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沈景有些迷茫的看着李语。
李语看着面前少年,一身纯白色仙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银色的头发着实显眼,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尤其是眉心那朵蓝色的花,让他清冷中带着丝隐晦的妖艳感。
漂亮白净的脸蛋上透着懵懂,额头已经渗出细小的汗,脸颊上染上晕红。
李语觉得,她不是人。
没错,她穿书了。
穿到了和自己同名的女配身上,还正好穿到了原主给男主下药的日子,并且…还有几秒钟,那锁住的门就会被人踹开,当众捉住她这个不怀好心的妖女。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问就是这小说作者不会让女配睡到男主的。
床上的少年还没有完全发作,只是有些脸色红润,出了些汗,李语觉得,得把他藏起来,总不能让自己背这个锅。
说干就干。
李语拉住沈景的手腕,急匆匆的把他往衣橱里塞。
「砰—砰—」
门外响起了踹门的声音。
「李语!你给我把门打开!」一道女声传来。
开门?开门找死吗?
李语急昏了头,直接和沈景一齐躲到了衣橱里。
刚关上衣橱的门,外面的门就被踹开了。
李语揽住沈景的肩,用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想让他出声。
沈景不懂她把自己藏在这里的意思,却也没有反抗,不明的热源包裹了他的全身。
他觉得很难受。
李语的手很凉,让沈景觉得很舒服,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他抬手攥住她的衣服,靠的更近,头埋在了她的颈窝。
李语吓得立马捂住他的嘴。
「上神,李语不在少帝君的屋内,少帝君也不在此处。」
这大概是某个炮灰的声音?
「罢了,许是我们误会她了。」
这温柔的声音…没错,是女主倪蕊蕊了。
屋里的几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就全都没了声音。
李语把衣橱的门打开一条小缝,仔细观察,确认他们都走了以后,才把门全都打开。
沈景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李语只能把他扶出来,扔在了床上,又急忙把那被踹开的门关上。
「姐姐在做什么?」
李语看着床上的少年,觉得更加愧疚了。
现如今的男主还是少帝君,被天界的人保护的这么好,大约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下药了吧?
李语想找找身上有没有解药,可是翻来翻去,哪里来的解药?这原主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连解药都没准备?
「沈…沈景啊,你…你等等啊,我出去给你打盆冷水。」
她慌的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沈景拉住她的衣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得她觉得自己在犯罪。
趁着她想事的空档,沈景已经把她拉上了床榻。
沈景抱住李语。
细密的吻落在李语侧颈,惹得李语觉得发痒。
「沈景,清醒点。」
李语推开面前的人,却见他眼尾发红,整个人渡上了一层光泽。
「姐姐……」
沈景囚住她的手,又往她的身上靠,声音染上了娇媚。
这这这……不太好吧?
李语好像记得,书里有写含春丹不解,是有危险的,所以最后是女主帮了男主。
可刚刚女主走了啊!
「沈景,你…你以后可别怪我啊……」
李语决定舍己救人。
对不住了女主姐姐!
李语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哭了,这场恋事让她累的睡着了。
醒来时,沈景还在身侧睡着。
书里女配没成,被众人发现,天君派她去守了诛仙台,后来心里不甘,使劲儿作死,陷害男女主,于天界不利,都没轮到男主亲自动手,天君随便派个人就给她捅死了。
现在自己成了,那不是……直接断了自己后路?
她要跑路!
「对不住了啊沈景,我这也是为了活命,这不是不负责任啊,真的,真不是我不想负责任啊。」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哆哆嗦嗦的把衣服穿了起来。
好在留着原主的记忆,李语一股脑的给还在榻上睡着的人施了遗忘咒,害怕自己施的不够,足足施了十遍才放心。
「对不住了啊沈景,我这都是为了活命。」
再次双手合十,给榻上的人拜了拜,才算是心安理得的离去。
到了原主的寝殿,李语不经感叹,有钱真好。
瞧瞧瞧瞧,好好的一个尊贵的天界公主你不当,非把路走窄了。
「小语?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语看着朝她跑来的男人,眯了眯眼。
一双狐狸眼,一张薄唇,好一个妖媚男狐狸精的长相。
猜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温良净了。
书里女配的狐朋狗友,对女配倒是一等一的好,这含春丹就是他给女配的,最后结局自然也没比女配好到哪儿去。
生生挖了双眼,万箭穿心而死。
「净啊,咱…好自为之吧。」
李语拍了拍他的肩,摇摇头,只觉得胸口发慌,赶紧捂着胸口滚进了屋子,想着收拾些什么好行头再跑路。
这天界不能待了,这人界总能闯吧?
她才不管什么主线剧情,当下难道不是活命更重要吗?
「温良净,我跑路了,你自求多福吧。」
李语背上包袱,走出门时,又拍了拍他的肩,摇摇头。
温良净:???
不得不说,人间的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啊不,神过的。
李语一身的术法没法使不说,这包袱里一看就金贵的不行的东西,怎么也被他们说是假货,连当铺老板都看不出来,什么破眼神。
来了这人间也数月有余了,一顿饱饭也没吃上。
而且这天界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公主没了,也不知道找找?
哦,差点忘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那天上的傻老个们估计都在喝茶逗趣儿呢。
啧,这日子真是没法过!
李语继续和当铺老板斗智斗勇。
「老板!老板!你看清楚!这些可都是上等的好货,你现在不要,有的是铺子要我这东西!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不是,老板?老板!我亏本卖给你行不行啊?」
「老板!老板!你开个门啊,这青天白日的,看见我就把门关了算怎么个事儿啊?」
……
行,不理她。
李语重新背上包袱,抹了抹脸上脏兮兮的灰,走到破庙城。
「阿姐,回来啦?来,继续跟俺蹲着吧。」
一个浑身破布麻衣,蓬头垢面的小孩儿拍了拍身旁的空地,朝李语笑了笑。
这是李语下凡界遇到的男孩儿。
人间不抵天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会同天上的人一般谦卑,礼待所有人。
好在还有个破庙城能让李语暂且住着,头天没饭吃,虽说饿不死,却也饿得要命。
就是这叫志元的小子分了她半块发硬的馒头,让她算是重新活了。
虽然磕的门牙有点疼。
「阿姐,你就跟着我在这讨饭得了,别个还能施舍咱俩块馒头,你这天天出去倒腾你那些个破铜烂铁,人家都以为你是个疯子,馒头都不想赏给你了。」
志元把碗里的馒头分成两半,大的一块给了李语,小的一块自己巴巴的啃着。
「什么破铜烂铁?那是他们没眼光,你阿姐我这些东西都是天上带下来的,值钱着呢!」
李语把这半块馒头撕下一大半,小的那块又丢进他碗里。
志元抬眼瞧了她一眼,没出声,静静吃着。
「怎么?你也觉得我是疯子啊?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吃你的吧!」
她才懒得计较。
不过身旁的人似乎认真了起来,抬头望着她,点点头。
「我知道,阿姐是天上的仙女,阿姐长的这般漂亮,自然也不会是我们这些地上的老百姓,是他们眼拙,瞧不出罢了。」
这小孩儿,怪会说话的嘞。
李语难得的揉了揉他的头。
诶哟,真脏,赶忙又收回手,无声无息的在裙子上擦了擦。
不过大概是为了验证志元的话, 这平平无奇的破庙城,突然闪了光,再睁眼,面前多了一人。
李语眨巴眨巴了眼睛,仰头望清面前的人。
「温良净?!」
他怎么来了?
李语知道温良净为什么来了。
合着她刚在人间安生了没多久,沈景那边就出事了?
想到沈景,李语不自觉的缩了缩后脖颈,感觉那儿有点凉。
也不知道他醒来之后看到这一身青青紫紫会怎么想,给他施的遗忘咒有没有生效啊?
不过这遗忘咒有没有生效现下已经不重要了,温良净说什么来着?哦,他下凡历劫来了。
靠!他下凡历劫了?
他是怎么做到不在意自己被夺了身子,还坦坦然然地应了天君让他下凡历劫的话的?
完了完了,这人间也不踏实了。
「温良净,要不,你带我跑路吧?」
李语揪住他的衣袖,欲哭无泪。
果然,脱裙一时爽,提裙火葬场啊。
「跑路?为什么?我们小语不是最喜欢少帝君了吗?他来这人间历劫,不是正合了你的意?」
温良净全然没有害怕的心思,反倒揶揄起她来,笑的暧昧,一张狐狸脸看着像是在勾引人。
合意个屁!活该你最后那么惨!
