的好剑修,一天到晚挥着斧头四处乱劈。

我有功底,进步神速,车老大很是欣慰,他说我是个练三板斧的绝世好苗子。

「练这个能赚钱吗?」

「能,但是赚不多。倒是可以强身健体。」车老大秀了秀自己的肌肉,「也可以像我们一样,给商队保驾护航。但是没有人想雇你的,你看上去太单薄。」

我看看自己,又看看翠兰,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翠兰是斧头帮的帮花,腰粗五尺,能同时把两把斧头舞得虎虎生风,是车老大的梦中情人。

我低头闷一口酒,感叹自己的贫穷。

「别担心,你还是能帮人劈劈柴什么的。」车老大安慰我。

「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

「打家劫舍我们可做不得啊。」他慌忙摆手,「铁锤帮这几年倒是财运不错,我可以介绍你去他们那找个工作。」

「这个我知道,小锤四十,大锤八十。」

车老大看我的眼神很欣慰,「就算他们同意让你打铁,你也别忘了本啊。咱还得用斧子。」

原来是打铁。

我感激涕零,又猛灌一口白酒。

「娘,别喝了娘。」无挟适时地拦住我,然后招来好一阵笑声。

13

无挟不再叫我娘,他被斧头帮的男人笑了很长时间。我看着他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

我挡在他前面和一车人对峙,我真的好怕他突然跳起来把这一车人杀了。

还好,他没有,他的心智还是个无害的小男孩。

但他不愿意叫我娘,他从善如流,跟着他们叫我楚楚。

无挟没怎么感受过母爱的温暖,所以长大以后整个人都很扭曲。我抓住了机会就给她好好弥补,让他感受一下母亲的温暖。

那天我给他讲睡前故事,我从盘古开天地开始讲起。

从前有个生于混沌的巨人,他叫盘古,他一斧头劈开了周身的混沌。

清的上升,是为天;浊的下沉,是为地。

「你练的就是开天辟地的斧头功吗?」

「大人说话小孩别打岔。」

14

有了天,就有了太阳。

有个巨人的民族叫夸父族,那年天特别热,夸父呢就去追太阳。他喝干了两条河的水,最后还是没追到太阳就热死了。他的尸体化作一座大山。

有个老头叫愚公,他就看他家门口那山他就是不顺眼,他想给他挪开。别人都笑话他,说你做不到的啊,这山太大了。愚公说,我干不完还有我儿子呢,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焉。

这个山上还有好多小动物,老虎是森林之王,大家都怕他。狐狸却和老虎说自己才是森林之王,老虎也不是傻啊,他不信。狐狸就让老虎跟着他。

结果他们遇见一头大象,大象太大了,四个盲人围着他吵个不停。动物怕人啊,他俩就赶紧逃回了丛林。

这个时候,曹冲撸着袖子站出来说,「嘿,我今天非得称称你丫到底多沉!」

曹冲把大象装在船上,记下船沉了多少,然后……

「这个故事我知道,」无挟说,「最后那个男人没有找到他的剑。」

「真乖。」我亲亲他的额头,笑得一脸慈祥,「晚安。」

15

车老大对我的育儿方法很有意见,他看不惯我的寓言故事拼盘,也看不惯我儿文文弱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样子,甚至他对无挟的名字都有很大的意见。

我没告诉他他的真实姓名,我平时管他叫:「小黑」。

车老大说这个名字太随意,太粗俗,像叫狗。

我让他起一个好听的,这个男人哼哧哼哧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翠兰」。

我让他少多管闲事,滚回他的高老庄。

「咦!俺明明姓朱,恁咋知道俺老家在高老庄捏?」

16

车老大叫朱强,别人都叫他朱头。他既姓朱,又是头儿,特别合适。

刚认识的时候,我还天真的以为他叫这个是因为他的长相。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我不和他们沆瀣一气,我叫他老朱。

老朱最终还是插手了,他非要教小黑习武。

「听话,咱不练。练斧头没前途。」

「学会了武功就可以保护你麻麻哦~」

「不练。」

「你娘一个人在江湖,多危险啊。」

无挟掂起一块巨石,在指尖旋转起来。

我搭着他的肩膀,得意地看着老朱,「怎么样?还要你教?练个锤子!」

「对对!」老朱感动的热泪盈眶,「就是练个锤子!天纵奇才啊!我现在就给铁锤帮写信!」

「不练锤子!」我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老朱犹豫了一秒,回答得很勉强,「他们倒是也缺一个往胸口上放大石的,但是这个活还是苦了点,你可要想好啊。」

17

老朱苦口婆心的说教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无挟一个人单挑了五十多个山贼,整个车队的人看的是心服口服。

大家把无挟围在中间,像看猴一样观赏。我在他旁边分享育儿经。

「山贼来的时候你怕不怕?为什么想要保护大家呢?」

「我不怕。」无挟老老实实地回答,「你们收留了我们,她教我别人对我好,我应该孔融让梨。」

「他的意思是投桃报李。」

「外界不知道你的功绩,还当是斧头帮做的,不知道小黑就这一点怎么看?」

「我们大家一起鸡犬升天,挺好的。」

「他是说发家致富、发家致富,哈哈哈哈。」我拉着无挟的手往外冲,「各位见谅啊,今天的采访到此为止啊,我们小黑还有别的通告啊。」

18

我好像玩大了。

当我看见江湖小报母婴专栏上的睡前故事的时候,差点没从椅子上张下去。

从前有个人,他养了一群猴,他说,我早上给你们四个栗子,晚上给你们三个栗子,好不好?猴子们很不高兴。那个人又说,我早上给你们三个栗子,晚上给你们四个,你说好不好?猴子们又高兴起来,振臂高呼,「栗子!栗子!」

这个时候王戎路过,一听,「啥?李子?」他和他老婆说,「这李子不能吃,这李子没人摘,肯定是酸的。」她老婆吃了一个果然很酸,对他十分佩服。

一个正义路人不愿意了,说,「果树无主,我心有主,你怎么能摘人家李子吃呢?要吃,还得去集市上买着吃。」

水果店老板说,「梨子?行!这梨啊,利牙伤脾胃;这枣呢,滋补,但是伤牙。您要不都称点儿?」

孔融他爹很高兴,说:「行!都给我来两斤!」

我越念越无语,本来想在报纸上找找灵感,不知道怎么读到了自己编的故事。我说老朱怎么前两天神神秘秘地给我塞了一笔钱,说是稿费。

「你怎么不念了?」

「这故事我之前给你讲过,睡吧,晚安。」

「楚楚。」

「嗯?」

「你忘了亲亲我。」他笑得人畜无害,真的像个孩子。

19

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得道飞升,在答辩会上,众仙人看着我的论文交头接耳。

论文题目为:仙魔界一对一帮扶新发展策略:效应、困境及路径——以前魔尊无挟为例。

我紧张的手脚冰凉,汗止不住的冒。

仙人 A:「你做了神仙,那他怎么办?你这不行,缺少人文关怀。」

仙人 B:「题目缺乏创新性,这种事情前人也做了不少了。」

仙人 C:我觉得不行……

我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答而不辩,疯狂道歉。

这个时候,我亲爱的师尊挺身而出,「楚楚,退下,看为师一个喷十个。」

我感激涕零。

啥?你问他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哈哈哈哈哈哈,因为他不仅是我师尊,他还是我爹。

