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五十分。
季平舟准时回家,禾筝半蹲在他面前,摆好拖鞋,一副贤妻的姿态,「回来了,最近不忙?」
季平舟置若罔闻。
这样的漠视,她早已习惯。
她站起来时,看到季平舟在扯着领带,雪白的衬衫领子,上面有一小块眼影……
见她微愣,季平舟难得沉静着问:「怎么?」
禾筝笑着摇头,「没什么。」
外人眼里,她是好妻子,大度,纯良,没有脾气,爱他爱的死心塌地,什么都能忍。
也正因如此,季平舟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她的所有爱意,却从未给予回应,但他忘记了,禾筝在嫁给他之前,是怎样要强的性子。
「平……」到了嘴边的话打了结,「季平舟,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季平舟正慢条斯理地解开腕扣,「什么日子?」
「你不记得,对吗?」
「需要什么礼物?明天让小简送给你。」
女人,不都喜欢这些形式上的东西吗?
指尖陷进了掌肉里,禾筝听到胸腔内被放大的心碎声,是为她三年所付出的真心和努力而心碎,并非为冷漠的季平舟。
在嫁进来之前,派对上那些装扮光鲜亮丽的豪门小姐们便告诉过她,季平舟是高山之上的一捧白雪,冷的骇人,触不可及。
远看高洁,骄矜,傲气,离得近了,就会被他冷到。
禾筝不信邪。
一头热的撞了进来,结果头破血流……
从书柜的夹层拿出那份整理好的离婚协议,禾筝坐在昏暗的角落,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整理好思绪,她将衣服拿出来往身上套。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季平舟。
他侧过脸,错落摇曳的光线里,他看到自己那位人见人夸的好妻子拿起一件藕色大衣,平静地穿上。
只是初秋,她竟然还带上了围巾手套,抬起头,一点倦态融在瞳孔里。
方禾筝笑了笑,美不胜收。
季平舟依稀有了不太好的预感,这预感随着女人的话点点落实,「季平舟,我们离婚吧。」
季平舟以为是自己幻听了,轻皱了下眉,竟然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今天是什么日子?」
禾筝面无表情,「不重要了。」
「谁又给你脸色看了?小妹?」
「离婚协议放在桌上了,我已经签好字,你看一下,没有问题,我们抽个时间,去把证领了。」
三年前季平舟也是以同样的口吻跟她提结婚,甚至连遣词造句都一模一样。
季平舟诧异之际又觉得茫然。
禾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走出商园也就是偶尔被叫去接喝醉酒的他,去哪里找的人拟离婚协议?
来不及细究。
禾筝低头扣着身前的纽扣,径直往房间外走去。
季平舟没有拦她,平淡道:「要是回方家,我让小简送你,玩几天再回来吧。」
呵,她觉得可笑,都提离婚了,他仍然没有当回事,在他心中,她就是这样的纸老虎。
「季先生,你听好了,我是要跟你离婚,不是分居不是冷战,是离婚!」
「嗯,知道了,回去玩吧。」
这天禾筝才发现,跟季平舟交流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她没有力气再白费口舌,缓缓神,不再言语,快步离开这个令她几度窒息的房间。
季平舟望着他听话乖巧的小妻子单薄的身影渐渐缩小,直至消失。
他揉了揉眉心,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已经很晚,本不该在这个时候麻烦别人。
「小简,」电话接通,季平舟语速加快,声色里浸着疲惫,「今天是什么日子?」
那端的人不明所以。
怔愣半秒,「周……周三啊。」
「是什么纪念日吗?」
这么问便清晰一半了。
又是半响的沉默,电话里传来絮絮叨叨的声,「不是结婚纪念日……也不是方小姐的生日。」
顿了顿。
他抽一口冷气。
「是……」
「是什么?」
「今天是方小姐给三小姐输血的日子……」
电话那端的人明显有些慌乱:「对不起,我忘记告诉您了,可要备些补品送过去?」
难怪她本不怕冷,却穿上那么厚的衣服,不露出一寸肌肤,模样又是那样的孱弱,说话时有气无力,只有「离婚」两字,她吐露的却那样诚恳又真挚。
季平舟更头疼了,却还是嘴硬着:「不用,一点小事而已,平时太惯着她了。」
「这件事是我失误。」
「你为什么称呼她方小姐?」
这个弯转的弧度太大,小助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道:「不是您让我们这样称呼她的吗?您说不喜欢听我们称呼她太太。」
是吗?
他竟然还说过这种话……
收起电话,季平舟看向桌面上置放的那份离婚协议书。
白纸黑字,条理清晰,目光扫到财产分配字样,写的清清楚楚,方禾筝不要多余的房车,却要那么一笔巨款。
想要钱直说,何必惺惺作态,季平舟暗自记下那个数目,将协议书扔进垃圾桶。
……
早会快要迟到。
他边系领带边下楼。
冷清的一楼大厅站着位年轻女孩,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甜甜软软地喊了声:「哥哥,早!」
「你在这里干什么?」季平舟不冷不热,手指绞着领带。
「吃早饭啊,阿姨们做的都不好吃,没有方禾筝做的好吃。」
季平舟神色微变,「所以呢?」
「所以来让她给我做饭啊。」
他一直知道家里人不太尊重禾筝,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将她当保姆的地步!
