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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不阑珊

我离开胥逢皑的时候,是 2020 年的冬天,2021 年的时候,他便结婚了。

后来,我回国了,他小孩满月,胥家办酒,胥逢皑抱着孩子站在前厅,礼貌且疏离。

胥家与靳家关系依旧很好,就好像我和胥逢皑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一样。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与妻儿谈笑,那些零碎的心思,便显得越发龌龊不堪。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胥逢皑曾经说过,如果不能娶到眼前人,他宁愿不结婚。

现在想想,他眼前还真是挺多人的。

我潇洒转身,果然男人都一个屌样。

1

2020 年冬天,我按照父母的安排,去国外工作进修。

过了年之后,胥逢皑就提了分手,他说寂寞,他说做错事了。

等我匆匆忙忙赶回来才知道,他结婚了,还是奉子成婚。

靳家不找他麻烦,胥家也不提我这个前女友,两家默认了这件事情翻篇,明面上依旧是互相依靠的合作伙伴。

我爸说,胥家补偿了我家好几个大项目,胥家口碑起来就是靠着其中一个慈善。

我翻了眼报告,那是个妇幼捐助,算算日子就知道,胥逢皑是在替老婆行善积德。

我放下手里的材料,有些心烦,可凭我的性格,也做不出泼妇骂街的事情。

这就越想越胸闷,最后深吸口气,直接出了公司,去了商场。

逛到一半的时候,我爸打电话来,聊了聊新项目,收尾的时候,他问我,恨吗?

我思索良久,选了一双高跟鞋,一边试鞋子,一边回他:「还好,就是觉得自己太窝囊了些。」

我爸笑了,安慰道:「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阿阑。」

我穿好鞋,施施然起身,本想说几句调笑,却被我爸堵住了话头。

「物尽其用,人也一样,钱永远不会背叛你。爸爸也是男人,说句难听的话,我早些年也没多好。」

我脚底一虚,险些崴脚,沉默半晌后,悠悠应声:「您这是半点不给我期待爱情的机会啊……」

老靳总「啧」了一声:「期待和现实本质并不冲突,我又不催你结婚,我只催你搞钱。」

我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无奈:「爸,老靳家有你一个钻钱眼里还不够吗?」

话音刚落,我眼前唰地蹿过去一个黑影,把我的鞋子踢飞了。

我一愣,望着飞出去的鞋子和飞出去的黑影,嘴上只说得出一句:「我挂了。」

黑影晃动着停下,变成了一个帅气的小男孩,盯着我微微一笑:「美女姐姐,对不起。」

我本以为的熊孩子摇身一变,突然极其绅士地把鞋子放在我面前,礼貌异常。

事出突然,我也只得说一句没关系。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口吻:「孙!舵!」

我被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回头就看到一个湿发美男。

孙舵小朋友惊恐地蹲在我面前,眼眸清亮,弱弱地道:「姐姐,我也该挂了。」

我:「……」什么修罗场?!

2

我社交极少,平素出门也都是和父母或者胥逢皑,但像湿发美男这样长相的富二代,见得多了,心里也没什么波动。

于是,我下意识就结了个善缘:「孙先生不必生气,小孩顽皮,小事情。」

男人坐我边上,一把拽过那个小孩,我正欲转身结账的时候,听到他开口:「我姓徐。」

我:「……」不是父子?

男人预判了我的心声:「我不是他爸。」

我有些尴尬:「抱歉,徐先生。」

「我揍他还有一个原因。」男人起身,指着自己的头发,「看见了吗?他搞的。」

我咽了咽口水,望着商场来来去去的人,不太理解对方自来熟的原因。

柜台的服务人员过来结账的时候,徐先生嘴巴跟机关枪一样不带停的:「我真服了,你说该不该打啊,大庭广众之下,一瓶矿泉水啊,直接浇我头上了。」

小男孩梗着脖子反驳:「那是手滑嘛!大人怎么能和小孩计较啊!」

徐先生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结账的人过来让我付款,我顿了顿想说句先走一步。

突然就听到一句:「一家三口吗?真幸福呢。」

我皱了皱眉,没来得及解释,徐先生就异常暴躁地吐槽:「这个小瘪犊子要是我儿子!我原地自杀!还有我单身未婚,这位美女不是我老婆。」

我抬了抬眉,话都被他说完了,这就只剩点头了。

徐先生深吸口气,掏出手机付了钱。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搞错了,这就提醒道:「鞋子是我买的。」

徐先生一愣:「鞋子不是孙舵拿的吗?」

我悠悠掀开鞋盒,露出一双漂亮的高跟鞋:「先生,你家孩子穿 37 码的女鞋?」

男人皱眉,有些无奈:「抱歉,我以为他刚刚冲进来买鞋是想买给他妈妈,算了算了,我脑子不好,这个就当赔罪吧,刚刚也吵到你了。」

我摇头,打开手机:「没事,我转钱给你。」

孙舵从徐先生身后探出脑袋,低低地对我告密:「我妈从来不穿高跟鞋,上个世纪搭讪都不用他这套。」

徐先生威胁一般挥了挥拳头,烦躁地把小孩的头按回去,旋即打开好友二维码,然后非常礼貌地对我笑:「麻烦了,靳小姐。」

我添加好友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他,没什么情绪。

徐先生有些失措,反问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拎走鞋子,语气淡漠:「从头到尾,我都没说过我姓靳。」

男人愣在原地,一脸土色。

3

搭讪的男人,我见得过了,在国外更多。

按照我的性格,本该严词拒绝,但刚刚的人与我,中间隔了六千多块钱的一双鞋。

不得不说,最老套的搭讪方式成功率最高。

我扶额,把钱转给他之后就没管多的。

回到家打开手机一看,密密麻麻的消息,全是这位徐先生的。

「徐秧,我叫徐秧,秧歌的秧。」

「靳小姐是这样,我认识伯父伯母,所以我知道你是谁,真没蓄意伤害。」

「孙舵那小屁孩不是我儿子,我才二十二,他都六七岁了,我生他犯法。」

「靳小姐,我刚刚到家,你到家了吗?」

「我住老街口那里,你住哪?」

……

我看了眼消息,然后果断删除了聊天框。

徐秧,好吵。

他的嘴怎么比扭秧歌的老太太还碎。

等我收拾完,洗完澡,再打开手机,微信消息又此起彼伏。

我无聊点开,看到徐秧问我:「阑姐,你觉得我怎么样?」

阑姐?刚刚还是靳小姐,这就喊阑姐了?