一滴泪从李语眼角留下,救命……
「行了行了,也不知你在怕什么,这沈景压根就没提这件事,再说了,他都下凡历劫了,天界的事早就忘光了。」
温良净不再逗她,摆了摆手蹲下身,随意捏了捏刚刚被他迷昏的小孩儿的脸蛋。
有点脏,他干脆给自己施了个净衣术,不再碰他。
「你…你确定吗?他应该不会找上我吧?我在天界给他施了十遍遗忘咒,你说行不行啊?早知道多施几遍了!」
李语跟着他一起蹲下,皱着眉,还是不太放心。
「嚯…十遍还不够?你怎么不干脆把他魂都拉出来,给他净个遍,让他把祖宗十八代都给忘干净了?」
温良净挑了挑眉,对面前的人似乎有些无语。
「别担心了,沈景这会儿才刚下凡,估摸着娘胎都没出来呢,你在这破地方再蹲个十几年都成。」
这人真不愧是狐朋狗友。
「那你知道他投生在哪家吗?」
李语自知他也靠不住,还不如靠自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妈妈再也不担心她被男主砍了!
「我哪知道?这你问天君去啊,我还能是他们肚里的蛔虫不成?」
对不起妈妈,你还是担心担心吧,面前这人是真•半点也靠不住。
「总之不会是你这样的,起码也得投个公子哥当当,哪能像你这么寒碜。」
李语:???
「行了行了,问你是半点有用的都没有,有银子没?」
李语也是不打算指望这人了,不如讨点银子,还能跟志元整个饱饭吃。
不过她倒是也没能想到,温良净这个窝囊人,连这点都不能搞定,还笑嘻嘻地说这人间的银子多么多么好赚。
最后,他是被李语打走的,走时差点瘸了腿。
行,公子哥是吧,那她李语偏偏就远离所有有钱人家,这人间这么大,还真能遇上不成?
她才不信这个邪。
如李语所想,这人间太大了,她同志元在这生活了十几年,安安稳稳,没跟有钱人家扯上半点关系。
倒也不是她特意避开他们,而是那些个有钱人家看不上她,避着她才对。
切,瞧不起谁。
李语照了照铜镜,又是感叹自己美貌的一天。
如今自己和志元开了一家画铺,也不用再在破庙城讨馒头了。
自己用着在现代学来的手艺随意画画,志元在上边题字,生意不算景气,却也存了不少钱。
来买画的其实都是些名贵人家,毕竟画铺不是人人都有闲钱消费的,但李语时常让志元出面接待,自己在后边躺着收钱便可。
「李语,我出门了。」
志元朝着在躺椅上打瞌睡的人招呼了一句,踏出门去。
李语勉勉强强抬了抬眼皮,算是知晓了。
她知道他是出门进些画布,仓里画布不多了,是该进些了。
如今这些年,志元早已经是翩翩少年郎了,她却一点没变,还和从前他小的时候一样,所以他也不再叫她阿姐了。
志元担着这画铺的老板,每日都有漂亮娘子来偷偷买画瞧他,不少人家的媒婆都来找他提亲事,这画铺的门槛都要被踏烂了。
长的好看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他确实也该议亲了,二十五了,再不成家,还能天天在这画铺过日子不成?
李语打了个哈欠,起身准备收拾收拾画铺,也为志元分担些,不能总让他一个人干这些活。
不过说到底,这天上到底是温良净蒙骗的好,还是根本没人关心她这个公主?连半点要找她的意愿也没有。
李语无语。
正收拾着,一人的哭声传入耳里。
李语哪想管闲事?可这倒霉孩子在哪哭不好,非得坐在她家门槛上哭。
「吃糖。」
李语同他一齐坐在门槛上,把志元早上买给她的糖葫芦丢给这小孩儿。
小屁孩接过糖,边哭边舔,眼泪鼻涕一大把,李语怀疑他就着鼻涕一起舔下去了。
「你叫什么啊小屁孩儿,坐我家门口哭什么?」
他这一身好绸缎做的衣裳,怎么看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身边怎么连个人都没有?哭的可怜兮兮的。
「我叫,叫,沈……」
沈?不会是沈景吧?
李语立马防备起来,离他远了一些。
「沈…沈悠。」
哦,不是沈景就行。
李语又靠回去。
也是,这在人间也过了十几年了,按理来说,沈景也不该还是个小屁孩才对,就算是个小屁孩……
看了看面前这吃糖就鼻涕的小孩儿,嗯,就算是小屁孩,沈景也不会这么呆。
「那你家里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李语撑着下巴,仔细看了看这小孩儿的长相,确实不是沈景,至少和天上那沈景没半点相似。
「走丢了……」
沈悠撅起嘴,眼里蓄水,又准备开哭。
「停停停,吃你的,别张个嘴就要哭。」
李语打断他。
「沈悠。」
视线里多了一双鞋,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引得李语后脖颈一凉。
颤颤巍巍的抬头,正巧对上那人的目光。
少年脸色比常人要苍白许多,一双剑眉含情眼,好在唇色红润,看上去气色不错。
同记忆里那张脸对上了!
可面前的人不如记忆里那人高贵,面前的人一头青丝,眉心也没有那朵漂亮的蓝色的花。
「哥哥!」
沈悠扑倒他怀里,高兴之余还不忘攥紧手里的糖。
「你是…他哥哥?」
李语一开口就后悔了,她现在应该捂住嘴,关上门,跑回屋里好好睡一觉才对。
「在下沈景,多谢姑娘照应我弟弟。」
完了…完了,全完了,他说他叫沈景?他怎么能叫沈景呢?谁给他取得破名字?
「敢问…足下贵庚?」
李语不死心,万一是巧合呢?沈景这名字又不是只有那人一个人可以取,这名字又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沈景不太明白她问这些的缘由,可出于礼貌,还是答了她的话。
「年十八。」
十八…下凡时,初遇志元,志元七岁,沈景才刚下凡历劫,现如今志元二十五,沈景…确实十八。
对上了,全对上了。
这人间这么大,李语还是偏偏遇到了沈景。
和沈景扯上关系,是李语怎么也不愿意的,如果没有沈悠这个小屁孩的话。
不过就是给了他一个糖葫芦的交情,偏把她当成亲人似的,整天揪着他哥来见自己,见不着还到处找。
他哥有事不陪着他来,就带着自己的小厮来找她,总之是一日不落下。
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一来二去的,跟沈景反倒熟了。
李语不知道,如果沈景知道了那些事,还会不会和她以礼相待了。
应该不会吧?否则她怎么总心虚的觉得他笑里藏刀呢。
「李家姐姐,今个儿有灯节,姐姐跟我和哥哥一起去看吧?」
今日沈景没来,这沈悠却还是勤快的很,又带着一箩筐糕点来跟自己搭茬了。
这生意也没法做了,真是。
「不去不去,别打扰大人做生意,姐姐忙着呢!」
李语嘴上是这么说,屁股倒是一点儿没动,安稳的坐在凳上,手上还捏着小屁孩儿送来的上等糕点。
「可是姐姐,这铺子里根本就没有人来啊?没人来,又哪里来的生意?姐姐这铺子是不是要闭了呀?铺子关了,姐姐会饿死吗?」
沈悠说的有理有据。
合着您天天带这一大箩筐糕点,就是看这画铺没生意,怕我饿死呗?
李语勉强的扯了个笑容,抬手掐着他的脸蛋儿。
「姐姐不会饿死的,姐姐有钱,你不来铺子里就会有生意,你赶紧回去找你哥玩儿去。」
恶狠狠地说完这些话才松手,手上没使力气,耐不住孩子皮肤嫩,还是留了一道红指印。
「哥哥这几日去看大夫了,今个儿日落才回来,不急的,正巧哥哥回来了,姐姐和我们一齐去看灯节。」
沈悠举起肉嘟嘟的手揉了揉脸颊,不在意,还是笑嘻嘻地对着她。
这小孩儿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啊?撮合她跟沈景?嗯,肯定是。
「看大夫?什么大夫还要你哥哥亲自去看啊?请回你们沈府不就行了?」
李语想想,确实,那沈景看上去的确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这历劫不会是历了个病秧子吧?
「我也想知道,可哥哥说那大夫不愿出面,自然是要登门拜访的。」
哟,这大夫心气还挺高。
「李家姐姐,你还没说你去不去这灯节呢!这几日爹爹总带哥哥去见一个姐姐,今夜灯节,那姐姐还要跟着我们去,你就不怕哥哥喜欢上那个姐姐吗?」
带沈景去见了别家的姑娘?那应是在谈婚论嫁。
也是,他也到年龄了。
这是好事,如果沈景和那姑娘成了,也就没自己什么事了,等志元回来了,就带着志元一起跑路,躲得远远的。
可是,怎么有些不爽?
大约是自己同他睡了一觉,下意识把他当成自己的人了。
这可不行,这是男主,他人和心可都是女主的。
李语点点头,肯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把手上的糕点扔回盘子里,郑重的看着沈悠。
「我去!」
她要去暗中撮合沈景和那姑娘!
李语没想特意打扮,反正都是要去撮合那俩的,自己如今这张脸,打扮了再去可是要抢风头的,不能不能。
到了碰面的地方,只有沈悠和一个姑娘在那候着,沈景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走近了才发现,这姑娘才是一等一的漂亮,自己这丝毫不打扮的站在她身旁,显得逊色不少。
「李家姐姐,你可算来了,哥哥去帮我买糖葫芦了,马上便到。」
哦,原来是这小屁孩儿把他哥遣走了。
李语还没搭话,倒是面前的姑娘先搭了话。
「你就是沈公子经常提的李语吧?我是沈公子的朋友,倪蕊蕊。」
倪蕊蕊?她是女主?她什么时候也下凡历劫来了?
