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那年,我爸外面有人了,瞬间变了脸,还逼着我妈净身出户。
我心想不可能,可我妈竟然乖乖同意了,我觉得她傻透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妈没领证就跟了我爸,根本分不到钱。
为什么没领证,是因为我爸根本没离婚。
后来我妈生病了,我去找我爸讨钱治病,钱没拿到,我爸还带着原配来抢回我们住的房子的房产证。
我红着眼问他,「爸,你想让我去死吗?」
他却用冰冷的声音回答我,「关我什么事。」
1
我妈怀着我预产期快到的时候,市场上白银价格大涨,翻倍的价钱都有大批的买家等着接。
我爸笑疯了。
因为他那个快破产的工厂,每个设备都有大量的白银部件。
我出生的那天,他卖出了厂里最后一块儿白银,挣了一大笔钱,后来因为这笔钱,他做其他生意也风生水起。
我就被他封为了福星,还要给我起名「周永银」,我妈听了直喊救命。
「这哪里来的 50 后糟老头儿的名字?」
最后,在我妈坚持下,我的名字,就成了「周银银」。
周银银从小过着豪华奢侈的生活,住在三层别墅,坐着奔驰 S。
就在我以为,本大小姐这辈子就这么快乐下去的时候,我爸变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爸生意做大后,他就满心想生个儿子继承偌大的家产。
我觉得挺好。
以后弟弟养姐姐,我就躺平当个老公主,不失为一段佳话。
后来,如他所愿,儿子出生了。
只不过,不是我妈生的。
我很气,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喜新厌旧,怎么能如此对待我妈!?
我去找他,他却指着一个比我妈年纪还大的女人说。
「周银银如果你想过好日子,以后叫她妈!」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跟面前的大婶比起来,我妈简直貌美如花,她这么大岁数怎么生孩子?爸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可我爸并没被绑架,那女人是他妻子,领了证的那种。
我妈才是拿不出手的「外室」,我是外室生的野种。
正妻老蚌生珠,外室带着野种滚蛋。
那年我 15 岁,还没来得及叛逆,就众叛亲离。
2
母凭子贵这件事你们是从「甄嬛传」里知道的,我是亲身体验的。
那女人生了儿子后,说什么我爸都遵从,我拒绝了换个女人叫妈,我爸把曾经给予我和我妈的一切都收回了。
我从一个穿金戴银的大小姐,一下子变成了穷鬼。
我和我妈想反抗,可是失败了。
那时候我学会了两个新词,「婚姻存续期间」和「夫妻共同财产」。
原来,我和我妈是人家两个人「婚姻存续期间」用「夫妻共同财产」豢养的狗,主人不想要了,我俩就成了野狗。
我妈独自去和我爸面谈,她红着眼红着脸回来的,最后我们争取到了一套老城的老破小。
我妈拿着争来的房产证,拍着胸脯,「你放心,我一定供你上大学!」
我不太信,连现在这个房子都是我爸名下,你用什么供?
工作?创业?微商……
我还没想全她能干什么,她自己已经定了位:「给你找个后爸!」
这就是我妈的脑回路。
高一下学期,她告诉我,她给我找了个房子,在学校附近住,我爸给我俩的这个房子,离我学校一个小时,搬过去后每天上学 10 分钟。
我很错愕,「你会找房子?」
我妈挺起胸膛,「为了你能考个好大学,妈妈肯定要努力。」
我还是不太信,但我只是个高一学生,不信我也会听妈妈的话。
搬家那天,在我终于放下最后一个箱子后,一个男生出现了。
一个比我大两届、现在上高三的校友,满头自来卷、表情又冷又酷。
妈,我一个女孩子,你还给我安排了一个室友,还是男室友?
我妈跟我说,她是在一次家长会的时候,门口碰到了男孩的爸爸,一个有空房,一个要找房,平时房子里只有男孩一个人,俩人正好互相照顾。
所以一拍即合,让我住了进来。
他坐我对面,跟我讲了半天同住规则,可我望着他却出了神,满脑子闪过的都是挂在教室门外的那种大相框里的照片。
我兀自问了一句,「有人说你长得像牛顿吗?」
牛顿认为我是智障,并给予了人道主义回答。
「有病。」
3
「牛顿」不叫牛顿,他的真名叫高斯。
这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还不是个伟大的数学家。
高斯这个名字,让我一度怀疑他是理科学霸。
事实却是,高斯学习很烂,数学尤其差。
高斯不喜欢他爸,他爸让他好好学习,高斯懒得理,没两句俩人就会吵起来。
高斯爸爸:「你看看人家周银银,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学习?」
高斯:「那你让她当你孩子,看看人家愿意吗?」
无辜的我坐在书桌前,听着高斯爸爸摔门而去。
我走到客厅,对一脸怒气的男孩发出了疑问。
「高斯,高中生也会叛逆吗?」
他再次给了我相同的回答,「有病。」
高斯很贤惠,可是他爸爸没发现。
每天放学后开始做饭,他把土豆刮成薄薄的片,再一点一点地切成细丝,淡黄色的细丝在他手中慢慢变多,直到堆满整个案板。
我经常这样偷偷地看他,心里想着我爸以前在家切土豆丝的时候,也是这么专注。
谁又会想到,那个如此顾家的男人,撕破脸的时候,会是如此决绝。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想念我爸。
想到哭。
想到对着课本出神。
想到……找个圆规,在胳膊上扎个洞,再一点一点把血擦干净。
可我妈不知道,我爸……更不知道。
只有高斯发现了我的精神状况不佳,他曾经在深夜抓着我的胳膊睡着,因为他怕我会趁着他睡着,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其实我不会的。
我只是想转一下疼痛。
转天高斯去班主任办公室,帮我请了假。
「周银银来了大姨妈,这周先不来上课了。」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就爱对某些事情上纲上线,而且毫不掩饰。
我遭到了面对面嘲笑,语言攻击里甚至包含了我跟他同居的种种细节。
就连否认都被强行驳回,「要不然他怎么知道你来大姨妈?」
我百口莫辩。
高斯就在我的泪眼婆娑中跟某个同学扭打到一起。
那天放学后我刻意躲开高斯,快到家了他才追上我。
「那些傻子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你才是那个傻子吧!
