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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弟弟一点都不可爱

第一章外婆鬼

夏彻出生时,夏树两岁。

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不明生物,两岁的夏树充满了敌意。

夏彻躺在小小的摇篮里,犹如重点保护动物般,被父母百般呵护着。

而原本在家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夏树,好像一下子变得可有可无了。

「夏树,这是你弟弟夏彻,来,跟他打个招呼。」妈妈抱着夏彻冲夏树笑。

小夏彻瞪大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夏树。

夏树故作友好:「妈妈,我可以亲他一下吗?」

妈妈高兴地点头。

夏树凑上前,对着夏彻那张白嫩的小脸一口咬了下去。

回荡在耳边的,是小夏彻撕心裂肺的哭嚎。

这是夏树跟夏彻的第一次见面。

不管夏树愿不愿意,他自此便开始了与夏彻漫长的同居生涯。

尽管夏树经常趁父母不注意偷拧夏彻的脸、偷喝夏彻的牛奶、偷偷摔坏杯子嫁祸给夏彻,可夏彻非但没有对夏树产生排斥,反而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哥哥」,并且一学会走路就成了夏树的跟屁虫。总是咿呀叫着「哥哥等我」屁颠颠跟在夏树身后。

那阵子夏树最大的乐趣就是拿手指弹他脑门,因为才刚学会走路,连站都站不稳,所以夏树一弹他就倒,一弹就倒一弹就倒,夏树弹得不亦乐乎。

起初夏彻倒地时还会吃痛地掉眼泪,后来见只要自己一摔倒哥哥就会开心地大笑,他便也傻乎乎地跟着哥哥一起笑起来。

夏树一度怀疑夏彻智商有问题。

两兄弟一起逛玩具店,夏树总是趁夏彻不注意把他一个人丢在店里,找不到哥哥的夏彻每次都会撕心裂肺地哭号,无论旁人怎么安慰都停止不了,除非亲眼见到夏树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才会破涕为笑。

夏树更加坚信夏彻智商有问题了。

然而这个他曾以为智商有问题的小屁孩,后来居然成了品学兼优的优等生,每学期都会捧好几张奖状回家。

而比他大两岁的夏树,却还停留在玩泥巴考零分揪女生头发的阶段。

夏树再也没机会弹夏彻的额头了,而当夏树再一次把夏彻丢到玩具店时,夏彻不再大哭,而是冷静地转身对店主说:「叔叔,我哥哥好像不见了,可以帮我报警吗?」

为此惊动了 110,夏树挨了父母一顿好打。

妈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夏树,看看你弟弟,再看看你自己,你就不知道羞愧吗?」

夏树当然知道羞愧了。

夏树羞愧得恨不得干掉夏彻。

于是夏树撕掉了夏彻贴在床边的所有奖状。

夏彻站在一旁恍然大悟道:「原来哥哥你喜欢撕奖状啊,那以后我每学期都拿很多奖状回来给你撕好不好?」

夏树:「……」

让夏树怨念最深的是,自从夏彻正式上小学后,便从父母的房间搬进了自己的房间,占据了他原本就不怎么宽广的空间。

夏树龇牙咧嘴地表示抗议,被妈妈一掌拍得差点脑震荡:「那是你们兄弟两人的房间,不是你一个人的!不想住就滚出去睡桥洞!」

于是夏树哭丧着脸眼睁睁看着夏彻搬到了自己下铺。

妈妈感动地跟爸爸说:「其实夏树还是有优点的嘛,居然主动把方便的下铺让给弟弟了。」

而事实上夏树之所以选择让夏彻睡下铺,只是因为他准备在上铺滚来滚去制造噪音影响这小子睡觉而已。

于是那几天夏树和夏彻两人几乎每天早上都会顶着巨大的黑眼圈,一度养成了一边刷牙一边睡觉、一边吃饭一边睡觉、一边上课一边睡觉的习惯。

尽管如此,夏彻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夏树的成绩却更烂了。

让夏树备感安慰的是,夏彻胆子很小,而且比自己矮半个头。

每次他挺直背居高临下地俯视夏彻时,都有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满足感。

晚上卧室灯一关,蜷缩在被窝里的夏彻每隔五分钟就会喊一次「哥哥你睡了吗」,尤其是雷雨天,雷声一响,夏彻就吓得浑身哆嗦,几乎要哭出声来。

这一点让夏树自信心爆棚,平日里与夏彻相处更有底气挺胸昂头了。当妈妈提议「不如以后夏彻就跟哥哥睡一张床吧」时,他得意扬扬地同意了。

于是每天晚上夏树都不得不承受着被夏彻紧紧抱住的压力艰难入眠。

夏树上初一时,夏彻还在念五年级,夏树强烈意识到了哥哥二字的重要性,这象征着自己辈分比夏彻高,必须时刻在夏彻面前树立威信。

而所谓威信,其实就是翘课、打架、顶撞老师。

夏树很快成了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

在老师的号召下,班上除了少数几个跟夏树一样作恶多端的问题少年外,再没有人敢搭理他了。

又一次翻出学校墙头一跃而下时,夏树正好跳在了夏彻面前。

夏树大惊失色,结巴道:「现、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彻扬了扬手上的扫帚:「我们班今天组织街道大扫除,我被分配打扫校墙角。」

夏树摸摸后脑勺,用长辈的语气说:「好好干!」

「以后不要翘课了,哥哥。」夏彻一边扫着地上的树叶一边平静地说。

「啰唆!」夏树冷哼一声,大踏步离开了。

当天晚上夏树做好了被妈妈胖揍一顿的准备,忐忑地踏进家门,忐忑地装作写作业,忐忑地观察父母的一言一行,可直到吃完晚饭,都没人提他翘课的事。

临睡前,夏树盯着倚靠在床沿看书的夏彻,忍不住开口:「为什么你没向妈妈打小报告?」

夏彻不解地皱眉:「我为什么要打小报告?」

按照常理,调皮的哥哥做了错事,好学生弟弟难道不应该立即报告家长,然后笑着站在一旁看父母胖揍哥哥吗?比如夏树就曾虎视眈眈地观察过夏彻一阵子,热烈期盼着夏彻做错什么事,好给自己打小报告的机会。

这么一对比,夏树莫名惭愧起来。

夏彻接着说:「如果我打了小报告,哥哥一定会生我的气,晚上一定就不准我抱着你睡了,得不偿失。」

夏树:「……」

初一第二学期,夏树猝不及防地开始了初恋。

对方是夏树的同桌,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扎着两根长长的马尾,总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花边裙。

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孙小慧。

孙小慧没有像其他好学生一样,对夏树这样的问题少年避之不及。

有一次考试夏树写错了字,却没带橡皮,急得抓耳挠腮时,孙小慧笑着递过来一块散发着奶香味的小熊橡皮,就在那一瞬间,夏树的小心脏,砰地绽放了。

每天早上上学前妈妈都会往夏树和夏彻的书包里分别塞一个苹果,留给他们路上吃。

自从夏树对孙小慧情窦初开后,夏彻就再也没吃成苹果,因为总是被哥哥恶狠狠地搜刮走,然后献宝似的送给他的漂亮同桌。

连续吃了十个苹果下肚的孙小慧终于对夏树敞开了心扉,凑到他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我能看见鬼。」

