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赵之州用最快的时间,带着朝朝赶回了家。一入府,就急急命人请李大夫来兰院。
李碌本已就寝,一听到是小姐受了伤,连外袍都来不及披,抓起医箱就往兰院方向跑去。
他也算是从小看着赵三小姐长大的。
她虽是刁蛮任性,但她为小辈,李碌又无儿无女,自然也有长辈对小辈之间的疼爱。
赵三小姐啊,是府里老爷夫人,以及两位公子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李碌本想着,应该也只是小伤。毕竟赵大公子对三小姐的事,总是大惊小怪。
但他也万不敢耽误。
赶得太急,路上又摔了一跤,连身上的灰都来不及拍,赶忙起身。
兰院里已经挤满了人,都焦急地望着卧房方向。
「老爷,夫人,大公子,二公子,李大夫来了!」阿菀在院口眼巴巴地等着,虽只过了一会,却煎熬得好像过了好一阵。终于把李大夫盼来的,急匆匆地跑进卧房传递消息。
赵夫人刚刚才将朝朝身上的衣裳换下。
可一下子,就一下子。
朝朝身上干净的衣裳,又渗出了血。
赵夫人瞬间红了眼眶,握紧了朝朝的手,失神喃喃道:「囡囡吉人天相,不会出事的……囡囡不会出事的。」
赵不凡右手轻搭夫人的肩,亲拍以示安慰。
他看着床榻上的女儿,明明早上还活力四射,蹦着跳着来跟他请安,怎么……怎么突然就毫无生气,满身是血。
李碌一进卧房,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床榻旁,到处都是血迹。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乱地挑起了床帘。
他从未见过这样子的赵三小姐。本该如太阳的一般人,如今脸色灰白。若不是鼻息还在,他真以为…..
赵之州沉默了许久,看到李大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终于忍不住问道:「李老,我小妹伤势如何。」
「再深一分,就真的回天无力。」李碌不住地摇头,「也幸亏三小姐吉人天相,未伤及重要静脉。命虽是保住了,可这伤,日后定是要留疤的。」
「小妹最爱漂亮了。要是留疤,她醒了之后,定会哭死!李老,你再想想办法。」赵归柏在听到性命无忧后,松了一口气。可接着又听到会留疤,难免一时担心。要论相处,他与小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是最了解小妹的。
「住嘴!朝朝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赵夫人扭头,斥责道。
而后,又想起朝朝那条伤,从左上肩一直到腰间,几乎蔓延了整个背。
自己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不了解。
赵夫人朝李碌欠身,哽咽道:「还烦请李老尽力。」
李碌万不敢受赵夫人如此大礼,不敢有任何犹豫,赶忙道:「便是赵夫人不说,我也会尽十分力。三小姐,也是我疼爱得小辈。疤痕虽是无可避免,但我必定会竭尽全力淡化。」
「多谢李老。」赵不凡替夫人拱拳,朝李老致谢。
过了一会,等到朝朝鼻息平稳后,赵不凡拍了拍赵之州,示意他随他出去。
赵之州跟着爹来到了卧房旁的小间里。
「之州,朝朝的伤究竟怎么回事?」赵不凡问道。
赵之州没有立刻回答。
那个死状最惨的尸身,他多瞧了一眼,腰间系着一块令牌。
那块令牌,他识得。
猎场围射时,他曾在楚国公夫人身上见过。
楚国公早年失两子,一子下葬,一子不知踪迹。想来,不知踪迹的那位就是楚南珏。并且,不是不知踪迹,而是蓄意丢弃。
以往,他只知楚南珏被传天煞孤星,被传克兄克家人。
却没想到,他竟是楚国公之子。
那帮杀手,应是雇来杀楚南珏的。
可小妹为何会受伤?