「请假为什么要说那个?」
「你们女生请假不都这么说吗?我就随口编了个理由!」
我满脸黑线。
我和高斯的这段「绯闻」终于快销声匿迹的时候,另一个花边新闻又出现了。
我俩成了配角。
4
我和高斯放学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
我妈,和他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笑得暧昧而刺目,手互相搭在对方的腿上。
高斯呆愣住在原地,拳头握紧。
我和他不同,迅速理解了这个场面。
因为我妈被抛弃以后,每次见了男人都搔首弄姿的样子,我见过无数次。
而且,高斯的爸爸凭什么白白让我住进来?凭我学习好吗?
高斯上前一步,立刻拉走了他爸,我也把我妈带进了我的卧室。
我妈坐在我的床上,我坐在书桌前对着今天的作业写写画画,无人说话。
因为都在听另外一间房传来的两个男人的争吵声。
一个人问「为什么要是周银银的妈妈?」
另一个人答「这是恋爱自由,我们两个都离异,在一起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不懂自己的儿子。
那边的声音渐弱,我妈满脸愧疚,嘴张开几次也没说出话。
「妈,你知道靠男人不靠谱吧。」
我妈想被我戳中痛点一样,立刻反驳我。
「他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会在儿子高三关键时刻,搞这种事情吗?
他是个好自私的人还差不多。
我不说话了。
在这一套老房子里,客厅作为分界线,一边吵得不可开交,一边静的连话都没有一句,一静一动是我和高斯不同的心境。
高斯的爸爸又摔了门,喊了一声,我妈就跟在后面离开了。
高斯冲到我的房间,拽起我的胳膊,「我们离家出走!」
我被他激烈的情绪撞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走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离开这里。」
我扒开他的手,「然后呢?」
高斯的声音弱了一层,「我可以自己挣钱,我们搬出这里。」
「高斯,我不会挣钱,我还要上学,现在也高三了,扛过这一年,进入大学就好了。」
「我挣学费给你!我一分一秒都忍不下去了。」
「怎么挣?是去工地搬砖?还是给人帮厨?」
虽然我爸抛弃了我,但我还是从这个老板身上学到了一些社会上的残酷真相。
我看过他为了留下一个高学历专业人士的卑躬屈膝,也见过他拿打零工的人不当人的倨傲。
高斯现在去混社会,除非他能救了哪位企业家的老命,不然他的结局,现在就已经书写完毕。
「高斯,我不想一直被人当狗,想要的时候招招手,不想要的时候扫地出门,我要出人头地,靠我自己。」
高斯声音陡然提高,「我会照顾你的!高考有什么用?能让你出人头地吗?」
我沉默了一会,高斯是很好,但这样的知识无用论让我有些怔住。
「成绩不好的人说高考无用是没说服力的……」
面前的少年顿了一下,我继续说。
「你照顾不了我,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是一团乱。」
高斯眼中的光,愤怒的、希冀的、企盼的,在我说完后,全都暗了。
5
我劝高斯接纳现在,高三不要搞事,等到有反抗能力的时候再说。
但他听不进去,转天一早,他就不见了。
他也不是离家出走,只是跑去外面住了,该上的课还是会去,在学校的时候碰到,他会装作看不到我径直走过。
后来,高斯的爸爸娶了我妈,住进了本来只有我和高斯的这个房子,俩人每天如胶似漆。
他的爸爸在厨房忙碌的样子,让我想到了高斯,也想到了我爸。
高斯如果不走,这样的局面虽然难受,但我俩至少还可以互相慰藉,他离开后留我独自面对。
我很窒息。
6
时间不管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总是按它自己的规律一分一秒地变换着四季。
高斯进了本市的一个大专,我也来到了高三的关键时刻。
可我妈却病倒了。
「高三了不要影响你学习。」
她没有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只看到她去了几次医院。
可高斯爸爸开始夜不归宿了,见到我和我妈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麻烦」「拖油瓶」,我才知道我妈的病,应该很严重。
「40 万?」
是我刷题的时候,旁边房间传来的字眼。
我妈确诊了胰腺癌,做手术加上护理,大概需要 40 万,而且只多不少。
他们先是小声说话,然后声音渐大,最后吵了起来。
「这些年,你花了我多少钱?是不是找我之前就想好了让我掏钱给你治病?」
我在门缝里,看到高斯的爸爸歇斯底里地大叫,并且狠狠地甩了我妈一记耳光。
我打开了门,冲到客厅,一脸狠厉的男人看到我后,啐了我一句。
「拖油瓶!」
7
高斯的爸爸并不是什么有钱男人,自从离开我爸后,我妈只想图个安稳,所以她嫁了。
相濡以沫的夫妻之间拿出 40 万况且都要想一想,高斯爸爸连想都不想。
他直接拒绝了,让我妈自生自灭。
我看着她瘫在床上哭成了泪人,就没告诉她,去找了我爸。
我想,这女人终究照顾了你一场,还生了个孩子,总不会绝情到这个地步。
我们在老房子楼下的一个豆浆店见的面,老板熬豆浆的那口锅都还在。
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我爸。
我爸夹着个包姗姗来迟,给我点了豆浆加了最贵的料,还有油条。
他说我长高了,漂亮了,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囡囡长大了,马上就是大学生了!」
他还是叫我囡囡,称呼没变,是不是爱也没变?我不确定,但这句话确实给了我开口钱的底气。
「爸,妈得了癌症,你留给我俩的房子我想卖了,卖的钱给她治病。」
提到房子,我爸脸上依然带笑,却不如刚才那么自然了。
「那套房子,现在值多少钱了?」
我也不太确定,只说了个大概的数,「大约两百万吧。」
「涨了不少……」
「嗯,我查了下,手术这一次前后的费用得 40 万,后面如果长期化疗,网上有人说花了 200 多万……」
我爸沉默了一会儿。
「我跟你阿姨商量一下。」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喊了老板。
「这再加碗豆浆。」
「爸我喝不下去了。」
「多喝点。」
8
一周后,我爸说去登记卖房,让我和我妈带着房本。
我妈笑了,这是这些日子她第一次露出笑容,我和学校请了假,特意打了一辆舒服的车到了老房子门口那个豆浆店。
「爸我们直接去中介那吧,妈没体力在外面待太久。」
「就在旁边,你先点个豆浆喝。」
我跟我妈只好坐在折凳上,喝着破口瓷碗里的浓醇的豆浆,等着我爸。
半碗还没喝完,他就来了。
刚坐下,他看了我妈一眼愣了一下,我妈现在被疾病折磨的苍老了些许,早就没了当年分开时的魅力。
我爸眉间爬上一丝嫌恶,转过头问我。
「房本带了吧。」
我点了点头,「带了。」
「拿出来我看一下,没问题咱们就去中介店里。」
我从书包里拿出来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拿出来摆在了桌上。
我爸没着急去拿,等了一下才拿起来翻,点了点头。
「没什么问题。」
然后就站起身,我也背上书包,扶着我妈坐了起来。
我爸回手拦住了我,「我先去问下,确定好流程你跟你妈再过来,省的折腾。」
我妈听到后,就坐了回去。
我看着他大步流星的背影,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电视剧的场景,心里悬着就跟了上去。
刚走一个路口,就看到了我爸站在一个破旧的绿色铁门前,和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说着话。
这女人肯定不是中介,因为我认识她,这不就是母凭子贵的原配吗?