夏树:「……」

虽然妈妈经常用「不早睡就会被鬼抓去吃掉哦」之类的话来吓唬他,可他一次也没信过。

「前天我放学回家时在拐角的小巷子里看见了一个长相古怪的老婆婆,她手上捧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笑着招呼我去吃,我问她是谁,她回答是我外婆。可是,我的外婆,明明在我出生前就死掉了。」孙小慧眼神中透着惊恐。

「会不会是骗子?」夏树咽了咽口水。

孙小慧拼命摇头:「之后我在仓库柜子翻到了一张妈妈过去和外婆的合影,虽然照片有些老旧,但还是依稀能看清外婆的容貌,跟巷子里的老婆婆长得一模一样。」

夏树后背冒出冷汗。

「我特意把相片带出来了,你帮我收着好不好?」孙小慧一把将那张泛黄的相片塞进夏树怀里。

夏树连看都没敢看那张相片一眼,手忙脚乱地塞进了书包里。

当天晚上睡觉时,不等夏彻主动,夏树就自觉地凑上去紧紧抱住了夏彻。

「发生什么事了吗,哥哥?」夏彻一脸受宠若惊。

「闭嘴睡觉!」夏树没好气地拿被子蒙住了脸。

几日后,孙小慧又一次受了惊吓般地凑过来说:「虽然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理会那个外婆鬼,可昨天还是受不住糖果的诱惑走到她身边了,她给了我好多巧克力糖,还问我要不要去她的小房子玩。」

夏树翻了个白眼:「你就那么喜欢吃糖吗?」

孙小慧立即抓住夏树的手泪光闪闪道:「我不想被关进恐怖的小房子!你会保护我的吧,夏树?」

夏树吞了吞口水,欲哭无泪道:「……当然。」

然而之后的几天夏树再也没听孙小慧抱怨过这件事。她好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每天正常地上学放学,嘴边还经常挂着笑容。

夏树憋不住地主动问道:「那个外婆鬼怎么样了?」

「不准叫她外婆鬼!」孙小慧气得鼓起脸。

夏树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前阵子误解外婆了,其实她很亲切呢,每天都给我糖果吃,还讲故事给我听,对我超好的,完全没有恶意哦。」孙小慧高兴地说。

夏树顿时大惊失色,看样子孙小慧是被那只外婆鬼迷惑了。

他早就听说过鬼怪会迷惑人的心智,令人类对他们言听计从。

他得救她!

「今天放学你带我一起去看看你外婆好不好?」夏树试探地问。

孙小慧果断摇头:「外婆不喜欢露面,她只想见我一个人。」

夏树决定跟踪孙小慧。

结果当天轮到他值日,当他火急火燎打扫完教室往孙小慧家跑时,却发现孙小慧已经失踪了。

孙小慧的父母连同左邻右舍找了整整一晚上,最后甚至惊动了警察,也没找着人。

孙妈妈崩溃地跌坐在家门口失声痛哭。

夏妈妈带着夏树、夏彻兄弟俩参与了寻找孙小慧的行动,并偷偷警告夏树:「以后放学务必要按时回家,不准在外面多逗留半秒钟!」

夏树顾不上抗议妈妈凭什么只警告自己不警告夏彻,着急地大吼:「孙小慧被鬼抓走了,我们得救她!」

孙妈妈恶狠狠地瞪向夏树:「你乱说什么!?」

妈妈毫不留情地一掌甩向夏树脑袋,把他揪回了家。

直到晚上洗完澡上了床,夏树都在苦思冥想该怎么说才能让大人相信外婆鬼的存在。

坐在桌前写完最后一道练习题的夏彻转头看着躺在床上表情复杂的夏树,叹了口气:「哥哥,你又没写作业吧?」

「夏彻……」夏树硬着头皮开口,「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夏彻一脸疑惑。

夏树连忙把外婆鬼的事一股脑复述给了夏彻,把书包里的相片也献了出来。

「所以,你陪我一起去救孙小慧好不好?」夏树期待地看着夏彻。

夏彻捏着那张孙小慧外婆的照片,迟疑了一下说:「今天太晚了,该睡觉了,明天再去吧。」

果然夏彻也不相信自己。

还能指望这个小屁孩什么?

夏树一把夺过相片,恼羞成怒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背对着夏彻一动不动。

「哥哥,别生气了,现在真的太晚了,爸妈是不会允许我们出门的。」

「哥哥,放心吧,孙小慧不会有事的。」

「哥哥……」

半晌无人回应,夏彻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发现夏树已经呼呼大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树就被夏彻摇醒了。

「哥哥,你不想见孙小慧了吗?」夏彻无奈地看着死赖在被窝里的哥哥。

夏树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跟着夏彻来到了孙小慧家,孙爸孙妈一夜没睡,两眼挂着严重的黑眼圈,看上去非常憔悴。

夏彻率先走到还在断断续续抽泣的孙妈妈面前,说:「阿姨,可以给我看一下你们家的相册吗?」

孙妈妈不明所以地把相册递给夏彻,夏彻粗略地翻了一遍,奇怪地问:「阿姨,你们家的相册里为什么没有孙小慧外婆的照片呢?」

「这跟小慧的失踪有关系吗?」孙妈妈目光闪烁,看起来有点生气。

「哥哥,」夏彻冲傻站在一旁的夏树使了个眼色,「把那张照片拿出来吧。」

夏树乖乖掏出口袋里的相片。

孙妈妈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揪住夏树:「那张照片不是被我锁仓库了吗?怎么会出现在你手里?」

幸好夏树平时被妈妈打骂惯了,并没有被孙妈失常的行为吓到。

夏彻皱起眉头:「阿姨,想知道孙小慧在哪儿,请先放开我哥哥。」

孙爸忙上前拉开老婆。

「为什么明明有外婆的照片,却不放进全家福相册里呢?」夏彻问。

孙妈妈不耐烦地说:「这是我们家的私事,你不需要知道,快点告诉我小慧在哪儿!」

「那么好,我换个问题,」夏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为什么孙小慧的外婆明明没死,你却告诉孙小慧她的外婆已经死了呢?」

孙妈妈愣了愣,踉跄地倒退几步:「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世界上是不可能有鬼的。」说这句话时夏彻特意瞄了眼夏树。

被夏树狠狠翻了个白眼后,夏彻咳了咳继续说:「为什么坚称遇到了外婆鬼的孙小慧会突然改口?唯一的可能,就是想念孙女的外婆从乡下一路颠簸赶到城里,却迫于种种原因不敢进你们家门,只得每天守在靠近你们家路口的巷子里等待放学路过的孙女。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对孙女强烈的思念和喜爱,把她带回了自己家。」

「当孙小慧发现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外婆其实并没有死后,一定会消除所有戒备,心甘情愿地跟外婆回家吧。」

「你说呢,阿姨?」夏彻脸上满是与年纪不符的成熟,直直地注视着孙妈妈。

孙妈妈怔愣了半晌,最终颓丧地捂住了脸颊。

孙爸爸轻轻拥住孙妈妈的肩膀:「先去找小慧吧。」

软磨硬泡征求夏妈妈同意后,夏树和夏彻跟着孙爸孙妈一起来到了孙小慧外婆居住的乡下。

虽然偏僻,景色却很美,天空比城里要蓝很多,放眼望去,木制的小房子沐浴在一片黄灿灿的油菜花中,如同油画般赏心悦目。

孙妈妈站在小房子外,哑着嗓子说:「当年我跟小慧爸爸的婚事遭到了家里的强烈反对,我一气之下跟爸妈断绝了关系,这么多年除了逢年过节会寄点钱回家,再无半点联系。我从来没回来看过他们,他们也从来没联系过我。我一直很生他们的气,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应该至亲至爱的家人却是世界上与自己隔阂最深的人呢?所以怀着报复的心理告诉小慧,她的外公外婆都去世了。我一味地顾着自己赌气,却忘了他们是我血浓于水的亲人,忘了他们正渐渐老去,忘了他们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关心着小慧,关心着我。」