总之,不论如何,都是因楚南珏而起。
赵之州略微思索了下,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告诉爹。
「现场清理了吗?万不可留下蛛丝马迹。」赵不凡继续问道。虽不关朝朝的事,但若是官府查起来,万一牵涉到了呢。
他决不允许,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一丁点牵连。
即便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能冒这个险。
「已命心腹清理。」赵之州道。
过了好一会,赵不凡突然抓到了刚刚谈话的重要,神情慌张低声问道:「你是说,朝朝喜欢那小子?」
赵之州点头。
赵不凡想不通,是真的想不通。自己的宝贝女儿,怎么会喜欢那样子的人。徒有外貌,别的什么都不是。
但他再清楚不过,朝朝是个倔脾气。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
她要是真喜欢楚南珏,那便是谁阻拦都没用。
他也不是一个不开明的人。旁人说什么天煞孤星,什么克来克去,他可不信这些。
毕竟能以一敌数十,那楚南珏倒也不算一无是处。若那小子真有能力护好朝朝,他也不是一定不同意。
倒是朝朝她娘,也是个倔脾气。
夫人是定不愿意的,不说荣华富贵,至少要给朝朝找个温柔体贴的。
要是被夫人知道了,楚南珏肯定是再也进不了赵家门了。
所以——
「这事,先别告诉你娘。」他可真是一个明理的爹啊。
「不告诉我什么?」赵夫人沉着一张脸,推开了门。
赵不凡一惊。
「赵不凡,老娘告诉你!我的囡囡即使一辈子不嫁,也绝不能同那般危险的人在一起!」
赵夫人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气不打一处来。
想了想,还是忍着,不敢闹出太大动静,闹着朝朝。
「夫人,夫人。楚公子在外头,求见三小姐。」阿菀怯怯地说着。
赵夫人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哼一声道:「那就让他等着。没我的话,不许让他进府。」
「是。」阿菀退了下去,前去大门传达夫人的话。
外面下着大雨,天气低沉得可怕。
楚南珏一身伤,站在大门前,一言不发。
「楚公子,你回去吧。没有夫人的命令,没人敢让你进来的。」阿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言相劝。
楚公子自己也身受重伤,又淋着雨,再这样呆下去,肯定会撑不住的。
楚南珏闭着眼,虚撑着剑,仿佛听不见般。
阿菀见劝说没用,抿了抿嘴,回了府中,将赵归柏请了出来。
大门又吱呀一声打开。
楚南珏缓缓睁眼开了眼,看清是赵二公子后,艰难地扯着嗓子问道:「朝朝如何了?」
赵归柏心中也是有气的。
虽说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楚公子,但他就是过不了心里的坎。
于是不打算如实相告。小妹伤得那么重,总要让楚公子好好难受一阵子。
他没好气地说道:「不好。」
说完,赵归柏扭头就回,关上了大门。
其实赵归柏出来的时候,楚南珏就知道朝朝应该无大碍了。毕竟赵归柏还能抽出时间来敷衍他。
楚南珏眯着眼,抬头望向天。
他从不信神明。
但这一次—
神明有灵,愿朝朝平安喜乐。
17.