看着女人要把房本装在包里的动作,我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抢。
我撒腿冲了过去,趁着他俩没注意,一下抓住房本,女人看见我之后,顿生警觉,死死捏住,另一只手肘还直接怼在我的脸上。
她越抢,我越知道绝对不能撒手。
我爸站在一边不知道做什么,我直接踢腿给了这女人肚子一下,她吃痛,我才抢回了房本。
我喘着大气贴在墙边,死死护住身后房本。
女人眼睛中射出杀人的光,「周卫光你是死人吗?给我抢回来。」
被点名的我爸看向了我,走向了我。
我撒腿就往豆浆店跑,要带着我妈赶紧走,可还没等我把我妈从凳子上拽起来。
那俩人就过来了。
我爸岁数大了,这几步已经气喘吁吁,「银银,房本给我。」
我愤恨怒视着他。
刚刚,和房本一起摆在桌上的,还有我对他的信任,和对残存的父女之情的微弱期待,可他却把这些都踩在脚下。
我没说话,这时,女人也进来了。
刚刚被我踹了肚子的她现在已经毫无理智,冲上来就先给了我一巴掌。
「你个野种,还敢跟我动手,我要你死!」
说罢就抄起桌上的豆浆碗往我头上砸。
我双手护着房本,根本来不及挡,只能闭着眼侧身去躲,希望能躲开至少别砸脑袋。
「啪!」一声。
随即就是破碗的碎片碎了一地,几片上还带着血。
等我再睁开眼,我妈倒在了地上。
是她冲过来帮我挡了。
「妈!」
我立刻蹲下查看我妈的情况,她本来就绵软无力,现在更是躺在地上动弹不了。
头发上流出了一些液体,顺着她白皙的额头蜿蜒出令人作呕的深红色血迹。
那女人见了血也有点慌了,着急吼着自己的男人。
「傻了你,把房本抢回来!」
我爸本来一直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突然被吼的一激灵。
我回头怒瞪向他,「爸!叫救护车!」
作势要伸手的男人似乎清醒了一些,不再盯着我手里的房本,开始站在那里不动,像是思考着人生某项重大的抉择。
女人看自己男人不中用,冲过来要自己动手,但她那个岁数怎么抢得过一个被逼上绝路的青年女孩。
然后,她松开了手。
这个女人顶着杂乱的头发,恶毒的看着我,然后抄起旁边的折凳,站在我和我妈面前。
阴森地说了一句,「不把房本给我,我现在砸死你妈。」
整个豆浆店都安静了,刚刚在拨打 120 的老板也停下了。
我不理会那个女人,因为我和她没有关系,她是我生命中的陌生人而已。
我红着眼看着我那站在一边的亲生爸爸,问他。
「爸,求你,不要这样,妈需要卖房的钱治病。」
我爸不回答,看向凶狠的女人又被瞪了回来。
我现在护得住房本就护不住我妈,护住我妈就只能丢了房本,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爸良心放心,给我们留条路。
女人看出我爸的犹豫,又上前一步。
「小杂种,房本拿出来!」
我继续看向我爸。
「爸,是我背着妈约你出来卖房,你把房本抢走,你想过我的处境吗?我成了间接害了妈的凶手,你想让我去死吗?」
我爸听完似乎刚刚才想到这一层,眼神闪烁,甚至不敢看我。
豆浆店的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时间久到整个春天似乎都要过去了,他给出了回答。
「关我什么事。」
春风和煦,人心冰冷。
女人被这五个字激发了身体里的潜能,大步上前就要抢。
我依旧死死攥紧不撒手,我没什么伤心,活不下去的人没时间伤心,只是活下去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我爸在刚刚的时间里也完成了升华,做好了一个关于人性的抉择,现在,和女人一起上前抢房本。
我逼急了照着女人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一块肉甚至被我撕扯了下来。
女人再也没有理智,不再冲着房本,而是不打死我不算完了。
她对着我和我妈拳打脚踢,肉和骨撞击的声音伴随着我妈凄厉的哭声,残忍得撕裂我的耳膜。
他们终于抢走了房本,胜利者一样站在我前面。
我妈却不行了。
「呕!」
大口的鲜血从她口里喷射出来,染红了我的整个世界。
9
高斯来的时候,我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脸上挂着彩守在灵堂前。
此时,我脸上的伤已经从当初的溃破结了痂。
所谓的继父,全程都没出现。
我也是在我妈走后才知道,他们一直都没领结婚证,多么傻的女人,终其一生,都没有过合法的丈夫。
我妈的后事,高斯都在忙前忙后,他怕我伤心,怕我劳累,怕我想不开,几乎寸步不离。
他想多了,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我不会寻死的。
但我妈下葬后,我爸出现了,他是和社区和妇联的工作人员一起来的。
因为我距离成年还有半年多,虽然是个非婚生,我妈走了,我爸依旧有养我的义务,附近的邻居都知道我亲生父亲是谁,就把他带来,对我说让我以后和他一起生活。
在外人面前,我爸充满着愧疚和歉意。
「银银,爸爸对不起你。」
我没说话,社区的工作人员劝慰我,「小姑娘,节哀顺变,你现在还在高三,还得好好读书,回去跟爸爸生活,考个好大学,人生还长着呢。」
我看着这个戴着眼镜圆脸的女人出了神。
人生还长着呢……
是……
我有大把的时间让这些畜生付出代价……
我低下头,半天不语,她们继续劝。
我再抬起头,已经满脸伤感的泪水。
「谢谢阿姨,我会听你的之后跟爸爸一起生活,奋发图强,考个好大学。」
她们可能没见过我这么懂事的孩子,毫无叛逆之心,还懂得感恩,烈火烹油又给我爸上了一课。
「以后好好对待自己闺女,注意她的心理,千万别让家里的老婆亏了她。」
转头看我,「小姑娘,以后在家受了委屈,随时来找我们。」