自己来了这么久,也没见过女主啊,难怪比自己还要漂亮许多,早知道打扮打扮再来了。
不过她说是沈景的朋友啊……没事,马上就不是朋友了。
李语伸出手,同她握住。
寒暄了没两句,沈景便来了。
今夜的沈景,也不知是因为这五彩缤纷的灯笼的缘由,还是因为和女主这样的漂亮美人儿待在一起,李语总觉得,他异常好看。
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舔了两口,好像也比自己买的要甜上许多。
于是,街上出现了这么一幕。
沈景和倪蕊蕊在前边笑谈,李语和沈悠跟在身后狠吃。
「李家姐姐,你怎的真的只跟我在这吃?一点正事也不干?」
沈悠好像有点看不下去了。
正事?哦对,今天来确实是有正事,是要撮合他俩来着。
撮合,撮合,撮合个屁啊!前头这俩谈的这么愉快,怎么看都不需要她撮合吧!
李语有些闷闷不乐。
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糖,却愣在了原地。
她她她…牙齿好疼!不会是咬糖咬断了吧?
呜呜,都怪沈悠,每天带那么多甜品,吃的牙齿都不经用了!
李语哭泣泣地蹲到地上,委屈一拥而上,大把大把的掉着眼泪。
「怎么了?」
沈景蹲到李语面前,皱着眉,不知她哭什么。
「对啊,怎的突然哭了?」
倪蕊蕊也担心的蹲下身。
李语本来没那么想哭,看到她也蹲下身后,更伤心了,一瞬间嚎啕大哭。
「还不是哥哥只陪着别人,看吧,李家姐姐不高兴了。」
小屁孩儿快闭嘴!
「牙…牙疼,咬糖…断了…」
李语生怕沈悠再说出个所以然来,赶忙开了口,指了指自己的牙。
「张嘴。」
沈景靠过来。
李语知道他要查看自己的牙齿,突然有点羞涩,只微微张开嘴。
「大点。」
声音严肃,带着沈景特有的清冷感。
李语张大嘴,任由他看,脸上却悄悄爬上了红。
近看沈景时,才发现他睫毛长长的,投下一片阴影,遮了他往常的疏离,多了柔和。
「没事,别怕。」
牙齿没断,半点事也没有。
约莫是因为她哭的太伤心,沈景以为她害怕。
李语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吸吸鼻子,把糖生气的扔到一边。
「我不想吃糖了,我要喝酒!」
气死她了,躲人躲人躲不掉,出门出门被美女艳压,吃糖吃糖差点磕断了牙,无论哪一样,都好气美女!
她今天,就要喝这人间最烈的酒,撒这人间最大的气!
今夜,谁都别想醒着回去!
「李家姐姐,等哥哥醉了,我就让小厮把倪姐姐送回去,让你和哥哥单独处着。」
沈悠凑到李语耳边,悄咪咪的计划着接下来的事。
这小屁孩谁教的?怎么懂这么多?
「你想什么呢!年级小小的,心里都在想什么?」
李语也凑到沈悠耳边,低吼他。
「没事的李家姐姐,哥哥不会喝酒。」
沈悠偷笑。
不过他也没说错,沈景的确不会喝酒,可是也没人告诉她,沈景是一杯倒啊!
「李家姐姐,我们就先走咯。」
李语看着沈悠和小厮扶着喝醉的倪蕊蕊走出去,又看了看趴在桌上的沈景,欲哭无泪。
这小屁孩儿办的什么事儿啊!
「沈景,沈景。」
李语推了推面前的人。
「……姐姐。」
沈景揪住她的衣袖,靠在她怀里,声音软绵绵的。
「别…别叫我姐姐,我害怕……」
从前在天上的时候就是这样,叫了几声姐姐,都叫到床榻上去了。
「姐姐…」
沈景靠在她的肩上,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出的热气惹的她浑身发麻。
祖宗啊,快别叫了。
李语环顾着四周,这才发现,屋子里,竟然还有床。
她怎么总觉得是被安排好的?
不对,不能不能,喝酒是她提的,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李语把沈景扶到床榻上,刚想转身离去,却被他拉住,跌回榻上。
「沈景!」
李语推开面前的人。
「不会喝酒怎么还喝酒?你清醒点!」
这人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姐姐从前下药的时候,也清醒吗?」
嗯??他说什么?下药?她什么时候给他下过药?
哦,记起来了,在天上的时候,原主给他下的药。
可是现在的沈景不是少帝君,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他想起来了?给他施的遗忘咒没有用吗?
但下凡历劫早就清光了记忆啊,那也没有用?就离谱!
「你说什么?没那事儿,你从哪编来的这些,我记不清了。」
李语不想承认,别过头,不去看他。
「那我帮姐姐想想。」
说完,沈景就俯下身,落下细密的吻。
如果说是沈景强迫,不如说是李语自愿,因为第一个吻落下以后,她就已经不清醒了。
她觉得,她才醉了。
沈悠这小屁孩儿办的什么事啊!办的…办的…办的好!
沈景的身上有奶香味,奶香味夹杂着酒香,涌入她的鼻腔,香甜可口。
满室旖旎。
她不想管了,不想管他是不是少帝君,不想管他会不会杀了自己,她现在,脑里只一片空白。
李语捂住沈景的眼。
沈景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明朗,像一潭清水,深幽却又清明。
可李语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好捂住他的眼,她害怕,害怕这眼里往后会透露着鄙夷,透露着厌恶。
她担不起的。
「沈景,不要怪我。」
无人应答。
李语睁眼时,正巧对上沈景的睡颜。
素白的脸上透着苍白,皱着眉,薄唇微抿,似乎睡得不太踏实。
啧,她怎么总在他不清醒的时候把他睡了?
沈景右手垂在她的腰间,只是轻轻搭着,并未揽着她。
李语悄悄抬起他的手,想从他怀里钻出来。
昨夜他说的那些话,很明显是想起来了,那自己更不能待在这儿了,得跑才行。
躺着的这人似乎睡眠浅,自己才刚动了一下,他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沉默不语。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沈景的眼神同昨晚不一样,好像现在这个,才该是平日里沈景的眼神,昨夜那个眼神,不是。
昨夜那个,是少帝君的眼神。
「李语……」
沈景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没睡醒的慵懒,仿佛要把人给勾进去。
李语不敢再直视他。
「总之…先起来再说吧。」
李语把衣服全都抱在胸口,随意的裹在身上,下了床。
沈景可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没事,他应该也不会想到,他的亲弟弟,沈悠,把他给卖了。
「对不起。」
床榻上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
胡乱的把衣服穿好,李语直直的望着他。
「这个暂且不说,你还记得,你昨夜说了什么吗?」
今早这个沈景和昨夜那个沈景有些不同,李语不敢断定,要问清楚才行。
沈景一愣,摇摇头。
「……不记得。」
别提昨夜他说了什么了,就连他昨夜干了什么他都没印象了。
「不记得也无事,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忘了也好。」
李语拍了拍他的肩,扯了个笑。
沈景垂眸陷入沉思。
「小事,都是小事,别放在心上,这些都不算什么。」
李语接着打哈哈,想要蒙混过关。
「我…会去提亲的。」
沈景说的认真,不想是没过脑子说出来的话。
可李语不敢啊!
开玩笑?嫁给他?要是他哪天又突然想起来什么,自己还活不活了?
「不用不用,不勉强你,我们还跟平日里一样就好,一样就好,哈哈哈。」
一阵尬笑。
沈景没应她,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只是沉默着。
他在想什么,李语不知道,也不敢问。
至于沈景那天为什么什么都没说,李语在看到他和志元坐在自家画铺里时,全都明白了。
「志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尴尬,不能言说的尴尬,只好不痛不痒的问一句废话。
「李语,你给招惹回来的?」
这人这些年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从前还天天阿姐阿姐的叫着,现在对她完全是个小大人的姿态了。
「提亲这种事,也能叫招惹?」
李语反驳,她才不想被志元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压一头。
她以为沈景会开口反驳,可他只是静静坐在那,喝着茶,听着热闹。
这是提亲人该有的姿态?
果然,就算现在只是个凡人,也还是带着点少帝君那股子劲儿,真叫人烦!
不过她大概能猜出来他为什么这种态度,因为他压根不喜欢自己。
「我不过出门几日,你就把相公领回家了?」
志元以为她这是在变相承认她要成亲。
「什么什么出门几日,分明已经一月半了嘛!」
李语妄想逃避重点,用她最擅长的蒙混过关。
「一月半就遇到想嫁的人了?我不同意!」
志元气急,拍桌而立。
看来今天他是不吃她这套了。
茶壶落地,碎了一地渣子,也碎了李语的心。
这可不少钱呢啊…
「此事该她定夺。」
沈景慢悠悠的放下茶杯,总算是开了口,许是他也知道,自己再不开口,对面这人气急攻心,可能要把店都给砸了。
可是大哥,你这说话能不能婉转一点?你这话一出,他不更生气吗?