阿菀透着小小的门缝,偷偷观察着楚公子。
雨越下越大了,他要是继续杵下去,怕是还没等到小姐醒来,楚公子就要先病倒了。
若是小姐醒着,定要心疼死了。
过了好一会,天都放晴了。
楚南珏眸光暗淡,脸色惨白,转身离去。
阿菀松了口气,但她总觉得楚公子最后的神色,很不对劲。等到小姐醒来,再同小姐讲吧。
「你还在这做什么?」
她被这声音惊吓到,差点咬到了舌头,抬眸望去,原是二公子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
「我,我在看楚公子。小姐醒来的时候,我要同小姐说的。」
若是面前的是大公子,她是万不敢说此话的。
可二公子不同。
二公子虽平时爱打趣小姐,总惹小姐不高兴,却也是最能与小姐走到一块去的。
所以,二公子,应该不会怪罪自己的。
赵归柏闻言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难道不怕我娘罚你?还敢在府中提他的名字?」
阿菀突然有些后怕的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说道:「我怕的。但这是小姐想知道的!是小姐喜欢的!」
「你倒是个忠心的。」他自嘲地笑着。
他之前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只要是小妹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尽法子去取得。
她既是喜欢楚公子,那他就明着暗着去撮合。
赵归柏自认为,他是所有人中最了解的小妹的,总由着她的性子去。
可好像,他做错了,错得很离谱。
若他一早就同大哥站一块,小妹是不是就不会受伤。
「随她愿,或许是错了。」赵归柏失神自顾自说道。
阿菀紧张得都快把嘴唇咬出了血珠,但还是壮起胆子道:「二公子没错!我也没错!小姐更没错!我相信,楚公子定不会再让小姐受伤的!楚公子一定会保护好小姐的!」
小丫头不带喘气,长长的一句话一下子说完,一张脸憋气憋得通红。也不知道从哪来的信心,觉得楚公子能护好朝朝。
赵归柏好笑地想着。
「你怎知楚公子一定能保护好小妹?」
「小姐信他,我信小姐!」阿菀理所当然地想着,紧接着又想着楚公子浑身受伤的狼狈样,又补充道:「楚公子也受伤了。如若…..如若没有楚公子,也许小姐会更严重呢。」
她真的想尽了办法,在帮小姐,替楚公子开脱。
末了,又怕二公子不信自己的话,试探道:「二公子难道不信小姐?」
「信。小妹信楚公子,你信小妹,那我就信你如何?」鬼使神差般,他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罢了罢了,就再惯小妹一次!
要是再出现了这类事,不用等大哥出手,他也绝不姑息。
阿菀闻言一愣,呼吸一滞,脸颊两侧浮现了淡淡的红晕。
「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府里的下人一路小跑过来,激动地跟赵归柏报喜。
「小妹醒了!」
「太好了!小姐醒了!」
二人一扫阴霾,异口同声道,相视一笑。
皆顾不得对方,快步朝兰院跑去。
兰院里。
赵夫人守了整整一夜,有些憔悴。突然间,看见朝朝眼皮动了动,继而缓缓睁开了眼睛。
「娘,我好疼。」她醒来的霎那间,背后传来了剧痛,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活该!」赵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轻斥。
她从来未对朝朝说过重话,现下也是急坏了,心疼坏了。
「娘不疼我了吗?」朝朝故作委屈的样子,可怜兮兮地望着赵夫人了。
赵夫人轻点了她额头,缓了语气道:「娘怎么会不疼你。出去了一晚上,就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我看,你是想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错了!娘!对了,爹爹与大哥二哥呢?」朝朝余光瞥了瞥四周,没有发现爹爹大哥二哥,有些奇怪。
赵夫人起身给朝朝擦了擦汗,说道:「他们都守了你一晚上,听李大夫说你无性命之忧,才赶着去上朝了,算着时辰,也该回来了。至于你二哥,应在自己的院子,我已找人通知了。」
话刚说完,赵归柏就急匆匆地跑进了屋内,看到小妹还是一副嘻嘻哈哈,很有精神的样子,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了。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却一直留在小妹身上。
二哥站得太角落了,朝朝想要探头看一看,于是不自觉地侧一下身子,却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妹,你小心点!」