「现在去打开那扇门的话,或许一切隔阂就能化解开了吧。」夏彻轻声说。

孙妈妈冲夏彻笑了笑:「你这孩子,真是个小大人。」

夏彻眨眨眼,扮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夏树在一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孙妈在孙爸的陪同下,终于迈出脚步走向了那个小房子。

之后就是惯例的久别重逢。

敲门,开门,对视,泪光闪烁,拥抱。

夏树看着冲他们远远跑来的孙小慧,警觉地提醒一旁的夏彻:「闭嘴别说话,不准抢我的风头。」

夏彻微笑点头。

「是你把我爸妈领到这里来的吗?」孙小慧跑到夏树身边站定,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当然!」夏树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

不等他说完,孙小慧就一脚踢向了夏树的裤裆:「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我本来还想在外婆家多玩几天的,现在好了,爸爸妈妈等会儿就要接我回城里了,都怪你!讨厌!我最讨厌夏树了!」

于是,夏树同学的初恋,自此告一段落了。

之后夏树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失恋的悲痛中。

夏树曾忿忿地问过夏彻:「既然你早就搞清楚了一切,为什么不当晚就告诉孙阿姨他们真相?害他们着急了一晚上。」

夏彻歪头一笑:「孙妈妈对哥哥的态度太差了,应该让她受点惩罚不是吗?」

望着夏彻那张仿若天使般纯净无辜的白皙脸蛋,夏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还真是恶魔啊,他的弟弟。

第二章被诅咒的交际花

暑假过后,升入初二的夏树从先前的毛头小子出落成了朝气蓬勃的阳光少年,在班上渐渐有了人气。

一放学,就有很多先前对他避之不及的女生主动跟他搭话:「夏树,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夏树顿时如沐春风,故作镇定道:「当然可以。」

「那么,」女生们灿烂地笑着,「请告诉我们初一(2)班夏彻同学的血型、星座和喜好吧!」

夏树:「……」

「你不是他哥哥吗?一定很了解他吧?」

「虽然比我们小,但看上去很可靠的样子哦!」

「那天我不小心跟他对视,那眼神简直温柔得能化出水来!我完全被迷倒了!」

「听说夏彻是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跳级到我们学校的呢,明明有机会上重点中学,却偏偏选择了我们学校,是为了和夏树你在一起吗?」

「话说夏树,你们兄弟二人真是一点都不像呢,无论外表还是成绩。」

夏树默默收拾书包,逃离了七嘴八舌犯花痴的女生堆。

夏树很不爽。

他想不通夏彻那小子究竟哪一点值得女生们为他疯狂。

明明是个乳臭味干的小屁孩,明明是个不抱着自己就不敢睡觉的胆小鬼。

「夏树同学!」刚走到学校门口,一个身影突然挡到夏树面前。

夏树抬头一看,发现是班上有名的交际花蔡陶。

微卷的短发,巴掌大的脸,嘴唇很翘,总是穿着飘飘欲仙的裙子,如同漫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女。

班级的社团活动都是她一手负责,小小年纪却很会融会贯通,特别讨老师喜欢。除了在男生圈子里大受欢迎外,更是在女生圈里获得高人气,蔡陶的交际手腕可谓一流。

「夏树同学,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蔡陶甜甜地笑着,凑到夏树身旁。

一定又是来咨询夏彻个人信息的。夏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喜欢你,」蔡陶接着说,「请跟我交往!」

夏树愣在原地。

我喜欢……你?

不是「我喜欢你弟弟」?

居然不是「我喜欢你弟弟」?!

夏树顿时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夏树摸摸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问。

「我偷偷观察你好久了,怎么说呢,就是莫名的,你一言一行都让我心动,你微笑的样子,皱眉的样子,甚至是顶撞老师的样子,你的全部都让我心动,让我喜欢。」蔡陶很认真地说,微风吹起她的裙子,她「呀」了一声伸手去挡,夏树连忙红着脸别过目光。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吗?」蔡陶笑盈盈地与夏树直视,明亮的眸子仿佛会说话。

夏树窘着脸支吾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一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夏彻面无表情地出现在他们身后。

「真难得,放学这么久了哥哥居然没赶着离校,难道是在等我一起回家吗?」夏彻皮笑肉不笑地说。

「欸?」蔡陶惊呼,「难道你们两兄弟平时放学都不一起回家的吗?」

「一起回家?这小子每天放学不是社团有活动就是学生会有活动,我要等他到什么时候!」夏树没好气地说。

「优等生就是这么忙呢。」蔡陶笑道。

「以后我尽量早点就是了。」夏彻表情不悦。

「那么,夏树同学,」蔡陶将目光转向夏树,「你给我的答复呢?」

夏树刚要开口,就被夏彻一只手勾住了书包带,顺手将他拉到了身后。

「作为学生会的新进成员,我有义务杜绝一下早恋。」夏彻直直地盯着蔡陶,目光中仿佛带刀。

然后不等蔡陶做出反应,就拉着夏树大踏步离开了。

夏树拼死挣扎,未果。

他着急地冲蔡陶挥手,就像被迫与心爱之人分开的苦情男主角:「明天我会给你答复!等我!」

「哥哥是打算跟那个女生交往吗?」夏彻笑道。

刚刚面对蔡陶时摆着一副臭脸,现在倒悠哉地笑起来了。

「你还有脸笑?」夏树忿忿不平,「你刚刚得罪了你未来大嫂你知不知道?」

「我可不想要什么大嫂。」夏彻挑起眉,「而且那个女生,看上去不太简单。」

「看来你是吃醋了。」夏树自信心爆棚地大笑,「真没想到你也会有嫉妒我的一天!」

「随你怎么想,记得别跟她走太近。」夏彻叹了口气。

结果第二天夏树就乐滋滋地跟蔡陶一起吃午饭去了。

「昨天你弟弟真的好凶,根本不像传说中的那样温柔可爱嘛。」蔡陶咬了口面包。

夏树故作遗憾:「他从小人格就有缺陷,已经治不好了。」

蔡陶被逗得咯咯笑,忽然凑近夏树的脸,面对越来越放大的那张漂亮脸蛋,夏树禁不住心跳加速,鼻间充斥了少女特有的芳香。

把夏树的紧张看在眼里的蔡陶轻笑一声,伸手捏掉他嘴边的面包屑。

「你比你弟弟可爱。」蔡陶说。

夏树心跳如雷,当即决定接受蔡陶的告白,甚至连将来娶蔡陶过门的情景他都在脑内演练了一遍。

蔡陶忽然轻轻握住夏树的手:「在你接受我之前,我要跟你坦白一些事。」

「欸?」夏树有不好的预感。

蔡淘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压低声音说:「我其实……被诅咒了。」

夏树:「……」

虽然他平时经常默默诅咒夏彻那小子越长越丑、个子越来越矮、成绩越来越差,可一次也没灵验过。

蔡陶继续说:「只要我喜欢上谁,谁就会发生意外。」

「小学时我喜欢上了我们班班长,写信跟他告白,结果第二天班长就在上学路上摔沟里去了。」

「对我很好的表哥,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就被车撞了。幸好是自行车,没造成很严重的伤。」