我微笑着看着大家,「嗯嗯,谢谢阿姨。」
我爸又和大家寒暄了几句,起身送她们出去。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身影,一个目标在心里慢慢形成。
你们等着下地狱吧。
10
高斯不懂我为何愿意去那个水深火热的地方生活,因为他并不知道那天在豆浆店发生了什么。
虽然不少路人都看到了,但高斯和他的爸爸接触不到这些人。
「周银银,我不懂你,你就必须过大小姐的生活吗?你明明不喜欢你爸。」
我不知道到了此刻,为何他都要来质问我。
要我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吗?我做不到。
我只是回答了一句,「我不喜欢他们,我恨他们,可是不喜欢,就不做了吗?」
那天我和我妈挨揍后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断了气,那时,我的泪在挨揍的时候、在等候手术的时候哭尽了。
我看着盖着白布的我妈,签了尸检申请。
什么父女情,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他们给我妈陪葬。
葬礼那三天,我无数次在无人处拿出尸检结果翻阅。
送那个女人进去,凭这个就可以,但送我爸,怕是还不够,加上他俩还有要赡养的孩子,怕是也会轻判。
我不甘心,我妈也不甘心。
所以,我把那几张纸锁了起来,换上一副逆来顺受接受命运摆弄的模样,决定闯进龙潭虎穴,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少年气盛,他愿意倾尽全力照顾我,却不肯往深处多想一分。
高斯怒其不争,离开了。
这是他第二次离开了,丢我一个人在原地,每一次,都是决绝的。
高斯,你应该想想,那个声称要靠自己的女孩,怎么会转头为了物质,就原谅一个抛弃家庭的男人。
我也会告诉了你,我恨他们,但你却从不真的用心了解一下。
你这么有志气,为什么却偏偏没脑子。
11
我搬去和我爸和那个女人同住,日子过得十分激荡,闹剧一幕接着一幕,令我目不暇接。
开水烫我的手、留下馊菜给我吃、扔掉重要的错题册、假装没听见我敲门让我在门口睡了一宿……
导致我看着哈利波特的姨夫和姨妈,都觉得慈眉善目了。
我没有露在外面的肌肤,时常青紫一大片,她打完我我就躲在卫生间。
耳边是门外那女人疯狂的辱骂「小骚货,我要你不得好死」,我不在乎,因为忙着对着镜子,拍下自己每一张受虐的身体照片,加上日期,存在云盘里。
看着那女人花样翻新的虐待手段,我只想对她说一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哭的日子在后头。
就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四个月。
高考前夕,我已经不惮以最坏的恶意猜测这个女人,为了躲开她的阴招,我偷偷跑到外面租了个破旅馆。
就这样,我终于离开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
12
我的大学生活,跟别人不一样。
周一到周五,我白天上课,晚上 10 点到凌晨 4 点去酒吧做服务生,剩下的时间是吃饭和睡觉,每天 120 元,是我的生活费和学费。
周末去一家贸易公司做兼职,他们有大量需要翻译的英文资料,我从早上 9 点做到晚上 6 点,能赚 100 元,这些钱,可以用来买书,还能存下一点零花钱。
上海的繁华与我无关,我每天埋在学习和工作中,不参加聚会,没有假期,也没有娱乐。
因为我不能停下,停下就会挨饿。
支付宝里的钱渐渐多起来,除了我赚的,还有高斯打过来的,他知道我的手机号,补全了我的名字,就时不时给我打钱。
每个月,少的时候他会给我 500,多的时候有 2000。
这个钱让我知道,高斯赚的也不多,这些钱我没有动过,一直放在理财里,等待一个机会还给他。
我跟我爸住一起后,他的生意这一年又开始风生水起,可能我的八字真旺他。
这个老制造业的人和他的正妻一起玩起了国际贸易,既做越南大牌尾单售卖到国内售卖,美其名曰「进口服装」,也做国内基础服装出口到海外。
我从未放松对他们信息的打听,豆浆店的老板时不时就会告诉我,班里一个进了我爸公司的同学也会给我发来消息。
这些人都有共同的特性,就是看过我被揍的惨样。
我的大学生活,一个人就像干了三个人的活,所以身体不怎么好,经常低血糖,只要饿,马上就会眼前发黑心慌气短。
那是个周六下午,我还从打工的贸易公司出来,就晕倒在工位。
13
营养不良加低血糖。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的床上,我看到一个男人的侧脸。
他坐在旁边专心地削苹果,因为低着头,我的角度只能看到碎发中高挺的鼻子。
这是谁?
我挣扎着要起来,男人注意到了我,转头看了我一眼。
「你别动,省的又晕了。」
然后按了铃叫护士。
「你是谁?」
我戒备地看着这个穿着衬衣西裤的男人,只见他下一秒啃了一口自己削好的苹果,吃下后对我说。
「你老板!你在我公司晕倒了,你知不知道,作为员工无论是否兼职,都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吓我一跳,以为你要猝死了。」
然后摆出领导的脸,等着我的回答。
我看着他手里少了两口的苹果,咬过的地方汁水流下,很甜的样子,可能我真的饿太久了,开始张口要饭了。
「那个,苹果,不应该是削给我吃吗?」
他愣了一下,又啃了一口苹果。
「你都减肥减到营养不良了?还有心气儿吃苹果?」
我无语,「想吃。」
他耸了下肩,「那给你吃吧。」
说完就把那啃过的苹果递到我嘴边。
不是,我的意思是,能给我削个新的吗?