「二哥,你站那么远干嘛?我都瞧不见你了!」朝朝赌气般撇嘴,抱怨道。
赵归柏总觉得小妹这一伤,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干系,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小妹。
听小妹这么一说,原来奇怪的氛围一扫而光,他快走几步,站到了床旁。
一旁的阿菀冲朝朝眨了眨眼,朝朝立刻心领神会。
「娘,我饿了。」
赵夫人无奈,不由展颜笑道:「囡囡想吃什么?」
朝朝想了想,满脸堆笑道:「我想吃娘做得莲子羹!」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下厨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会突然想起她做得莲子羹。罢了,自己的女儿总归是要宠着的。
「你好好休息,娘去给你做莲子羹。要是不舒服或者闷了,就与你二哥说说话。」赵夫人回头,又叮嘱赵归柏道:「你今日也莫要去外头瞎混了,就好好陪着妹妹。」
「娘!你不说,我也一定会陪着小妹的。」赵归柏道。
赵夫人起身,温和地给朝朝掖了被角,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才放心离开,直奔小厨房。
赵夫人一出门,朝朝就赶紧招手,示意阿菀过来。
「阿菀,你快同我说说,你是不是看到楚南珏了?」
阿菀刚才眨眼,是有话要与她说,但又碍着娘的面,不方便说。如此,定是关于阿楚的事。
昨晚,自她晕过去之后,朝朝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阿楚有没有顺利逃脱,伤势又如何了。
「小姐,楚公子昨晚在大门口站了整整一夜,我瞧着他身上也受了不少伤。可夫人又下令,绝不让楚公子进来,他就一直在门口淋雨……」阿菀说道。
朝朝闻言一愣,慌乱问道:「他还在门口吗?」
「走了好一会了。」阿菀回道。
她双眼失神,望着二哥道:「娘怎么会知道?」
「大哥昨日带你回家的,爹问大哥的时候,娘就在门口听着。」赵归柏思索了会,将大哥说得皆告诉了小妹。
听完,朝朝并就苍白的脸上,血色尽失。
她双手撑在奋力撑在床畔,想要起身下床,却被赵归柏拦住。
「二哥,我要去找他。」
「不可,你伤还未好。」赵归柏狠了狠心。
朝朝情绪崩溃,红着眼,声嘶力竭。
「伤口感染是会死人的……二哥,他只有我了……」
「二哥,求求你……让我去找他。」
18.
面对朝朝,赵归柏始终还是狠不下心,无奈道:「至少等你伤结痂了,再去找他。楚南珏若对你真有心,就算你不去寻他,他也会想尽办法来见你。」
「小妹,你莫要太傻了。」他顿了一会,劝道。
赵归柏知晓楚公子并不是坏人,可自始至终,他所看到都是小妹一人付出。
他怕,朝朝是付错了真心,而他撮合错了人。
朝朝装作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想到伤口要结痂至少需要三五日,可整整三五日的时间,楚南珏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她绝不能再让他重蹈覆辙,绝对不能回到书里的轨迹!
楚南珏这般好的人,就应该有最好的结局。
」蠢……尊贵的宿主就先好好养伤吧!」系统实在有些于心不忍,「楚南珏受的伤不比你轻,他肯定也要好好养伤的!否则他即使想要报仇,拖着这幅身子也是送死。」
「你保证?」朝朝从未觉得系统的声音是如此悦耳。
细细想想,系统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书里楚南珏为了报仇,简直有些疯魔。所以朝朝急需系统的保证。
「祖宗!我保证!行了吧!」
等到了系统的保证,朝朝无比乖巧地答应了二哥的要求。
她这几日一定要好好养伤,能早点见到楚南珏。
*
李长思在公主府左等右等,等了整整两日,也不见赵朝朝来寻她。
为了等她这点消息,李长思都已经两日没有在赵之州眼前露面了!
思来想去,靠人不如己。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但她和赵之州这层纱怕不是用石头做的吧!
她还是耐不住性子,隔日一大早就守在了他下朝的必经之路。
李长思踮着脚,努力望向大殿那边。
一旁的小芍忍不住用袖子掩面,捂嘴偷笑。
公主这一颗爱慕赵大公子的心啊,真是藏都藏不住。
过了一会,大殿里陆陆续续走来一些人。
虽都是统一的官服,但穿在赵之州身上就是格外出彩,格外引人注目!
「鹤立鸡群!」李长思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嘴一快,竟喊了出来。
小芍扶额,悄悄戳了戳公主,提醒她注意些。
毕竟这些年轻的新贵或是朝中老臣,要是知道公主把他们比作鸡,岂不是要一口老血吐出!