我皱了皱眉,不小心点开了聊天框,对面立马显示正在输入中:「阑姐!我看见了!你不许已读不回!」

我额边青筋直跳,最后敷衍道:「什么怎么样?」

「就我,你评价一下。」

我思索了会儿,秒回:「喧嚣。」

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好久之后也没发一条具体的消息。

最后,我按灭手机,直接进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徐秧只发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阑姐,回国快乐。」

另一条是:「希望你不讨厌喧嚣。」

我眯了眯眼,觉得挺有意思,于是打给了秘书:「你好,帮我查一查徐秧。」

4

秘书给的资料很少,就一页纸。

徐家的独苗就是徐秧,不求上进、混吃等死,现在徐家很想找个厉害的女人振一振家业。

我有点想笑,徐家这块肥肉,倒蛮适合被我靳阑吞掉的。

于是,下午三点的时候,徐秧依旧没有收我的钱,借着这个由头,我邀请了徐秧出来吃饭。

姓徐的脾气虽差,但好在不记仇,风风火火地就到了我预订的包厢。

那时候,北京时间,下午四点。

我下班的时间,是六点。

他简直太吵了,从四点开始就开始催,一直催到四点一刻,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出去找他。

四点半,我一到地方就看到这人歪在椅子上,极度懒散,整个就是一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徐秧很安静,他没有说话,桌上摆着几碟子凉菜,他愣是一口没动。

「抱歉,久等了。」

徐秧坐正了些,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原本的乖张:「阑姐好大的架子,骂我喧嚣之后,还要在饭局上搓磨我。」

原来是生气,我皱了皱眉,解释:「我没有骂你。」

徐秧「哦」了一声:「喧嚣不是骂?」

「褒义词,我夸你活泼呢,」我说谎说得面不改色,「贬义词应该是聒噪。」

徐秧挑眉,「啧」了一声:「行吧,你们文化人说话就是熨帖。」

我翻开菜单,装作没听见:「点吧。」

徐秧随手点了俩便宜的,其他的一个没点。

我解释了一句:「不用替我省钱。」

徐秧「哦」了一声,很不要脸地再加了两瓶最贵的红酒。

这人还挺有意思,我放松一笑,卸下了防备的姿态。

徐秧吃饭很斯文,和他的碎嘴子截然相反,我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这样食不言寝不语的男人,才是真的徐秧。

他容貌优越,条件也不差,二十二岁正是那帮公子哥逍遥快活的年纪。

我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有什么理想吗?」

「结婚。」徐秧回答很快,似乎是怕我没听清,重复了一句,「我的理想是成家立业。」

我想起早上秘书给我的资料:徐秧,男,二十二岁,不学无术、混吃等死。

我有点迷茫,心里酸涩难明,难道结婚是什么好事吗?

徐秧有一双很漂亮的丹凤眼,笑起来很妖艳,他问我:「怎么?不信?」

我摇了摇头,四两拨千斤:「人各有志。」

徐秧用气音哼了一声,怼道:「我二十岁就大学毕业了,当了整整两年无业游民。」

「二十岁?」我算了算年纪,「毕业还是辍学?」

徐秧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中学跳级了!正儿八经毕业!阑姐你几个意思?」

我第一次当着他面,笑出了声,很是欣赏地道:「那你也不笨嘛……」

徐秧盯着我,反问:「你难道不喜欢好骗的笨男人吗?」

好问题,我收了笑,夹了一筷子素菜放碗里,有些冷淡:「哪来这么多喜欢。」

徐秧「哦」了一声,很识趣地继续吃饭。

我松了口气,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又确实很心虚。

一顿饭结束,徐秧喝得脸色红润,越发孩子气。

我认命地把人载回去,就这么一身酒气地走到门口,却看见了胥逢皑。

初为人父,他身上的清冷感也少了许多,眉目之间一派温和。

我心里一刺,便下意识地加快脚步。

胥逢皑拦住我,推了推异常不对劲的徐秧,皱眉道:「靳阑,这是谁?」

5

我还没开口,身边人就拍着胸脯吼了一嗓子:「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徐名秧!徐秧!」

我捂着脸,无奈转身,好丢人。

胥逢皑冷笑一声:「好蠢。」

徐秧皱眉,拿手戳了戳我的腰,委屈得不得了:「艹!他骂我!」

我打掉他的手,虽说无语,但还是护了一句:「胥先生何必多管闲事。」

胥逢皑没回我,只是讽刺徐秧:「你叫什么关我什么事?倒是某些人出国一趟,品位倒是越来越差了。」

我故意拉起徐秧的手,示威一般浅笑,语气依旧平和:「国内水土养人,既养情人也养小三,私生子也能养成婚生子。我不过今天想养一个徐秧,还不是情理之中绰绰有余。」

胥逢皑神色依旧淡漠,唯独眉头紧锁,干巴巴地反驳:「靳阑,我一直在补偿你。」

我冷眼瞥过去,面上依旧好涵养,不温不火地回道:「胥总觉得,我靳阑是缺你那仨瓜俩枣吗?」

胥逢皑没吭声,似乎是有些愧疚。

我趁着他心虚,立刻表态:「您让给我的那个慈善项目,含金量未免也太低了。」

胥逢皑盯着我和徐秧牵着的手,皱眉:「小事,你们先松开。」

徐秧梗着脖子骂人:「你说松就松吗?小爷明天就筹办慈善基金会!就叫靳阑慈善!带头先捐它个五百万!你胥家算个屁!」

我:「……」基金会的名字好羞耻。

胥逢皑深吸口气,质问我:「靳阑,你也是光明正大的商人,君子不受……」

「我是女人,不是君子。」我淡淡回他,微笑着道,「胥先生,『光明正大』这个词,您说出来不会脸红吗?」

徐秧骂骂咧咧地重复:「就是就是,我也不是君子,我是帅比。你是真的恶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滚滚滚!」

胥逢皑被骂得脸都青了,却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地同他拉扯,胥逢皑这个人啊,我太了解了——最爱面子。胥家掌权人绝不可能自降身段和一个毛头小子吵架。

可徐秧不一样,他本就是出了名的混子少爷,不要脸习惯了,跟个三岁小孩都能吵打起来,更别说与同辈了。

胥逢皑盯着徐秧,对我也冷了口气:「他只是和你玩玩,你别后悔。」

徐秧一脚踹到了胥逢皑的身上,嘴不饶人:「玩你妈呢玩!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龌龊是吧?小爷明天就给你发喜帖!操了!」

我本就喜怒不形于色,如今看这些也实属意料之中,自然更不会有波动。

「没教养!」胥逢皑眉头紧皱,呵斥了一句。

我慢条斯理地开口:「再没教养也是我惯的。」

胥逢皑深吸口气,不再与我争辩,转身就走了。

徐秧朝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然后突然凑近了我的脸颊,唇贴在我耳边,酒气氤氲,语气热烈而低沉。

他说:「靳阑,我们组队吵架,真是绝配。」

这句话很轻盈地安抚了我毛躁惶恐的心防,我所有的残存情绪都被他调走了。

徐秧,强势而幼稚地阻隔开了那个伤害我的男人,给我织了又一个暧昧的陷阱。

有趣,我微微勾唇,回他:「看起来徐少爷没喝多,那我就不送了。」

徐秧瞳孔地震,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你不能始乱终弃!」

我盯着他与我十指相扣的爪子,额角的青筋又突突地跳。

先不说我忘记松手,始乱终弃是什么鬼?!

明明是我被胥逢皑始乱终弃了好吧?

