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中断

成峻的第二天是被翁箐的语音电话吵醒的。

「峻子哥，你快看我给你发的东西！」

是两人微信聊天框里的一个视频。

画面抖动不堪，成峻仍能清楚看到是自己在「梦回曼谷泰式古法按摩」那里维护现场秩序的场面：画面上成峻掏出警员证对围观人群一边高声阐明自己是「便衣」，一边为医护人员和担架上的杨驰逸开路。镜头从店内跟到了门外走廊，二楼其他商铺里的人也出来看热闹了。

当时没注意，现在从第三视角回顾当时的场面，成峻才发现人原来不少。

双击退出视频，成峻又看到下面翁箐转发的一篇文章：《强人锁男！男客人猥亵男技师被一秒反杀》。

这是一个订阅数众多的本地自媒体写的。成峻眯着眼睛点开看了一遍，大意是，一位男客人去按摩，由于喝醉了酒，将魔爪伸向了为其服务的男技师，被其打到住院。

下面的评论也几乎清一色支持男技师，置顶的那条写的是：「打得好！这种猥琐男，估计平日里揩油惯了，一般女孩子害怕不敢反抗就算了，这次喝了两斤马尿，醉得不知道自己点的技师是男是女还敢继续咸猪手，结果招惹了个暴躁老哥。」

置顶的第二条为「各位尊重一下技师哦，人家师傅既然能把你按痛，也自然能把你揍痛，哈哈哈哈哈哈哈～」

「已经在我的同学群里传疯了，他们还来找我求证问到底是不是你。」

「这些人真是……」成峻现在睡意全无，他对现场的围观群众和网上的吃瓜群众感到很无语，有时消息传太快让他们警方十分被动。

事实是会被扭曲的，被扭曲的细节会严重影响大众的情绪。比如，这里的「绞杀」这一行为被淡化成了「打」，性质一下子完全不同了。

「话说，你最近不是在调查怪案么，昨晚为什么和彭队要去突击那种地方？被调去扫黄组了？」

「呃，不是，宝，情况有点复杂不太好讲。」明明知道对面的看不见，成峻禁不住对着手机微微摇头并做出委屈的表情。

能说清楚的事情，他一向不会搪塞翁箐，但这件事在电话上实在不好解释。

「行，行，你注意安全。」翁箐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她知道成峻对工作上的事情一向守口如瓶。

挂断电话，成峻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醒神。

微风轻拂着半透明的窗帘，斑驳的阳光也洒在了办公桌上，但再好的天气也拯救不了因为案子而感到极度操蛋的心情。

昨天他凌晨 3 点连衣服都没换就倒头栽在这里睡下，转眼现在已经上午 10 点多了。

在知道了按摩店背后所注册的公司之后，成峻花了好几个小时调查员工和管理层的资料，但没查出什么东西能把这次事件直接和「高善莫」联系上。

在他睡之前，彭北征还在审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休息好。

成峻出门到角落的卫生间洗了把脸，路上还碰到王陆和孟思源两人恭贺自己和彭队这次牛大发了，不过他没时间闲聊，直接从六楼下去找彭北征。

从一楼的同事那里打听到彭北征刚到外面去了，成峻猜他十有八九又去停车场的绿化带旁边抽烟了，

「正准备上去叫你呢，峻子，来，我在对面给你买了俩猪肉大包和豆浆当早饭。」

「饭可以过一会儿再吃，话得现在说明白。」

「别急，咱们俩找个安静的地方说。」彭北征用眼神瞟了瞟周围人。

成峻明白，关于「恶性替跃」和「平行世界」的事情，不能在一楼当着特别行动小组之外的同事说的规矩，还是得好好遵守。

于是两人来到一处角落。

「按摩店那边已经请了律师。别说当成什么『反恶性替跃案』办，就连定性成刑事案件都难，目前只是民事纠纷，王局已经让老郑他们接手了。」

要是这么定性，还能问出关于替跃的事情么？成峻没想到一觉醒来，案子就已经转手给老郑这些「局外人」了。

「老郑？！那这案子不归我们管了？」

「哈哈，峻子，你小子现在的眼睛，瞪得就跟老郑昨晚找我聊时一样大。他问我们神神秘秘地组织了个九人小组，难道就为了调查这种案子。我还搪塞着……」

「先不说他们了，王局知道前因后果么，还有 B 世界同步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我都一一汇报了。」

