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比人的反击

和第一次航行一样，船队的第一站仍然是位于非洲海岸西侧的加那利群岛。10 月 2 日，船队抵达了加那利群岛。在这里补充了物资之后，船队于 10 月 13 日再次出发。

在过去的半年里，哥伦布在大西洋对岸发现一系列岛屿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欧洲大陆。但这些岛屿的准确位置却只有哥伦布一个人知道。所有十七艘船的船长都要统一听从哥伦布的指挥。哥伦布在出发前交给每名船长一个盖有封印的信封，只有在遇到风暴与船队失散时才能打开，里面写有下一步行动的指示。在其他任何情况下，都不得拆开信封。

一年前从加那利群岛出发时，哥伦布是笔直朝西航行抵达印度群岛的。如果让一名普通的船长来制定航线，他大概会选择和上次一模一样的路线，以避免在大西洋迷路。

但哥伦布不是普通的船长。他是一名充满冒险精神的探险家，同时也对自己的航海技术有绝对的信心。在第二次前往印度群岛时，他刻意先向西南方航行，沿着与第一次航行不同的路线前进，期望可以沿途发现更多的岛屿。

无意中，哥伦布发现了一条到达印度群岛的更快的航线。由于充分利用了季风，船队只用了 21 天就顺利抵达了印度群岛。在之后的几百年时间里，这都将是从欧洲大陆前往印度群岛的最佳航线。

11 月 3 日，在船队最前方的帆船上，一名水手率先看到了陆地。这块陆地是哥伦布在第一次航行中未曾发现过的小岛。由于这一天是星期日，所以哥伦布把这座小岛命名为多米尼克（Dominica，在西班牙语中为星期日之意）。

在多米尼克的北面，还有一座稍大一些的岛，岛上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哥伦布将其命名为瓜德罗普（Guadeloupe）。第二天，11 月 4 日，船队在瓜德罗普下了锚，并派一小队人上岸探索。人们发现，居住在这里的土著和哥伦布在第一次航行中遇到的土著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族群。这个岛上的土著更加凶狠、更加富有攻击性。为了便于区分，欧洲人把这些土著称之为加勒比人，把第一次航行中遇到的温顺的土著称之为泰诺人。加勒比人有着比泰诺人更加先进的武器，更加崇尚武力，还有着吃人肉的习俗。探险队在瓜德罗普岛上发现了被吃剩了一半的尸体，还有被加勒比人抓来的泰诺人俘虏。探险队把二十几名泰诺人俘虏带到了船上，还活捉了几名加勒比人。

哥伦布无心在这些新发现的岛屿上停留，他的首要目标是找到西班牙岛以及留在岛上的 39 名西班牙人。根据定位推算，哥伦布认为西班牙岛应该在西北方，于是在 11 月 10 日，船队再次出发，向西北方驶去。一路上，船队又发现了许多小岛，哥伦布为它们一一命名。11 月 14 日，船队途经了一个小岛，哥伦布将之命名为圣克鲁斯岛。在这个岛上，欧洲人和加勒比人之间爆发了第一次战斗。

在这一天，哥伦布的船队停泊在了小岛北部一个现在被叫作咸河湾（Salt River Bay）的地方。一小队士兵被派到岸上取水。上岸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村落，生活在这里的加勒比人看到欧洲人便纷纷逃走了。士兵们带走了被他们抓起来当作奴隶的泰诺人。在他们划着小船返回船队时，有四男二女共六名加勒比战士划着独木舟追了出来。当这些加勒比人看到远处的十七艘帆船时，吃惊地张大嘴巴，连划水都忘记了。他们生活在一个只有独木舟的世界里，根本无法想象世上竟会有如此大的船只。西班牙人趁机用小船把他们包围了起来，想要活捉他们。

回过神来的加勒比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迅速切换到了战斗状态。与不善使用武器的泰诺人不同，加勒比战士都是使用弓箭的好手。他们射出的箭力量强劲，甚至可以穿透欧洲人的盾牌。不但如此，他们的箭头上还淬有从植物中提炼出来的剧毒。在战斗中，两名欧洲人中箭，其中一人受了致命伤。如果不是靠手里的盾牌保护，恐怕还会有更多人受伤。

欧洲人决心要活捉这几个野蛮人。他们躲在盾牌后，把船划到加勒比人的独木舟旁，然后凭借人数优势掀翻了独木舟。

掉落在水中的加勒比人仍然没有投降，他们游到附近的礁石上继续射箭，直到被西班牙士兵抓住，然后带回船上。即使被俘虏，这些野蛮人仍然在拼死挣扎，冲着西班牙人吼叫，让人生畏。事后有人形容他们像是「几只被捕获的愤怒的利比亚狮子」。