6

送徐秧回去的时候,是孙舵开的门。

我有些愣怔,把人扶进去,顺手扔在沙发上,徐秧闭着眼一动不动,甚至还咂了咂嘴,但是眼睫毛颤巍巍的,一看就是装的。

孙舵跟过来,像只小猫一样:「靳姐姐,徐叔是不是死了。」

我淡淡解释:「小朋友,你懂什么叫装醉吗?」

孙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拉住了我的手,拿起桌上的矿泉水递给我,眼神异常清澈。

我顿住了,孙舵向我解释:「拧开,浇头,可以帮徐叔醒酒。」

徐秧跟诈尸一样从沙发上蹿起来,张嘴就骂:「你个没良心的!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就这么回报我吗?」

孙舵似乎是习惯了,眼圈一红就还嘴道:「我不要你照顾我!我要我妈妈!」

我双手抱胸,看好戏一般道:「本来就是,你拐人孙家的孩子干什么?」

徐秧看小孩当真了,也有些心虚,把孙舵拉过来,想哄几句,却被小孩躲了。

我看小孩可怜,但仍旧没有动弹。

经过胥逢皑劈腿生子这件事情,我对小孩的好感直接从稀少寡淡降到彻底没有。

孙舵委屈得都哭了,我也只是往后退了退,实在是恐婚恐育心理作祟。

徐秧注意到了我的动作,也就不顾装醉的事情了,坐到小孩附近,好声好气地把人揽到怀里,温柔地道:「孙舵,是这样,你爸爸想让另一个小朋友当他的儿子,但你妈妈不想,所以等妈妈把事情处理好,徐叔就把你送回去,你就勉为其难地留下来照顾我几天呗~」

孙舵虽然小但不傻,眼里蓄满了泪,窝在徐秧怀里不说话。

我大概听明白了,孙家那位在外面养了个女人,还把野种带回家了,然后孙夫人想摆平这件事,但又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撕破脸,这就把孙舵托付给了徐秧。

故事听完了,我情绪上来了,想不到孙夫人居然比我还惨。

我这起码还属于及时止损,但孙夫人有了孩子,怕是难以脱身。

实在是感同身受,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摸了摸小孩的头:「别怕,孙夫人势单力薄,你喊我一声『干妈』,我护着你就是了,总归你才是正儿八经的孙家少爷。」

徐秧本来温柔的面孔瞬间裂开了,他把孩子搂怀里,很严肃地道:「那你也别喊我徐叔了,喊我『干爹』,这样徐家和靳家都护着你,咱们争家产稳赢!」

我揉了揉眉心,对徐秧占便宜的幼稚行为,深感无语。

孙舵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徐秧一眼,掉了两颗小珍珠,糯糯地「嗯」了一声。

7

安抚完孙舵,徐秧也没心思装傻了,我也就顺势离开了。

这种丑事在圈里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该评论些什么,但我不婚不育的心思却隐隐约约有了露头的趋势。

我不太清楚自己与徐秧的暧昧关系,还该不该继续下去,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

似乎除了钱,就没有能打动我的东西。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是没道理的。

我和徐秧,最终以我突然冷淡,徐秧屡屡碰壁后惨淡收场。

大概过了三五个月,我被我爸喊到了办公室。

老靳总拿着一份文件,有些奇怪:「徐家突然抛了橄榄枝,你了解内情吗?」

我颔首,接过文件翻了几页,淡然道:「不知道。」

「那你负责吧。」老靳总滑拉着手机,补充道,「我打算退休放权了。」

我接过项目材料,打开一看,徐家那里的负责人居然是徐秧。

很难不怀疑。

徐秧这个人不是游手好闲吗?

怎么还是负责人?

他是不是想扮猪吃老虎?

艹!他不会也看中我的钱了吧?

我放下材料,眯了眯眼,这可不行。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就反悔了,把项目书连带材料一起还给了我爸,语气生硬:「我不想负责。」

老靳戴着眼镜,大概在看财经新闻,这时候透过镜片,眯着眼盯我,语气意味深长:「不想对谁负责?」

我眉头一皱,品出了不对,于是加了宾语:「我不想负责这个项目。」

老靳把手机放下,咳嗽一声,刚刚想开口,我先弯了腰,拿起手机。

屏幕亮度很高,上面是一张徐秧的照片,他笑得跟地主家的二傻子一样。

我望着老靳总,微微一笑:「哦?您这是要把我卖了?」

我爸闭目养神,装瞎:「胡说,我只是看看咱们这块儿的青年才俊罢了。」

我锁屏,语气偏激:「看了也没用,除非他带着徐家入赘。」

我爸睁了一只眼,制止我:「阿阑!注意你的态度!」

我没吭声,心里乱七八糟的,经过胥逢皑的事情之后,我便觉得自己不太能抓得住感情这种东西了。

有些人,比如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谈情说爱。

我深吸口气,落荒而逃。

靳阑今年二十七岁了,她还能拿什么赌?

电梯里,我眼睛有些酸,但脑子很清楚。

哭是弱者的态度,也不能解决问题,爱情是这世界上最拖后腿的东西。

正在我做心理建设的时候,电梯开了,手机也倏然亮了亮。

一条新消息,来自徐秧。

8

徐秧问我:「阑姐,你看我有没有吃软饭的潜质?」

我皱了皱眉,点开回复框,也不知道回什么,只好沉默。

徐秧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和我吐槽:「我爸刚刚发消息,让我学着接手我家的生意,不然就把我卖给富婆!真他奶奶的世风日下!」

我失笑,终于意识到这是巧合:「怎么算富婆?」

徐秧那里好久没回我,我也无事,便盯着等他的聊天回复。

五分钟后,徐秧说:「如果不是你,富婆也没用,我宁愿单身。」

好熟悉的一句话,当年胥逢皑也说过类似的。他说,如果不能娶到眼前人,他宁愿不结婚。

男人,啧,不仅口条一致,还都喜欢画饼。

我慢条斯理地回他:「我喜欢成熟稳重的。」

「老男人容易劈腿。」徐秧逮着我的话就往下顺。

好一句阴阳怪气,真是噎死人。

我手颤了颤,原本的糟糕心情瞬间清空,只剩下好笑。

徐秧这小子是有点子邪门在身上的。

好久之后,徐秧说:「我知道你前男友是胥逢皑。」

胥逢皑,又是胥逢皑。

我忍耐着火气,没回复。

徐秧继续道:「他和他老婆,是你出国之后的那年春节,勾搭上的。」

我「啧」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徐秧吊儿郎当地发了一条语音:「阑姐,我的意思,我也在你身边的社交圈里混着,但你压根不知道我这号人,还挺不礼貌的。」

我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怼他:「礼貌?你在讲什么笑话?咱俩算哪门子的一个圈?我上学的时候,你还是个蛋呢!混什么圈?混蛋吗?」

徐秧:「……」

徐秧被我的一语双关外加咄咄逼人,直接气到失语,再没多发半句话,彻底将我还归于一片清净。

第二天上班,我吃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八卦,徐家和胥家原本有一个合作,现在突然撕破脸,直接解约了。

我:「……」真他妈刺激,别来沾边。

中午的时候,胥逢皑给我发了简讯:「徐家叼着肥肉来找你了,那咱们从此两清。」

终于真相大白了,原来那个项目之前是准备和胥家合作的。

晦气,我直接没回。

胥逢皑似乎很不耐烦:「靳阑,我谈了三个月的项目,就差临门一脚了,这时候你耍手段给抢了,可真有本事!」

我皱眉疑惑,我干什么了?我都好久没联系徐秧了,我耍什么手段?