20

「小黑,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还特别爱乱用成语,你是不是没上过学啊?」

无挟给我扒了一个橘子,「我母语不是这个……」

我塞了一嘴橘子,两腮鼓鼓囊囊的,一瞬间停止了思考。

对哦,五十六个民族还有七十五种语言呢,就算说着普通话,方言还能分出八大种呢。

哎呀,我真是个小笨蛋,嘻嘻。

「等会,你先别剥了。」我按住无挟的手,「你们做妖精的,有没有通用语言。」

「有,有啊……」

「会说吗?」

「会……」

我把橘子塞到无挟嘴里,「嚼啊。」

他缓慢地咀嚼起来,我感觉他的舌尖轻轻划过我的掌心,痒痒的。

「咱俩开个外语补习班吧,你就是当代俞敏洪。」

「五不四云敏嗡,五四掉欸(我不是俞敏洪,我是小黑)。」

21

老朱恋恋不舍地把我俩放在定州,眼珠子像是黏在无挟身上。

「他绝对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你看俺的这身上,都是练武的肌肉。」

老朱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似乎是觉得不够劲,又挤了挤自己的胸肌,「你看,多大。」

我脑子里蹦出三个字,「男妈妈」。

无挟咳嗽两声,我一回头,好家伙,他正在解扣子,白花花的胸膛漏了大半。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我赶紧带着他走了。

22

「姓名?」

「甄楚楚。」

「哪个甄?」

「甄嬛的甄。」

「什么?」

登记的老头哪看过甄嬛传,他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我已经过了二十次情关了。

「哎呀,甄,就是那个,西土瓦。」

「好好,」老头颤巍巍地写下一个甄字,「嬛是哪个嬛?」

「嬛嬛一袅楚宫腰,正是臣女闺名。」

老头哆哆嗦嗦写下一撇,我慌忙喊停,「等下等下,我不叫甄嬛,我叫甄楚楚。」

「你呢?」他问无挟。

「小黑。」

老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无挟,我刚想救场,无挟却先开了口。

「无挟,我叫君无挟。」

我紧张地看着他,可他的神色没有一点异样。

他指指脑袋,「我就想起这一点。」

他笑得毫无城府,像是个邀功的小狗。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姓,君无挟,真是个好名字。

23

老头老眼昏花,没问我俩什么关系就擅自盖上了夫妻的章。我瞬间就从未婚少女变成了已婚少妇,感觉年龄直接差了辈。

「你俩挺般配的,迟早的事儿。」他嘿嘿一笑,尴尬找补。

「般配什么啊!你得给我改回来,事关我清白!饿死事小,失节是大,你懂吗你!」

他白我一眼,「你都跟人私奔了,还要什么清誉?」

「谁私奔了,谁私奔了,谁私奔了!」我把无挟提溜到前面来,「你看清楚了,我是他妈。」

老头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年轻人真会玩。」

我一时气结,「我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老娘显年轻!」

24

老头笑够了,给我俩指了离婚的路,离婚办事处在另外一个窗口。

离婚要双方的同意,我毫不犹豫地在和离书上签名印下手印,无挟却迟迟不肯下笔。

他眼巴巴地问我,「什么是离婚?」

「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呗。」登记处的人抢答得飞快。

无挟歪歪头,像个迷惑的小狗。

那人继续解释,「就是桥归桥,路归路,你俩各过各的,这俩人啊,再也不见。」

「你少添乱。」我没忍住斥那人一句,转头安抚无挟,「我们还是可以见的啊,就是就是,表面上这个夫妻关系终止了。也不对,什么表面……」

「切,你那叫什么离婚。」

「你住嘴!」

「我不要离婚。」无挟突然说话。

「我不要离婚。」他死活不听劝,自顾自地往外走。

登记的大哥倒是很开心,「对嘛,真男人就是要像这个样子。让个娘们儿当家,像什么话。」

25

老朱给了我们一笔钱,说是无挟为车队保驾护航的工资。我俩就用这笔钱租了一间房,喜气洋洋地装扮起来。

无挟的家在西山,我想都没想就给我们的学堂命名为「新西方」。

这个名字大气高端上档次,我找人算过,一定能火。实在不行,改行英语辅导机构也方便,不用换牌匾。

我们深谙美貌是第一生产力的原则,把门头装饰得漂漂亮亮。那时候我们的宣传手册还没印出来,大家还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只知道这里有一间很漂亮的宅子。

我正挂灯笼呢,遇到那个登记的老头。他不懂装懂,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跟旁边人介绍,「结婚呐,新房。」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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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外语,必须地,还得新西方。

捉妖师遇到语言障碍?跨界买卖碰见沟通难题?想去妖界进修却没有门路?三大困扰,一个对策。新西方,我的语言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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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俩的补习班还是红红火火的开起来了。

降妖师,道修者,奇怪的商人,四面八方的人来来往往,小小的补习班门庭若市。

无挟主讲,我给他打下手。

「小黑小黑,你说他们会不会发现你是妖怪啊。」开课的第一天,我紧紧地挨着无挟凑着他耳朵说话,突然有些紧张。

无挟没有回我,我看到他的耳朵红得像火烧一样。

第一次开课,可能他也有些紧张吧。

可怜的孩子,我安慰似的摸摸他,他的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28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竞争。

不然武侠小说里,怎么这么多人为了天下第一争得头破血流。

竞争对手像雨后春笋一样涌现,这让我们很是郁闷。

芸娘用纸卷了个圈,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新西方妖怪语补习机构仅此一家,绝无分店——学外语,认准新西方——」

我和别的机构不一样,我这里雇了很多女人。

封建社会嘛,女人便宜些。我也变成了资本家,最后也没能免俗。

能识文断字的,就赶去批改作业,当个助教。不能的,就扫扫地,打打杂。

那天芸娘带着儿子在外面卖身葬夫,让我给捡了回来。

她一开始可没那么泼辣,刚到新西方的时候她甚至根本都不敢抬头看我,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满口都是,「当牛做马,以身相许。」

我悄悄戳戳无挟,「你看看这变化,哪是什么牛马,说是恶狼都不为过。」

无挟:「都是你调教有方。」

我:「是教导!调教有那个那个方面的意思,用在这里不好的。」

无挟:「是吗?可我记得你说过要好好调教调教我。」

29

我立住根基的第一步,就是扩大再生产。

我吞并了一系列小机构,采用入股的方式,按占股比重分红,把冒牌游击队打造成新西方的正规军,统一培训,统一课程。

场子做大了,顾客也来的多了。这样一来,我们的名牌讲师突然就吃紧起来。

听到那求贤若渴的新西方的呼唤,一个帅哥挺身而出,毛遂自荐做了讲师。

他长相儒雅帅气,举止优雅绅士,谈吐谦和有礼,专业素质也十分过硬,更重要的是,他物美价廉。

让他试讲了半个月,我毫不犹豫地就给他转了正。

他叫苏情,那天他笑着看我,自我介绍说是含情脉脉的情,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情。

我的员工都觉得他喜欢我,想看我们发展出一段甜甜的办公室恋情。

无挟莫名其妙很不喜欢他,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很阴郁。

芸娘说,他俩常常对视,眼神里都是火药味,一点就着。她手底下的人开了赌局,赌他们什么时候能打起来。

我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要是真有了冲突,我肯定支持无挟。

因为苏情应该是个商业间谍,这个情,应该是虚情假意的情。

毕竟,谁会喜欢一个挥舞着大斧头的女人呢?