其中一名加勒比战士在打斗中肚子被刺穿，肠子都露了出来，因此看守他的士兵放松了警惕。他趁欧洲人不注意跳下了船，用一只手把自己的肠子塞回肚子，用另一只手划水向岸边游去。几名守卫面面相觑，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顽强的人类。船上的泰诺人连忙示意西班牙人赶紧把他抓回来，以免他叫来更多的加勒比战士。

于是士兵们把这名逃走的加勒比人又抓了回来，把他的手和脚都绑住后重新丢进了海里，想要把他淹死。没想到这个身受重伤的加勒比人竟然又在水中挣脱了绳索，再次向岸边游去。最后，西班牙士兵用一阵乱箭才把他射死。尽管这只是一次小规模的战斗，尽管这些加勒比战士手持的是原始的武器，但他们的凶狠和顽强让西班牙士兵也心悸不已。

没过多久，岸上就出现了更多的手持武器的加勒比战士。他们把自己的脸涂上了各种颜色，一个个看起来凶神恶煞，冲着欧洲人大喊大叫。

哥伦布无心在此地停留，他把这个地方命名为箭角（Capo de las Flechas），便立刻再次起航了。

让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这么短的距离内，竟然会生活着这样两个性情和生活方式如此不同的种族。泰诺人对西班牙人友好大方，对西班牙人提出的所有请求都会尽量满足。而加勒比人勇猛好斗，对欧洲人采取敌视的态度。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欧洲人的船只都不敢在加勒比人生活的岛屿周围靠岸。

对欧洲人采取了不同的态度的这两个种族，哪一个会更好地生存下来呢？历史将会告诉我们答案。

离开箭角之后，船队向北航行。两天后，人们发现了一系列密密麻麻的小岛。这让哥伦布想起了圣女乌苏拉（Ursula）带着一万一千名少女出海的传说，因此他把这里命名为维尔京群岛（Virgin，有少女之意）。

11 月 19 日，船队在维尔京群岛的西面发现了此次航行中迄今为止最大的一座岛，也就是波多黎各岛。

船队继续向西航行，在 22 日看到了另一片陆地。船上的泰诺人坚持说这就是欧洲人要找的西班牙岛。欧洲人却对此半信半疑，因为他们之前所见到的西班牙岛是一个处处有高山的地方，而眼前这片土地却是一大片平原。然而，最后事实证明他们来到的确实是位于西班牙岛东部的平原。直到今天，人们还把这个地方叫作错误之角（Capo Enga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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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布在 1493 年 11 月 3 日到 22 日之间所探索的区域

此刻的哥伦布心急如焚，他迫切地想要赶紧找到他一年前在这个岛上所建立的据点纳维达，以及留在据点中的 39 个人。他想知道，在这一年时间里，他们有没有扩建据点？有没有找到金矿的具体位置？

关于这些人的安全，哥伦布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在如此富饶的一片土地上，饿死人的可能性基本为零。附近的泰诺人生性友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帮助他们。

然而，当船队沿着西班牙岛的海岸向西行驶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黄金之河附近，人们在河水里发现了两具被绳子捆起来的尸体。第二天，他们又找到了另外两具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到无法辨认面容，但根据一具尸体上浓密的胡须，人们可以推测出这四个死人都是欧洲人。

这是哥伦布所没有想到的。也许，这片土地并不像他之前所想象的那么安全。但是，此时的哥伦布并不认为他留在这里的欧洲人会全军覆没。要知道，他留下来的并不是 39 个普通人，而是 39 个身强体壮、持有武器、习惯于在各种恶劣条件下生存的水手。

当船队到达纳维达所在的海湾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想到一年前圣玛利亚号搁浅的事故，哥伦布不敢让船队在半夜驶入海湾。他命人在船上点亮火光，又让火炮开了几炮，希望通知留在这里的人他已经回来了。但在纳维达所在的地方仍然只有一片漆黑。直到这时，哥伦布才开始觉得不妙，也许最糟糕的结果已经发生了。