「我暗恋已久的邻居大哥,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被冲出来的狗咬了。」

「一个跟我约会过的男同学,在学校食堂吃饭居然食物中毒了!明明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菜,却只有他一个人中招。」

「还有……」

所以说她到底喜欢过多少个人啊!夏树欲哭无泪。

「即使这样,你也愿意接受我,跟我交往吗?」蔡陶期待地看着夏树。

夏树僵直背,幻想了一下自己摔沟里、被车撞、被狗咬、食物中毒的情景,顿时毛骨悚然,但看见蔡陶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后突然又心软下来。

「我……」夏树支支吾吾,「试试吧。」

蔡陶先是一愣,然后高兴地笑起来,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夏树:「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夏树。」

那天夏树破天荒地在放学后等了夏彻。

「哥哥?你真的在等我吗?」夏彻受宠若惊,小跑着来到夏树身旁。

夏树硬着头皮把蔡陶被诅咒的事一股脑告诉了夏彻,夏彻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住。

「所以,你在明知道自己会有危险的情况下,仍然答应了跟她交往?」夏彻一字一顿道。

夏树哭丧着脸:「那种情况下作为一个男人根本没法拒绝啊!」

「男人?」夏彻嘲讽地上下打量着夏树的身体。

「好吧……男孩,话说比我还小两岁的人没资格嘲笑我吧!」

「总之,」夏彻握住夏树的肩,「以后你一刻都不准离开我的视线,无论上学路上、放学路上还是午餐时间,必须时刻跟我待在一起。课间十分钟能不出教室门就别出教室门,放学后待在教室等我去接你。」

「我还要跟蔡陶约会呢!」夏树心有不甘。

「马上分手。」夏彻不容置疑。

回家路上,夏彻几乎把夏树大半个身子都揽进了怀里,犹如看管重点保护动物般,引得路人纷纷注目。

夏树嘴角抽搐:「你只要走在我旁边替我壮胆就行了,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哥哥要是受伤了爸爸妈妈会难过的,我更会难过,所以一定要保护好哥哥。」夏彻笑着说,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课间十分钟,夏彻甚至擅自闯进他们班,严肃地问夏树要不要陪他上厕所。

惹得班上一群花痴女尖叫连连。

午餐时间,夏彻禁止夏树食用学校食堂的饭菜,专门从家里带了妈妈做的便当。虽然妈妈做的菜很美味,但夏树还是怀念起跟蔡陶一起嚼面包的日子,最近几天因为夏彻的强制管束,他和蔡陶的交往模式已经彻底沦为见面点头微笑了,这他妈还叫恋爱吗?

傍晚刚放学,夏树还没来得及收拾好书包,夏彻就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自己班门口。

「社团和学生会没有活动了吗?!」夏树惊诧道。

「都推掉了。」夏彻一脸无所谓,「还有什么比哥哥的安全更重要呢?」

「你这是在跟我甜言蜜语吗?」夏树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像要下雨了,哥哥带伞了吗?」夏彻问,然后不等夏树回答,就继续说,「肯定没带,没关系,我带了。」

果不其然,一出校门大雨就倾盆而下,还伴随着阵阵雷声。

夏彻把手上的伞全挡在了夏树的头顶,嘴上还念叨:「不要淋湿了。」

夏树扯着他的胳膊把他往伞下拉:「装什么绅士啊,回家让妈妈看见你被淋成一只落汤鸡,又要骂我这个做哥哥的不知道照顾弟弟了。」

夏彻低笑,顺势搂过夏树,两人紧紧依靠在伞下。

突如其来一阵响雷,声音之大,震得夏树整个人有点晃,他缩了缩身子,感觉到夏彻正有力地拥着自己,不禁放下心来,随即脑子里闪过一个疑问。

「你……不是怕打雷的吗?」夏树盯着此时此刻显然镇定自若的夏彻。

夏彻表情一僵,发现已经瞒不下去了才咧嘴一笑:「其实早就不怕了,我忘了告诉哥哥了。」

「也不怕黑了?」夏树渐渐沉下脸。

夏彻的笑容更深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哥哥还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吗?」

「那你每天晚上还抱着我睡!?把老子当抱枕了是吧!?」夏树勃然大怒,下意识推了下夏彻,身子脱离了夏彻的怀抱,就在那一瞬,一辆自行车忽然直直地朝夏树撞过来。

夏彻立即扔掉手上的伞,大步踏过去将夏树护在了怀里,自行车狠狠蹭向了夏彻的大腿,然后迅速消失在大雨中。骑车的人穿着很厚的雨衣,根本看不清脸。

「夏彻!」夏树扶住有些站不稳的夏彻,声音颤抖,「你怎么样?」

「只是蹭破了点皮,没关系。」夏彻弯腰捡起伞,举到夏树头顶,叹了口气,「你都被淋湿了。」

夏树浑身颤抖着,下意识握紧拳头。

「我真的没事,哥哥不要担心了。」夏彻柔声安慰,随即又沉下脸,「害哥哥受了惊吓又被雨淋湿的人,绝对不能原谅。」

第二天午餐时间,蔡陶加入夏树夏彻兄弟俩中间。

「夏彻,听说昨天你为了保护夏树受伤了?没有大碍吧?」蔡陶一脸关心。

「没事。」夏彻平静地说。

「那……你们有没有看见那个撞你们的人的脸?」蔡陶试探地问。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夏彻挑眉,冷冷直视着蔡陶。

蔡陶和夏树同时愣住。

「夏树,你弟弟在胡言乱语什么呢?」蔡陶捣捣一旁的男朋友。

夏树也一脸不解。

「受够了莫名的骚扰和跟踪,受够了每交一个男朋友就遭遇意外,于是你假装喜欢我哥哥,编造了所谓的诅咒,其实只是在故意提醒他加强防范,帮助你找出那个躲藏在角落里的跟踪狂,没错吧?」夏彻夹了块肉到夏树碗里,「在哥哥之前,你一定也用同样的方法测试过很多人吧?结果他们都没能帮你找出那个跟踪狂。真是辛苦你了。」

「明明是报警就能简单解决的事,你偏要如此大费周章,宁愿害这么多人受伤也不愿说出自己被跟踪的事实,其实是在顾忌面子吧?」

夏彻勾起唇角笑:「因为你一看就是那种为了面子什么都做得出的人。」

蔡陶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动,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犹豫了几秒,按下接听键。

「我在吃饭,怎么了?」

「我一个人在学校食堂。」

「我说一个人就是一个人!」

「你可不可以别管那么多!?」

蔡陶猛地挂掉电话,胸口剧烈起伏。

「谁?」夏彻眯起眼。

「跟你无关!」蔡陶端起餐盘想要离开。

「从刚刚你接电话的反应就可以推测出来,电话里那个人是一个控制欲非常强的人。」夏彻慢悠悠地说。

蔡陶停下脚步。

「你跟这个人的关系一定很好,否则你不会在接电话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汇报自己在干嘛,会是什么人呢?跟你关系很好的,对你有着强烈占有欲的。」