30

我一直接口公私分明打压苏情,不让他接触核心事务。

他从不气馁,为我洗衣做饭,鞍前马后忙得不亦乐乎。我渴了他端水,我累了他捶腿,我烦了他马上就闭嘴。要不是身体构造不允许,他估计早就给我把孩子也生了。

苏情向我第二十八次表白的那天夜晚,我把他召进了我的办公室,啊不,是闺房。

苏情的支持者都觉得他要守得花开见月明,成为老板爷了。

那天晚上我拉着苏情聊人生,一拉就是半宿。

我请他喝酒,喝得他醉眼朦胧,喝得他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你的梦想是什么?」我问苏情。

他支支吾吾,醉得说不出话来。

我捧起他精致的面庞,语气极尽魅惑,「乖,跟姐说,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31

那天晚上,苏情哭到了天亮,他把前半生受到的所有的不甘和委屈全吐了一个遍。作为一个断袖,他在古代的生活实在是辛苦,我听着都有些难过。

我和他说,在遥远的未来,他们会不受人歧视,能光明正大的恋爱结婚。

不会再有人骂我了?他哭得泪眼婆娑。

额……我顿了顿,很诚实地说,还是有的,但是会有很多人帮你骂回去。

他哭着哭着就笑了,他说,谢谢你安慰我,这样的故事听起来就可信的多了。

他说我讲个那个故事,就是他的梦想。

我的员工们没有等到他们的老板爷。第二天一早,我就和苏情义结金兰,在众人的见证下拜了把子。

昨天晚上无挟没睡觉,在我房顶上坐了一宿,我是知道的。他的黑眼圈比起在无神冢的时候只大不小,马上都要长到鼻子上去,也算的上是天赋异禀。

我远远的就看见无挟坐在房梁上看我们准备拜把子,便亲亲热热地把他叫下来,领到苏情面前,「来,叫姨。」

苏情红着脸,满面娇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家还年轻,不知公子可有婚配?」

32

「你们是要结婚吗?」无挟毫不避讳地盯着苏情,眼神像钉子。

「我们是在拜把子,拜把子就是做兄弟,」我看了一眼苏情,然后改口,「或者姐妹。」

「那拜把子以后还能结婚吗?」

「理论上来说不可以,你想,兄弟姐妹哪有结婚的啊?虽然总有表妹嫁表哥的事情,但那是近亲结婚,都是封建余毒,一点也不科学,这样会生出痴呆儿的。」我就像安抚一个父母离异的小孩一样安抚无挟,生怕刺激到他。

「什么是痴呆儿?」

我本来想说,就你那样,但是想来想去还是换了个靶子,「就像小武那样。」

「哎老板,你怎么能骂人呢?」小武声调高了八度,一脸不情愿。

「你刚刚和小黑说的话别以为我没听见,我一会再找你算账。」

什么?你问小武说了啥?

小武和无挟说我可真厉害,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愣是把苏公子掰弯了,搞得再也不喜欢女人。他还说我会玩的很,昨天喝了两坛酒,把苏公子弄得嗷嗷惨叫了一宿,今天早上还带着泪痕。

哈哈哈,造谣生事,正好公司财政吃紧,扣他三个月月钱。

33

苏情是个好女人,他坦白了他的间谍行径,还供出来一堆同伙。

我没想到新西方被敌对势力渗透得那么彻底,我日审夜审,审的头脑发懵,大白天是哈欠连连。

无挟陪着我不睡觉,他坐在屋顶上,等我的灯熄了他才离开。

我劝他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课,可他怎么都不允。

「要不你进来等?夜里风大。」我知道他拧得很,就换个方向劝他。

「不了,小武说做那种事的时候最好不要有第三个人在场。」无挟神色黯然。

「什么事?」

「就是夜里会做的事。」他扬扬手里的书,「话本里都这么写,男人有钱都会变坏,会找很多很多……」

我翻来看看,这是一本合集,收录了《霸道王爷爱上我》、《武林盟主的替身情人》、《一胎八宝:仙尊爹地哪里跑》等九本旷世著作。

我强忍住撕书的冲动,揉揉太阳穴,「我和那些坏男人不一样。我反正,哎呀,那种事情我不会和他们做的。」

我不想和他纠缠,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拽住。少年面带羞涩,嚅嗫着开口,「那个……到底是什么事?」

「小孩别问,等你大了,娶个老婆你就懂了。」

「可我们就是夫妻啊……」无挟的脸色有点受伤。

呕吼,把这茬给忘了,他*的。

小武,再罚三个月月钱。另,赶去扫厕所。

34

最后一波间谍是一起处理的,三男两女。我早已身经百战,一口气感化五个不在话下。

可我感化到一半就睡着了,我真的太累了,累到做了噩梦。

我梦到我在玉皇大帝的晨会上,当众诵读悔过书——我像所有被我霍霍过的东方寓言人物道歉。

我声情并茂地朗诵道,「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

老虎、狐狸、孔融、司马光等人在台下哐哐冲我扔大水缸。

我一下就醒了。

无挟第一时间从房梁上下来了,他说我叫得很惨,能叫得方圆十里民不聊生。

开玩笑,我铁血硬汉好伐。他素来语文功底不好,我不怪他。

芸娘领着一堆人扛着木棍冲进来,当时无挟在给我披衣服,那五个间谍挨了一宿,面露菜色,看上去很是疲惫。

「这可真……」芸娘上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表情很精彩。

无挟不合时宜地聪明了一回,「你想说真会玩,是不是?」

35

内忧解决了,就剩外患了,现在江山已定,我们新西方和旧南方二分天下。

你看他那名字,纯山寨。可惜古代没有商标,不然我东西南北中春夏秋冬发财白板我全得注册一遍。

我知道,旧南方是有背景的,不然不能一直和我们打价格战。

我们没人家那么雄厚的财力,终究还是处于劣势。

那天傍晚,天上下着小雨。一位奇怪的老妇人敲开我的门,说她有些亲戚,也想来这里学习,但是白天忙,只能上夜班。

「小心点,她是妖怪。」无挟警惕地挡在我身前,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我的夜校就这样开起来,我本来也不想收妖怪们来学习的,但是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36

有了这样的灰色产业,我终于在面对新南方的时候毫无畏惧了。

夜校的老师只能有无挟和我,别人去都太危险。

所以,我摆酒设宴,邀请他和我分享这份隐秘的喜悦。

温饱思淫欲,无挟本就生得漂亮,我看着他便不自觉地脸红了。

「你发烧了。」他说。

「我没有。」

风轻轻吹起他的鬓发,少年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撑在膝上,俊朗的不像话。他做魔尊的时候想来也应该是这般的清隽潇洒。

「你说谎。」无挟看着我笑了,「你脸红了。」

他说的那么自信,就像在无神冢里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喜欢他一样。

无挟用额头去测我的体温。

那天的酒太过醉人,我们俩都不太清醒,最后情不自禁借着酒精的东风吻了起来。

「你脸才红了。」我小声嘟囔他。

37

我有一种诱骗小孩一般的罪恶感。

可偏偏无挟又吻的太痴迷,我又有一种被骗的憋屈。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好像和他在一起也……不算亏吧?