「长公主安。」
「长公主安。」
路过的臣子皆向李长思问好,她心神不宁敷衍着微微颔首,眼睛却一直追随着赵之州。
赵之州经过李长思身边时,微不可察的轻轻一皱眉,毫无停顿地快速经过。
她一愣,猛然睁大了双眼,立即反映了回来。
好啊!赵之州这是无视了她!
「赵之州!你竟敢不和本公主行礼?」李长思本就自傲,现在被无视,更是气极了。
他闻言,脚步一顿,回身拱手行礼。
「长公主安。」
还真是规规矩矩,让人挑不出毛病!
李长思几乎咬牙切齿。
两个人就此僵着,她不点头,他就一直弯着腰。
小芍也是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会喜欢上赵大公子。
论相貌,赵大公子实属一等一;论才能,也是上品。
这样的人,虽是万中无一。但公主府上,也不是没有呀。
要她说,赵大公子还不如府里的灵均郎君体贴可人呢!
僵持不下间,李长思泄气般一点头。
赵之州回身就往宫外走。
李长思在后头垂头丧气地跟着,时不时还是不死心地前去搭话。
「你今日又怎的了?你往日明明还愿意和我客气一下,敷衍我几句的。今日怎的连敷衍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是谁欺负你了?抑或是惹你不开心了?你若是不好意思还手的话,你同我说!我反正是个女子,我替你欺负回去!」
「赵之州,你就同我讲两句吧。我堂堂一个长公主,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你,你还不同我讲两句?!」
李长思一连说了好些话,可前头的人都只顾着自走自的。
她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你小妹何时能来赴我约啊?!」她就不信!提起赵朝朝,赵之州还能不回话!
果然—
「长公主与我小妹认识?」他停下了脚步,问道。
李长思自信地扬了扬脑袋,面不改色地说道:「那当然!赵朝朝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这说谎说得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反正只要能搭上赵之州,跟赵朝朝做朋友又有什么难的!
赵之州从容且恭敬地道:「朝朝受了些小伤,等她好了,臣会让她来见长公主。」
「受了伤?什么伤?是伤风了还是磕了碰了?对对对!若是磕了碰了,我这里有皇兄给我的什么膏来着,说是能养肤去疤痕……」她说道。
赵之州闻言抬头:「那臣就替朝朝谢过长公主了。」
皇上赏给长公主的东西,都是不可多得的好物,若是真能去掉小妹后辈难道惊心的伤疤,也实是一件好事。
然而接受了长公主的物什,他也断然不能和从前一样敷衍相处了。
赵之州心里如明镜,长公主爱慕于他。而皇上一向宠爱长公主,也多次有意无意同父亲提起过这门婚事。
他同谁成婚,其实于他而言,都无太大干系。
长公主虽飞扬跋扈,性子却并不坏。
赵之州也不知怎的,从前对长公主很是厌恶,如今却说不上来。
若是没有定下自己心意之前,对她而言,不公平。
消失了一小会的小芍,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了回来,付在李长思耳边轻声道:「公主,乐云郎君又闹不痛快了。」
「呀!」李长思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了!
她昨日还跟乐云说好了,今日陪他出去吃食,现下又忘了!乐云那人拉的一手好曲,就是太过娇气了!
简直比她这个公主还娇气!
她暗暗想着。
赵之州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赵之州!对不住啊!乐云又生气了!我要回府一趟,我马上就去找药膏,我找到了就立刻送去相国府!」
小芍真是恨铁不成钢,亏她还特意小声说。自己家主子倒是毫不避讳,被有心之人听去,怕是又要瞎传。
说罢,李长思就慌忙拉起小芍的手,坐上轿撵,当真头也不回地离去。
「乐云……」赵之后反复嚼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
乐云乃是前段时日拉了一首小曲,名动了整个京城的男倌。
原来如今都在长公主府中。
赵之州望着远去的轿撵,眸色渐渐暗沉。
19.