「这个人家里是不是有条狗?可以咬伤人的那种。」夏彻仿佛对一切都了然于心。

蔡陶连连摇头:「你想说什么?不是那样的,不会是那样的!」

夏彻叹了口气:「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所以才迫切地想要反复确认。迟迟不肯报警的另一个原因,是那个所谓的跟踪狂,其实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一直呆坐在旁边的夏树终于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猛地站起身,握住蔡陶的肩膀:「到底是哪个混蛋?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告诉我们吧。」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蔡陶终于泄了气,颓然地垂下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从幼儿园到小学都在一个班级,我从来都是最活跃的那一个,而她总是默默无闻地跟随在我身后。我努力地做一个积极开朗的人,试图把快乐传递给她,希望她能跟我一样活泼一点,可是完全没有用,她的朋友从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人。直到小学毕业,她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而我却进了现在这个学校。她甚至跪下来求她爸妈,想来我的学校读书,她父母当然没有同意。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太奇怪了不是吗?考上重点中学的人居然哭着喊着要跟我一起念普通中学,就算再深厚的友情也不必做到这种分上吧!?班长和表哥接连遭遇不幸,邻居大哥突然被狗咬伤,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非得是我喜欢的人呢?为什么偏偏是我喜欢的人呢?然后我发现,她家有一只狗。」

「好像已经养了很多年了,我看过她训练那只狗起跳蹲,非常麻利,我趁她不注意拍下了那只狗的照片拿给邻居大哥看,邻居大哥指着照片告诉我,就是这条狗咬的他。但我还是告诉自己,只是巧合,一定只是巧合,不可能是她做的。」

「这件事一直盘绕在我心头,让我寝食难安。虽然我们不在同一所中学,但每逢假日我和她都会见面,逛逛街吃吃东西,她紧紧牵着我的手,仿佛失去我就无法生存下去了。而我,连和男生交往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我尝试着与她拉远距离,跟一个同班男生约了会,于是那个男生很快就食物中毒了。我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疯狂到混进我们学校当众下毒了。」

「太可怕了,不是吗?可她毕竟是我重要的朋友啊,我怎么可能去伤害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在实行危险行为的时候被别人逮住,让别人把她送进警察局。道德法律什么的让别人去教给她吧,我只需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守在她身边继续扮演她最好的朋友就好。」

「所以我找上了你,夏树。」蔡陶看着夏树,目光闪烁,「我观察了你很长时间,发现你有个优等生弟弟,他很聪明,而且对你很上心,时刻关注着你,所以如果你遭遇了危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挡在你身前的,凭他聪明的头脑,一定轻而易举就能抓到跟踪狂,然后你们会报警,终止她这一系列行为。我原以为一切都会按我想象的那样发展,我原以为……」

夏彻打断了她:「如果有一天哥哥犯了错,并且已经错到了连包庇也无法拯救他的地步,那么我一定会亲自唤醒他,而不是把他交给外人处置。因为哥哥,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夏树愣了愣,鸡皮疙瘩齐齐竖起的同时,心底居然滋生了些许感动。

夏彻放柔声音道:「而你,是唤醒你朋友的唯一人选。她深爱着你,无论你对她说什么,她都会听。」

所有的茫然和犹豫都在夏彻温柔的声音中消失不见了。

蔡陶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夏彻的可靠。

这时,她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她紧紧握着手机,看着来电显示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按下接听键,柔声说:「喂,我想见你。」

看着蔡陶离去的背影,夏树困惑地问:「你说她到底做了什么决定呢?报警?继续包庇?还是敞开心扉坦诚相对?」

夏彻挑眉:「谁在乎?只要她和她朋友别再纠缠你就行了。」

夏树:「……」

果然是恶魔啊,他这个弟弟。

夏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你刚刚的分析来看,应该一开始就猜到是人为的了吧?为什么不早讲?害得我这阵子担惊受怕出尽洋相,你是故意的吧?故意想看我笑话!」

夏彻歪头一笑:「我可不想放过跟哥哥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啊,而且哥哥担惊受怕的样子很好笑。」

夏树大怒:「归根结底还是想看我笑话!」

放学后,夏树嚼着口香糖倚靠在学校门口,远远看见夏彻走过来,懒洋洋地冲他挥手。

夏彻笑着走向他:「不是已经摆脱了诅咒吗,为什么还要继续等我?」

「啰唆,做哥哥的等弟弟一起放学回家再正常不过了好吧!」夏树皱眉冷哼。

夏彻朝夏树伸出手,柔声说:「我们回家吧,哥哥。」

都这么大人了,还牵什么手。

夏树无视了夏彻伸出的手,直直往前走,夏彻无奈地低笑,双手插在口袋里,跟在了夏树身后。

夏树盯着地上倒映出来的他们二人的影子,诧异地上下打量起夏彻:「你、你、你怎么好像一夜之间跟我差不多高了?先前不是一直比我矮半个头吗?」

夏彻凑到夏树身旁,笑得阳光灿烂:「我马上就会比哥哥高了。」

「好大的口气!」夏树勃然大怒,「赌三百元怎么样?我赌我不出一星期就会再比你高半个头!青春期的男孩子可是长得很快的!」

「我赌——」夏彻拖长了语调,「哥哥总有一天也会把我当成最重要的人。」

夏树窘着脸,伸手弹了下夏彻的脑门。

「啰唆。」

第三章自杀小能手

经历过两次失败的「恋情」后,夏树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决定以学业为重,不再随随便便就掉进爱情的陷阱。

「哥哥?」

「哥哥,醒醒。」

「哥哥,放学了,回家了。」

夏彻无奈地看着趴在课桌上呼呼大睡的自家哥哥,这就是所谓的「以学业为重」?

自从夏树答应每天放学跟夏彻结伴回家后,夏彻就推掉了学生会和社团的一切活动,放学铃一响便幽灵般地出现在夏树班级门口,生怕夏树反悔。

这让夏树头疼不已。

因为每次夏彻一出现,班上那群花痴女就会发出高分贝的尖叫,当夏彻死皮赖脸地凑过来揽住自己时,尖叫声更是震耳欲聋。

夏树觉得自己的耳膜被刺激得一天比一天薄,说不定哪天就会「砰」的一下炸掉。

睡梦中的夏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耳朵,一旁的夏彻俯身贴近夏树,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夏树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哥哥的耳朵果然很敏感呢。」夏彻拖长声音说。

「滚。」夏树白了他一眼,抹了抹嘴角的口水,胡乱把桌上的书本塞进书包里,率先走出空荡荡的教室。

夏彻低笑着跟在他身后。

「妈妈发短信来说,今晚做了三文鱼吃哦。」走到楼下时,夏彻翻看着手机短信。

「真的吗?!」夏树大喜,掉转身想抢过夏彻的手机确认,目光无意间瞥过教学楼楼顶,顿时僵在原地。

「怎么了?」夏彻顺着夏树的目光望过去,只见楼顶上方赫然站着一个女学生。

规整的校服裙,披散的黑色直发,清秀的轮廓。

「自自自自自杀!?」夏树紧张得结巴起来,四处搜索救星,可因为已经放学有一段时间了,校园里早就没几个人了。

他只好单枪匹马冲过去,书包肩带却被夏彻一把勾住。

「放手!再晚一步人就要跳下来了!」夏树很着急。

夏彻叹了口气:「那是我们班的杜莎,人称自杀小能手,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构思不同的自杀方式,引起大家注意后又死皮赖脸地说是开玩笑的,没关系,不用理会她。」

夏树坚决地甩开夏彻:「我真为有你这么个冷血无情的弟弟感到悲哀!」

作为一个男子汉,作为一个绅士,作为一个学长,他怎么可能放任试图自杀的女生不管!