无挟面色潮红,终于完成了那个绵长的亲吻。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留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羞涩。

晚风醉人,送来他清晰的呕吐声。

他每吐一声,我心头的小鹿就老一岁。

38

第一节课,要给所有同学都起一个人类名字。

一班是二十个羊精,我还没进教室就闻到了羊膻味。

这些小羊难搞得很,起一个名字否决一个,到最后我直接摆烂。

「现在都流行 ABB 式的名字,要不你们就叫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慢羊羊,软绵绵……」

「老师,这些名字未免有点太幼稚了。」

「嘿,你这小羊肉串子,你还有完没完了?」

「羊肉串子。」一头老羊捋捋胡须,「听起来有些东瀛风味。够特别,我喜欢。」

后面的几只羊也很赞同,兴奋地咩咩叫起来,表示也想要这样的名字。

原来是日本羊。我长舒了一口气,早说啊。

「羊肉锅子。」——「咩!」

「羊肉片子。」——「咩!」

「羊肉包子。」——「咩!」

「羊肉饺子。」——「咩!」

……

最后一只小羊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把我认知里的所有菜名都发完了,甚至胡编乱造出了「羊肉泡馍子」这种名字。

我皱着眉头看了她很久,终于福至心灵,「你就叫辣目羊子吧。」

「可我为什么不叫羊肉什么什么的。」

「这是我老家一个女明星的名字。她人特别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很漂亮吗?」小羊转了个圈,「和我比呢?」

我认真想了一会,很真诚地说,「你比较肥美。」

39

求助!

羊嗅觉灵敏吗?能不能闻出来我今天中午吃了涮火锅啊呜呜呜。

他们聪明吗?我说是无挟逼我吃的,他们能信吗?

在线等挺急的。

40

三班有几个狐狸,怡红楼来的,业务能力特别好,每节课都坐在同桌大腿上。三班也因此人数爆满,天没黑就有人来占座。

狐狸精本来就是雌雄同体,可男可女,随心情变换。按苏情的话说,就是男人最懂男人心。姐们几个来这没别的,就是学点文化来应付客户。

尤其是那个,小红,因为说话一口大茬子味被客人投诉了好几遍。

客人:「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小红:「艾玛老铁,再来一箱?」

客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小红:「大哥你这不行啊,酒也没喝不够数。」

客人很是受伤,花钱当了大怨种。为排解心头苦闷,一杯接一杯喝酒,小红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赶紧讨好他。

她十指芊芊,嫩如削葱,很快就把一颗白净的蒜瓣送到大哥面前。

大哥一脚把她送了出来。

每每提及此时,小红都是一脸的不忿,她不明白究竟哪个男人能拒绝一个肤白貌美的扒蒜小妹呢?一定是她没有文化,对劝酒词的时候出了错。

我为了收学费,没告诉她真相。

41

小红挺喜欢无挟,我看得出来。

不止小红,大家都挺喜欢无挟的,说他长得很像传说中的魔尊。

那天,我布置了一个很烂俗的题目《我最崇拜的人》。交上来的文章大同小异。

「我最崇拜的人是魔尊无挟,他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我最崇拜的人当然是魔尊大人啦。他的武功很高,又很有正义感,是我心中最好的妖……」

「魔尊带着我们抵抗人族的坏蛋,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原著中只说无挟是个坏人,他带着魔族和妖族入侵人界,他残忍又无情,心中只有权势和力量,是一个很样板化的标准坏人。

批阅了一百来份作文,我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魔尊。

他不忍心看小妖怪们受到压迫,不甘心世代蜗居于世界的角落,揭竿而起,誓要为妖魔们划出一片天。他发起的大战,每一次在他的臣民眼里都是英勇无畏的斗争;他布下的谋划,每一件在他的拥趸眼里都是无比美好的蓝图。

我只知道无挟小时候在人间受尽了冷眼和嘲笑,权当他已经心理变态,全不知他还有这般志向。

莫名其妙有些感动,孤胆英雄,总是动人。

我开始编篡新的教材,思来想去,提笔写下几个大字:《好妖生活指导手册》。

42

xx 年 11 月 15 日,晴

今天小红假借讲题的名义,一直把胸往无挟身上蹭,气死我了!气得我给他们布置了三份作业。

哎不对,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们的婚姻只是登记时的一个错误。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莫生气,莫生气,佛祖住在我心里。

气死我了,我还得给她单独布置点抄写任务。还有无挟,家法伺候!

43

芸娘新找了个男人。

我、芸娘、苏情,三个好姐妹在喝茶聊天。苏情彻底放飞自我了,擦着胭脂,抹上口红,打扮的像个新娘子。

「那他和你求婚没?」我比较八卦。

「什么是求婚?」芸娘一愣。

「哎呀,我们那边的风俗,就是男的单膝跪地,掏出个钻戒啥的,然后说,『这位美丽的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我牵起芸娘的手,逗她开心,「你们那里应该是叫,嗯……提亲。」

「我父母双亡,丈夫全家也都不在了。提什么亲。」芸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后神色黯然,「我还没和他说我有个儿子。」

「哎呀小芸芸,我和你说哦,以我们男人的眼光来看,他根本就不靠谱的。你看看他……」苏情义愤填膺,一点点给芸娘掰扯。

无挟正好路过,问我,「什么是钻戒?」

「就是有钻石的戒指呗。」

「什么是钻石?」

「额……就是一种亮亮的,挺透的石头。很贵,很闪,在我老家用来代表忠贞的爱情。」

无挟若有所思,「哦,是舍利子。」

44

纸是包不住火的,眼红的新南方向市场管理监督局举报了我们半夜非法集会一事。

开玩笑,我的小猫头鹰精是白雇的吗?等他们到的时候我们早就打扫好犯罪现场了。

哼哼,想阴我,吃屁吧你,略略略。

45

友友们,玩大了,新南方是上头真的有人啊,他报到中央去,把中央人妖联合办事处的人给招来了。

招谁不好啊,偏偏招来的是谢雨桐和薛暮年。原著中的男女主啊,我就算化成灰他俩也认识我。

我一早就接到信,临时跑路更可疑,索性给自己涂了个大花脸。

芸娘:「老板?你要去唱戏?」 

苏情看到我都吓了一跳,「实在不行我来化吧?」

我:「去去去,你懂什么,这叫纯欲风。」

我拿着胭脂水粉来到无挟面前的时候,他显得特别紧张。他想摸我的脸,却不敢下手,犹豫再三,最后握住了我的手。

「楚楚,疼吗?你怎么烫伤了?」他关切道。

46

「官爷,您这边看。」我殷勤地领着谢雨桐和薛暮年往里走。我穿一身白裙,无挟一身黑衣,我俩看面相像牛头马面,看身段像黑白无常。

我忘撤了一张宣传海报,上面写着,「美女帅哥讲师为您倾情答疑」。

薛:「帅哥是?」

我指指无挟,他点点头。

薛:「美女是?」

我指指自己。

薛:「原来是指苏讲师。」

我:?