李语缩缩脚,后退两步,怕被什么东西砸了误伤。
「她定夺?她懂什么?」
不是,生气归生气,怎么还人身攻击她呢?
「也不是孩子,为何不懂?」
沈景说的平淡,脸上自始自终保持着得体的笑,不愧是大户人家教出来的。
「你凭什么觉得李语会嫁给你?有张脸皮,有点小钱,她就会同意了吗?她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对不起志元!但她真就这么肤浅。
有张脸皮,可这张脸皮足够好看啊,有点小钱,可他有的不止是小钱啊,是太多钱了……
李语不敢开口,怕志元把她剁了。
「凭夫妻之实。」
沈景开口了,但屋里一瞬,全都安静了。
她怎么不知道,沈景原来这么刚?平日里的和煦,合着都是装出来的?现在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才是本色出演吧?
她李语今天怕是命不久矣。
「李语!他说什么?!」
看吧,志元提刀来了。
白日里的闹剧,最后是被李语的一句「好好斟酌」给糊弄了过去。
可这场闹剧,分明还没有结束,因为,司命找上了她。
司命说她坏了沈景的情劫,大约是要折了沈景大把功力,好在司命脑子好使,让她替了沈景的情劫。
呸!好使个屁。
这情劫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总之大意就是,让沈景爱上她,再给他来一个痛的死去活来的爱。
李语怀疑,这沈景是不是在天上的时候惹了司命?不然怎么给他安排了这么个苦情剧本?真够悲催的。
这下,自己也不能好好斟酌要不要嫁给他了,倒是要斟酌斟酌,怎么让沈景受完这情劫了。
对着这张脸,她真怕自己舍不得。
李语躺在床上,还没哀声叹气个够,门就被敲响了。
行,又来一个。
套上衣服,慢悠悠地走过去开门,就见志元满脸怨气的站在门口。
「臭着脸干什么?进来吧。」
李语走到桌前,给他倒了杯茶。
「李语,你真要嫁给他?」
志元的脾气其实算不上大,不过是从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自然是没那些人的贵气教养,口无遮拦了些。
「嗯,不然呢?嫁给你吗?」
李语失笑,脱口而出。
「……不行吗?」
难得的,低声细语。
他当真了,他是认真问出口的。
李语算是听明白了,志元大约可能大概肯定,喜欢自己。
可他算得上是她带大的,她又怎么会接受他这种无理要求。
「志元,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她是天界的人,对于志元来说,她就是一个不会老也不会死的存在,他们之间,鸿沟太大了。
「我知道,可是那沈景,又有什么不同?」
志元垂着眸,不敢望着她,捏着杯子,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他不一样。」
点到为止,她不能再多说了。
「哪不一样?凭他的身份比我好吗?还是凭你们有夫妻之实?」
只想刨出个根,问出个底,全然不顾自己在说些什么。
李语乏了。
「凭我喜欢他,可以了吗?」
哦,原来是凭这个。
志元站起身,杯里的茶一滴也没喝
「可以了。」
大婚之日,志元是沉着个脸来的。
没关系,她能理解,被拒绝的滋味应该很难受。
这场婚事很隆重,李语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只能说,有钱的魅力,或许就在于此吧。
可叹她只能顶着个红盖头,坐在新房里,等着沈景来挑她的盖头。
等了许久,沈景没来。
来的是一位丫鬟,丫鬟声音清脆,告诉她,沈景今夜在书房处理政务,让她自己早些休息。
也是,她怎么差点忘了,沈景现在对自己只是愧疚罢了。
司命说让沈景爱上她,可司命没说用什么法子,臭司命,惯会为难小孩。
那便只能缠着了,从小到大她也就学会这招。
唤人来换了婚服,备了两盘糕点,准备给沈景送过去。
在这之前,她本想着,不如算了,逃吧,还为时不晚,可她又觉得做不成。
一是,这会折了沈景的功力,日后他找起来,得比睡了他还严重,二是……李语有些不想离开,这沈景不知有什么魔力,总能牵住她的眼神,勾住她的魂。
即使现在对沈景好些,或许往后,他能放了自己呢?
敲了他书房的门,得了应,便推门进去了。
「沈景,我备了些糕点,要尝尝吗?」
「放那儿吧。」
书桌前的人抬起头,笑了笑,礼貌却又疏离,仿佛面对的不是刚迎进门的新娘,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这态度还真是跟平日里没两样。
「累了一天了,今个儿就别再看这些了吧?」
「夜里凉,加上你身体也不算好,还是早些回房里休息吧。」
李语走到他身旁,把怀里的衣服披到他身上。
这一套做下来,他心里应该感激不少。
「不必担心,夫人早些回去歇息吧。」
一声夫人,叫的她措手不及。
这声夫人,叫的不甜不腻,只平平淡淡,却叫李语晃了神。
他总是这般,无意之中勾了人的魂。
「你若不回房歇息,那我便也坐这陪你等着,总之我闲的很,不怕耽搁。」
她困着呢,哪里想陪着沈景在这书房坐着,可这沈景一再推脱,后事如何发生?
那不如陪他耗着。
沈景不会为难人,只能被人为难。
这书房最后也没待下去,陪着李语回房了。
「李语……」
屋里,沈景和李语共躺一张床榻,沈景开了口,却欲言又止。
「做什么?这本就是夫妻间再平常不过的事,有什么不好?」
什么事?也就是抱着他取暖睡觉罢了,可他却别别扭扭,耳尖通红。
睡都睡了,不知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靠近点儿,手,抱着我腰,躺那么远,是要把我冻死吗?」
沈景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把手搭在她的腰上。
暖暖的,小小的,抱着很舒服。
「很冷吗?」
沈景好像总爱把她说的玩笑话当真。
冷?冷个屁,她躲在他怀里,暖呼呼的,嫌热还来不及呢!
「嗯,冷,抱紧点就不冷了。」
李语又往他怀里缩了缩,一瞬间,奶香味包裹了自己,甜甜的,淡淡的。
沈景没有把她抱紧点,只是把她揽在怀里,更靠近了些,不过,这也足够了。
「沈景。」
李语抬头望他。
少年的脸上其实还透着稚嫩,可总是一副老成的模样。
「做什么?」
他似乎有些困了,眼里的困倦涌出,声音也染上了慵懒沙哑。
「沈景。」
李语只叫着他的名字,没了下文。
「嗯。」
沈景迷迷糊糊的应着,等着她的下文。
「沈景。」
她像是使坏,只叫他,却不再说其他。
「嗯。」
沈景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应了这声,大概也只是下意识的应她。
「沈景。」
再叫他,他便没了声音,只留下轻轻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李语偷笑,不占便宜王八蛋。
挪了挪身子,调了个舒服的姿势,把腿翘到了他的腰上,仰头凑到他嘴边,啄了一口。
沈景的唇很软,有些凉,亲着却很舒心。
她满意了,红着脸低下头,靠在他胸口蹭了蹭,勾唇入睡。
身旁的沈景却醒了。
他睡眠向来浅,从她把腿翘到他腰上时就醒了,他懒得动,她却以为他睡熟了,偷亲了自己。
沈景垂眸看了看怀里的人,耳尖的红迟迟没有消退。
一夜无眠。
沈景喜欢下意识拒绝别人,这是李语相处这么多日得下的结论。
李语给他送水果,他说不吃,行,李语喂给他。
李语让他回房里,他说不去,行,李语陪他耗在书房。
李语让他抱着她睡,他说不要,行,李语抱着他。
李语乐此不疲。
她爱看沈景被她为难的模样,也爱看沈景被她调戏的说不出话的模样。
她一肚子坏水。
总之只一句话,缠着他。
「李家姐姐,你的画铺不要了吗?」
沈悠坐在她身旁,晃着腿。
今日沈景出门了,难得的,李语没缠着他,空了出来,却没想到被沈悠占了空子。
沈悠自从她嫁进府里以后,反倒没什么机会同她见面,今日知道她在后院里晒太阳,屁颠屁颠地就跑了过来。
说是哥哥不在,怕她闷死,给她解闷。
这小孩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画铺有人打理着,用不着你担心。」
李语摆摆手,闭着眼养神。
冬日里难得有个好天气,阳光明媚,在躺椅上晒太阳真的太舒服了。
「是那个志元哥哥吗?」
沈悠握住她的手,估计是感觉她的手有些凉,还搓了搓。
李语快要睡着了,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李家姐姐,我不喜欢那个哥哥。」
「理由呢?」
李语不太在意,只是口齿不清地回着他的话。
「李家姐姐怎么这么笨?他看起来就欢喜你,我怕他同哥哥争你,哥哥本就不爱同别人争,会吃亏的。」
嚯,小屁孩儿还挺会护犊子。
「这事儿和争不争可没关系,小孩子不用想这么多,好好读书才对,你今日下学堂,功课可完成了?」
「李家姐姐,那你告诉小悠,你是喜欢我哥哥,还是喜欢那个志元哥哥?」
沈悠不死心,追着她问。
行行行,那就满足了你这小屁孩儿的心思。
「当然是喜欢你哥哥了,喜欢的要命。」
李语说的懒洋洋的,睁开眼,想捏捏小屁孩儿的脸。
却发现小屁孩根本不在自己身边,他正被刚回来的沈景抱在怀里,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她被这小屁孩儿坑了!