第二天清晨，一小队欧洲人上岸侦查，发现纳维达已被烧成了灰烬。39 名留下来的水手全都死掉了。没人知道谁杀死了他们，也没人知道他们在死前经历了什么。

统治这一片地区的酋长瓜卡那加里被列为第一个怀疑对象。哥伦布派人把酋长的一名亲戚带到了船上，询问他是否知道谁杀死了 39 名欧洲人。这名泰诺人答复说，欧洲人是被另外一位名叫考纳博的酋长杀死的，他的领地在东面不远的地方。瓜卡那加里酋长曾经试着尽力保护欧洲人，但没有成功。为了证明他说的话，这名泰诺人特别强调说，瓜卡那加里在与考纳博部落的战斗中腿部受了重伤。

哥伦布和他的副官们对这一番话半信半疑，他们决定亲自探望受伤的瓜卡那加里酋长。哥伦布亲自带着他手下的军官和士兵共一百多人来到了酋长所在的村庄。进入到村庄后，他们发现酋长正躺在一副担架上养伤。酋长仍然像一年前一样热情地接待了哥伦布。关于 39 名欧洲人，酋长同样坚持说他们全部都是被考纳博的人杀死的。他试过保护他们但没有成功，自己也在与考纳博部落的战斗中受了伤。哥伦布表示他非常关心酋长的腿伤，特意带来了一名欧洲的医生为他检查身体。在哥伦布的坚持下，酋长只得解开腿上的绷带给哥伦布带来的医生检查。检查过后，医生小声告诉哥伦布，酋长的腿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哥伦布不动声色，向酋长告辞后便带着众人离开了。

回到船上之后，哥伦布组织官员们召开了会议，商议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很多人认定瓜卡那加里明显是在撒谎，他必然就是杀害 39 名基督徒的凶手。他们要求把他抓起来公开处死，以此警告岛上的泰诺人。在众人的争论声中，哥伦布经过仔细斟酌后否定了这个方案。他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瓜卡那加里杀害了 39 名水手。瓜卡那加里可能是害怕哥伦布责怪他没有尽到保护欧洲人的义务，才假装自己在与考纳博的战斗中受了伤。除非得到确凿的证据，他们不应该随意处决泰诺人。

但哥伦布所说的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台面上的理由而已。作为船队的最高统帅，哥伦布有更多的东西需要考虑。他心里非常清楚，国王之所以慷慨地提供给他 17 艘帆船，船上的 1200 人之所以兴高采烈地跟着他穿过大西洋，全都是为了一样东西——黄金。没人会为了种庄稼或者欣赏风景而跑到这个荒凉的地方。国王给他 17 艘帆船也不是让它们空载返回西班牙的。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金矿。考虑到金矿就在瓜卡那加里酋长的领地附近，现在显然不是与其交恶的时候。

在哥伦布原先的计划中，当他在西班牙筹备第二次航行的时候，留在纳维达的 39 个人应该探明金矿所在的位置，然后在金矿附近找到一处合适的港口。等他第二次来到西班牙岛时，就可以直接开采金矿，把黄金源源不断地运回西班牙了。

但没想到的是，39 名水手竟然全部死掉了，他只能再重新开始了。要知道，17 艘船上的水手们每天的薪水都是国王在支付的。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他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了。既然纳维达已经消失了，他首先需要做的是找到另外一处适合建立城镇的地方。

12 月 7 日，船队出发沿着西班牙岛海岸向东，也就是朝着金矿所在的地方驶去。他们一边航行，一边寻找适合建立城镇的地方。但不巧的是，第二天就刮起了强劲的东风，这让他们浪费了大量的时间。

现代人很难想象，在完全依靠风力航行的帆船时代，不利的风向会对船只的航行造成多么大的困难。以哥伦布的经历为例，在顺风的状态下，他只用了二十一天就横跨了大西洋。但在沿着西班牙岛海岸逆风行驶时，船队用了整整二十五天才走过了 50 公里的路程。

1494 年 1 月 2 日，船队来到了一处半岛。这里有一片茂密森林可以抵挡海风，还有一小块平原可以用来修建房屋。从事后的眼光来看，这里并不是一个建立殖民地的最佳地点。首先，这里缺少可以直接使用的淡水，最近的河流有一两公里远。其次，这里的海水也不够深，船队只能停泊在离岸很远的地方。

但是，这时距他们从西班牙本土出发已经有 100 天了。船上的牲畜已经快要死了，很多人也病倒了，他们都苦苦哀求哥伦布不要再继续前进了。于是哥伦布下令就在这里建立一座城市，并把它命名为伊莎贝拉城（Isabela）。人们开始把船上的物资搬到岸上，着手建造房屋。欧洲人在大西洋彼岸的第一座城市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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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维达遭到毁灭后，哥伦布在另外一个地方建立了伊莎贝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