47

我陪他们吃饭陪他们唠嗑,对着他们不好笑的笑话笑得呵呵。终于送走了这俩大佛,我高兴地唱起歌。我这三陪做的到位,总算把今天熬过。

咱这夜间补习班,过几天还得整活儿,开课!

48

淦,他俩搁哪儿猫着呢。

悄没声地出来把我夜间补习班给端了。

俺们在地上蹲着和扫黄似的,特别没面儿啊。

咋无挟蹲着还能蹲出一种超级英雄降落般的感觉呢?这不公平啊。

「甄楚楚,你到底在搞什么?」谢雨桐捏着一张纸问我。

无挟拦着我身前,真的像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哦,失算了。营业执照上有我俩名字呢。我说怎么这么巧,就派了他俩来。

嗐,早知道不折腾了。

49

谢雨桐查出来一百来本《好妖生活指南》、《好妖怪是怎样练成的》、《爱的教育》、《从今天起,做一个好妖——楚楚老师语录集》等不违法书籍。

薛暮年搜出无数《善良心经》、《和平共处七项原则》、《八荣八耻》、《莫生气》等充满正能量的标语。

我拍拍藏在黑板后面的招牌,「好妖从良修行班」,整个人都很是硬气,「怎么了?劝妖向善犯法吗?犯法吗?犯法吗?怎么了?」

50

不犯法。

但是现在上面严查一切和妖族、魔族有关的行为。因为从无神冢逃出一个大魔头,此人及其凶残,把整个无神冢关的所以小魔头都屠杀殆尽,手段极其凶残。

可我和无挟却成功出来了,所以我们受到了高度怀疑。

我默默转过身,不敢吱声。

他俩拉着无挟叽叽咕咕好一顿说,然后回来说要把我干的事告诉我爹。

呜呜呜,不带请家长的啊。

51

身正不怕影子斜,正直的我挺过了一轮又一轮调查。

但最后还是为了封住他俩的口,免得我爹知道,我自愿被树立成典型,做了人妖和谐共处大使,开了环定州演讲,不日将推向全国。

谢谢大家支持,商务合作请联系我的助理。

52

我总觉得无挟有些不对劲,他和那俩主角掺和在一起的时间明显比和我在一起的时间要长。而且他现在居然开始起早贪黑地练功了。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却怎么都不说。

我决定用我精挑细选的睡前故事旁敲侧击地敲打敲打他。

「从前有一个小孩,他有事总是瞒着自己的妈妈,大了以后,还瞒着自己的老婆。」

我慈爱地摸着无挟的额头,把书一合,「然后他死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死了就是死了。」

「这个故事是你编的。」

「是又怎么样?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

「……」

「算了,我去找薛暮年问问。」

无挟拽住我的手,他的眼里亮晶晶的。「我不想瞒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该怎么说。总有些模糊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沉浮,我想等我想明白了再来告诉你。」

「楚楚,我从来不会骗你。」

对不起啊,无挟。可我骗了你,你想不起来的所有事,我全都知道。

可我这个人特别自私,就是不想告诉你。

那天月亮很亮很圆,晃得我脑袋发懵,一时没有意识到他的意思是离别。

53

无挟离开的第三天,我爹从吃虎山赶来找我。

他本来听说我改邪归正还挺高兴的,可接下来的事情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

纸是包不住火的,我爹找了和他年纪相仿的老头好一顿唠。那个登记的老头迷迷瞪瞪地,记岔了,愣是把我结错婚,离异,带了个孩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所以,现在,我爹在新西方里用剑指着我的鼻子,逼我把丈夫孩子交出来。

无挟走了,我莫名其妙觉得特别孤单,偷偷哭了几个晚上,眼睛正肿的厉害,怎么看怎么落魄。我看着我爹,一脸无辜,眨眨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芸娘带着孩子路过,他就试探性地喊人家,「外孙?」

小孩给他一个白眼。

「我的好外孙呢?」

「没有外孙,我也没结婚,爹,您别听人瞎说。」

「怎么可能?就那人说的,高高瘦瘦,眼角有个小疤的年轻人,挺俊,脑子不太灵光。」

小武凑过来,「您是说小黑?」

「好像……是爱穿黑衣服来着。」

「他跑啦。就前几天半夜,谁也没告诉。您看,我们老板还哭了好几天呢。」

54

我坐实了老公带着孩子跑了这个事情。

我亲爱的爹,十分传统地表示,我不好嫁了。他不忍心看我孤独终老,非要给我相亲。

原来的甄楚楚十分明确地表示过,要嫁就嫁个大英雄。

所有我爹托媒婆给我找了能看上我的所有英雄,十个人,十幅画,一共只有八颗牙,十九条腿加五个拐杖。

55

无挟不在的日子里,我对他的所有了解都是从小红那里来的。

可能我在他心目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一定要给一个人寄信,他选择的是小红而不是我。

我试探着问小红是不是已有爱人,她羞涩地点点头。

我看看对面的波涛汹涌,再看看自己的一马平川。

我有些难过,可日子总要过。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身边找。于是我打起精神来好好相亲。

56

三个月后,我的门前终于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没有秃顶,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一口白牙整整齐齐,最可贵的是他只比我大两岁。年轻、未婚、没有私生子,出身于名门张家,是个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

苏情替我好一阵勾引,也确定了他不喜欢男人。

于是我开始试着和张千鸣约会。

他约我在庭中小叙,在酒楼畅饮,在湖边看月,在郊外踏青。我们去的地方一个比一个远,地点一个比一个偏,我隐隐感觉他想和我发生点什么。

但张千鸣明显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那种下流龌龊之事。

我所有的疑惑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解开。那天下了大雨,好不容易雨停了,天也黑了。

张千鸣掏出一把四十米的大刀,追着我满山跑。

57

别误会,是真刀。

张千鸣是想杀了我的。

他是「人类保护协会」的骨灰级会员,协会查明我嫁给了魔尊的事情,并且非常不满我接纳小妖怪的行为,一早就想干掉我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到这里来;如果我不到这里来,无挟也不会变傻;无挟不傻,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伤心的地方;如果我不来到这个伤心的地方,我也不会开这家店;如果我不开这家店,我也不会……

此时我多么希望我的相亲对象是那十个老头中的一个,至少他们腿脚不利索,跑不快。

58

天空霹雳一声响,无挟闪亮登场。

他就如神兵天降,悠悠然地倚着树枝和我打招呼,然后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张千鸣。

风吹动他的额发,少年抱着肩膀看我,勾起的眼角里溢满了笑意。他肯定一早就来了,迟迟不出手就是为了看我笑话。

「好久不见。」他挑挑眉毛。

我气得去打他,却一个重心不稳,跌进他怀里。这肩膀看似单薄,撞上的时候却硬得不得了,我鼻子一热,眼泪不要钱似地往下流。

无挟叹了口气,然后把我搂得更紧,另一只手像给狗顺毛一样,一点点捋开我的头发。

「不要走了好不好?」我埋在他的颈窝里,深深地嗅他的每一分气息。

我看到他背后斜背的那柄剑,它比寻常的剑宽不少,像夜一样黑的剑身,泛不起一点光泽。剑柄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