「既然知道，还定性成普通案子？那赵特派员呢，她怎么说？」

「她也同意。」

我靠，特派员也同意？

好不容易钓上一条大鱼把替跃者和协助者双双抓现行，就这么放了当普通的民事案件处理？

——当了六年刑警，成峻从没这么不服气过。

「我去找她问问。」

成峻扭头就要上楼，被彭北征一把拉住。

「我劝你别，峻子，一个钟头前我跟她谈过。她现在在跟上面的人开闭门会，说是要到下午 2 点。」

「彭队，你就没让她多想想？她不是让咱们抓到替跃过来的人和帮凶么？人赃俱获了都能放跑，那以后咱们还能怎么行动？」

「唉，你以为我服气啊？以前听她说咱们的法律体系根本没准备好应对这种案子，我还不觉得，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你非要再去劝的话就去吧，我先回办公室歇会儿。」

「你去吧，早饭放我桌上。」

转头成峻一边走，一边暗自吐槽：岂止是法律体系没准备好应对所谓的「反恶性替跃」案，就连临时创造的特别行动小组这种组织架构都是让人束手束脚的。

不说别的，物证分析这类支援性任务终究还是要靠老郑这帮一楼的同事，既要和他们配合，还不能向他们透露太多，这打击替跃者的工作到底该怎么进行下去？

心中包着一肚子疑问和不满的成峻跑上了七楼。

这里的楼道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些封条，电梯门口还立了一块金属牌子，写着「正在施工，暂不开放」。

这阵势弄得像真的一样，成峻知道这层楼肯定是不可能一夜之间施工的。

王局跟特别行动小组之外的同事打过招呼不要上六楼，也不要打听，但五楼有档案室和器械室，是人流比较多的楼层，也拦不住有人趁机往上走两层来打探一下最近行动神秘的九个同事。

六楼还好，以前有特大案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专案组承包六楼，无关人员好奇上来打个招呼就走还能容忍。

但七楼就不行了，赵特派员的办公室里有关于「平行世界」和「替跃」的敏感材料，是绝对不允许闲人来晃荡的。

突然，成峻察觉到兜里的专用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打开，发现是「镜子 APP」里的信息，但不是来自五人的「镜子小队」群聊，而是赵特派员——

特派员 ZCX：「小成，有事下午再来。」

成峻抬头，看见走廊天花板上有个之前没看见过的摄像头，正对着电梯门口和楼梯，看来这个「施工」不是完全没有任何成果。

行吧，领导都亲自发话了，这闭门羹再怎么也得咽下去，成峻只能暂时悻悻离开，回到六楼的小办公室。

「都说了她老人家正忙吧，你还硬要去。唷，你小子的豆浆，再不喝就凉了。」彭北征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嘲笑成峻。

「除了特派员，也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讨论案子……咱们自从昨晚有些时间没跟他们通气了。」

成峻左手拿住装豆浆的塑料杯喝了起来，右手打开专用手机的「镜子 APP」，在群组里问：

成峻 A：「你们那边调查的结果怎样？」

过了一会儿，对面的魏振鹏和成峻好像也腾出空来码字了，镜子一队在 APP 里开始对他们首次的「钳形行动」进行激烈的复盘。

成峻 B：「这货坚决否认自己是试图替跃，用他自己的话说，『只是一时想不开』。」

魏振鹏：「屁，结合他的选址，和你们世界同时发生的事情来看，这当然是扯淡！」

那一头，杨驰逸 B 的古怪行为大致印证了成峻的猜测，但细节方面还需要再深入一下。

成峻 A：「选址？」

成峻 B：「那个废旧工厂，离市区足够远，但又足够保持良好的信号以完成替跃，如果再往北远个一公里手机信号就没了。铜湖镇 3 号工业园的边上，你应该懂吧。」

成峻 A：「地方我是知道。」

这时成峻才想起，还没来得及仔细问昨晚他们抓杨驰逸 B 的具体地点是哪里，不过听另一个自己这么一说就懂了。

他以前在铜湖镇分局执勤时，还到废弃之前的 3 号工业园处理过两次工人打架斗殴事件，但目前他还有一个疑问——

成峻 A：「没信号是怎么回事？我记得那里的基站挺多的，以前往铜湖周边的乡下走至少也有个三四格信号吧。」

魏振鹏：「这边的一些情况你们可能不了解。那里网络基站都关了，现在乡下能联网的地方很少，上面怕别有用心的人拿末日论蛊惑农村居民建立些什么教派，像韩国那样。」

魏振鹏：「你可以看作『镜子计划』的延伸。」

实话实说，这几天通过这个 APP 和魏振鹏接触下来，成峻打心底很是佩服他：此人打字少有错别字，逻辑清晰且基本不说废话，很难想象是个七年前还在建筑工地搬砖的普通工人。