等待伤口结痂的这几日,异常难熬。
一是伤口处痒得厉害,却用不能去挠。
二是迫切地希望好得再快些,就能更快些去找楚南珏。
赵朝朝每日都老老实实地吃药,每日都乖乖巧巧地听爹娘大哥在耳边念叨。
赵不凡与赵夫人都被朝朝听话的样子骗了,皆以为女儿这是想明白了。
于是府里对她的管制日益松懈下来。
朝朝等的就是这!
这一天,是娘与爹一月一日的礼佛日。她算好了时辰,等爹娘出门后,她就偷偷溜出去。在爹娘回来前,她再溜回来。
她背对着铜镜,努力扭头,好看清铜镜里自己的伤。
差不多就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但稍有不慎还是会渗出血。
朝朝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将纱布缠上去。缠了两层后,她想了想,又多缠了几层。
缠得太薄了,万一渗出了血,浸透了衣服,被楚南珏看见了,他定又要自责了。所以,还是缠厚点好,保险点。
等等!
她要让楚南珏认清自己的心意,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她要让他心疼!
于是,朝朝将多缠上的纱布又扯了下来,只留下了一层。
缠好后,朝朝披上了外袍。虽然动作已经很慢很谨慎了,但还是不小心碰到了山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才只是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出去见楚南珏一面可真不容易!
阿菀就在房门外候着,一见小姐出来,就围了上去。
「小姐,大门侧门都有人守着,咱们出不去的。」
「谁说非要走门?」朝朝自信地侧过目光,望向旁边。
阿菀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那!那是墙壁!
小姐莫非是要爬墙?!不可不可!
万一出了点事,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她和小姐一起完蛋!
她正要出声制止,就瞧见小姐不知从哪里搬出了一个梯子,正在墙边比划着。
「小姐!不可……」
「阿菀,不必多说!今天我一定要出去!」
朝朝伸手捂住了阿菀的嘴,就怕动静太大,怕其他人引过来。
「阿菀,你别怕。这是二哥给我准备的梯子。今日是我能出府唯一的机会了,我一定要出去。」她轻声说道。
二公子?
阿菀一愣。
原来二公子一直在帮助小姐和楚公子。
既然二公子都支持,那她身为小姐最贴身的丫鬟,也定不能怕的!
「好!小姐!我给你扶着梯子,你小心着上去。」阿菀说着,就说着用力读着梯子。可千万不能让小姐摔着了。
朝朝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和女主成为朋友。
刚刚穿书的时候,她还以为会跟女主各种敌对呢。
阿菀好像不像书里描述的那样。她不是一个不分对错的白莲花女主,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爹娘,大哥二哥,阿菀,长公主,都不是书中描述的那个样子了。不过,挺好的。
这世上并非黑白善恶分明,她们或许都有着些小心思,但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她希望啊,等她成功攻略楚南珏,离开的时候,书中的所有人物都能有个美满的结局。
「小姐,你怎么眼睛红了呀?」阿菀看见小姐突然呆住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朝朝闻言回神道:「没事,风大糊眼睛。」
阿菀有些不开心的噘嘴,抱怨道:「我都说了!让小姐多穿些衣裳!这伤还没好透,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呀?」
朝朝被阿菀生气的模样逗笑了,安慰道:「是是是!我们阿菀说得都对,是我的错。」
小姐突然认错,阿菀也不好说什么了。认命地扶着梯子,示意小姐可以开始爬了。
朝朝嫌裙摆太大碍事,随意将裙摆拢到一起,打了个结。然后扶着梯子一阶梯一阶梯往上爬,还要小心着不扯到伤口。
这墙看着还矮的,爬起来居然还挺费力!
等她找到楚南珏,一定要好好诉苦!