赤丘。原著里魔尊的佩剑。

他把它找回来了。

59

无挟还是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我不太确定他是否找回了记忆。这些天我跟他跟得很紧,我不想承认我是怕他离开,只愿意一遍遍催眠自己:我是怕他恢复记忆,再做出错事。

我把他的课排的很满,没课的日子里就揪着他游山玩水。几趟下来,他倒是没什么,我自己却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嘻嘻,好像情侣约会哟。

那天我们去爬山,我愣是在山顶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正靠在无挟身上,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梳着我的头发。我身上披着他的衣服,周身都是他的味道。

他生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你的时候似乎藏有万千情意,曾一度让我觉得他也倾心于我。

万千霞光汇聚于峰顶,猩红的光像鱼鳍那样在空气里游动,其中一缕轻轻扫过我的脸颊。

天边跳起一轮火红的太阳,把我们两个都笼罩在它热烈的光里,毫不吝啬。

这个热烈而宁静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相互依偎的人。

拜托,拜托。拜托时间再过慢一点,让我再多看你一眼。

60

小红在院子里等了无挟很久,他俩一见面就窃窃私语。

我有些呆滞地坐着。

刚刚薛暮年和谢雨桐也来过。我其实都知道的,这两个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无挟。

他们今天终于决定告诉我,他们要带无挟走。

无神冢放出一个很大的魔头,他为祸人间,导致西南民不聊生。这个魔头极为厉害,集人界和神界的力量都不能灭掉他。

所以他们需要无挟,这个妖怪出身,却入了魔道的前任魔尊。

无挟被封入无神冢后,妖魔两界一时间群龙无首,各方势力割据,场面混乱不堪。他们需要无挟出面来汇集这些散漫的力量。

薛暮年向无挟允诺,人类愿意划给妖魔们一块地,让他们也能在阳光下生活。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

如果是以前的无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这样的条件太屈辱。现在的无挟也拒绝了,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他天生骄傲,无论想不想得起来,总是放不下一身傲骨。

总之,薛暮年和谢雨桐四处奔走,终于为无挟寻来更为优厚的条件——人妖和平共处。

无挟终于答应了。

他要为妖族、魔族拼一个未来,就像他在以前那本书里一直做的那样。

我突然很后悔。

他在那本书里是狼子野心的大反派,在小妖怪们眼中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在我心中,他只是一个冒着傻气的单纯少年。

我不应该感化他,我应该教他做一个自私自利的坏人。或许这样他就不会去逞英雄,玩什么只有主角才能做的拯救世界的把戏,而是平平安安的活着,永远永远呆在我身边。

他们是主角,不会死的。

可是无挟,你和我一样,我们是反派。

不对,或许原书中的反派自始至终只有甄楚楚一个。而现在,穿越到她身上的我也是那样的懦弱而自私。

61

薛暮年告诉我,无挟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已经好了大半。等到无挟记忆完全恢复了,他的力量也就全都回来了。

我想无挟也不会全记起来。要是他知道我忽悠了他那么久,估计想来根本不会回来见我。堂堂魔尊被一个小姑娘哄骗,做了那么多荒唐事,他不扒了我的皮就算好的了。

原著里所有我叫得上名字的人都要去战场,除了我自己。

原来的甄楚楚本就不学无术,到我这里,实力更次。我只能托薛暮年帮我捎给无挟一本故事书,作为自己的小小贡献。

这本书里原原本本地写满了我能记起来的所有原著内容。

我不想把气氛弄得很悲伤,所以小小动了手脚。

我把故事里薛暮年的名字替换成谢永强,把谢雨桐的名字替换成王小蒙,把无挟的名字换成长贵。这个故事里夹杂了我的一点点私心,我把自己的名字写成谢大脚,全象牙山男人的梦中情人。

我真的很讨厌这种严肃的气氛,也很烦正义战胜邪恶之类的老套戏码。如果所有的故事里都没有生老病死离别欺骗和悲伤,那该多好。

如果你也爱我,那该多好。

62

无挟很是正式地向我告别。

他挡住了我晒得好好的太阳,「说不定我还要回来上课呢。」

「就你?我打算弄个考级系统,你考不过就别回来见我。还有啊,带薪休假一年只有十五天啊,过了我可不给你发工钱。起开起开,别挡着我晒太阳。」我故作轻松,张牙舞爪地骂他。

冷场了,看来堂堂魔尊,也不擅长离别这个话题。我知道他有意瞒着我,绝口不提此行的目的。只有薛暮年和我说过关于这次围剿的只言片语,无挟从没向我说起过一次。

我硬找话题,毕竟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我和他说的最后一句。「小黑小黑,你回来除了上课,还想干什么啊?」

「我有了喜欢的姑娘。也已经向她家提亲,等我回来就向她求婚。」

MD,不如不问。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她天真善良,又肯仗义执言。虽然很多人都说她不好,但我仍旧觉得她好。」无挟想了想,露出一个憧憬的笑容,「她还特别特别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

小红虽然身陷秦楼楚馆,但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饶是我如何心存芥蒂,都讨厌不起来她。她总是远远看见我就娇憨地笑,和苏情一起喊我「楚楚姐」。

瞧我这张嘴啊。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心一阵阵地揪着疼。

「楚楚。」

「嗯?」

「我们和离吧。」他掏出一封信,「这是和离书,你只要签个字就好。人生还有很长,你总要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

「嗯。」

「我马上要走了,来不及,你自己递上便可。」

「嗯。」

「好好选人,可别又选到张千鸣那种人了。」

「嗯。」

「……」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我终于沙哑着开口,「无挟,你不能不去吗?」

他摸摸我的头,「乖。」

他没让我等他回来。

63

无挟走后又过了半月,朱强带着斧头帮来投奔我。

他的老窝被那个魔头端了,好不容易想起有我这个富兄弟。

翠花嫁人了,她远嫁去了铁锤帮,成了压秤夫人。每次做废铁买卖生意的时候都会偷偷暗箱操作那么一小下下。

我帮朱强在这里开了镖局,大家亲亲热热地一起吃饭,一起玩。新西方又热闹了两个月不到,斧头帮终于接到大单,全队出镖。

朱强带走了芸娘和她的儿子。

他们匆匆办了场婚礼,芸娘当即决定要和朱强浪迹天涯。

苏情特别为自己姐妹高兴,哭得像个泪人。一边哭一边和我讲自己期望的婚礼。

我怀里还揣着那封和离书,最下面还是空白的。我迟迟没有签字。

64

旧南方垮了,但我并没有多高兴。

教育行业最近一直在寒冰期,我们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但我不像他们,我不知道卷铺盖走人的话应该去哪里,我爹也去了西南战场,稍不注意我就是没有家的人了。

老师一批批地走,我默默支持着新西方惨淡的生意。

第二年春天,我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彻底关门大吉。

我和没什么地方去的姐妹们,再加上苏情和出来打工却欠了我三百两银子的小武一起呆在新西方的旧宅子里。每天打打麻将,玩玩牌,消磨时光。

没什么事的时候,我就去门口,抓路过的小妖怪问问,知不知道妖界最近又出什么事啦?