气喘吁吁地奔上顶楼,夏树顾不上歇口气,猛地扑过去抱住了那个名叫杜莎的女生。

没料到会有人突然冲上来抱住自己,杜莎发出一声惊呼,呆愣愣地盯着夏树近在咫尺的脸。

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触感让夏树忍不住结巴:「你、没事吧?」

杜莎机械地摇头。

一旁的夏彻皱着眉拉开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将哥哥拽回自己身边,沉下脸瞪视着杜莎:「玩够了没?玩够了就回家去。」

「不准凶女孩子!」夏树一巴掌拍向夏彻的脑袋,他显然还沉浸在方才英雄救美的氛围里,绅士又温和地对杜莎说:「你有什么事想不开?非要自杀才能解决吗?」

杜莎眼眶一红,似乎随时都可以哭出声来:「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了,一个晚上根本做不完,一想到要通宵写作业连动画片都没法看我就不想活了!」

「……」夏树脑子有点当机。

这是什么鬼理由?

「开——玩——笑——的!」像是会变脸术般,杜莎一扫先前的楚楚可怜,冲夏树恶劣地吐了吐舌头,「笨蛋!」然后一溜烟跑下了楼顶。

夏树仿佛被点了穴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夏彻一副「我早就提醒过你」的表情,伸手勾住夏树的肩,放柔声音道:「好了哥哥,回家吧,妈妈做了三文鱼在等我们。」

一听到三文鱼,夏树的心情立即由阴转晴,暗自决定再也不轻易上女孩子的当后,便把此事抛到了脑后。

几个星期后,杜莎突然在课间把夏树堵在男厕所门口,当着他的面要用打火机「自焚」,夏树镇定自若地绕过她准备离开。

杜莎一把将打火机丢到了夏树脑袋上:「笨蛋!」

「就是因为不想当笨蛋才选择无视你的好吗?」夏树没好气地冷哼。

杜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咬着下唇捡起地上的打火机,转身跑掉了。

「喂!等一下!」夏树预感到不妙追了上去,刚刚她的神情不像在开玩笑。

上气不接下气地跟着杜莎跑进她的教室后,夏树才在四周学弟学妹的注视下恍然醒悟。

「这位学长,请问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做什么?」杜莎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夏树,刚刚的眼泪仿佛凭空蒸发了,「你是在追求我吗?」

四周传来起哄声。

夏树的脸蛋顿时烫成了猴屁股,他猛地转身要冲出教室,却直挺挺地撞上一个人,夏树恼羞成怒地抬眼望过去,居然是夏彻。

夏树顿时像见到救星般揪住夏彻的胳膊,摆出一副知心好兄长的模样:「夏彻,我课间闲着没事特地过来看看你,你怎么样?过得挺好吧?」

「谢谢哥哥关心。」夏彻很有默契地回应他,仿佛早已料到是怎么回事,一边笑着拉哥哥走出教室,一边用余光狠瞪方才起哄的人,几个人后背不约而同渗出丝丝冷汗。

哄走气鼓鼓的夏树后,夏彻径直走向正缠着同桌聊天的杜莎,敲敲她的桌面,冷声说:「杜莎同学,戏弄我哥哥很好玩吗?」

「超——级——好——玩!」杜莎灿烂地笑。

夏彻沉下脸,浑身散发出危险信号,漆黑的双眸直直地瞪视着杜莎,普通人在这种瞪视下早就如坐针毡,杜莎却始终面带微笑,仿佛不惧一切。

而且这个不惧一切的怪女生,居然真的盯上夏树了。

放学之后,杜莎先一步跑到夏树的班级,扑上去死死挽住夏树的胳膊,当着众人的面,用甜腻的声音娇滴滴道:「夏树学长!陪我去吃章鱼小丸子好不好?」

夏树脸颊发烫地挣扎着:「吃、吃什么小丸子?」

「不陪的话我就去自杀哦。」杜莎嘟起嘴威胁道。

「那就去自杀吧!」突然出现的夏彻扯住杜莎的胳膊将她甩到一边,拉着夏树扭头就走。

杜莎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大哭起来,路人纷纷注目。

夏树心一软,立即投降道:「好吧好吧,我陪你去吃就是。」

「哥哥!」夏彻板起脸。

「反正我自己也有点想吃章鱼小丸子了,」夏树无所谓地耸肩,「你先回家吧,帮我跟妈妈说一声。」

杜莎冲夏彻扬起胜利的笑脸,挽着夏彻的哥哥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夏彻默默握紧拳头。

这是夏树生平第一次跟女生约会。

——如果这算约会的话。

杜莎看上去很开心,一直拉着夏树逛这逛那,都是些小女生喜欢的饰品店和小吃店。夏树偷偷瞄着专注吃小丸子的杜莎,发现她脸色异常苍白。

「你皮肤真白。」夏树说。

杜莎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生病了。」

夏树惊得张大嘴巴:「你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杜莎扑哧一声笑了:「开玩笑的啦!被我骗了那么多次还没长记性吗?」

夏树心里一阵吐血,暗自发誓以后真的真的再也不相信杜莎说的话了。

「以后不要随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夏树闷声说。

杜莎漂亮的眼睛紧盯着夏树:「夏树学长真是温柔呢。」

「啥?」夏树不明所以。

「像我这种人,大家都很讨厌吧。」杜莎指指自己,「很吵,很烦,总是故意玩自杀或装病来博大家的关注,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讨厌,在班上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搭理我,可夏树学长却一直对我很温柔呢。」

「真羡慕夏彻啊,」杜莎歪头笑着,「有你这么一个好哥哥。」

如果抢玩具、抢零食、霸占床位、撕他的奖状、动不动就朝他脑门糊巴掌也算好哥哥的话……

夏树惭愧地摸了摸后脑勺。

杜莎主动牵住夏树的手,拉他走在两旁都是柳树的小道上,轻声说:「夏树学长,以后可以每晚都出来跟我约会吗?」

夏树一愣。

「不会太久的,最多几天。」杜莎补充道。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街道旁的路灯亮起来,映照着杜莎苍白的脸,她咧起嘴角冲夏树笑,夏树却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了深不见底的悲伤。

活泼,悲伤,到底哪一个才是伪装出来的呢。

夏树有限的脑细胞实在分析不出来,他看着自己那只被杜莎紧紧握住的手,点头道:「嗯,会陪你的。」

杜莎开心地笑出声来,放开夏树的手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

她看上去轻飘飘的,仿佛随时可能会被风吹走。

晚上回家时,夏树特意为夏彻带了份章鱼小丸子。

结果夏彻居然已经睡了。

平时总会写作业看书到 11 点多钟的超级优等生,今晚居然早早就睡了!

夏树很不爽,抬脚踹了踹被窝里的夏彻:「喂,起来了,我给你带了小丸子。」

夏彻一动不动。

夏树第一次发现自家弟弟居然脾气这么大。

那个对自己唯命是从乖巧听话的小夏彻哪儿去了?