或许除了魏振鹏自己的聪明头脑，老爹成逢山在世时也没少逼着他学习吧。

若不是想到在 APP 里不许聊私事，成峻真想和这个老魏促膝长谈一晚成逢山的事情，尽管那位只是 B 世界的老爹。

成峻 A：「行，我懂了，咱们继续回到案子上边吧。」

成峻 A：「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差不多，行凶者一直在抵赖。」

成峻 B：「怎么个抵赖法？」

成峻 A：「坚称是杨某性骚扰导致的正当防卫，加上已经在网上引起很多市民的关注， 现在只能算互殴，被上面定义为民事纠纷。」

成峻 A：「王局让别的同事接去办了，我们特别行动小组很难再下手。」

魏振鹏：「艹！」

成峻 A：「这里面水深，背后肯定有主谋。以『性骚扰』的名义反驳就是他们想到的应急策略。无论按摩师是男是女，都好用。」

魏振鹏：「这就有点难办了，你们找王局和特派员再争取一下吧。」

成峻 A：「哎，我下午正要找她谈呢。」

成峻 A：「此外，我还注意到了两点。」

成峻 B：「什么？」

成峻 A：「其一，他们的手法在进步。」

成峻 A：「一开始替跃地点选址随意，怎么方便怎么来，在家里草草解决了事。但他们意识到了这样一来，留在 B 世界的尸体疑点太多，容易被盯上，于是学会了伪装。」

魏振鹏：「是的，当时我俩在工厂里把他拽下来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魏振鹏：「细想起来很令人担忧，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用这种方式瞒天过海。」