李语对上沈景的目光,却被他下意识避开,再一看,他的耳尖通红。
他害羞了。
宫里办了冬日宴,说是请各家来聚聚,其实谁又不知,算得上是替公主选驸马呢?
沈景说要带她去冬日宴,李语应了,高兴之余,不忘踮脚亲亲他的脸蛋。
果不其然,他又害羞了。
她算是发现了,沈景已经习惯了她如今的作为,从前还会下意识推开她,现在就只会红耳尖了。
沈悠嚷着要跟过去,沈景又是个有求必应的,自然是带着他。
行,二人时光又破灭了。
「李家姐姐,你不要生气,快快换上衣袄吧,我知姐姐你是想和哥哥待在一起,我不会打扰你们的。」
真正上道就不要跟过来嘛!
「李家姐姐,你整日霸占着哥哥,我已经难得同哥哥待在一起了,府里这么闷,您就带着我出去玩儿吧。」
沈悠说的可怜巴巴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倒真让她舍不得不带着他了。
这一家子真是,都用一张脸来骗她。
收拾妥当之后,李语最后裹上袄子,才牵着沈悠的手出了门。
沈景站在马车前,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了。
「等久了吧?冷不冷?」
李语对着手上哈了两口气,搓了搓,放到他两边脸蛋儿上,捂着他。
沈景摇头。
他本就比常人苍白,冷风一吹,又把鼻尖吹得粉红,看上去楚楚可怜,像是易碎的瓷娃娃。
上了马车,才总算暖和起来。
李语同沈景面对面坐着,沈景撑着下巴,懒洋洋地从窗口望着外面的街道。
沈悠倒是机灵,直直坐在了沈景的腿上,背靠在他怀里,几乎快要睡过去。
如果有机会,她也要坐在沈景腿上,靠在沈景怀里,一定很舒服。
李语气的牙痒痒。
「有糖葫芦,吃不吃?」
沈景把目光收回来,低头望着怀里的沈悠,声音轻飘飘的。
「吃!」
沈悠满眼放光的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快要溢出来,也是,小孩子喜甜。
「吃吗?」
沈景又抬头望向自己,眼里一片柔和。
李语心下一动。
「嗯,吃。」
宫里不抵府里,万事都要小心谨慎。
沈景牵着李语的手,李语又牵着沈悠的手,大概是沈悠着实年龄太小,旁人以为,来的是一家三口。
不过李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志元也来了。
她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或是公子带他来的,总之,他来了。
从李语进门到入席,志元一双眼都紧紧盯着她,盯得她有些发慌。
「哥哥,你看,那个哥哥一直盯着李家姐姐。」
沈悠认得志元,因为他在他哥哥大婚之日沉着个脸。
「吃水果。」
沈景没理他,只对他笑笑,让他好好吃水果,可在抬头一瞬,又淡淡的望向志元。
两人目光相对,谁都没有神情。
李语突然希望他们俩对上,看看谁比较刚,上次沈景赢了,这次呢?
她还赌沈景。
不过没机会看这场对战了,因为,沈景被公主唤过去敬酒了。
行,她家沈景长的漂亮,她能理解,总归,他也是有妇之夫了,公主又不能给他做妾。
想是这么想,可李语却一直看着沈景。
笑的真甜,就没见他跟自己笑的这么甜过!
面前的果盘糕点都让她没了胃口,转头一看,沈悠跟没吃过的乡巴佬似的,一直巴巴的往嘴里送吃的,干脆全都推给了他。
「李家姐姐,你不吃吗?」
李语气不打一处来,听他这话,也不知怎的,更加生气。
「别叫我李家姐姐,叫我嫂嫂!」
她这个正宫,当的真憋屈。
「李语。」
一道声音阻止了沈悠开口。
李语抬起头,突然觉得对着志元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大概是因为,她陪着他长大,她把他当儿子,他却要让她当老婆。
「出去一趟吗?」
志元脸色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许多,眼圈有些发青,一看就是没怎么睡好。
「不了…吧。」
李语望了望远处的沈景,又望了望面前的志元,有些无助。
「哥哥要同我嫂嫂说什么?我可以听吗?」
沈悠说的天真无邪,仿佛真的只是好奇,什么都不懂。
小屁孩儿,干得漂亮!
「是啊,要说什么,不如就在这儿说吧,出去说……多冷啊,是吧?」
她才不想出去,她现在对志元是满满的歉意加尴尬,千万别让她单独面对他。
「李语,你非要这样吗?」
志元皱着眉,语气有些急躁。
「我家夫人,非要哪样?」
救星来了!
沈景站在李语身旁,笑吟吟地望着志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哥哥!你可算来了,这位哥哥非要嫂嫂出去一趟,嫂嫂说怕冷不去,他就凶嫂嫂!」
沈悠站起身,扑到沈景怀里。
还来了个添油加醋?看来是老手了。
沈景把他抱起来,坐到李语身旁,笑容得体,却笑不达眼底。
「夫人近来身体抱恙,吹不得风,有什么想说的,在此处说便是。」
身体抱恙?这一家子还真是一家子,说谎都脸不红心不跳的。
李语只好支愣起笑容,附和的点点头。
志元被气走了。
她又赌对了,这次还是沈景赢了。
志元一走,沈景的笑容便淡了下去,满脸漠然。
李语猜出个大概。
他吃醋了。
当天夜里,李语同往常一样,躲在沈景怀里取暖。
「沈景,今天,你是醋了吗?」
沈景的手指修长白皙,她忍不住的拿起来捏捏。
「为何?」
沈景不懂什么是醋了。
「嗯……就是,志元今日来寻我,你生气吗?」
李语为他解释的通俗易懂些。
「……有点。」
他说的犹犹豫豫,似乎在认真回想当时的心情。
「那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刚问出口,又觉得他连吃醋都不太理解,应该也不清楚喜欢是什么。
「像这样,你开心吗?」
李语抬起头,对着他脸颊亲了亲。
沈景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这样呢?开心吗?」
李语又对着他的唇亲了亲。
沈景又点点头。
「那,如果不是我这样做,是别的人同你这样做,你也开心吗?」
沈景摇头。
那就是喜欢了。
「沈景,你完了,你喜欢上我了。」
李语揽住沈景的脖子,蹭着他的下巴,把他抱得紧紧的。
她的声里含笑,是藏不住的笑。
她只会缠着别人,但这法子,对沈景有效,很有效。
「这样吗?」
沈景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低下头,对着她的唇亲了亲。
他问的天真,神情也无辜。
「姐姐开心吗?」
沈景重复了刚刚李语问他的话。
有样学样。
李语笑出声,狠狠点头。
「姐姐,也喜欢我吗?」
如果说什么是钓,那沈景现在这副懵懵懂懂,认真学着她的话的模样,就是钓。
她是鱼,她上钩了,但他连鱼饵都没放,她就上钩了。
「喜欢,最喜欢我们沈景了。」
「沈景!你回来啦!」
互相确认心意以后,李语只是越发的不要脸皮了。
这不,沈景刚回府里,还没进门,她就扑到他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
「吃吗?」
沈景举起手里的一包糕点,递给她。
进了屋里,李语把糕点放回桌上,接过他的长袄,挂在了一旁。
「怎么想起来买点心了?用不用叫沈悠一起来吃?」
糕点香气扑鼻,闻着便知道很好吃,急急忙忙地把它拆开,才发现这糕点做的也是尤其好看。
「不用,回头该怪我没给他买糖了。」
沈景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带着一股子疏离味,脸色苍白,看着也总觉得有些病怏怏的,让人忍不住担心。
「你往后出门早些回来,就别再去买这糕点了,吩咐下人去排着就好,外边这么冷,吹了风,再生了病就不好了。」
握住他的手,如她所想,真的很凉,只好给他捂着,让他暖和一点。
沈景听她这话,轻笑出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夜里,李语怕他着凉,又贴过去,给他捂着。
「沈景,冷吗?」
这天是越来越冷了,这个冬日仿佛比从前都要长些,又冷又长。
「嗯。」
沈景抱住她。
看来是真的很冷了,平日里沈景不会这么主动抱住她。
「沈景,不如我亲亲你吧。」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下意识开口了,咽了咽口水,死死盯着他。
沈景好像在反应她的话,过了一会儿,被她盯得笑出来。
「好。」
他答应了。
李语不再矜持,虽然她本来也不走这个路线。