「你不必想着和我作对刺激我,咱们都过去了。」胥逢皑回道。

我嗤笑一声,忍不住反问:「胥总,你知道哪种人最有自信吗?」

胥逢皑回了我四个字:「有实力的。」

我抬眉:「不,普通的男人最自信,胥总就是最好的例子。」

胥逢皑似乎并没看懂,只是叮嘱我:「你不必说奉承话,我们现在早就没关系了。」

我笑了一声,问他:「胥总还真是有意思,那你知道什么东西喜欢反复划界限吗?」

胥逢皑发了个问号。

我有些好笑地打字:「畜生啊,喜欢撒泡尿做标记,还反复划地盘。」

胥逢皑回我:「靳阑,不要咄咄逼人,虽然我对不起你,但我们好歹有过一段情分。」

「城里人管这个叫情分啊?」我被恶心得说不出话,只是耐着性子,「胥总,您也是有家室的人,这种恶心话就别说出来了。」

胥逢皑越发不耐烦:「靳阑!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勾唇一笑:「该赚钱的时候别攀私情,要攀私情就给老娘跪着攀。」

胥逢皑终于被我惹急了,卸下了那层绅士的伪装,言语之间尽是讽刺:「你出了趟国,镀了层金,还真是了不起。不过靳阑,你也二十八了,还有谁要你这种老帮菜呢?」

那些伤人的话一字一句地刺在我心上,这应该是胥逢皑第一次嫌我老。

我握着手机,一时间难以言喻的心酸。

他与我的过去,过去本就七零八碎的回忆,这下便显得越发可悲了。

我终于彻底清醒了,说话也少了尖锐感,只是陈述:「你知道徐家为什么叼着肥肉来找一块老帮菜吗?」

胥逢皑皱眉,重申:「自然是你耍了手段。」

我提醒他:「胥总还记得上次见到的徐秧吗?」

胥逢皑陷入了沉默,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能,久久没有回复。

我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就关机了:「我忙得很,以后没事别来找,我嫌晦气。」

9

徐秧来公司谈合作的时候,像一条快乐的修狗,一口一个伯父,我爸说一句,他应一句是。很有礼貌,态度也异常恭敬,完全不像甲方爸爸。

我坐在边上,感觉到他炙热的视线,不禁想到——要是徐秧有尾巴,现在应该都快摇到天上去了,就跟失控的直升机一样。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爸拿着客户资料,盯着徐秧之前宛如二世祖一般折磨胥家的谈判记录,低声问我:「这傻小子也不难缠啊,他总不可能是来给咱家送钱的吧?」

我顿了顿,望了眼里面认真看项目书的徐秧,又望了眼徐秧折腾胥逢皑的过程,一时间很是头大——

爹,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项目上不难缠的原因是,这个蠢货想缠您亲闺女,所以拿胥家当出气筒玩了三个月,最后一脚踢开,来找靳家邀功了。

我爸去整理后续资料的时候,我就顺便买了两瓶水带进去,递给徐秧的时候,寒暄了一句:「孙家最近倒没有什么风声。」

徐秧笑了笑,一副欠揍的模样:「你是更关心那个小胖子,还是更关心我?」

我拧了拧眉,没理他。

徐秧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嗓音有些疲惫:「到底是孙家的家事,咱们看看就行了,不必太操心。」

「都把人儿子领回家护着了,谁更上心不用我说吧?」我悠悠补刀,思考起了孙夫人和徐秧的关系,有些下意识地抵触。

徐秧微微一笑:「啧,你受委屈了也能来我家,我活一天就护你一天。」

我接过水,冷笑一声:「大可不必,我不可能受委屈。」

徐秧「哦」了一声,撑着下巴,坦白道:「靳阑,我也是商人,不是蠢蛋。自然不会做赔本买卖。孙夫人许了我好处,我护着孙家未来的当家人,这都是公平交易。」

利益交换?不是私情?

我顿了顿,抬眸打量起了徐秧,他似乎和我印象中的单纯少年相差甚远。

不过想想也是,虎父无犬子,徐家也养不出小绵羊。

徐秧见我沉默,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阑姐是不是觉得我很心机?」

我笑了笑,语气圆滑:「这怎么叫心机呢?这是聪明。」

徐秧撇嘴:「谁知道你是不是心里给我贴标签,说我和你前男友一样,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心里肯定在骂我诡计多端,指不定还给我扣帽子,说我和孙夫人有一腿。」

我:「……」确实如此。

徐秧盯着我的眼睛,异常认真:「我从不乱搞男女关系,别把我当胥逢皑,我和他完全不一样。」

我双手抱胸,懒得搭茬:「与我无关。」

徐秧怨怼地盯着我,嘴里嘟囔着:「你老这样忽冷忽热的,明明你也有点喜欢我,怎么就偏偏吊着别人,一巴掌一甜枣的,关心完我还得骂我。」

我揉了揉太阳穴:「先不说我到底哪里喜欢你了,但我真没骂你。」

「你说了与你无关!」徐秧敲了敲桌子,清脆激昂地反驳我。

我苍白地解释:「本来孙家就和靳家没关系啊,既没有合作,也没有私交的。」

徐秧被我气得站了起来:「怎么没关系!你是咱孩子的妈啊!」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身后一声震怒的脆响——我爸的茶杯砸地上了。

「靳阑!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和徐秧哪来的孩子?!」

10

天知道,我把孙家的那堆破事还有自己恐婚恐育的情况说了多少遍,我爸才相信我和徐秧没有那种关系。

而徐公子就这么委曲求全地坐在那里,姿势端端正正的,态度也温顺得像个小学生。

我的拳头,瞬间硬了。

「反正事实就是我认了个干儿子,就是孙舵。孙家这档子事情和我当年差不多,同样是男人管不住下半身,我真看不过去。那孩子是正儿八经的孙家少爷,不管母家是不是有靠山,他该继承的家产凭什么拱手让人?」我语气清冷固执,「至于我自己,不喜欢小孩也不想生,爱情我就更不相信了。」

徐秧听到最后一句,终于抬起了头,他很突兀地问我:「靳阑,这就是你忽冷忽热的原因对不对?你可算把你最真实的顾虑讲出来了。」

我一愣,就这么仓皇地对上了徐秧清澈的眼神。

徐秧站起身,他个子一点不矮,我穿着高跟鞋,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浓厚的压迫感。

老靳总微微一笑,起身退场:「你们聊吧,项目的事情不着急。」

我余光目送着我爸出门,徐秧双手插兜,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两厢沉默之后,我微微颔首,嗓音沙哑:「是。」

我闭上眼,做好了心理准备,正打算坦然迎接徐秧的怒火和责备时,对面只是粲然一笑:「是就是呗,我就等你说实话呢。」

我睁开眼,疑惑地看着他。

徐秧眼眸温和:「没关系啊,我也不喜欢小孩,我也有点恐婚,但我觉得恋爱呢,是可以谈的,这属于满足情感需求是不是?」

我思索了会儿,点头,逻辑没问题,好像是这样。

「所以阑姐,赏个脸,跟我谈一段呗。」徐秧微微弯腰,姿态很低地求我。

我虽然诧异,但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自然也不可能答应。

好久以后,徐秧替我开脱:「没关系,来日方长。」

我攥紧了拳头,终于说了一句实话:「我还是更想搞事业。」

「不冲突的,我也想和你一起搞事业。」徐秧咧嘴一笑,和当初见到的那个憨傻大男孩一模一样。

我下意识就被他的单纯蛊惑了,抿了抿嘴,没有反驳。

「阑姐,伯父说得对,事业不会背叛你,咱们顶峰相见。」徐秧握拳,和我攥紧的拳头对碰了一下,很轻也很幼稚。

我忍不住一激灵,这就松了手,往背后缩了缩。

徐秧眼底盛满了包容的笑意,点到为止:「那今天就先这样,后续的合作事宜,我会跟进落实的,阑姐,合作愉快。」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迟疑着握上去:「合作……愉快。」

徐秧握紧了我的手,就像几个月前醉酒之后,我与他第一次牵手一样。

这一次的肢体接触,少了冒失,多了庄重。

我突然有点意动——徐秧就这么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了封闭的靳阑,义无反顾且甘之如饴。

11

我一直知道,自己在感情上是有点怂的。

我既害怕徐秧辜负我,又害怕自己无法坦然接受他的热情。

这次的合作,既是久别重逢,又是再续前缘。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天,我爸给我递了一封邀请函:「你干儿子家开生日会,不去玩玩?」

我皱了皱眉,想起来徐秧还口嗨要当孙舵他干爹,干爹干妈是什么关系,这不是清清楚楚吗?