成峻 B：「嗯，这样的话如果不抓现行，之后几乎无法找到破绽。」

成峻 B：「那另外一点是什么？」

成峻 A：「其二，按摩店的大股东，是高善莫。」

魏振鹏：「竟然是他。」

成峻 B：「有线索能直接把他和案子联系起来么？」

成峻 B：「如果真是他在后面搞鬼我不奇怪。」

成峻 A：「证据方面，还在努力。」

成峻 B：「有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成峻 A：「必须。」

——自己跟自己的默契，不言而喻，「高善莫」三个字，就是成峻的一剂鸡血，无论是在 A 世界还是 B 世界。

更让他欢欣鼓舞的是，既然案子现在有一丝丝能与高善莫沾上边，那么以后在这个 APP 里聊关于他的事情，就不会再被判定为无关信息而受到后台的警告。

彭北征 A：「啊对了，B 世界的我呢？」

成峻 B：「你呀，彭队，今天又出勤了。」

彭北征 A：「妈的，这么热的天，心疼我自己。」

成峻 B：「热？」

彭北征 A：「？？？」

在一瞬间，似乎两边都没懂对方的意思。彭北征望着窗外，心想，这三十八九度的天，难道以 B 世界的标准算「不热」？

魏振鹏：「呃，或许是你们世界天气比较热吧，我们这里倒有点冷。」

实际上，魏振鹏说得没错，今天 B 世界的圣康市刮风下雨了一整天，跟 A 世界的阳光灿烂截然相反。

突然，聊天界面又弹出一个系统提示：

「警告：请勿谈论工作之外的话题！该警告所有人可见，请自觉遵守。」

「大爷的，就聊了两句天气也要警告，什么事儿啊！」

在 B 世界，魏振鹏举起手机做出了一个要扔的动作，但理智让他迅速把手放下，可嘴里仍骂骂咧咧的。

他以为自己一直很小心了，一定不会打出任何触发警告的字眼。

更让他不爽的是，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警告系统有双重标准的嫌疑。

上次 A 世界的成峻是提到了身边的人才被警告，而这次他只是提了一嘴天气。

「哈哈，还是怕咱们刺探对面想要替跃呢。」成峻说。

「狗卵才稀罕过去！」

魏振鹏愤愤地把手机撂在一边，拿着茶杯正想要去倒热水。

此时，一位同事过来道：

「老魏、成峻，外面有个人，要找你俩。」

「谁？」

「好像就是你们昨天放走的那个男的。」

两人远远望见杨驰逸带着一个细长的筒状东西来到了公安局一楼大门口。

「这货怎么还敢出现？」

「走吧，去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跟昨日一样，杨驰逸还是一脸油滑的。

「你要干嘛？」成峻很不耐烦地问。

「哎，成警官，别那么严肃嘛。我是专程来表达感谢的，我想通了，要好好活着，不再做寻短见这样的蠢事。」

他从纸质长筒里取出一个东西，摊开了原来是一面锦旗，上面绣着「赠：圣康市刑警支队——雷霆出击，仁心为民」。

魏振鹏只瞥了一下就懒得再看第二眼：

「昨天我们都已经假装你不是想替跃，让你回家，结果今天你还来装模作样的。」

「魏警官，您又在说些让我听不懂的话了。」

「今天一上午都在做锦旗是吧，有空在『圣康本地论坛』网址的前面，加个那串英文前缀去看看吧。」魏振鹏说完转身就要回去，不过一秒后又转了回来，「……算了，我帮你。」

他在手机浏览器点开收藏的「圣康本地论坛」标签，在前面加上了「otherworldly.」，跳转到了 A 世界的平行网络。论坛首页置顶的热帖叫「本地男对按摩女咸猪手，头差点被对方拧下来」，跟帖里有「杨驰逸 A」躺在担架上的特写和他被人肉出来的个人信息。

魏振鹏把手机递给了他。杨驰逸翻着帖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锦旗也不自觉地从他手上滑落。

「你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声都臭啦，还打算替跃过去不？」魏振鹏凑近他的脸问。

「听不懂，听不懂……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杨驰逸把手机还给了魏振鹏，像丢了魂一样离开了。

「这个憨子就喜欢做一些自作聪明、画蛇添足的事情。」魏振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头。

「心思太多，连伪装个自杀现场都搞得那么复杂。」

成峻附和着，他也觉得这个杨驰逸不是个当犯罪分子的料。

突然，他用余光看到旁边的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貌似刚刚就已经在门口等待着什么了。

刚刚的谈话，想必她也听了个十之八九。

成峻微微侧身面向她，等她开口。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们在调查穿越平行世界的案件。」

「……您有何贵干？」魏振鹏也疑惑地转过头。

看到魏振鹏满是烧伤疤痕的脸，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她一字一顿地说：

「我要举报一个人，一个已经抵达了另一个世界的人，并且希望你们能赶在他杀人之前阻止他。」

「你说什么，麻烦再重复一遍？！」

……

……

另一边，在 A 世界，午饭后成峻终于等到了散会的赵特派员。

「特派员，这次的案子，不能就这么当成一桩普通民事纠纷草草了事，因为疑点实在太多了！」

成峻一进门就站在赵特派员的桌前，开门见山道。

「你说说看，有哪些疑点。」赵特派员依旧不慌不忙，收拾着桌上的耳机和麦克风。

「首先，他们在『大伙点评 APP』上和柜台员工照片墙上，都是女性按摩师。杨某声称最开始是一名女按摩师，后来变成了男的……」

「嗯，继续。」

「很明显，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位男按摩师，是一个专门在店里实施协助的人，待给目标下药后进去接手。毕竟像杨驰逸这样的男的比较粗壮，就算迷药起效，一般的女按摩师去拿毛巾勒他可能失手。」

赵特派员点点头，将桌面整理干净后拿起陶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说：

「店里其他员工的口供显示，他们确实有这么一名男按摩师在，不过没有多加宣传，选他的客人也很少……但是小成，你的分析也是存在可能的。」

「另外，下药的那个杯子，后来我让到现场的同事留意，要带回去化验。但已经被谁收走了，现场再也没找到过。」

「你亲眼所见，杨某是喝了里面的东西才意识模糊的？」

「我不敢说他百分之一百没有在离开我的视线后，在按摩房间里面又喝了什么，但至少在我们冲进去时没发现杯子一类的东西。我有把握，那个杯子十有八九有问题，且被店内其他某人隐藏起来了。」

「嗯，你的逻辑没问题，观察力也依然很出色。」

听到领导的肯定，成峻顺势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所以这绝不会是李姓按摩师个人的行为，整个按摩店都有问题，一定要彻查！」

赵特派员只是微微摇头：

「不好办。这件事已经成为影响舆论的社会案件，警方要给社会交代，不可能再以「恶性替跃」案处理。我们的特派员制度，不单单是为了找到替跃者，更是为了维护现有社会秩序不受到冲击。」

冲击？对方都开始有组织、有预谋地谋杀了还不算冲击社会秩序？

领导的宏大格局让成峻无法理解。

「特派员，如果放任他们继续，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到毒手。我们特别行动小组成立的目的，不就在于阻止他们么。」

「当然，我们会阻止他们，不过会换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我们将以管理员工不当、严重威胁顾客人身安全为由处罚那家店停业整顿至少六个月，在与 B 世界的平行世界通道关闭前，都不可能再次营业了。此外，该店所有员工，也不可在这六个月期间从事类似行业。这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处理方法。」