沈景的唇和他的人一样凉,却又有些温热,总之是说不出来的感觉,很软,很让她喜欢。
如果说李语是初级学者,那沈景就是无师自通。
他加深了这个吻。
清冽的气息在鼻腔里绽开,好闻,醉人。
再后来的事,也是自然而然了。
屋里没了凉气,她觉得,沈景应该不冷了。
这段日子过得尤为舒坦。
每天抱抱沈景,吃吃他买的糕点,他不在,就去找找沈悠,解解闷,可谓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直到沈景的身体真正的出现了问题,摆在了她的眼前,她才想起来,他和常人不一样。
她没见过他吃药,没见过他生病,她以为,他已经好了。
「大夫,这药这么苦,真的要让他喝吗?」
李语看着碗里的药,光是闻着味儿,她都觉得苦的要命。
「这些都是大人从小喝到大的,大人从来没说过苦。」
大夫摆摆手,仿佛只觉得她问出这话来太可笑。
「他不说,便不苦了吗?」
李语反驳。
「夫人要是怕大人苦,多备着点蜜饯儿便是,总不能让大人把这药停了。」
李语让人把大夫送了出去。
沈景坐在床榻上,看着李语手里的药碗。
那碗里的药分明已经不烫了,但她还是一个劲儿的拌着,眼神放空,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药凉了,就更苦了。」
沈景不得已开口提醒她,拉回她的神思。
李语回过神,赶忙把药递给他,眼里的担心已经溢出来了。
「死不了的。」
沈景勾唇笑了笑,安慰她。
「我去让人拿些蜜饯儿来。」
她兴致不高,显然还是很担心,这虚无缥缈的安慰根本没安慰到她。
蜜饯儿拿来的时候,沈景的药也正巧喝完。
李语把蜜饯儿喂给他,只希望他能感觉到甜一点。
他含着蜜饯儿,见她一直望着自己,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出什么事一样,觉得她呆呆的,又被逗的笑出声。
「过来,让我亲一亲。」
李语张开手,想让他靠过来。
沈景靠过去,她不由分说地就揽住他,对着他轻啄两口。
她不知道这样是在安慰沈景还是在安慰自己。
沈景同前些日子给她的感觉又不一样了,她现在觉得,沈景即使在她身边,却只有碰到他时,才觉得他还存在着。
这种易碎感,就如他快要消散了一般。
沈景的身体似乎一天不如一天了。
每每到了夜里,总能听到他低低的咳嗽声,不放心的起身瞧他,也是见他不安稳的侧睡在床榻上。
可祸不单行,这个道理李语向来明白。
因为在沈景拖着这副身子的节骨眼上,司命来寻她了。
司命见了她,只夸她做得好,说她已经帮沈景成了一半的情劫,什么好词都拿来夸她。
她有些烦躁,只让司命快些说下文,别再东拉西扯。
司命犹豫,表情也换上了凝重。
真会做戏。
「殿下,为了少帝君渡劫,有劳殿下了,司命会时刻助殿下一臂之力的。」
司命说,沈景的情劫注定是不顺的,只让她自己想法子,渡剩下的情劫。
她不想管,可司命说这样只会害了沈景,她不得不管,沈景的劫,不能毁在她手上。
她想了一夜,无果。
次日,沈景回来了,同往常一样,带了一包她爱吃的糕点。
司命的话也在她脑中重复。
「姐姐醒了?」
沈景坐到她身旁。
「昨夜为何没回来?」
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脸迎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他。
「……昨夜…有些事…」
沈景说的吞吞吐吐,定是瞒着什么。
有事?李语能猜出来,约莫是司命特意安排的,为了让她不那么刻意的转变态度。
司命都给她铺了路了,不走,对不起司命的良苦用心。
「什么事连我都不能说吗?」
她不知如何摆出态度,只好放冷脸色,放冷语气,让沈景瞧出来。
「…过些日子,等我处理好了,会同姐姐说的。」
看来他真的不打算说。
司命究竟是让他做了什么事,连说都不能说了,她今夜要找司命来问清楚。
「过些日子?如若是处理不好,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她不知道如何,只好挑刺儿,让自己看起来很是生气。
「姐姐给我点时间…」
沈景语气很软,他在求她。
「罢了,我不想知道了,往后也别再告诉我了。」
李语别过脸,不想去看他,她怕她心软。
「这些糕点扔了吧,我不想吃。」
丢下这些话,便径直出了屋子。
这场架是吵不起来的,可李语偏偏让它发酵起来了,用她的独角戏。
李语以为,对于沈景,她还要再狠些,想了一天的对策,今夜该如何。
但她白想了,沈景今夜,又没有回来。
招来了司命,她才知道,原来,沈家出事了。
沈家被疑通敌,将沈景招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当然知道沈家没有通敌,但这是司命为沈景选的路,沈景只能走下去。
沈家不会被无罪释放,沈家,只会被定罪。
沈景现在一切的努力,都是白搭。
这是死局,而她,要做的不是为沈景雪中送炭,是火上浇油。
她知道沈景为什么不同她说了,沈景是想自己一个人担着。
她理解沈景,但李语不能。
李语要同他争吵,同他决裂,而不是同舟共济。
她又失眠了一夜,沈景不在,床榻上都是冷的。
她不知道那一夜沈景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回来时,面色憔悴,毫无血色。
李语下意识的想要去扶住他。
沈景身形单薄,衣袄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了。
「回来了?」
李语握紧手,忍着没去扶他,只是冷冷的望着他。
「姐姐来接我吗?」
沈景眼神一亮,看到她站在门口迎他,高兴溢于言表。
「不过是用了午膳,走走路,消消食罢了。」
别再这样看着她了,她现在是什么态度,还看不明白吗?
「午膳用的还好吗?」
沈景眼里的光黯淡下去,嘴角却一直微微扬着,对她笑着,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嗯,很好。」
李语点点头,只单单答了他的话,不问他是否用了膳,也不问他为何没回来。
她好像倦了,她要回房才行。
「姐姐,昨夜……」
嗯,她知道,从昨天白日到夜里,沈景都在为了沈家忙的脚不沾地,她看在眼里,却没做出任何反应。
「我有些乏了,想回屋睡了,大人若是有要事在身,那便去吧。」
她打断他的话,假意打了哈欠,抱着暖手炉往回走。
她本从不叫他大人的。
沈景没跟过来,也没再同她开口解释。
他以为,往后她会知道的。
她觉得,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了,司命却说,她太心软。
司命要她去利用志元。
李语不想。
志元是她养大的,他这一生过的已经够苦了,能有个娘子好好陪他生活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何苦把他牵扯进来。
司命让她信他,他不会害了志元。
她总觉得,司命瞒了她什么,她猜不出。
沈景日日进宫,有时李语能同他见上一面,或是在早晨,或是在深夜,有时一面也见不上。
府里的家丁已经尽数遣散了,就连沈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李语还是要继续装傻,装作视而不见。
沈悠这孩子年龄尚小,却极为懂事,跟着哥哥长大,不吵也不闹,和那些个顽皮孩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不该为了沈府承担。
沈景把他送出了府,说是让他下乡玩上几日,等过些日子,便接他回来。
只有李语知道,不会有人去接沈悠的。
她也在书房里看到了休书,那是沈景写给她的,却迟迟没有给她。
他做了万全准备,却唯独没给自己留下后路。
李语出了府,去了画铺。
她告诉志元,让志元陪她演一出戏,志元应了,条件是,留在他身边。
她不肯应,志元无奈,却还是陪她演了。
今日午时,沈景会回来,司命告诉她的。
她毁了沈景回程的马车,在他必经的一条路上,等着他。
天气很冷,像是要下雪了。
李语牵着志元的手,踮脚靠着志元的脸,留一寸,不再靠近。
他们躲在巷子里,像是在偷情。
她知道沈景看见了,但沈景没来质问她,只是先行回了府,在府里等着她。
他带了她爱吃的糕点。
李语回到府里,进了屋,沈景在桌前等她。
「今日…怎的回来的这样早?」
她故意说的慌张,仿佛心里藏着什么事。
「外头凉,姐姐冷吗?」
沈景半字没提,只是浅浅笑着。
「不冷,我在外头很暖和。」
她说的模棱两可,叫人误会,是她暖和?还是外头的人暖和?