老靳总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我年纪大了,不喜欢吵闹。礼已经备好了,你替我去吧。」

我收了邀请函,无奈道:「爸,你不就是看我笑话吗?」

老靳总掰着手指头和我算:「你快三十了,小徐总才二十,血赚。」

我被气笑了:「爸!我二十七!徐秧二十二!您能不能不要四舍五入?!」

我爸摆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爸爸只有一个心愿,你能开开心心的。靳阑,大胆做事,你背后是靳家。我的女儿配谁都绰绰有余,所以你不必自卑,也不必害怕。」

他顿了顿,有些愁绪:「但是爸爸不希望你再被别人玩弄感情,眼睛擦亮点,别见钩就咬。」

我眼眶一热,点了点头:「放心吧,爸,我不会再犯傻了。」

我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事,阑阑,都是磨砺。」

12

孙家的生日会办得很蹊跷,我一进门就感觉不太对劲,场面似乎不太符合孙家铺张的派头。

我随手拿了杯喝的,准备先观察观察,但眼光一扫,就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徐秧,他打扮起来气场很强,有几分疏离的意味,但是一举一动都和老母鸡带崽一样,身边围着一帮小屁孩,他很无奈地和那些小孩玩起了猜拳。

他之前说不喜欢小孩,假的吗?我若有所思地晃了晃酒杯。

徐秧似乎看见我了,拨开小孩,径直朝我走来,眼底含笑:「阑姐,你也来啦?」

我迎上去,看着他一身正装,不免有些奇怪:「今天怎么穿得比谈合同还正式?」

徐秧低头一笑,有几分狠意:「男人过了二十就不能穿得跟个孩子一样了。」

我无语凝噎,只能点头。

徐秧见我不说话,就想和我套近乎:「你喝的什么?给我也整一口。」

我回身想给他也拿一杯,结果徐秧直接托起了我的手,就着我的杯口喝了一口。

等我回头的时候,他的发旋正傲娇地对着我的眼睛。

「徐秧,你皮痒了是不是?」我阴恻恻地威胁他。

徐秧抬头,眯着眼品了品,装模作样地翘起了狐狸尾巴:「我给你试毒呢,阑姐。」

我翻了个白眼,孙舵带着一帮小屁孩围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出于礼貌,我微微弯腰,笑道:「生日快乐呀,孙舵。」

孙舵疑惑地看着徐秧,有些不太开心地嘀咕:「干妈怎么也这样啊?」

我顿在那里,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徐秧「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男孩子大度点,你干妈不知道你家的破事。她要知道,就不会来了。」

正在我越发迷惑的时候,边上的一个小姑娘提醒我:「阿姨,孙舵说,今天不是他生日,是他爸爸的另一个儿子生日。」

我眯了眯眼,有些上火,孙家那个男人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儿子生日的名号喊了一帮圈里人,搞得大家都以为是孙舵过,结果是他替私生子撑场面。

「孙夫人就没意见?」我忍不住问了一嘴。

徐秧坏笑一声:「你看我今天出现在这里,还不明白吗?」

「怎么?」我喝了口酒,有些吃味,「孙夫人请你当出头鸟吗?」

徐秧把那帮小孩赶走,拿了一杯喝的,和我碰杯:「我不干亏本买卖。」

「什么意思?」我放下酒,多嘴问了句。

徐秧弯下腰,朝我吐息:「好奇呀?可我只和我女朋友说实话。」

我半点不慌,抬手把他的脸盘子推出去,拔腿就走:「爱说不说,憋死你得了。」

徐秧哀怨地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地出去:「你求我也行啊,你求我,我就说了。」

我回头,站定,看着他希冀的眼神,张口吐字:「幼稚。」

徐秧失笑,站在不远处哄我:「别瞎吃醋,我不是那种人。」

我老脸一红,也没说别的,匆匆撂话:「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那你看得满意的话,我有奖励吗?」徐秧臭不要脸地贴过来。

我看了他一眼,冷漠吐字:「没有。」

徐秧「啧」了一声,可怜巴巴地道:「没有就没有,我再努努力,以后总归会有。」

13

好戏开场的方式一如既往的非常徐秧。

那个私生子和孙舵有点相似,差不了几岁,看到徐秧周围都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爷小姐们,一时间也有些羡慕,这就上去搭茬了。

徐秧这个人本就不是什么有礼貌的好长辈,那小孩喊了句「徐叔」,他直接装聋。

那小孩似乎是把自己当孙家的正牌少爷了,趾高气扬地说今天是自己的主场,徐秧听到了这里才抬头,扯着嗓子说:「嚯哟!原来不是孙少爷过生日,是你过呀!」

徐秧提前点破之后,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的描绘,彻底把孙家的破事抖搂出来了。面前不过是个小屁孩,对上徐秧这么个刺头,压根没有还嘴的空间,只能反反复复地吼:「那又怎样!那又怎样!」

很蠢。

周遭的宾客们虽然知道一些,但真的意识到姓孙的居然玩阴招,大家都被利用了一把,还是会生气的。

有些不喜欢被利用的,弄清楚真相之后,直接扭头就走,压根没等到宴会开始。

我看着稀稀拉拉的人,预感到了孙家这波的信誉损失,怕是真的相当惨重,再接着算了算时间,孙家那位果然带着一脸冷意的孙夫人出来了。

我喝了口酒,看着小孩四散,私生子还在骂徐秧多管闲事,一看就没教养得很。

孙舵似乎并不想和这个名义上的弟弟在一起,这就放弃了徐秧,往我这里跑。

我牵着孙舵,低声安慰他别怕。眸光掠过孙家那位狼心狗肺的东西,一路向右,居然意外地看到了胥逢皑,他怎么也来了?

那些零碎的回忆,就像潮水一般,涌入我本就混乱的脑海。

好像隐隐约约有这么一档子事,我出国前,胥逢皑和我求过婚,意图是留我在国内。但我为了靳家的长足发展,忍痛拒绝了。

要是当时我答应了,恐怕就是下一位孙夫人了……

我叹了口气,对身边小孩的便越发怜惜,谁也不比谁优越,孙夫人也不过是当时一念之差的靳阑,如今不得不忍,又不得不留。

孙舵躲在我身后,似乎并不想看见他的父亲,攥着我的衣角,有些害怕。

孙总站上台,并未看出不对,还以为是人没来齐,便宣布道:「今日是我儿子孙帆的生日宴会,大家吃好玩好。」

语毕,男人脸上的喜色无法遮掩,似乎以为这样就算是得体地认了私生子。

可惜,徐秧问了一句:「孙总是不是说错名字了,孙舵还是孙帆啊?」

孙夫人勾唇一笑,不施粉黛的面容不怒自威,静静地接话:「我儿子生日可不是今天。」

孙总脸色有些难看,拽了拽夫人的袖子:「我们不是说好了……」

「谁同你说好了,」孙夫人站上台,潇洒地道,「各位,今日呢,是他儿子的生日宴,也将是我和孙总的离婚纪念日。」

我站在台下,依旧不动声色,徐秧朝我走来,把我身后的小孩揪出来:「孙舵,你的家产都要给人抢没了。」

小孩哇的一声哭出来:「哇呜呜呜呜呜,我不要,徐叔——」

徐秧气得咬着牙,语气极度冷漠:「我不是你叔!」

小孩眼眸一震,哭得越发凶猛,大概是以为徐秧不管他了。

我拍了拍孙舵的肩膀,推波助澜道:「喊错了,干妈怎么教你的,你忘记了吗?」

孙舵看了我一眼,很上道:「干爹,呜呜呜呜呜——」

「欸,这就对了嘛,你不喊我干爹,我不好插手你的家事。」徐秧笑得异常满意,盯着我,眼神几乎要拉丝,我下意识地避开了。

孙总从台上下来,面上有十分不快:「外人就不必管我孙家的事情了吧?」

「孙总这话说的,」话音未落,我余光便看到了胥逢皑,他站在不远处,似乎想来拦我,于是,我一个没忍住就失了态,直接把对胥逢皑的火气发了出去,「这孩子不仅喊徐秧干爹,还喊我干妈,我们怎么不能管?」