夏树忿忿地把整盒小丸子都吃进了自己肚子里,然后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夏彻把整张床都占了。

以往夏彻总会自觉腾出一大块地方留给夏树,生怕他不肯陪自己睡。

虽然夏彻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胆小鬼了,可他还是坚持要跟夏树睡同一张床。夏树一度很痛苦,虽然夏彻白天看上去文质彬彬一本正经,但晚上的睡相却十分不堪,不是伸手死死抱住夏树的腰,就是一个翻身把夏树压在身下,起初夏树还会不耐烦地推开他,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夏彻的力气越来越大,居然怎么也推不动了。

夏树曾表达过抗议,试图回自己的上铺睡,被老妈一筷子甩向脑袋瓜子:「做哥哥的怎么可以连带弟弟睡觉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就算将来到了 30 岁,夏彻想跟你一起睡的话你也不准拒绝!」

夏树当即决定趁着这次冷战的大好机会,彻底与夏彻分床睡。

这是夏彻那小子自己引起的冷战,老妈没理由再来训自己了。

洗完澡,夏树喜上眉梢地往上铺爬,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拽住他的脚腕,夏树僵直背,听见夏彻冷声说:「哥哥,你在干嘛?」

夏树在心底哀嚎一声,忿然道:「你不是睡了吗!?」

「从你进门时就醒了。」夏彻漫不经心地答,手还抓着夏树的脚腕。

「原来你是故意不理我的。」夏树动了动脚,试图甩开他的手,未果,只好爬下来。

夏彻往里靠了靠,腾出一块地方,说:「上床。」

凭什么一副命令式的语气!

「你不是要冷战的吗?」夏树没好气地说。

既然要冷战就给我冷战到底啊,混蛋!

夏树不情不愿地钻进被窝,夏彻立即手脚并用地靠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你不热吗?」夏树嘴角抽搐。

「玩得开心吗?」夏彻抱得更紧了,低沉的呼吸洒在夏树耳畔。

「开心得不得了!」夏树得意扬扬地说,「我还答应杜莎以后每晚都陪她约会了!」

夏彻脸一沉:「什——么?」

四周的空气顿时结了冰,虽然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夏树却如置冰窖,浑身发凉,他别扭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夏彻,闭上眼睛装睡。

夏彻叹了口气,声音变得很无奈:「哥哥真不乖。」

夏树十分、非常、极其的不爽,从记事开始,夏彻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家伙就开始对自己管东管西,起初每次自己闯完祸都有夏彻帮忙收拾烂摊子他还觉得挺方便的,可渐渐就不耐烦了起来。

比如现在,当他按照约定在放学后跟杜莎约会时,却发现夏彻正气定神闲地跟在他们身后。

「你给我回家去。」夏树黑着脸。

夏彻笑眯眯地凑过来勾住夏树的肩膀,故意用撒娇的语气说:「我也想吃章鱼小丸子呢,哥哥。」

「我们今天不是去吃章鱼小丸子的。」杜莎幽幽地说。

夏彻狠瞪她一眼,将夏树拉进自己怀里:「读书读累了,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哥哥打算去哪儿玩?」

「去哪儿玩是由我来决定的!」杜莎忿忿道,伸手去拽夏树的胳膊。

被夹在中间的夏树欲哭无泪。

「夏树学长,我要吃臭豆腐!」

「我哥哥最讨厌臭豆腐的味道了,你一个人吃去吧。」

「夏树学长,我戴这个发卡好看吗?」

「我哥哥最讨厌戴发卡的女生了,而且你戴着很丑。」

「夏树学长,我们去坐过山车吧!」

「我哥哥心脏不好,坐那个会有生命危险。」

「夏树学长,我可不可以揍你弟弟?」

「呵,打得过就来啊。」

夏树不理会旁边那两个摩拳擦掌虎视眈眈的白痴,专心地吃着手里的糖葫芦,直到忽然听见摔倒声,连忙回过头,看见杜莎正躺倒在地。

「你居然真打她了!?」夏树难以置信地瞪着夏彻,一脸「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的嫌恶。

「是她自己突然倒下去的。」夏彻皱眉。

半小时后,夏树夏彻两兄弟端坐在医院病房,注视着躺在病床上打吊水的杜莎。

「早就提醒过哥哥你不要跟她太接近了,现在惹麻烦了吧。」夏彻黑着脸。

夏树一巴掌糊向夏彻的脑门:「有点爱心好不好!」

「那女人又瘦又苍白,跟女鬼似的,一看就是患了绝症的样子。」夏彻叹了口气,「所以,我很怕哥哥你喜欢上她。因为,喜欢上一个随时可能病死的人是不会幸福的。」

夏树又是一巴掌糊向夏彻的脑门:「不要给我乌鸦嘴!」

「夏彻说得对。」杜莎虚弱的声音传进夏树耳朵里,「我本来就是一个随时可能病死的人。」

夏树心一凉。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动不动就感冒发烧,虽然爸爸妈妈没有告诉我,可我早就偷偷听医生说过了,我得了很严重的病,随着年龄的增加,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我干不了重活,毕业之后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工作,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未来的。所以爸爸妈妈很快就生了弟弟。」

「弟弟比我健康,比我活泼,还比我聪明,家人都很喜欢他,把他宠上了天。我渐渐被遗忘在了角落,每次只有发病的时候才会引起家人的注意。」

杜莎嘴角浮出苦涩的笑:「是啊,谁会喜欢一个病孩子呢。我的存在,只会增加父母的负担,只会令他们觉得头疼。」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活在这个世界,给所有人添麻烦呢。当我拿起水果刀划向自己的胳膊时,爸妈吓坏了,他们担心地把我抱在怀里,温声细语地安慰我,那时的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是被爱的。因为生病总是缺课,我跟学校里的同学一直很陌生,怎么也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在那次自杀后,他们居然也开始关注我了,不再把我一个人丢弃在角落。」

「原来只要自杀就能博得大家的关注了呢。我这样想着,开始一次又一次假自杀。」

「渐渐地,他们开始不耐烦起来。」

「爸爸妈妈不再因为我拿起刀子划向自己的胳膊而紧张兮兮地过来抱住我了,同学们也不再因为我站在楼顶上而跑过来跟我说话玩耍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杜莎苍白的脸上滑过大滴的泪珠,她抬手捂住脸,不想让夏树看见自己哭鼻子的样子。

「大家开始排斥我,讨厌我,无论我假装自杀多少次,都没有人再愿意搭理我。」

「除了夏树学长你。」

「只有你对我不一样。」

「无论我怎么骗你,戏弄你,你都没有讨厌我。每次都很轻易就宽恕了我。」

「如果所有人都像夏树学长你这么温柔就好了。」

「如果所有人都像夏树学长你对我这么好就好了。」

女生的呜咽让夏树有点不忍,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只好求救地望向夏彻。

夏彻叹了口气,出声道:「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而是你用的方法本身就错了。想要得到别人的关爱,首先要给予对方相应的爱,而不是弄虚作假自欺欺人。无论你的出发点是好是坏,都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骗子。尤其是三番两次装自杀戏弄人心的骗子。」

见夏树一脸「夏彻说得对」的呆傻表情,夏彻忍不住低笑一声,杜莎不满地擦着眼泪:「严肃点好不好,你现在在安慰我欸!」

夏彻立即恢复正经,清了清嗓子:「打个比方,我很喜欢哥哥,可是哥哥总是对我很冷漠。」

「我什么时候对你很冷漠了?」夏树一记眼刀刮过去,冷哼。

「只是打个比方嘛,」夏彻讨好地凑到夏树身旁,低头附在夏树耳边柔声说,「哥哥最好了,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就是哥哥了。」

「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啦!」杜莎不顾手上挂着的吊针,抄起枕头砸向了兄弟二人。

到底是谁在安慰谁啊!