「吃吗?」
沈景垂下眼眸,片刻,又抬起,眼里亮亮的望着她。
「入夜了,再吃东西该睡不着了。」
李语再次拒绝了他。
她站在一旁,自顾自的脱下衣裙,掀了被子,躺了进去。
身后的沈景没了动静。
「大人今夜还进宫吗?若是不去了,便吹灯来睡吧。」
她还是心软了,舍不得他难过。
沈景躺在她身旁,她背对着他,他却靠过来,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姐姐,能告诉我为何吗?」
滚烫的泪珠掉进了她的衣领,划过她的肌肤,快要烧起来。
他在问志元的事。
嗯,她能理解,如若是她,也不能接受一个人一夜之间判若两人,对自己如此折磨。
「沈景,我们和离吧。」
李语开了口,任由他抱着,不回应,也不拒绝。
身后的沈景愣了一下,抱着她,良久才应了她的话。
「好。」
拿了休书的第二日,李语就离开了沈府。
她的行头不多,几件衣裙和一些首饰盘缠,剩余的,她都丢在了沈府。
司命只说还差一劫,道她再留些日子,等这最后一劫。
于是,李语住进客栈里,等司命说的最后一劫。
等了许久,一日又一日,一夜又一夜,她整日躺在客栈的房里,唯有客栈的小二上楼送饭时才会打开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后一劫,可她却能知道外边越来越冷了,因为她睡着时,总能够被冻醒。
原来,神也是会冷的。
「殿下,请锁好门。」
司命同她传了话,却没现身。
李语起身,走到门边,把本就紧闭的门锁住。
然后呢?司命没了声音。
李语正想回床榻上,门边有了响动,有人来了。
门外的人起先没有声音,似乎踌躇了很久,才敲了门。
「殿下,无论如何,不要开这扇门。」
司命又传了话。
李语听了他的话,没开门,却也没走开,索性背靠着门坐了下来。
「姐姐…」
是沈景的声音。
来了,这就是司命说的最后一劫了。
李语没出声,装作不在,捏了捏衣裙,忍住想要开门的冲动。
她太久没见到沈景了,不知他过得如何,不知他的身子是不是好了些,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吃药。
他大概更憔悴了。
「姐姐…能…见我一面吗?」
他约莫是确定自己在里面的。
沈景的声音很轻,轻到她以为这是她想念出来的幻觉。
「你我已然和离,见一面,做什么?」
狠下心,回绝了他。
「我…很想你。」
她也很想他,想见他。
「可我不想见你,沈大人还是早些回去罢。」
她好像总是拿这些话刺他。
「姐姐,别怪我,求你……」
低声下气的求她。
这不该是沈景说的话,他没错。
「沈大人,您扰了民女歇息了。」
一席话说的恭恭敬敬,既是「大人」又是「您」,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
外头没了声音,静默着。
「大人快些走吧,今日我约了人来,回头遇到了,他该生气了。」
李语随意扯了个谎,抱着膝盖,蜷缩在门边。
地上很凉,但她没动。
「好…」
良久,外边的人才开了口,单单一个字,说的生涩又沙哑。
脚步声越来越远,他走了。
李语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走到窗边,打开窗,朝外望去。
难怪越来越冷了,原来,外面落了雪。
雪把地上铺的洁白,行人不多,全都打着油纸伞。
她望到了沈景。
沈景没有撑伞,只一人在这雪地上走着,身旁的人都离他很远,有人急匆匆地回家,有人慢悠悠地同人交谈着,唯有他独自走着。
后来她才知道,沈景为什么来求她见他最后一面。
沈家亡了。
如今她的事已经办完了,沈景往后再如何,也同她没有关系了。
李语在客栈昏睡,是温良净叫醒了她。
温良净说,要带她回去。
她答应了,当初只想逃离天界,逃离沈景,如今,却只想离开人间这个伤心地。
走前,她想去最后看看他们。
李语不想一一道别,这样的道别没有意义,也没有任何归来的希望,与其让他们知道,不如只有自己知道。
温良净同她化了透明,没人看得到,也没人摸得到。
最先去了画铺,那是最先开始的地方。
画铺不知何时收了个伙计,那伙计忙前忙后,也算是应付得来。
志元便坐在从前李语总躺的躺椅上,发着呆,望着画,望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睛都酸了,才闭上眼。
他轻咳了两声,嘴唇有些发白,该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冻着了。
画铺生意变得清淡了,没了画师,也没有新的画挂在外边,卖一幅,便少一幅,有人问,墙上挂着的那幅怎么卖,志元说,不卖。
那是李语画的第一幅画,生疏又丑陋,没人愿意买那幅。
那一挂就是好几年,挂的纸边都泛了黄,挂的墙边都发了灰。
伙计问他为何不卖,志元只浅浅睡着,不再答话。
李语同温良净又去看了沈悠。
大抵是他命薄,没撑过这个冬天。
沈家没了,沈悠没了依靠,在这乡下又哪能好过?只道沈景单纯,竟以为这些个人会留他弟弟一条命。
沈悠这孩子太小,寄人篱下,难免不懂些什么,他那贴身小厮早也不知跑哪儿去了,留他一个人在这儿苦等着。
乡里的人手脚没个轻重,沈悠又是沈景惯着长大的,细皮嫩肉,自然受不住这些。
「温良净,能救他吗?」
李语问他。
可温良净摇头。
「想救的自会救,可这人不会是你。」
他回绝了她,没给她半点机会。
李语伸手摸他的脸,早已是冰冰凉凉,她道「对不起」,终是亏待了他的一声,李家姐姐。
沈景,她是最后来望的。
彼时沈景已经入狱,留着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发落。
牢狱里,有人在欢笑,有人在哭泣,沈景脸色淡然,同这里格格不入。
他本也不该是这里的人。
这里很冷,不同于李语在客栈和沈府的冷,这里的冷是真正刺骨的,钻入你的骨头里,一点点啃食,一点点瓦解。
沈景便在这里,躺着,病着。
他或许还不知道,沈悠已经死了,若是知道,大概也不会是这副神情了。
瞧,他终究还是太年轻。
也是,少年不过将将十八岁。
李语不忍再望,只求温良净快快带她离开,她转过身去,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温良净带她回了天界,李语回了屋子,关上门,一睡就是一天一夜,醒来时,那些个劫难,早已过去。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听他人说,少帝君同西府那位一道回了天界,历劫飞升,历的劫皆成苦难。
尤为情劫,爱而不得。
西府那位飞升的上神是谁,李语不知道,也不关心,因她听到了更多的言论。
他们说,少帝君回了天界,只让司命为他寻了丹药,吞了下去,把这人间的事,忘的个一干二净。
那她呢?也把她忘了吗?
李语忽然想笑,至于是笑什么,她没明白,只觉得,原来天界还炼了这样的丹药。
她想去找温良净讨口酒喝。
温良净的住处不远,只需走几步路,可这条路,她没通到温良净那儿。
她遇到了沈景。
沈景飞升后,成了她初见他时的模样,青丝换为银发,高贵又幽远。
他的样貌神情都没有变,是他,又不全是他,却比从前的距离更远了些。
李语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看他同司命谈话,看他注意到自己,看他只是轻飘飘地收回目光,看他一步步走远。
他们就好像从没认识过。
李语忘了,从前在天界的时候,沈景就是这个性子,那些对她的温柔,纵容,祈求,都源于沈景爱她。
如今沈景忘了这些,对她,自然是和常人一样了。
她想冲上去,叫住沈景,质问他,问他为什么要把人间的事全都忘了,可她止了步伐。
在人间,一再地伤害他,折磨他,把他的爱意当成草芥,转过头,再告诉他,她爱他,让他接受她?
连她,都觉得不能饶恕。
李语把错归结到了司命的身上,只怪是司命逼自己做的,这样,心里才心安理得些。
她又在温良净那儿哭了一夜,哭的昏昏欲睡,还是温良净把她拖回去的。
她太狼狈,狼狈到只敢在温良净这儿大哭。
李语消沉了一段日子,不过她没想到,那位西府的上神来找她了,找到她时,她正在池边喂鱼。
「李语。」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李语怔住,回过头,果真是他。
「志元?你为何……会在这儿?」
志元和在人间时的模样几乎没差,要说变了哪儿,应该就是少了些烟火气。
他笑脸盈盈的坐在她身旁,接过她手里的鱼食,一点一点的投入池里,看着池里的鱼争夺着。
「司命没有告诉你,我也是来人间历劫的吗?」
他说的淡然,脸上笑意不减,没有了在人间时的焦躁,反倒更加稳重了。
「所以…人间的志元,死了?」
李语只以为志元是个凡人,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志元也是去人间历劫的。
「嗯,同沈家大人死在同一年,劫难……也同沈家大人是一样的人。」
「我吗?」
她其实不太惊奇这事儿,但她没想到,司命这人如此狡猾,让她利用志元来帮沈景渡情劫,却在无形中也帮着志元渡了情劫。
原来司命瞒的就是这个。
「我以为你会好好活着的。」
池塘里的鱼已经散了,李语摆着腿,低头凝望池面,也不知在看什么。
「人间杂乱,生死难以定义,人命比草芥还低贱,没了生的欲望,自然就会灭了。」
志元说时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只是叙述着别人的事。
「你变了很多。」
李语轻笑一声,像是在为他高兴,又像是,在为他悲哀。
「志元是我,我也是我,但我不是志元。」
一席话说的云里雾里。
李语想,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他是志元,但他不单单是志元,志元只是他漫长岁月里的一部分。
「可志元就是我,志元做的决定,便是我选的。」
他又补了一句。
「仙君该明了,凡间历劫,草草一笔,过了便也过了,再牵扯,就变了味了。」
他们该好好为人间的事告个别,为志元和李语的故事画个句号。
「殿下是说,我也该同少帝君一样,吞个丹药,把凡间的事全都忘了,一了百了,对吗?」
志元问她,她却答不出来了。
「殿下,我知晓了。」
志元替她答了,站起身,慢悠悠地离去。
李语坐在池边发着呆,过了许久,腿有些发麻了,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拍拍裙子,准备回去。
池边有一处桃林,这桃林不多,只几棵,却也是极美的。
她就是在这桃林瞧见沈悠的,沈悠躲在这儿,偷偷瞧她。
「沈悠!」
李语有些晃神,她实在是想不到,沈悠会在天界,他分明已经死了。
莫非他也是历劫?