我其实是想问无挟过得好不好,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65

小红也常来玩,我本来想在门口贴上「小红与狗不得入内」的。

但是只有她知道无挟的近况,我实在是割舍不下。

我让苏情去接待她,于是乎他俩关系越来越好,很多时间都是苏情和她厮混在一起。

真烦啊,抢我男人还抢我姐妹!该死该死该死!

66

无聊的时候,我就写写故事,把我穿书以来见闻全都记下来,就当是那个久久不见踪影的第二部了。

我打算实在无聊的时候,就把这本书翻译成妖怪语,再过一遍。

哎,好无聊。

不如现在就制定个妖怪语/人类语考级标准好了,不过四六级不算毕业。把以前上完的人和妖怪统统抓回来好了。

67

古代信息实在闭塞,羊肉串子拖家带口来找我考级的时候,我才知道那边的战役已经打完了。这个大魔头又被人按回了无神冢——分批的,胳膊腿分开的。

羊肉丸子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老泪纵横,「你咋没和俺说,小黑老师就是魔尊咩?」

「你也没问啊。」我回答地坦然。

「可不得了啊,村子把我们用过的作业本都裱起来,放墙上了。上面可是有小黑老师的批语。」羊肉锅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所以……魔尊夫人,能不能给俺签个名?」

「我们和离了。」

「……前妻的签名也中!」

我给这些羊签完名,他们千恩万谢地走了。

原来都已经结束了,可无挟没回来找我。

他现在不是反派了,他是和薛暮年一样的,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他也不是我的了。

68

我去看小红,正赶上她从怡红楼里出来。

她喜气洋洋地拖着大包小包,喊我:「楚楚姐!」

「早啊小红。这大中午的你要去哪啊?」

小红看看偏西的太阳,没和我计较。「回老家。楚楚姐,我要结婚啦!」

「结婚?」

「对啊,说起来,这事还真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这补习班,我俩还真认识不了。」她一抖搂手里的包袱,一张皮袄展开来,「好看不这貂儿?给他买的。艾玛,老贵了。扣下赎身的钱,就光买这个了。」

我摸摸那张皮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可算是打完了,我终于有空结婚了……哎呀楚楚姐,你咋地了?」

我强忍抽泣,「貂貂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杀貂貂……」

69

苏情早早在家做好了饭等我。

其实这些日子,那些没有去处的姐妹也走了不少。就连小武都和东街那个卖烧饼的姑娘好上了,天天不回家。

只有苏情,呜呜呜,我的好姐妹苏情。

我和苏情喝了很多酒,拍手大骂世间男人的庸俗与愚蠢。

「不不不就是大胸吗?有什么好?」我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咱这样的才是好汉!」

「就是!」苏情脸上出现酡红「怎么一个个那么胆小,明明说着喜欢人家,发现人家是男人之后就死不认账。」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过管他们呢。咱姐俩就在这新西方逍遥快活就好。」

「楚楚啊,」苏情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我可能也要离开新西方了。」

70

苏情也有了意中人。

我差点忘了,虽然他喜欢男人,但他毕竟还是男人。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直接无差别打拳。

小武回到新西方的时候,我因为他左脚先进门又扣了他的月钱,然后又因为他开门时采用了推而非拉的方式没收了他的年终奖。

「老板,你是好人啊。你当时不是看我乞讨太可怜才收下我的吗?难道在更年期你就忘了你善良的本心了吗!」

「拜托,我是反派。你居然认错你的老板耶,绩效奖金也没了。」我其实本来想扣过节发的米面粮油来着,后来一想他的小情人还得拿去做烧饼,还是心软了。

他嗷嗷叫说再这样下去他就没钱娶媳妇了。

太好了,顶嘴。取消一切评奖评优资格。

虽然苏情一再向我表示他还会回来,但是我害怕。我怕他像无挟一样一去不回。

没关系,还有小武走不掉,他欠我太多银子,银子还不清,他就别想离开新西方。

71

因为无挟摇身一变变成了大英雄,三界的物质文化交流日益增多,所以我的补习班生意又好起来。先前走掉的老师也让我叫回来大半,我把课程排得很满很满,又合并了三间瓦房做一对一教室,在临近的三个城市开了分校。甚至还开辟了番语教学业务。

我必须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才能假装快活起来。

我们一起上过课,他站在讲台上,我就在一边帮衬他。我们一起批过作业,点灯熬到深夜,我在他的脑门上写下大大的 A+。我们一起喝酒,那天风很温柔,我们借着酒精吻了个尽兴……

明明他已经走了,可我的生活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有时我也会想起在无神冢里,他眉飞色舞地讲自己的光荣历史,我听的不耐烦就给他一拳。那时我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喜欢上他。

罢了,我们用夫妻的身份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生活中的小暧昧总会让人生出爱情的错觉。可是好梦散了,我怎么还没醒呢?

无挟,你呢,你也会想起我吗?

72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享受难得的假期,却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谁?」我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请问这里是新西方妖怪语培训机构吗?」

「不好意思哈,我们春季班已经满员了,不招学生了。」

「我是来应聘的。」

「老师也暂且不需要。」

「我通过了四六级。」来人像打牌一样掏出一把册子,「还有 GRE、GMAT、托思和福雅。你能想到的所有证我都考了一个遍。」

那人话风一转,「不知道这样的我,有没有资格应聘新西方的老板爷?」

我猛地抬起头,无挟笑吟吟地看着我,笑得没心没肺。

我把所有证书攒在一起打他,骂道:「我还当你死了。」

「和离书呢?」无挟挠挠头,「唉,算了。」

他单膝跪下,掏出一个小巧的贝壳,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戒指。「这位美丽的女士,你愿意嫁给我吗?」

硕大的鸽子蛋被太阳照的晶晶亮,还是特别稀有的红钻。

不是舍利子,太好了。

我笑着把和离书撕的粉碎。

73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嗯……有段日子了。其实我上次回来就回忆的七七八八了。」

「你都知道了怎么还会回来找我?」

「我也以为我不会回来的,可是我喜欢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吻上来,「楚楚,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撑住他的肩膀才能勉强保证自己不倒下去,仅存地理智让我问他,「那小红怎么办?」

「小红?小红已经回老家成亲了。」

我有些懵,「和谁?」

「苏情。」

狐狸精原本就是雌雄同体,饶是早就知道这一点,我也想不出小红的爱人竟然是苏情。这个故事颇有欧亨利的风味,他俩的爱情虽然出人意料,认真想想倒是也有迹可循。

小红,就是原著里无挟身边的狗腿子,啊不,左护法。我看书时一直以为他暗恋自己的上司魔尊。在这个故事里,他为了保护失忆的无挟才化作了女身,跟在他身边,护他周全,甚至还老老实实完成了我恶意布置的三倍作业。

某种意义上讲,我们差点成为情敌,还好中途杀出来一个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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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无挟大婚的那天来了很多人。