「所以,如果因为哥哥对我很冷漠,我就捏造谎言或者假装自杀来博取他的关注,就算能够获取哥哥一时的温柔,也绝不可能长久。因为谎言终究会被拆穿,周而复始的谎言反而会加剧哥哥对我的反感和厌恶。建立在谎言上的感情和关爱,比玻璃还要脆弱易碎。」

「相反的,」夏彻抬手搂紧夏树,勾起唇角冲夏树温柔地笑,「在哥哥对我冷眼相对时,我冲哥哥温柔地笑,在哥哥大声呵斥我时,我还是冲哥哥温柔地笑……」

夏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耐烦地推开紧黏在自己身上的夏彻。

夏彻脸上的笑容不变,顺势说:「在哥哥不耐烦地推开我时,我依然冲哥哥温柔地笑。长此以往,哥哥总有一天会被我的真诚打动,投进我怀抱的。」

「投进你妹的怀抱啊!」夏树一阵恶寒,无意间瞥见杜莎脸上的表情,顿时大惊。

因为她正一脸期待地瞪着自己,闪着星星眼说:「会吗?你会被夏彻打动,然后投进他的怀抱吗?」

「啥!?」夏树有不好的预感。

「夏彻不是说,想要得到别人的关爱,首先要给予对方相应的爱吗?如果你真的被夏彻打动然后投进他的怀抱,我就相信夏彻说的话,否则——」杜莎抬起挂着吊针的那只手,表情认真,「他说的就全是假的!我就拔掉输液管自杀!」

夏彻装作很无奈的样子,张开双臂,笑意盎然地说:「来,哥哥,抱一个。」

夏树咽了咽口水,经历了一番心理挣扎后,终于硬着头皮走过去,不甘不愿地伸手抱了抱夏彻,见夏彻露出孩子般雀跃的表情,心底忽然滋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本打算五秒内迅速收回手的夏树,居然莫名地任夏彻搂紧自己,忘了挣扎。

他想起小时候,夏彻刚学会走路那会儿,总是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身后,那时的夏树很讨厌这个小鬼头,总是想方设法躲着他。找不到哥哥的夏彻无助地噘着小嘴,四处张望。当躲累了的夏树不得已现身时,夏彻脸上一瞬间露出的雀跃表情,让夏树至今难忘。

如今的夏彻仿佛跟小时候重合了。

仅仅因为自己一个拥抱,夏彻就露出了这么高兴的表情。夏树不禁反思,自己平时对夏彻是不是真的太冷漠了?

两兄弟正抱得欢,病房门突然打开,杜莎的爸爸妈妈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匆匆走进来。夏树一个箭步撤离夏彻的怀抱,所幸杜爸爸杜妈妈无暇关注他们两个陌生人,直奔杜莎床前。

「小莎,医生说你在街上晕倒了,有没有摔伤?快给妈妈看看。」

「宝贝,挂吊水的手痛不痛?爸爸带了热水袋,来,放在手底下。」

「如果有哪里痛就告诉爸爸,不要忍着。」

刚刚还怨气十足的杜莎此时仿若柔弱的小白兔,乖顺地依偎在爸妈怀里,乐滋滋地笑个不停。

「她父母不是挺关心她的吗?」夏树嘴角抽搐,「我现在严重怀疑她刚刚那番话的真实性。」

「姐姐,吃大苹果!」杜莎的弟弟举着鲜红的苹果稚声说。

「谢谢小乐!」杜莎凑过脸咬了一口,摸摸小乐的脑袋,「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小乐乖乖点头,立即用稚嫩的声音唱起了一闪一闪亮晶晶,边唱还边扭着小屁股跳舞,把杜莎逗得哈哈大笑。

「瞧瞧人家的弟弟。」夏树露出羡慕的神情,「多可爱多听话多……」

话没说完,就被夏彻一把勾住脖子往病房门外扯去。

「杜莎同学,你安心养病,我跟哥哥先回去了!」夏彻冲杜莎挥挥手。

「夏树学长,我以后还可以找你玩吗!?」杜莎连忙喊道。

「当……」夏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夏彻拽离了病房。

「在病房待了一阵子,哥哥身上都沾了药水味呢。」夏彻贴身上前嗅着夏树的脖颈。

夏树没好气地推开他的脑袋:「你自己身上不也有!」

「那我们等会儿回家一起洗澡好不好?」夏彻兴高采烈道。

「浴缸没那么大。」夏树皱眉,这小子该不会又要像小时候那样跟自己抢浴缸吧?

「挤挤不就行了。」夏彻嘴边浮起怪异的笑。

夏树一阵恶寒,撇下夏彻自顾自往前走。

夏彻双手插在口袋里,悠哉地跟在夏树身后,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哥哥,以后不准再跟杜莎约会了。」

「要你管!」夏树冷哼。

「如果下次她再在约会中晕倒,哥哥一个人打算应付那种场面吗?」

夏彻声音中带着戏谑,「说不定下次杜莎的父母会质问哥哥你为什么要纠缠他们的女儿哦。」

想象了一下被杜莎父母严刑逼供的场景,夏树不禁咽了咽口水,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早就说过我以后会以学业为重,所以不会再跟任何人约会了!」

「哥哥真乖。」夏彻露出满意的笑容。

夏树翻了个白眼,随即又贼笑着凑近夏彻:「乖弟弟,你不是一直说喜欢我吗?那唱首歌听听,证明你喜欢哥哥。」

夏彻表情一僵:「我不会唱歌……」

「杜莎的弟弟都能唱歌给杜莎听,你却不能吗?」夏树故作悲痛,露出大失所望的神情,转头佯装要愤然离去。

胳膊却忽然被轻轻拉住,夏树回过头,看见夏彻正窘着脸站在原地,眼眸微微垂下,两瓣薄薄的唇一开一合:「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夏树愣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因为笑得太过剧烈眼泪都出来了。

夏彻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说过我不会唱歌。」

「很好听啊。」夏树擦着眼角渗出来的泪。

「嗯?」夏彻目光带着怔愣,仿佛没料到哥哥会夸奖自己。

「我说,你唱得很好听。」刚说完,夏树就见夏彻正一脸雀跃地作势要扑过来抱住自己,不禁大骇。

如果是像小乐那样可爱又柔软的弟弟要扑过来抱自己,夏树绝对大为乐意。

可惜他的弟弟既不可爱也不柔软,反而越来越修长,身材堪称完美,虽然很不愿意承认,夏彻的个头好像还比他高上一公分,每次被这样的夏彻紧紧抱在怀里,夏树都有种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于是他毅然闪开了。

扑了个空没有抱到哥哥的夏彻露出委屈的表情。

夏树暗中比了比,终于确定,夏彻居然真的比自己高了一公分。

这让他的自尊心大受打击。

「哥哥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夏彻冲夏树笑。

绝对不能让这小子发现他比自己高了一公分!

不然他一定会嘲笑死自己的!

夏树连忙故作亲切地上前挽住夏彻的胳膊:「天都黑了,星星都出来了,再不回家就要被老妈骂了。」

哥哥能够主动靠上来挽住自己,这让夏彻非常愉悦,不禁低声说:「晚上一起洗澡?」

「好好好。」夏树胡乱应着,一门心思只惦记着掩饰身高。

目光一瞥却发现夏彻嘴边正露出诡计得逞般的狡黠微笑,夏树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这个弟弟,果然一点都不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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