可他太小,还不到历劫的时候,且他周身仙气太弱,倒像个半仙,刚提炼上来的。
沈悠不情不愿的站出来,离她远远的,不靠近,也不离开。
李语走到他身旁,蹲下身,抬手抚了抚他的脸庞。
软软的,嫩嫩的,和她在凡间最后一次摸他的触感是不一样的,那时的沈悠,浑身冰凉,早已没了生气。
「沈悠,跟姐姐说说吧。」
她有些想哭,或许是想念的哭泣,又或许,是见到久违之人,高兴的泪。
「是……少帝君救了我。」
沈悠犹豫了半天才说出来,他不如人间时活泼了。
「是你哥哥?」
她其实在看到沈悠之后,已经猜出一半了,却又转念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沈景渡劫刚归来时,就已经把一切全都忘了,那么沈悠也就不在他的记忆里了,除非……
他根本没忘。
「我哥哥已经死了。」
「李家姐姐,你明明知道的。」
沈悠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看她的眼神里透露着别的情绪。
她害怕现在的沈悠。
「沈悠,你听姐姐说,那些都是姐姐演的,是为了帮你哥哥历劫,你明白吗?」
李语不想沈悠沉默的站在她面前,她要的是从前那个总是揪着她,要见她的小屁孩儿。
「李家姐姐,我不懂的,我永远也不会懂地。」
「我同你们不一样,你们来人间一趟只是眨眼一瞬,不想待了就回到天上,过舒舒坦坦的日子。」
「可我是最普通的人,你们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回忆就是我的一生,你们看两眼就会忘掉的人,也许是我最亲的人。」
「那位少帝君,他才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叫沈景,身体不好,是个凡人,但他已经死了。」
对啊,李语怎么忘了,对她来说一样的沈景,对沈悠来说,却是不一样的两个人。
她怎么敢把她的思想强加在沈悠身上?她才是不懂的那一个。
「沈悠,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她弥补不了他任何东西,她只能张着嘴,一遍遍地道歉,求他原谅自己。
「李家姐姐,我不怪你。」
沈悠摇摇头,也抬起手,学着她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说他不怪她,可李语倒宁愿他怪自己,让自己受着,总好比让这个孩子在心里憋着,有了一个有错的人,就有由头去发泄了。
「不怪…为何来寻姐姐,却又躲着姐姐?」
你看,他约莫心底是生着气的。
沈悠又沉默了,垂着眸,抿着嘴,思考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
「少帝君,不让我见你。」
李语没有去找沈景,如她所说,凡世历劫,数十年,于天界而言,不过短短几日,执意牵扯,就变味了。
可她心里难受。
沈景不让沈悠来寻自己,让众人误以为他忘了所有的事,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让她不再同他纠缠吗?
他是恨她的。
李语躲在这桃林,找温良净要了几坛酒,喝的酩酊大醉。
沈景见到她时,她已经趴在石桌上,满脸通红,不安稳地睡着了。
他走过去,叫了她两声,她没声儿,他便又轻轻推了推她,还未碰到她,就被抓住了手腕。
「沈景,你怪我吗?」
李语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在叫她,那人的声音已经刻在心里千千万万遍了。
「怪你什么?」
沈景蹲在她边上,目光柔和,看着面前半睡不醒,像是在说梦话的人。
「怪我总是欺负你,怪我没有好好爱你。」
她抓着沈景的手腕不放,声音哽咽,似乎快要哭了。
「嗯,怪你。」
沈景轻声笑了出来,点点头,答了她的话。
李语在睡梦中当了真,起身搂住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掉着眼泪。
「别怪我,沈景,别怪我,我心里一直是偏向你的,你不要怪我,真的,沈景。」
滚烫的泪珠掉进了沈景的衣领里。
沈景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沈景,我好想你,你别丢下我,别自己一个人难过,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的,什么都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哭诉着,借着醉了的由头。
「嗯。」
沈景应着,哄小孩儿一般。
这一哄,就哄了大半日,直到温良净来寻她,他才把她放开。
李语醒酒时,身边只有一个发呆的温良净,全然没看到沈景的半点影子。
她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手掌出了神,像是握住了谁的手。
果然是做梦吗?
温良净说不愿看她整日浑浑噩噩的,说要为她想法子。
可过了没两日,天君却招了自己。
天君说,定了她和西海大皇子的婚约,现在就可以筹备起来了。
李语不要,李语只想要沈景,可沈景不要她,她只能逃婚。
她找温良净哭诉,温良净说她矫情,让她闭嘴,自己担着。
她更伤心了。
沈悠来寻她,说来道喜,满脸高兴。
李语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夜里,李语翻来覆去,睡不着。
门被敲响了,她猜是沈景。
开了门,瞧见的是志元的脸。
志元脸上全然没有高兴,只是淡淡的笑着,笑的李语觉得心里莫名酸酸的。
李语问他怎么了,他只道没事。
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
李语以为,志元知道她要逃婚了。
关上门,和志元道了晚安,还没走到床榻上,门又被敲响。
约莫是他忘记说什么了,要补回来。
走到门前,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来人,就被压在门上,吓了一跳。
是沈景。
「你…怎么来了?」
李语心里高兴,她盼来了沈景,可她又不高兴,因为她要嫁给的,是一个连面都没见上的人。
沈景没回她,只是靠在她怀里,静默着。
相拥而立。
「姐姐,别嫁给他。」
良久,沈景开了口,声音闷闷的。
她得到了,得到了沈景的回应,因为这个婚约。
「沈景,我不嫁他,该如何?」
李语在逼他,逼他告诉她,他真正的想法。
「我娶姐姐。」
这四个字,来的太晚了。
李语推开他,叹了口气,摇摇头。
「沈景,太晚了,过几日就是我和他的大婚了。」
谁能不知道太晚了呢?可沈景不愿。
「求你了,姐姐。」
这大概是沈景作为少帝君以来,李语第一次看见他哭。
沈景不爱哭,从前历劫时就是,李语最后却总是逼得他没有办法,让他把姿态低到尘埃里。
这是李语惯会用的手法,可沈景独独愿意受着。
李语昏了头,就这样让沈景抱着睡了一夜。
第二日清早,刚刚睁眼,还没叫醒沈景,门就被推了开来。
挤进来一溜人,除了志元,全都来了。
哦,原来这就是温良净说的法子。
那西海大皇子同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婚约,是温良净和天君几人联合组的幌子。
把她和沈景全都闷在鼓里。
逼得沈景就范,同她表明心意。
行,办的好。
狐朋狗友这一档,温良净做的很称职。
李语同沈景的大婚,定在了凡间所说的良辰吉日。
她的大婚一切都是依着凡间来的。
红嫁衣,红盖头,凤冠红轿,同她曾在凡间嫁与沈景时一样,却更奢华。
李语问他,为何不按天界的习俗来,沈景说,因他在人间没能掀她的红盖头。
李语坐在床榻边,静静候着,就像当初在人间一样,心境却又截然不同了。
她笑着,忍不住的笑着,躲在红盖头里。
沈景没让她等久,推了门,步伐悠悠的走到她面前。
盖着红盖头,只能望到他的靴子。
她迫不及待想要掀开盖头,想要见他。
「别动。」
沈景制止了她,走近她身边。
纤长的手握住了盖头的角,缓缓掀开,似乎是有些紧张,她甚至能看到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李语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今日的沈景,尤为漂亮。
一席红衣把他衬得更是白皙,银发垂在腰间,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眉间的蓝色花纹更是明晃晃的刻在她眼里。
「沈景,你今日真好看。」
李语脱口而出,忍不住捏起他的发尾,细细把玩。
沈景没有回话,蹲下身,仰头望着坐在床榻边的她。
「沈景,你为何骗我,说你忘了人间的事。」
她还在赌气,气他骗她,让她伤心了这么久。
「我以为这般,姐姐便会寻我。」
沈景是吃定了李语的性子,知道她会来质问他。
可他大概没想到,李语这般能忍,逼着他来主动寻了她。
「可我却以为,你在怪我。」
「嗯,是在怪姐姐。」
他点点头,说的认真。
李语俯下身,对着他轻啄两口。
「姐姐给你道歉。」
他的唇和当初一样,软软的,凉凉的,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还想亲。
李语凑上去,还想继续,却被拦住。
「还有呢?」
沈景浅浅笑着,不让李语靠过来。
「还有什么?」
她听得很懵,不知他想说什么。
沈景示意她将耳朵凑过来,她便乖乖地凑过去,听他的下文。
「姐姐,别再施遗忘咒了。」
沈景声里含笑。
李语大惊,猛地直起身子,瞪大眼望着笑脸盈盈的他。
她就知道!他原来早就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