他看出我目光里的迟疑,「我懒得削了,你吃另一边就行了。」
说着就把没咬过的一面塞到了我的嘴里,我虽然无奈,但是苹果的香甜顿时沾满口腔,让饥肠辘辘的我忍不住吃了几口,吃到只剩下他咬过的部分。
大夫和护士来了之后,给我做了简单的检查,给我开了一些药,告诉我下午就能出院。
我看了眼价格,有那么一瞬间的窒息。
旁边的男人看出了我的心思,一把抽走药单。
「在公司晕倒的,公司报销。」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往外走,快走到急诊门口的时候,对我喊着。
「赶紧收拾,走了。」
等我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他已经拿了一大袋子药等我。
「走吧。」
14
杨煜辰开着他的豪车送我到寝室楼下。
同学看到后,好奇万分,一个病恹恹的女生一天未归,现在从豪车上下来,还拿着一大包药。
她们脑补出一出什么戏,我不用说你们也能猜到。
回到寝室后,室友讨论着豪车里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也和他们一样好奇,不停地在天眼查上和各种网站上查着杨煜辰。
原来他不止有这么一个做零部件进出口的公司,还有一个食品贸易公司,一个……服装进出口公司。
那个服装进出口公司注册资本是 8000 万,证明这个公司规模至少在 500 人以上,年营业额 5-10 个亿,比我爸公司的规模大多了。
我正闷头在电脑中,室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周银银,拿下他啊,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看着她兴奋的目光,好半晌后点了下头。
「好。」
拿下他,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15
我辞了酒吧服务生的工作,专心在杨煜辰的公司兼职。
那天,他中午下午来了公司,他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我拉了拉身上的短裙,这是酒吧的女陪酒告诉我的,拿下男人,这裙子是利器。
我拿起在茶水间泡好的咖啡,敲了他的门。
「杨总,给你煮了咖啡。」
「听说你爱喝苦一点的,我这边正好有人送的哥伦比亚的豆,给你煮了一杯。」
杨煜辰闻声抬头看我,打量了一下,皱了眉头。
「谁不要的衣服你捡起来了?」
他把我问的愣住了,这人嘴怎么这么毒呢?
我堆着笑,「不好看吗?」
「丑。」
我一时没忍住,放下咖啡转头就走了。
第一次勾引,失败。
杨煜辰和高斯很不一样。
他精于算计,看人的眼光毒辣,跟人谈生意的时候,目的万分明确,为了结果,可以不要面子,能屈能伸。
高斯不同,主义至上。
酒吧的姐姐说,要勾引一个男人,就要创造独处的机会。
所以,我拼命表现,终于争取了一个作为随行翻译和杨煜辰一起出差的机会。
等送走合作方,只剩我和他两个人在餐厅,我故意伸出手,弹了弹他的肩。
「有些灰尘。」
杨煜辰盯着我不说话。
「周银银,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他开门见山。
我本能想反驳,但又停下了。
他既然挑明了,我应该趁这个机会更进一步。
「是,怎么?不行吗?」
「哦?看上我哪了?」
「看上你的钱了!」
我见过他对虚伪的人嗤之以鼻,我不如实话实说,况且,有钱不也是一个男人实力的象征吗?
他又不说话了,沉寂了半晌。
突然开口,「原来不是看上我的人。」
16
会赚钱的人,通常都很努力。
杨煜辰对工作事无巨细,除了睡觉上厕所就是在工作,这样的人,另一半当然也要是积极上进的女生。
我和杨煜辰在一起了,但他根本不像其他男朋友一样,宠?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根本不是我那些一条短裙一杯咖啡的小花招勾住的他,反而是我累到晕倒打动了他。
「肯吃苦的女生不多了。」
为了勾住他,我必须更努力的工作了,他也抓住一切机会训练我。
我想依靠自己的能力上位,而不是靠恋情,所以我俩并未公开这个关系,对于这一点,杨煜辰很是赞赏。
我们最多在大家都下班后,坐在他的车里一起回到他的住所。
就这样,我在他身边待了一年,一边找到和我那亲生父亲密切合作的机会,一边应对着杨煜辰时不时丢给我的考验。
即将毕业了。
17
大学这四年,我从未回去过。
但毕业后这个暑假不一样,我坐上了回去的高铁。
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那熟悉的豆浆店里坐一下,我坐在那天我妈被打到吐血的位置上,一口一口浅酌着碗里的豆浆,老板也并不上前打扰。
豆浆还是那么的醇厚,我的恨,也没有半点消融。
然后,我去了我妈的墓前待了整整三个小时,和她说我交了男朋友,但大概率是要辜负人家;也和她说,你个傻子,早就跟你说靠男人不行;还跟她说,生病了不早说,我打工也可以赚到钱。
等到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我站在灯火通明的那个所谓的家门口,看到我爸和那个女人,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在一个圆的红木桌上其乐融融,女人给男孩剥了个虾,放在了他的碗里。
我笑了,就让你们再幸福一会儿吧。
转天,我给杨煜辰发信息。
「和英国 Smith 的服装进口项目,可以让我带吗?」
杨煜辰有些吃惊,「刚毕业就想当 Leader 了?」
「就是想独立地做一下订单。」
然后,一个 PDF 和一个 Excel 表就发过来了。
「有问题问我,不准给我亏钱。」
「没问题,老板!」
Smith 这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我过往也在杨煜辰的带领下做过不少次,但有一项,是我看中的。
杨煜辰为了节税,所以用一家离岸公司来和 Smith 公司签约,这样的公司对外可以接收美金,对内也可以用美金跟工厂结算。
换句话说,跟外国公司合作,我们是国内方,而跟国内合作,我们是外国公司。
回到上海,以离岸公司的名义,我发出了业务联系的第一封信。
发给我爸那个公司的,公司的业务对接人叫 Frank。