我爹拉着登记的老头喝酒,那老头一脸骄傲,说自己绝对看不错人,就知道我俩能成。无挟从善如流地管我爹叫爸,然后拉着老头喊三叔。

我终于明白了泄密的源头,这小小的葱城真是卧虎藏龙,我居然在这还有这么个远方亲戚。

张千鸣带着反对者来了,大喊人妖殊途,人妖和平共处是不可能的。然后被我夜校的优秀毕业生很礼貌地请了出去。

他们还把张千鸣的会员卡给我拿过来当贺礼,我要那玩意有啥用。

朱强带着芸娘来了,芸娘一手牵着儿子,一手护着隆起的肚子。翠兰和丈夫也在现场,她腰上还别着那把熟悉的大斧子,但却给斧头穿上了很可爱的毛衣套子。朱强满眼都是芸娘,没分给翠兰一个眼神。

小武带着他的未婚妻也来了,那女孩包了宴席上的所有烧饼,还给我们撒了双倍的芝麻。我一高兴就免了小武的债务。小红也恢复了男儿身,一身肌肉大的吓人,苏情小鸟依人地挽着他的胳膊,身上是那件昂贵的貂。

薛暮年和谢雨桐给我包了很大的礼,我们终于在这里完成了原著里没有达成的世纪大和解。薛暮年看看芸娘,又戳戳谢雨桐,意思不言而喻。

我不甘示弱,戳戳无挟。笑死,谁还没对象是还是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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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透过盖头下的缝隙去看无挟,少年面容清隽疏朗,终于不似初见时那般眉梢眼角挂满戾气。他一身红衣,越发衬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周身都洋溢着幸福的气氛。

我们终于等来迟到的婚礼,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

洞房里,花烛照得我脸发烫。交杯酒下肚,我的脸红的更厉害。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我问无挟。

「不知道。」他摇摇头,目光诚恳,「那你呢?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我也不知道。」我摇摇头,目光更加诚恳。

我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很久,然后同时情不自禁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但第一次一起喝酒那天,我心跳得很快,我还以为自己得病了。后来我瞒着你去看了大夫,人家把我轰了出来。」他拉起我的手,往心口上带,「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那不是病,是心动。」

「你要不要听听看?」无挟循循善诱,好像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他衣襟大敞,露出光滑有力的肌肉线条,红色的喜服交织着如墨的发,倒真的如同我想象中邪魅的魔尊一样。

我凑过去,他的胸膛滚烫,一颗心有力地跳动着,像是在呼唤我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我耳畔轻声说,「楚楚。」

「嗯?」

「你刚刚在外面戳我。」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所以我想……我们来那个好不好?」

76

无挟是个很有精力的人。正如我一开始所说的,他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瓜。

或许应该改成五肢发达。

次日,我一觉睡到大中午。醒来的时候,无挟就躺在床边支着脑袋,看着我笑。

「我渴了。「

他很是上道地为我端来一碗水,然后继续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干什么?」我被他看的发毛。

「都已经是中午了,我在想……娘子你饿不饿?」他一手揩去我唇角的水渍,一手顺着我的腰往下游走。粗糙的掌心炙热,似乎想要把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熨平。我自觉脸已经烧的吓人,那人却在耳畔说出更为滚烫的话语,「要不要先吃我?」

「无挟……」

「叫相公。」他低笑着贴得更近,我只觉得有无数只蚂蚁从心头爬出。

为了拦下那双肆意妄为的手,我只能小声喊他,「相公,现在是白天,外面还有人。」

「哦。」无挟把音拖得很长。长长的尾音里,他玩味地俯视着我,「原来你喜欢在晚上。」

「小黑你!」我还没来及骂出口,嘴巴就被人堵住。紧接着,大喜的红绸带覆上了我的眼。

「这样就很黑了,同晚上一样。」男人满意的笑声自上方响起,紧接着就挪到枕畔,「不过娘子一会儿可要小声一点——外面还有人。」

他贪婪地探进来,略带强硬的指尖令我浑身战栗,只能无条件地沉溺于其中。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饿了,饿的晕头转向,饿的神志不清。

天旋地转间,我只听见自己破碎的呻吟。

「忍不住的时候,记得叫相公。」

77

恢复记忆的无挟当真与以往不同。

小武嬉皮笑脸地从他面前晃过,「老板爷您可真厉害。」无挟只需一个眼刀,他就灰溜溜地跑开了。从此以后,规规矩矩。

他也到了该规矩的年纪。再过些日子,我就把扣他的工钱都发了,让他同那个姑娘成家。

我叹口气,总感觉心里怪怪的。

「怎么了?」

「感觉你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那是自然,但也有一样的地方。」

「什么?」

「我一直喜欢你。」他认认真真地说出来这句很土的话。「虽然这样讲有些俗气,但之前的无挟和现在的无挟一样喜欢你,并且随着岁月的延长只增不减。」

「无神冢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你身上的那一霎那,我的眼睛就只看到了你。那是我只觉得你很漂亮,往后又觉得你很有意思。我们逃出无神冢的那天,你真的把我抓的很疼。可是我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说,『别放手啊,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不喜欢你同别人亲近。你永远不知道苏情出现的时候我有多嫉妒,甚至一度想要杀了他。当然,从他穿女装开始,这种心情就好很多。你也不会知道,当薛暮年再次出现的时候,就算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我好怕他们把你带走。」

「我之前一直不怕死,但这次我还挺怕的。我怕我死了,没人替我照顾你,没人像我对你这般好。其实和离的信一给出去我就后悔了。我想,不管怎样我都要活着回来见你。」

「有时我都埋怨自己,如果我能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中间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我们早早就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如果如果,如果我们早些相见,我一定会让你连喜欢过薛暮年的机会都没有。」

晚风穿过他的鬓发,吹皱少年湿润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地说着那句很土很土的话,「甄楚楚,我很喜欢你,也只喜欢你。自始至终,永不会变。」

他没有提过他究竟受了多少苦难,也不曾告诉过我,那消失的大半年他究竟又做了些什么。我知道这一战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洞房夜,我抚过他身上细细密密的新伤,却从不敢想象他那时该有多痛。

我们都是喜欢快乐的聪明人,许多难过而残忍的事,我们选择一笔带过。

我锤他,「你这家伙,语文进步不错啊,这口述小作文说的。」

无挟抓住我的手,定定地看着我。

「我也喜欢你。无挟,我也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从始至终,从一而终。」

我表白的时候,故事已经接近尾声,我们是时候相爱了。

请你也像我爱你一样,明目张胆地,热烈而真挚地,爱上我。

月光被风吹得摇晃,他的手指不知道何时抵上我的下班,仅是稍稍用力,我便接下了他那个缠绵的吻。他不厌其烦地勾缠着,掠夺着,吸吮着我口腔里的所有空气。

这边景色独好,而他是这里的主人,他到过的每处都绽开旖旎的风景。

78

我想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女配。

没赶上作大死的剧情,也没有什么洗心革面浪子回头的戏码,甚至连最经典的拯救世界的大戏我都没有参与。我浑浑噩噩靠着我的补习班苟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认识了许多朋友,还稀里糊涂遇上了自己的心上人。

一向喜欢迟到的我偏偏觉得这次来得太巧,一切都刚刚好。

这个故事已经到了末尾,而我和无挟的篇章才刚刚开始。

我终于给故事写下一个愉快的结尾,剩下的外语版的实在懒得弄了,交给无挟翻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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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说了,到点了,接下来又是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了。

冲了会员都看不了的那种。

略略略,气死你。

(已完结)

作者: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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