一句话说完,我耳边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怎么都和我爹一样,接受能力这么差啊,我循着声音望过去,却看到胥逢皑摔碎了手里的酒杯,不可思议地望着我,神色惨白。

我收回眼神,哦,是胥逢皑啊,那没事了,与我无关。

如果是他,那误会孙舵是我生的都没事。

14

孙总问我:「靳小姐,我倒是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认了你们这两个干亲?」

徐秧似乎对我的突然加入,显得相当意外,但是也没有拦我的意思。

孙夫人悠悠走来,平和地道:「我让孙舵认的,怎么了?」

「都少说两句,家事就不要放到这里谈了!」胥逢皑还是过来了,开口就是一副和事佬的模样,和姓孙的一丘之貉,那副宽容大量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我下意识地拒绝和他说话,太晦气了。

徐秧年轻归年轻,却还是站在我面前阻隔了我和胥逢皑的对视,态度相当强势,半点不输商场上的老狐狸,每一句都捅到了胥逢皑的心尖儿上:「我说胥总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洁身自好,您光辉伟大,敢情是您夫人没被野女人欺负。那您自然不懂男人出轨后女人的苦楚。」

「徐秧!你嘴巴放干净点!」胥逢皑似乎很担心自己的丑闻被揭露,当即就站不住了。

徐秧这个人最擅长含沙射影和死缠烂打,我还一句话没说,他就已经跟个泼皮流氓一样骂开了:「胥逢皑!我早他妈想说了,你别在这里装好男人,你最龌龊!」

我就这么眼瞧着徐秧再说下去,胥家该要连遮羞布都没了,而孙家那位始终没说话,似乎是看好戏一般等着祸水东引,还挺幸灾乐祸的。

胥逢皑有些气急败坏,压根没想到自己也卷进来了,这就质问我:「靳阑!你管不管?」

我沉默着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姿态轻松淡然,一直等到胥逢皑快憋不住的时候,才微微张口:「我管什么?徐秧的嘴又不长我身上。」

「你——」胥逢皑脸都青了,也不再惺惺作态了,直接破了防。

「胥总,有些脸是你先不要的,那我也没必要替您兜着,别在这里装!你当真以为这一圈子人都不知道你那私生女是怎么转成婚生女的吗?您也好不到哪里去!」徐秧声音提高了几度,态度异常强硬,直接把胥逢皑的丑事抖了出去,「您怎么想的啊?站着说话不腰疼!既然你这么喜欢参与这种讨论,明天我就找一堆娱记给您做做采访,好好说说咱们胥总辜负良人,劈腿生子的光辉事迹!」

徐秧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还隐去了我的名字,帮我省了不少脸面。

我心里一暖,很是受用。

现在留在会场的,哪个不是人精,都是喜欢听八卦传谣的好手。这种丑事虽说见得多了,但闹到台面上的终归是少数,徐秧这一波,是把事情放明面上论了,胥逢皑还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微微一笑,乐见其成,不做他解。

最后,在宾客窃窃私语的异样眼神下,胥逢皑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

孙总望着我,存心想延续话题:「靳小姐,我倒不知道,原来胥总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我正想讽刺,徐秧的火力直接转移到了另一位负心汉身上:「孙总怕是忘了,您也不差呢,这是当我们傻子呢,生日宴喊过来给你那私生子撑场面?」

孙总神色一狠:「徐秧,今天我说不过你,但在商场上,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斗?」

孙家的生意做得不差,虽说比不上徐家基业稳固,可也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我生怕徐秧掌握不好分寸,莫名其妙结个仇,默默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咄咄逼人,点到为止即可。

徐秧给了我一个眼神,笑着示意我放宽心:「孙总看看台上,您能不能和我斗上,还得另说呢。」

事情逐渐朝着我无法预料的方向转变,孙夫人居然在台上开了口:「各位见笑了,今天的闹剧还没有结束,我有另一件事要说,除了私人作风问题,孙兴伟还涉嫌一些不上台面的事件,我想警方会给大家一个合理的通报的。往后孙家的欣荣……」

孙夫人低头一笑,再抬头是已然是一副冷厉模样,语气强势:「往后孙家的欣荣,与我祁茹无关。离婚之后,我也会好好教养祁舵,虽然孙家不靠谱,但相信在未来,祁家还有机会与各位合作。」

我眼眸一震,原来孙夫人姓祁,疑惑终于被解开了。

祁家一向低调,儿女都不太喜欢在公众场合抛头露面,我不认识祁茹也是情理之中,那徐秧和祁茹又有什么关系呢?

15

闹剧以孙兴伟被警察带走调查落幕。

徐秧和我一起离场的时候,我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和祁茹……」

他笑着解释道:「我外婆姓祁,当时徐家生意不景气,眼看着大厦将倾,但外婆执意下嫁,所以祁家和徐家的关系也就越来越差。等我外婆离世后,祁家和我们就彻底没了联系。你们不知道也正常,隔了好几辈的事情,我也是这两年才摸清楚的。」

我理了理逻辑,徐秧和祁茹应当是沾亲带故的,那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祁茹会把孩子交给徐秧了。

一个娘家人,又是孩子王,怎么看都适合当免费劳动力。

再加上,徐秧可以借此稳固自己的未来事业。

所以完全不是亏本买卖。

想通了这个,我也就知道了,他说的买卖是什么了——

祁家和徐家再度建联,确实是大好事。

我颔首,继续问:「照道理,祁茹也算下嫁吧?孙家又不是什么名门。」

徐秧点头:「是这样说的,但是孙兴伟很会做戏,嘴巴甜又会来事,祁家当时看他对祁茹一片真心,几番考验下来也证实了这一点,所以祁家老家主还挺喜欢他的。」

我深吸口气,有些感慨:「爱的时候,都这样——眼前人是心上人,非她不娶的。」

徐秧第一次反驳我的观点,态度很执拗:「不是,有些人就是专一,就是爱得从一而终,而有些人就是浪荡,就是他妈的见一个爱一个。」

我没吱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夜风微凉,我裹紧了衣服,缓缓岔开话题:「今天你也累了,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徐秧得不到我的回应,很丧气地垂着头,心情似乎很不好。

我裹着衣服,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一些没由来的局促随着寒风瑟瑟,我忍不住蹦跶了几下,高跟鞋在地上发出两声清脆的哒哒声。