我叫 Jenny,我像普通的客户一样,Jenny 要他们打样,然后根据样品下了几个小定单。
交期正常,货款及时,这对于国内的公司来说,是潜在的大客户标志。
然后 Jenny 告诉他,我们公司有大单要下,正在寻找有实力的供应商。
Frank 发出公司的详细资料,积极争取机会。
然后,我就没有再回他了。
这叫心理战术,是杨煜辰教给我的,做订单一定不要急,越着急的一方越被动。
两个周以后,Jenny 才回了 Frank 的邮件。
这是欧洲人的工作习惯,要慢,但要一板一眼。
他们有一个 100 万件衣服的订单,分三批出货,只要他们能接下来,Jenny 会帮他争取。
Frank 隔了两天没有回复。
第三天,他告诉 Jenny,老板已经决定了,这个大订单,他们接。
18
这笔订单的货值,高达 500 万美金。
我对我爸的资产做过调查,虽然他号称有上亿资产,但能用的也就五千万人民币左右。
这笔订单利润不错,如果没有问题,他们将在半年的时间赚一千多万人民币。
利润高,加上优质客户,应该值得他们拼一把。
商场如战场,他果然要接。
然后敲定合同细节,在付款方式上,Frank 要求预付 20%。
我没有回复。
三天后,他又发邮件说也可预付 10%。
我依然没有回复。
等了一个周,他提出可以用信用证付款。
信用证是银行为买家担保开具的,理论上来说,如果买家不付款,银行就会代买家偿付。
对于银行,大部分国人都是信任的。
但在国外,开具信用证的银行或许就是垃圾。
比如我,就能找到这类垃圾银行。
当然,这些国内的小企业是不知道的,他需要在教训中摸索经验,而我,已经被杨煜辰训练成为熟手。
收到信用证以后的 Frank,彻底地忙了起来,加班赶工,加班交付。
首批的 50 万件衣服,终于在千呼万唤进了集装箱,上了船。
这批货的到港时间,是一个月后。
按照合同约定,货到港以后 Jenny 立刻安排付款,然后 Frank 第二批的 30 万件就可以开始装船。
但我很清楚,尽管第二批还未装船,但他们肯定已经在生产中。
这就足够了。
就在 Frank 每天拼了命找我付款的时候,高斯联系我了。
19
他说他回来了,想给我妈去扫个墓。
我俩站在我妈的碑前,心情早就今时不同往日。
「银银,你过得好吗?」
「高斯,我过得很好。」
高斯和我聊了很多他最近的事情,开了一个手机修理店,收入不错。
「恭喜你。」
「你呢?」
「我?我还在等着给我妈报仇呢。」
高斯愣了一下,说了一句,「可能不需要你动手了。」
我一惊,「什么?」
「我的高中同学在你爸的公司,说你爸最近为了做一单生意贷了款,但对方迟迟不付款。」
「什么?」
「他是我好哥们,估计也会被连累,现在你爸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对方无法付款,你爸会把他送进监狱。」
我心里有些乱,但装作无知的样子。
「这?要以什么理由呢?最多就是审查不严吧。」
「说是贪污,编造他勾结对方,为了骗取货物。你爸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这种帽子都往人家脑袋上扣。」
高斯又说了很多,但我已经听不进去了。
对不起高斯,对不起 Frank,这个事我必须做。
20
杨煜辰给我打了语音。
「Smith 这单进行得顺利吗?」
「很顺利啊!」
我有些心虚。
「那我怎么听说,你都付不出款了?」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对方公司法人周卫光跟你一个姓,还跟你同一个地方的,银银,你真是觉得我什么都猜不到吗?」
「是我对不起你,等货到了,我把这个离岸公司注销掉,Smith 那我已经打好招呼,可能会出现主体换签,他说没问题,注销的公司国内很难查到,这件事就算结束了,这次的损失我以后补给你。」
杨煜辰苦笑,「你想怎么处理那批货?」
「不提货,到时候发邮件,说他们做的产品质量不合格,拒绝提货。」
那时候,就是周卫光哭爹喊娘的时候。
杨煜辰叹口气。
「事情既然做了,就随你吧,我不拦你,但是产生的后果,你已经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包括和我的结果?」
「……是。」
杨煜辰不再说话,挂断了语音。
21
我脱下了职业装,换上了一个穷困女生该有的露线头的卫衣牛仔裤,拿着这么多年积累在手里的证据,去了豆浆店门口的派出所。
「我要报案。」
半小时后,我爸和那个女人就来到了派出所。
看到泪水涟涟的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畜生,白养你,还告老子。」
女人也挥着拳头冲向我,「我看你就是贱,不打你不知道自己老几。」
我一脸惊恐,直往警察身后躲,调整方向,让他们的脸正好能被大厅里的摄像头拍到。
「我怕。」
我抖如筛糠。
警察见打人者还这么猖狂,正义感顿时上来了。
「周卫光?你带着你娘们儿坐好,这是派出所,跟谁在这耍横呢!」
小地方的派出所,互相都认识,没事的时候搭两句,你犯事了可没人愿意站在你那一边。
最后,我们被叫到了一个调解室,我和那一男一女坐在对面,旁边是警察问话。
「周银银,对方是你的亲生父亲和养母对吗?」
「是的。」
「你来报案,就是说他们打你是吧。」
「是。」
我一一作答,旁边的小警员逐字记录。
「你刚刚给我看的证据,你拿出一下。」
我乖乖拿出那部我爸留给我的 N 手手机,打开已经下载到相册的照片,推到警察面前。
就是见多识广的警察,看到我的照片后,也皱了下眉,然后又递给了我爸和那女人。
「这是你俩谁打的?」
俩人看到照片一惊,但多年生意场的训练让他们迅速恢复思考,开始把话题引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警察同志,你知道的,现在那小孩子叛逆可厉害,说两句就不愿意。」
「周银银,谁打你了?怎么还记仇做伪证呢。」
我大惊失色,「这都是真的,不是伪证,我不会说谎的。」
警察也问了我一句,「照片确实不能当成最直接的证据。」
我低着头,呜咽着。
「我妈不在了,我还在准备高考,我不敢声张,我怕他们打我打的更狠,而且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怕他们来闹,所以也不敢惹事,所以一毕业,我就来报警了。」
那女人不服,「你放屁!」
警察:「注意你的态度,不然我要给你上手铐了。」