「不够，最好还是把他们店里员工都仔细审一审，如果他们在此期间悄悄换个地方继续作案怎么办？」

「这个问题上午彭北征也给我反映过。可是，小成，如果要把他们店上上下下请过来审讯，问他们是否了解并参与跨越平行世界的替跃行动，你认为可行性如何？」

「呃……」

特派员的问题，让成峻噎住了。

关于可行性的这一点，成峻明白，光靠一腔热血难以反驳。

光是昨天审问抓了现行的按摩师一人便耗时费力、鲜有进展，最后还被以「同性骚扰」的方式抵赖掉，问店里的其他人又能问出什么呢？

再看那个前台领班和经理，一个赛一个猴精。

关键是调查过他们的背景后，还真没发现有跟替跃能扯上关系的线索。

或许像特派员所说的这样，不管他们有多少人参与协助，也不管他们之中有多少替跃者，直接把作案场所禁掉并冻结员工的从业资格，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蔓延上成峻的心头，有一瞬间他真不知道他们镜子小队拼死拼活的意义在哪。

然而，他转念一想，还有一个信息需要告知赵特派员，于是又重新振作精神说：

「对了，那家泰式按摩店，是注册在一个叫做『高山休闲文化服务有限公司』名下的。」

「你是觉得这家公司的高层有问题？」

「嗯，特派员，您来我们圣康有一阵子了，想必也对这里的情况有所了解。您可知道一个叫『高善莫』的人？」

「当然，在选择特别行动小组成员之前，我向王局长知道了不少本地以往的大案要案和参与其中的警员干部……高善莫，他的父亲高元财，是靠做殡葬业起家的，在被你的父亲成逢山送进牢里之前，是圣康市的首富。」

成峻点点头。

没错，高元财就是「孝善殡仪馆」的前老板，几乎垄断了整个圣康市的殡葬业二十年。发家后，他也投资了本地的各行各业，政商人脉遍布全市。

跟这里的出租车司机聊天，不用说他的全名，只提「高总」，大家都知道说的是高元财。

以他当年自己在酒桌上放出的豪言说：在圣康，他想让哪个行业起飞，它就能起飞！

就这么一个可以说是只手遮天的人，却在两年前翻了车。他在他自己开的洗浴中心里，打死了和自己发生口角的清洁工人。

本来他律师差点争取到了「过失致人死亡罪」，最多三年就能出来，结果成逢山用李昌钰式的高超刑侦手段还原了案发经过、提供了一系列新证据让检方证明了他是「故意杀人罪」，高元财最终被判处了无期徒刑。

但高元财唯二可以感到欣慰的事情是，一靠本省的明星律师团队躲过了死刑，二是把个人名下的绝大部分财产及时转移到了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儿子高善莫名下。

乐观估计即使表现良好能减刑到二十年，对于已经快 60 岁的高元财来说，之后的人生跟荣华富贵也再无缘分了。

自此，「小高总」接管了数十亿的家业。也有人传言，算上高家在国内国外、地上地下置办的各种资产，恐怕早已到了百亿级别。

「你一直怀疑，这个高善莫与后来夺走你父亲性命的『圣康 8.10 特大纵火案』有关。」

「是的，他有充分的动机为父报仇……不仅仅是我父亲，还有天衣服装商贸城里 74 个人的生命。」

「我阅读过案宗，当时是彭北征、张敏琴……可是他们已经找到那个叫向昆的纵火犯了，不是吗？」

「我觉得，他只是一个台前背锅的，并非主谋。那场大火，发生在高元财被判故意杀人罪之后，歹徒是高善莫的初中同学，日子 8 月 10 号又是在高善莫的生日，还有那一通专门找我爹的报警电话。这一切，都不是巧合。」

「那么，成峻同志，你可有实质证据？」

成峻再次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对调查结果不服。可是，咱们办案也得讲证据，此人在圣康的势力很大，王局长不想让你无凭据地得罪他。」

彭北征把以前总是一起搭档行动的徒弟王陆都撇在一边、专门带成峻，原因就两个：一是罩着师父的儿子，二是盯着成峻让他总有事情可做，别再去翻旧案。

事实上，从结果来看，这个安排是相当成功的。

彭北征的小队被分到的几乎都是当下最棘手的案子，成峻在里面一个接一个解决了，让他不仅在圣康刑警支队站稳了脚跟，也没有余力再去琢磨已经结了案的 8.10 案。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外观跟自己的那个镜子小队专用手机一模一样，看来也肯定是赵特派员自己的任务机没跑了。

「你等等。」

赵特派员拿起手机查看上面的内容，面色逐渐凝重。

「特派员，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举手握拳示意成峻噤声，过了十秒后命令道：

「紧急任务，小成，你现在立刻和彭北征开车去蓝渠村救人！还有，下去看看六楼谁还在办公室，多叫上一两人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