好不容易终于坐到了墙顶上了,朝朝喘了几口气,低头,打算看看从哪边下去比较好。
低头的刹那,一件鹅黄色的长袍映入眼帘。
同时也对上了那人的眸子。
风吹过墙头的垂枝碧桃,撩拨了她的眼睛。
底下的少年郎,脸色算不上多红润,却极力扬起了一个极好看的笑脸。
「朝朝,我在等你。」
瞬间,朝朝红了眼眶,眼泪涌了出来。
她真的是个非常过分的人。还故意少缠了几层纱布,想让楚南珏心疼。手段卑劣,她都有点瞧不起自己。
她胡乱擦了擦眼泪,颤着嗓子道:「你等等我,我把梯子搬过来,马上就爬下来。」
「不急!我上来。」
他说让朝朝别急,其实更为着急的是他自己。
那日在门口等了整整一日后,他才离开。
楚南珏随意找了个最近的客栈,打算好好养伤。一是为了能有最好的状态去见她,二是为了蓄力报仇。
他买了几身她喜欢颜色的袍子,等伤稍稍好了点后,就日日蹲守在兰院的墙外。
她就在一墙之内。
楚南珏不是没有想过直接翻过墙头,去看看朝朝的伤势。但他又怕,朝朝醒后是否想见他。
满腔热枕,总有耗干的时候。
他怕啊,如此怕疼的小毒物,会不会受过伤之后,就不要他了。
不过,幸好。
那个眼睛藏着光的小毒物,还是他的。
楚南珏收起了思绪,借助旁边的树干,飞跃了上去,抱起朝朝,小心地落地。
「你!你……你怎么带着我回到了府里?」朝朝蒙住了,她原以为楚南珏是要带她出去的,没想到直接抱她回到了府里。
他蹲下,直到看见朝朝的脚落了地,才松开了手。
「外头风大,你会着凉的。」他伸手挑开了她发上沾着花瓣。
闻言,朝朝一喜,贱兮兮地又凑了上去,灵动的眼睛好奇地眨着,问道:「你是在担心我吗?」
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就如同小鹿一般,楚南珏只觉心有一烫,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嗯。」
是担心,非常担心。
他轻点了下头。
20.
阿菀看着小姐和楚公子,悄悄退了下去。守在了兰院门口。
「嗯。」
是担心,非常担心。
他轻点了下头。
闻言,朝朝惊喜得猛一抬头,却又怕自己是听错了,又或是在做梦,不放心地再次强调道:「你在担心我!」
楚南珏又一点头。
她这才有了点真实感。
她将头轻靠在他的胸膛,缓缓道:「我也很担心你呢。听二哥说,你也受了不少伤。这段日子,有好好养伤吗?伤好了吗?还痛吗?」
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楚南珏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若说伤口不痛,那是假的。但自见到她那一刻起,便感觉也没那么痛了。
「不痛。」他想了想,摇头。
还是不要叫她担心了。
楚南珏又问道:「你背后的伤如何了?」
朝朝偏头想了想,又恢复了作天作地的本性,故作哽咽道:「痛。」
她刚说完,他好看的眉头就瞬间皱起。
他伸手想要做什么,却又放下了。
朝朝就喜欢看楚南珏担心的样子,但现在瞧他这模样,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于是赶紧说道:「我开玩笑的!其实一点也不疼了!」
「真的?」
「真的!」
「说谎。你背后渗出血了。」
楚南珏低头,看着她的后背,薄薄的轻纱上已经渗出了一些血迹。垂在两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朝朝抬头看见楚南珏沉下的脸,暗自后悔。
早知道就应该多缠几层的!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看着她这般模样,楚南珏硬邦邦的语气放缓了些。
他有什么资格好生气的呢,明明害她受伤是自己。
他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有护好她。
楚南珏沉默了片刻,无奈问道:「换过药了吗?」
「换过了!换过了!」朝朝如捣蒜般点头,继续道:「但是李叔说了,要是伤口出了血,就要重新换药的。」
「回屋换药。」楚南珏道。
「好。」
朝朝跟着楚南珏后头,慢吞吞地进了屋。
进屋后,两人都尴尬地杵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
伤口在后背,朝朝就是柔韧性再好,也没有办法靠自己一个人上好药。阿菀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难道要楚南珏帮自己上药?!
不不不!