「那你还有别的证据吗?」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有,当时我躲在厕所,就她,在厕所门口拍门说要打死我,我都录像了,往后翻就能看到。」
警察调出来录像,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播放,门外那砸门的声音,配上我的哭泣,显得无限恐怖,令人压抑。
我爸忍不住了,还没放完就拿起我的手机「咣」砸在了墙上。
「给你花钱,给你买手机,你就拍点这些?」
我不反驳,我依旧只是哭。
我要气死他们,他们越气就越疯狂,尤其那个女人,这么多次交手,我太了解她了。
警察见我爸的举动,直接给他上了手铐。
然后捡起摔碎的手机,试图开机,怎么都打不开,对面的一男一女送了一口气。
警察问我,「照片还存在哪里了么?」
我看着那一男一女,点了点头,「还有。」
「视频也有吗?」
「嗯,也有。」
「那行,我就不找技术人员给你恢复数据了。」
俩人气疯了,坐在那大喘气。
警察大概帮我捋了一下,因为事情过了很久,加上我们是一家人的缘故,恩恩怨怨不好一句话说清,而且我也是成年人了,所以如果我坚持,也可以上诉。
我唯唯诺诺对警察说,「可是,我那时候被打,还是未成年。」
警察看了一眼他俩,「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而且,我有验伤报告……」
22
20 个小时后,我离开了派出所。
我爸和那女人也离开了。
区别是我回了酒店,他们换上了一件橘色马甲,进了看守所。
持续性多次殴打未成年,即便是轻伤,也是三年。
两天后,我爸先出来了。
我在看守所外等着他,见他出来的时候就迎了过去。
「爸。」
我爸满眼仇恨,「滚。」
我不在意,「你老婆没跟你一起啊,看来,大难临头各自飞,你都推到她身上了。」
当然,他确实没有对我有任何施暴行为,他只是看着不管而已,撇干净自己也是有理有据的。
但这么一来,那女人,基本就做实了犯罪行为。
他看着我,眼珠子一转,有了心计。
「银银,爸确实对不起你们娘俩,但你阿姨也上了年纪,你弟弟年纪还小……当时你在家,你阿姨是冲动了一些。」
「现在你外面打拼也不容易,爸给你资助一些,让你以后出去有底气点。」
我来了性质,「哦?给多少?」
他伸出两个手指,「20 个。」
我忍不住讥笑出声,拿走那套房就 200 多万,加上我妈一条命,现在就给 20 万,这个男人还真说得出口。
「爸,你当我要饭的?」
「那你要多少?」
「2000 万。」
「什么?」
「爸你的家产,据我所知,得有几千万吧,我这个野种,法律上叫非婚生子女,也是有分割权的,要你 2000 万,不多吧。」
我爸怒瞪,「那不也得等我死了才能给你吗?哪是现在给?」
「哦?你计划分给我?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那也不是现在!」
「你给完我 2000 万,可以签个遗嘱呀,不会分给我,以后不就免了这回事么?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给你签一个自愿放弃遗产的协议,你不亏的,我只是拿走我的那部分。」
我爸不说话。
「那你考虑考虑,但别考虑太久,毕竟我 PPT 都做好了,准备把阿姨进看守所的事情发到网上去,就按照地点投个流量,推送给我那好弟弟的学校所在区域。」
儿子,是他最在意的。
这个事,全家人都知道。
「怎么样?我亲爱的爸爸?」
23
一周期间,我爸找了很多律师去救他的发妻,但都无疾而终。
终于,他还是找到了我。
「银银,爸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能不能少给一些,200 万可以吗?我没你想的那么有钱的。」
我像拖着 Frank 一样拖着他,故意不回复。
三天后,这个数字涨到了 500 万。
我依旧没回复。
最后,我俩各退一步,1000 万。
吸取 WXB 之流的手段,我特意带了律师,以提前遗嘱分割为理由收下这笔钱,以免他一个「敲诈勒索」再把我返送进去。
拿到钱后,我把提前拟好的谅解书给了他。
他收下后,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恨不得撕了我。
我依旧微笑地看着他,「爸,祝你以后的日子,平安。」
24
三天后,货到港了,但是钱,我不会付的。
按照原计划,我给 Frank 发了邮件。
「货品质量低劣,无法通过我们的检验,请自费运回。」
Frank 向我哭诉,我直接挂断了他的来电。
我爸更忙了。
忙着兜底,忙着骂 Frank,忙着让他背锅。
那天夜里,高斯给我打了个电话。
「银银,你爸可能真的撞邪了,接连出事。」
「我知道。」
「从你回来那天起,他就一直不顺……你说他……」
高斯说着突然停下了,「银银,是你?……不可能不可能……」
我没承认,也没反驳。
高斯就知道了。
他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Frank 是无辜的。」
我调门提高,反问了他一句,「难道我不是无辜的吗?!」
25
做坏人是要被反噬的。
没出几天,Frank 堵了我的门。
是高斯太担心朋友,告诉了他,这就是我们父女打擂台,他只要不参与,最后是不可能把他拉下水的。
但 Frank 并没有高斯想的那么简单,我爸给他按的罪名是「贪污」,他之所以慌了,是因为他真贪了。
得知我就是 Jenny 后,他立刻去跟我爸求饶,被告知,只要逼我付了款,之前的一切就烟消云散。
Frank 满脑子是活下去,所以,他此刻站在我面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壁纸刀。
高斯啊,高斯,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臭娘们,现在付款我放过你。」
「不放过我你打算干什么?」
「我要你命。」
「Frank,我们做个交易,我知道这件事你是无辜的,所以事情结束后,我给你补 200 万,这足以弥补你受的委屈。」
Frank 思考了一下,没同意。
看来,他贪了真的不少,足以判刑。
我有点慌了,刚刚他进来前,我就报了警,现在还没到,我自己怎么可能干得过一个大男人。
Frank 冲了过来,逼着我付款。
「你放开她!」
是高斯!