沉默之中,略显突兀。

徐秧很迅速地脱了西装,反手就披到了我身上,然后又是一声不吭。

我眨了眨眼,感受着西装上的气味和温度,意识到这人可能是生气了,于是咳嗽一声,轻轻地道:「你不冷?」

徐秧皱着眉头,没好气地道:「我冷,但心更冷,你肯定觉得我也是那种男人。而且今天的事情,我也没处理得特别好。」

「你不是他们,」我站定,打了个哆嗦,在寒风中和他对视,「如果你也是的话,今天你不会说这种话,也不会和胥逢皑作对,更不会用这么强硬丢人的方式去处理孙家的事情。我知道你的,你很聪明,应该有很多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种事情,但这次你用了个最不要脸的下下策,我知道,你应该是存了替我出头的心思。」

我难得说这么多话,一字一顿的,也生怕自己讲错话。

徐秧站我对面,眼圈微红,又恢复了原来傻兮兮的模样:「靳阑,你干嘛突然这么煽情啊!我才没替你出头!我就是单纯看胥逢皑不爽,他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他这样的渣滓!凭什么和你在一起那么久啊?!」

我被他说得有些蒙,这就不知道回些什么。

「你现在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男人,我真不知道怎么追你。」徐秧吸了吸鼻子,别过头看向马路,眼底全是倔强和隐忍。

我心一软,就问:「你什么意思?知难而退吗?」

徐秧眼神一转,瞪着我迅速反驳:「我什么时候说知难而退了?我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酒精作用,这会儿居然跟个小孩一样,和他犟嘴:「那你说你不知道怎么追我,那你说你不是帮我出头,那你……」

徐秧气急败坏,低头吻上了我的唇侧。

是,只是唇侧。

他就这么轻轻地贴着我,虔诚而温暖,克制而磅礴。

而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得,居然直接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靳阑,我真的喜欢你,第一眼就喜欢,越来越喜欢。」

他讲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混沌的脑海里蹦出了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

完啦,我轻轻地对自己说,靳阑,你怕是要栽在这个二十二岁的小弟弟身上了。

16

我回家之后,还没怎么回过神,一进家门就看到我爸坐在沙发上等我。

「听说,孙家那个被带走了?闹得还挺大?你也牵扯进去了?」老靳总皱了皱眉,消息相当灵通。

我回忆了一会儿,颔首:「孙家不是给孙舵办生日宴,是给孙兴伟的私生子办,孙夫人借着机会,大庭广众提了离婚,顺带把人送进去了。我和徐秧就是凑个热闹,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老靳总抬眼,盯着我,唇角带着笑意:「你知道我不是想听这个。」

我咳嗽一声,含混道:「啧,还有徐秧替我出头了,胥逢皑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一石二鸟吧,没什么好讲的。」

老靳总「哦」了一声:「还是没说到重点上。」

我深吸口气,稳住心态,撂了句话就跑:「徐秧和我亲了一嘴,行了吧?」

我爸的笑声在我身后回荡了很久,我耳根红得要命,一时间也分不清是羞的还是慌的。

洗好澡出来,我看到手机有条新消息。

徐秧:「对不起,到家了吗?」

我恶趣味油然而生:「到了,对不起什么?」

徐秧的回复很直男:「对不起亲你。」

我皱了皱眉,顺着道:「哦,那下次别亲了。」

徐秧似乎很意外:「下次?还能有下次?」

我觉得好笑,反问:「徐秧,你觉得我现在很生气吗?」

徐秧很老实:「我分不出你生不生气,但我有点害怕你生气,所以你还是别气了,对身体不好,对我也不好。」

我扶额,躺到床上,慢慢道:「我没生气。」

徐秧继续问:「那就好,我明天还能来你公司吗?」

我无奈地回他:「合作还没敲定,你说呢?」

「下班时间能不能不谈工作啊?」徐秧的回复十分怨念,「你就没有一点点的私情,想和我聊聊吗?」

我觉得好笑:「你不是要和我顶峰相见?」

徐秧回复极快:「能亲到你,就已经是我的人生顶峰了。」

我:「……」骚话连篇,你的顶峰还真挺没出息的。

17

第二天,我到公司的时候,徐秧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站那跟个傻子一样朝我挥手。

我匆匆忙忙跑过去:「你怎么来这么早?」

徐秧跟着我进去,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早点看见你。」

大概是对徐秧这个人动不动一句骚话的情况免疫了,我现在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反击了:「你怎么不凌晨就来守着?」

徐秧笑了一声:「嘿嘿,昨晚我一宿没睡。」

我带人上了电梯,按了楼层:「想什么想一宿?」

徐秧吞吞吐吐地:「嗯……就、亲你的那个场景。」

我皱了皱眉,有些好笑地问他:「徐秧,你是不是故意的,二十二了装什么纯情?」

徐秧有些诧异地抬眸,很疑惑地道:「啊?什么纯情?你说我吗?」

我摆了摆手,不想和他计较,径直走到会议室:「那咱们继续看看之前的合作内容吧,没问题尽快确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胥家还虎视眈眈呢。」

徐秧颔首,正色道:「我了解你的顾虑,孙家那档子事情,胥逢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我若是不加紧合作,后面容易出变故。」

我很满意他的态度,这就奖励道:「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中午请你吃饭。」

徐秧并没答应:「今天中午,有人请客,不用咱们花钱。」

我整理资料的手顿住了,犹豫着说了一个人名:「祁茹?」

徐秧凑到我边上,直接往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大名:「是啊,徐总今天就带女朋友见见亲戚。」

我看着他龙飞凤舞的签名,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开始吐槽:「你怎么看都不看就签了,还有,我什么时候答应了做你女朋友?」

徐秧故作惊恐地望着我:「天呐!靳总!您原来是这样的人!亲过就不负责了吗?」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居然没法反驳,这就认了下来:「行,你小子坑我。」

徐秧坏笑一声,替我整理好了文件,和我争辩:「我都没怕你坑我,你居然倒打一耙!阑姐,这可太不地道了!」

我还没说话,徐秧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说了声抱歉,就接了起来:「什么事?」

我把会议室留给他,轻轻带上了门。

大概是十五分钟之后,徐秧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阑姐,我进来了?」

我应了一声,抬眼就看到我的男孩,他捧着一束白玫瑰进门。

徐秧笑得极其灿烂,开口就是一句:「靳阑,我知道你害怕我年轻没长性,那咱们就慢慢来。首先,请你接受徐秧先生的告白。」

白玫瑰皎洁纯净,小少年眼眸清亮,我坐在那张灰色的办公椅上,突然感觉眼前人怕不是来救赎我的。

靳阑晦暗无光的二十七岁,终于出现了一个纯良热烈的活人。

18

我悠悠起身,接过那束玫瑰,勾唇一笑:「小徐总对合作对象还真是上心。」

徐秧有些着急:「你不是合作对象!」

「那是什么?」我故意抬眸,眼神一如既往的清冷。

徐秧看着我的眼睛,却莫名失语。

我踮脚搂住他的脖子,语气低哑:「怂包。」

徐秧颤抖着回抱我,像个孩子一般嗅了嗅我身上的气味,把面容埋在我颈窝,呼吸之间的热气,都洒在我的感官之上。

他笑着说:「阑姐,可以是合作对象,但一定要是长期合作,稳定发展。」

我装死,不理他。

徐秧突然掐住了我的腰,幽幽道:「阑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太想说话,于是依旧沉默。