虽然她不是古代人,也比古代人开放了许多,但要求楚南珏帮她后背上药这种事,她还真做不出来!
可这确实也算是一个增进感情的良机。
实在是两难。
朝朝窘迫地低头,盯着鞋尖上的两颗珠子犹豫着。
「蠢!让楚南珏帮你上药!!!!」系统本来不想出声的,但是看见赵朝朝这不争气的样子,实在按捺不住了!
「这……不太好吧。」她还是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是要攻略他,攻略自然不能要脸皮!你先让他上药!等他看了你的身子,你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娶你!只要是楚南珏心甘情愿地娶你,那咱们就算攻略成功了。」系统洋洋得意,十分佩服自己的注意。
「你这是趁人之危!居心叵测!不怀好意!」朝朝道。
「那你做不做?」系统无语,要不是它没有实体,恨不得自己去穿书!
「做!」赵朝朝坚定地扬起了脑袋。
她想通了,反正在现代沙滩上各种露的泳衣一大堆人穿,她不过是露个背而已!要是能以此要挟楚南珏娶她,也不亏!
楚南珏在一旁,静静看着朝朝各种别扭的表情,无奈笑出了声道:「我去寻阿菀进来帮你换药。」
「不不不!这太麻烦阿菀了!我自己能行的……我自己换。」她真的是说不出口,让他帮忙换药。所以朝朝灵机一动,以退为进,让楚南珏自己提出来。
他一愣,自己换药?后背上的伤,如何自己换药?
片刻过后,望着那一张通红的小脸,楚南珏了然。
他垂眸,莞尔一笑道:「好。」
诶?
好什么好!
朝朝急坏了!按照正常的想法,楚南珏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说,他来帮忙换的吗?!
算了!靠人不如靠己!反正自己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脸面了!
「阿楚,我手不够长,够不到后背。不若……不若你帮我换罢。」她故作可怜的眨巴着眼睛。
他憋着笑问道:「你怕麻烦阿菀,就不怕麻烦我?」
「你和阿菀不同!阿菀是我的好姐妹,但你是我想与之过一辈子的人!」朝朝解释道。
与之过一辈子的人?
楚南珏呼吸微促,瞳孔一震,眼神慌乱瞥开。又强作镇定道:「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闭上眼睛?」她试探问道。
「不可。」
「阿楚,再不换药,衣服就要和伤口长到一起去了。但时候,真的会疼死的。」朝朝小心翼翼地扯着出版觉得袖子,撒娇道。
楚南珏如蝶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闪,盖住了异常翻滚得深潭。他涩着嗓子道:「我蒙上眼睛。」
听此,朝朝乖巧的上了塌,趴着。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黑布,盖住了眼睛,在脑后打了个结。
朝朝将中衣褪到腰际。
楚南珏左手拿着膏药,坐在塌侧,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抖得厉害,手心里全是冷汗。
心绷得紧紧的,用两指剜了点膏药,即使看不见,也能准确地往朝朝的伤口抹去。
他的食指触碰到肌肤的那一刹那,楚南珏双耳发烫,脑袋一片空白。
冰凉的手指划过伤口,朝朝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
「让开!我要进去!」
李长思手拿着装有祛疤药膏的白瓷瓶,叉着腰生气地站在院子大门口。
她好心好意找了许久,才找了这玩意。找到的第一时间,她就赶着来送给赵朝朝。结果倒好!门口这个丫环死活不让她进去。
她堂堂一个长公主,还能被区区一个小丫鬟拦着?!
「小芍!你把她拖住,我今儿还不信我进不去了!」
「是,公主。」
小芍得令,抱住阿菀的腰,死死环住。
阿菀没办法了,只好发出声响来提醒屋里的小姐。但是兰院可是整个府里最大的院子,阿菀的声音根本没有传到院子里。
李长思心满意足地进了院子,走到主屋前,推开了门。
门「吱哑」一身打开。
李长思还没来得及看清屋中景象,就被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怪风,推了出去。
木门也应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