「高斯,你还帮她?」
「Frank,你这是在犯罪啊,周卫光在害你,你不明白吗?」
可 Frank 已经钻进牛角尖,想不到这些,两个人扭打起来。
「我只知道,这臭娘们骗了我!我要弄死她!」
我赶紧冲上去扒开 Frank,场面非常混乱,终于警察来了。
我们才停下来。
他们把 Frank 铐起来了。
可高斯,却没有站起来。
他的腹部在流血。
26
我爸知道高斯被刺伤住院的事情之后,来找了我。
如果我不付款,就把我和杨煜辰的身份爆出去。
我是虾兵蟹将不担心,但杨煜辰不是,这个圈子可能就混不下去了。
我气得牙痒痒。
此时,杨煜辰出现了,他看了看依旧躺在 ICU 的高斯,说了他的计划。
他用了折衷的办法,收了那些货。
「既然你已经下了结论,那批货质量不行,为了保住所有人的信誉,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处理,我已经找到了鉴定机构,确定那批货质量低下,但为了保证合作的友好,所以还是会收,对前后付款态度的不同,公司的解释是,Jenny 对货物要求高,因此态度严厉。」
不愧是大老板,钱上人情上都做了安抚,还顺便抬了一下公司严格把关的水平。
杨煜辰像是一个眼睛盯着结果的成功人,有结果的事情他就出手,没结果的事情不浪费时间。
而高斯,是一种大树对小草的呵护,卑微到尘埃的守护,决绝到没有自我的保护。
我爸威胁我之后,我对高斯又心疼又恼怒。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只要跟着我的节奏走就好。
偏偏多此一举。
看到我的沉思,杨煜辰忽然开口。
「愧疚了?」
我被戳穿了,但嘴硬,「没有。」
「那你要做什么?以身相许?」
我用眼神指了指还用着呼吸机的高斯。
「我……」
杨煜辰依旧冷静,「你这么紧张他,是因为内疚,还是根本就放不下?」
此刻的杨煜辰,虽然依旧是成熟稳重、万事胸有成竹的风度,但口气里,我听得出来,带着一丝气。
我没见过杨煜辰发火,但我知道他什么时候生气。
在我和他的关系中,一开始就是刻意的接近和利用,所以面对他的质问,我答不上来。
「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杨煜辰的眸子冷了下来。
「周银银,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除了努力,你和我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我被问住了。
没有,计划刚刚过半,可我的心境已经像转过一圈一样疲惫。
「高斯,注定和你走不到一起,还会在过程中拖累你,他爱你,但爱也会拖累人。」
杨煜辰目光有神,「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是抵达目标,还是不计后果,停在原地享受爱意。」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
27
高斯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
他苏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离开了。
杨煜辰骂醒了我,我需要一个结果,我妈需要一份公平。
这个目的地,我即将走到,我为什么要停下来。
我把这些年他打给我的钱都取了出来,交给了护士,把医药费都结算了,留下了一张纸条,「高斯,谢谢你。」
我就离开了。
高斯就像我年少时的温暖,会在寂静无人时跳出来让我知道,这世界上我不是那个被抛弃的,我身边还有一个少年。
可人终究要走出去,可走出去的时候,高斯的温暖却成了一种负累。
我现在还有没完成的事情,我爸还悠哉地蹦跶,不做完这些,我是不会停下看来的。
28
我看着手里老的不成样子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翻着。
这些年,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拿出来。
我妈名叫于晴,19 岁那年,遇到了醉酒倒在路边的我爸,她好心把他送回家,又把他扶到了椅子上。
就在一来一回间,我爸向她倾诉了心中的苦闷。
他开了家养鸡场,两百多只鸡一夜之间全部死亡,他连夜把鸡都宰杀然后送进了批发市场。
事发后,他被警察抓走,被判拘役三个月,因为他竟然销售疾病死亡的鸡。
出来以后才发现,他老婆走了,还带走了家里所有的钱。
我爸满世界找人找不到,每天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我妈见到的醉酒倒地的场景,是他的日常。
有些女人,天生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
她出于同情跟他做朋友,又出于信任参与他的所谓创业,最后懵懵懂懂地成为他身边的女人。
20 岁那年,她生下了女儿,也就是我。
37 岁的周卫光卖了白银部件,成了当年投资成功的典范。
后来的十几年,她陪着他征疆扩土,做了不少生意。
但一直因为我爸找不到原配的踪迹无法离婚,跟我妈也就一直没领证。
事业稳定后,年近半百的我爸想让我妈再生个儿子,彼时的我妈已经 34 岁了,年龄大,再加上常年作息不规律,怀孕后不到三个月孩子就流产了。
我爸指责她不用心,两人大吵一架。
后来,那个女人回来了,可笑的是,俩人竟然滚在一起,还竟然怀上了。
50 岁的我爸,义无反顾地抛弃了我妈。
这些,是我妈去世后,我翻她的遗物找到的。
本来,我是埋怨她的,女人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个小三。
后来我才知道真相。
周卫光,你的钱,不都是跟我妈在一起时挣到的,现在,却虐死她之后,快快乐乐地跟另一个女人花。
这世界上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29
一个月后,我又去了一趟警察局。
这一次,那个女人必须死。
「您好,我要报案,殴打致死。」
警察愣住了,「什么?致死?」
我们又坐在了那个房间。
那个女人暴跳如雷。
「你胡说什么?你妈癌症死的,谁都知道。」
我冷冷地看着她,「那天在豆浆店,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把我妈打得吐血,她是癌症不假,但也不是那天就要死,就在胡记那家,所有人都看到了,你们可以去问老板。」
我爸看我出大招,开始说谎。
「你妈跟那老板不清不楚也很长时间了,那作证能信吗?」
我就知道,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什么谎话都编的出来。
我像是失望透顶一样,冷冷地看着他。
「爸,你非要这样逼我吗?」
「这女人杀了我妈,我想把她绳之以法,不可以吗?」
「你必须这样是非不分吗?」
周卫光,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算是全了我们父女之情。
你保她,就别怪我了。
「傻孩子,都说胡话了。」
警察转头看我,「除了人证,还有其他证据吗?殴打致死……是需要直接证据,证明是对方造成的伤导致死亡。」
我继续看着他们。
扯出一丝笑容。
「有。」
三人一起问我,「什么?」
「验尸报告。」
……
30
那女人这一次进去,比上一次还快。
因为证据足够直接。
我爸被我折磨的没了心气,也不跟我绕弯子了。
「这次,你要多少?」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看她坐牢。」
这不算完,我妈日记里的事情,和那份验尸报告,我发在了很多地方。
再见我爸的时候,他苍老了很多。
周家的生意完全停摆,做实体就是这样,现金流一旦断了,银行第一时间找上来,几十年的耕耘会一夕破灭。
为了还贷款,我爸卖了家里的房子,和他的儿子住在一个平房里,地方很大,条件一般。
我进门的时候,我那个比我矮一些的弟弟冲上来要揍我。
我握着他的手腕,用力地压下去。
呵,再过几年,我还真打不过他了。
他嘴里也不干净,骂着和那个女人一样的话。
「婊子!当年怎么没跟狐狸精一起去死呢?害人精!」
我冷笑着,「鸠占鹊巢,鸠还挺有理了。」
他暴跳如雷,周卫光见势拦住了他。
「周家已经落败了,你满意了?」
我笑了笑,一字一顿。
「关我什么事?」
我的声音,冷漠得像当年那个无情的父亲。
31
事情处理完毕,我准备回上海。
酒店门口,杨煜辰等在那里,颀长的身影斜靠在车窗上,很帅。
他拉着我手。
「走!」
「去哪儿?」
「告诉咱妈,回去就领证,我们要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