徐秧顿了顿,抬手就开始挠我痒痒,然后趁我瑟缩的时候,将我拦腰抱起,直接给我放倒在了沙发上,他跪在沙发边,再一次吻住了我的唇。

一室暧昧之中,我终于感受到了恋爱的愉悦。

19

中午的时候,徐秧带我见了祁茹。

饭桌上,我还是那派稳重清冷的模样,和祁茹侃侃而谈之后,又定下了祁茹回归祁家的第一个合作项目。

祁茹举杯敬我:「昨天的救场,今天的合作,一起谢谢了。感谢我家祁舵的干爹干妈。」

徐秧很是受用,举杯笑道:「小事情,恭喜祁总脱离苦海,终于可以大展宏图了属于是。」

我也不太会说客套话,这就跟着补了一句:「恭喜。」

祁茹颔首:「胥家这段时间的舆论都不太正面,靳家还打算继续原来的合作吗?」

我喝了口酒,懒洋洋地道:「该膈应的人又不是我,有钱赚为什么不继续?」

祁茹还没说话,徐秧就黑了脸:「我迟早要把胥逢皑整破产。」

我耳边传来祁茹的轻笑声,没忍住在桌下踹了一脚徐霸总。

徐秧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闭嘴了。

我继续道:「如果项目合作存在亏损情况,那我会取消合作。如果胥逢皑没有影响我的收益,那商场无私情,该如何还是如何,大家都按合同走。」

徐秧嘀咕了一句:「放屁,今早你和我也没按合同走。」

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和他争辩:「怎么没按?」

「你投入了私人感情啊。」徐秧眯了眯眼,威胁我,「没有吗?」

我皱眉,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祁茹。

祁茹失笑:「难怪啊,靳总今天的口红倒是别有一番味道。」

我怔住,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晕开的口红没处理干净。

一顿饭,吃得我后背都出了冷汗,形象全无。

20

胥逢皑的事业影响不大,这和我预估的差不多。

胥家和靳家的合作依旧照常开展,胥逢皑和我见面自然避无可避。

我和他从孙家闹剧之后便没再碰过面,时隔半个月,我对这个劈腿前男友的感受,也仅限于「虚伪」二字,已然没什么恨意。

胥逢皑见到我的第一句就是:「你居然没有终止合作?」

「孙家宴会上,丢人的又不是我。」我淡淡道。

胥逢皑被我一句话说得神色慌张,便道:「你和徐秧?」

我打断他:「胥总,私事无可奉告,我和你没这么熟。」

胥逢皑低头,语气低沉沙哑:「你恨我吗?」

「您有事吗?」我敲了敲桌子,温声道,「如果胥总不是来谈正事的,请你出去。」

胥逢皑苦笑一声:「徐秧挺维护你的,这半个月,徐家没少给我使绊子,我亏了许多。」

「商场无人情,」我点评了一句,「能让你亏,是他的本事,我不干预。」

胥逢皑闭眼,「嗯」了一声:「是我对不起你。」

我「哦」了一声:「那你不如把胥家抵给我赔罪?」

胥逢皑本就疲惫的面容,这半个月更老了不少,这时候也只是笑笑:「因果报应,真到给你的时候,也是我没本事。」

我很满意他的态度:「如果项目亏损,那靳家后续和您的合作,也会尽数取消。」

胥逢皑颔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我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喊来了秘书:「晚上给小徐总送个饭,就说——」我顿了顿,笑意浅浅,「就说犒劳犒劳他最近在生意上的用功。」

秘书应声照做。

晚上六点,我接到了他的短信:「他来找你了?!」

我有些好笑:「是。」

「他妈的,还有脸来找你!我下绊子下得还是不够!」

我隔着屏幕都能看到他的气恼,这就问他:「你没有正经事吗?徐家的家产不是用来给你耍手段的。」

徐秧没回我,过了半个小时,他带着几个文件出现在了我办公室。

文件往我桌上一拍,少年的语气异常激动:「最近的盈利!小爷把彩礼赚下来了!」

我看了眼那几份文件,下意识地说:「彩礼赚够了,就该轮到奶粉钱了。」

徐秧顿住了,我后知后觉,也顿住了。

「奶、奶粉钱?」徐秧颤抖着问我。

我张了张口,陷入了慌乱,我到底在胡说什么?没结婚哪来的孩子?

正在我头脑宕机,一片混乱之际,徐秧弱弱地问我:「阑姐?」

我脸腾的一下红了,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靳阑,你确定你是真的恐婚恐育吗?

我细细思考了很久,把结婚对象代入了徐秧,然后我意识到,我一点不害怕。

我甚至还有些期待,期待和徐秧一起生活的场景,期待这个少年带着我们的孩子,期待一个像祁舵一样圆滚滚的小屁孩,喊我们爸爸妈妈。

在孙家那场闹剧之后,我学会了怎么保护身边人,同时还在祁舵身上或多或少代入了母亲的角色,我看着徐秧和小孩打打闹闹,看着他替我伸张正义,也看着他热烈无畏地来爱我。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本身就很期待爱情,很期待婚姻,很期待孕育属于我们的孩子。

因为期待实在太丰满,所以我害怕无法实现,所以我试图躲避,所以我像个冷血机器一样反复试探。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红了眼睛。

徐秧凑过来,有些慌神:「你怎么了?我又没逼你结婚生孩子。」

我抬眸,温声道:「徐秧,你到底喜不喜欢小孩?」

徐秧摇头,有些心虚:「不喜欢。」

「你确定吗?你说实话,别骗我,你和祁舵玩得那么好。而且孙家宴会上,你和别的小孩也打成一片。你现在告诉我你不喜欢小孩?」我一字一句地举例分析。

徐秧深吸口气,最终颔首:「我喜欢小孩,是因为独生子女缺玩伴,从小就喜欢和小孩玩,长大之后,觉得小孩比成人单纯,也就不太愿意去接手家业。后面如果不是为了和你站队,不是怕你被人渣欺负,不是怕自己吊儿郎当配不上你,我也不会去搞事业。」

我沉默了很久,没有说半句回应。

徐秧有些愁绪:「但我一点都不想你委屈自己,你不想结婚就不结,你不想生孩子就不生。我可以和你谈一辈子恋爱,我说真的。咱们可以不结婚,可以收养小孩,还可以找代理人看着公司,然后咱俩直接去环游世界,什么都可以。」

我拽了拽他的领子,释然一笑:「那我们结婚吧。」

徐秧整个人僵住了,好久之后才恢复正常,他声线颤抖,好久之后才说出话:「你在求婚吗?那我……我需要入赘吗?」

我皱眉,呆住:「徐秧,你的姿态能不能放高一点,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天不怕地不怕、怼天怼地的气势去哪了?」

徐秧顿住,有些心虚地偷看我:「那天,咱们第一次见面。祁舵和我讲话,我蹲下来,但没听,眼睛在你身上。然后祁舵生气了,直接给我浇了一脑袋矿泉水,后面跑进来踹飞了你的鞋……」

我:???什么蓄谋已久!

徐秧坦白之后,一身轻松,悠悠道:「就是这样,我当时是因为慌张,所以装成那样的,其实我在扮猪吃老虎。」

母老虎本人:「……」你现在也挺猪的。

徐秧盯着我的眼睛,眼眸闪闪:「阑姐,现在我终于吃到了,入赘也心甘情愿。」

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我心里猛地一颤,零碎的笑意将我最后一层冷漠的心防也尽数卸下。

二十七岁,是靳阑最好的年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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