大厅还是安静的。
季舒不管不顾地伸长了脖子往楼上喊,「方禾筝,几点了,还不醒,本小姐要饿死啦!」
「季舒!」季平舟压死了音调,变得沉沉的,「你平常也是这么没礼貌的吗?」
「怎么了我一直都这样啊……」
季舒低着头,努努嘴,嘟囔着,「你以前也没说不礼貌啊。」
「她不在。」
「啊?」
「她回方家了。」
让人难以置信的几个字。
禾筝嫁过来的这几年,恨不得分分秒秒都待在商园等着季平舟,三年如此,离开商园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没有突然回到方家的先例。
何况那个家,并不能算是她真正的家,里面的人都瞧不上她,方太太见了她就冷嘲热讽,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更是放话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在那里过日子,绝不会比在季家舒坦多少。
季舒掩饰不住脸上的讶异,不相信禾筝会回方家,「这女人转性了?她该不会不想给我做饭,故意让你骗我的吧?」
「回你自己那里吃。」季平舟将自己的语气压的听不出半丝波澜,「还有,等她回来,对她好些,少给人家脸色看。」
两人站的远。
季平舟言语时一贯清清冷冷,分不清哪句才是真话,哪句假话。
「那女人才不在乎我们对她好不好呢,她在乎的是你。」
季平舟抬眼看她,目光冷的像冰,「走。」
「走就走!」季舒昂首挺胸,实则已经怂了,音量渐渐降低,「你以为谁想跟你这块臭石头在一起,只有方禾筝那个野丫头才巴巴的把你当块宝。」
一天一夜过去。
禾筝有三年没有休息的这么足过。
她在季平舟身边三年,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昨天给他那位病秧子姐姐输完血,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尽管如此,还是没换来那位的一句慰问。
意料之中。
禾筝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哪里还有半点过往的痕迹。
好在,从今以后,她再也用不着伺候那位太子爷了!
夜色将至,禾筝边换衣服边打电话,清清嗓,她用干涩的嗓子发声,「乔儿,是我。」
电话那端的人直截了当地问:「又要让我给你家舟舟买什么好东西送过去啊?」
禾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在朋友眼里,她的生活里只有季平舟。
乔儿又问,「到底要什么啊。」
「我不会再给他买东西,要买只有等他死的时候,买骨灰盒。」
话落,电话里静止了半分钟,「方禾筝,你是方禾筝吗?你跟季平舟吵架了?」
不可能!禾筝多乖!
禾筝用指腹抹掉溢出唇角的口红,没有费劲解释,「待会过来把你的车开过来。」
乔儿快吐血,「开到哪里去?」
「和风苑。」
……
和风苑外,晚风习习。
乔儿将禾筝点名要的摩托车开过来。
车身停稳,她瞪大眼,左右欣赏一番禾筝脆弱的脸蛋,摇头直叹,「你也别太伤心了。」
禾筝没有回答她,冲乔儿歪了下头,「你,坐后面去,今天我来开。」
「方禾筝,你婚姻不幸,别拿我的命开玩笑。」
夜里十点,空旷的长街车辆稀少。
给足了禾筝空间,她不顾乔儿在后的鬼哭狼嚎,卯足了劲将车速提到最高!
乔儿埋头揽着她的腰肢,又哭又闹:「筝儿乖乖,你别冲动,虽然咱们婚姻失败,但还有机会重来,你,你还年轻,别想不开啊!」
车没有丝毫减速。
禾筝伏低了腰,直线向前冲去,连冲过好几个闪烁的绿灯,前方路过十字路口,黄灯只剩下最后一秒便要跳到红灯。
乔儿杀猪似的吼叫撕喊着:「红灯!红灯!」
距离路口不远,车速总算降停,却还是要比一般的车快上许多。
墨色车窗外,一条幽黑的直线迅速划过,引擎声震耳欲聋。
开车的裴简一怔,险些将车打了弯,虚惊一场,他望着前方停在红灯路口的摩托车,喃喃咒骂,「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有飙车党呢。」
引擎声早已吵醒了后座休息的人。
季平舟散漫地睁开眼,眸子涣散无光,朦朦胧胧看向车窗外。
红灯读秒,通体漆黑的摩托车上坐着两个女人,带着头盔,看不到脸,后座的女人显然有些受不了了,推开了头盔上的护目镜,拍着心口,微弱的喘着气。
裴简降下驾驶座的车窗。
那个位置离摩托车很近,近到能够看到骑车女人的身形,可惜她的脸藏在头盔里,看不清楚,没由来的,他觉得那个女人,有些像禾筝。
猜疑还未落实。
红灯忽然闪烁了几下,绿灯亮起。
摩托车又以最快的速度飞出一条直线……
原以为这么一眼后就再也见不着车上的人了,没想到在下一个路口就再遇。
哦,还有交警。
微淡的夜色里,骑摩托的女人将头盔拿下,轻轻拨动松散的长发,发丝盖住了小半张脸。纵然只看到那么一双眼睛,他们也能认出她,燕京城有名的美人,方禾筝。
裴简揉了揉眼,「我没有看错吧?」
季平舟皱着眉头,「路边停车,把太太带回去。」
裴简跟着季平舟这些年,很少听到他这样不耐烦的语气,似乎开车过去,将违反交通规则的方禾筝带回来,是一件让他脸上无光的事。
裴简咽了咽口水,「好的。」
将禾筝带上车,她大概是要挨骂的,她挨骂的次数不少,但大多是季平舟的姐姐妹妹们对她的打骂。
季平舟唯一一次恼怒,是喝醉了,脖子上沾着别的女人的口红印,醉意朦胧间,他捧着她的下巴,胡乱亲吻着她的脸蛋,问她是不是生气了。
她说,没有。
季平舟却生气了,奋力将她推开,禾筝没站稳,脑袋撞到了柜角,血整整流了半张脸。
后来她再受伤,再流泪,都不会让季平舟看到,纵使他看到了,也只当她是在装可怜。
如同现在。
她用离婚做借口,不过是想要一笔零花钱。
「回去么?」
她淡着声问裴简。
裴简点了下头,「先生还在等你。」
「告诉他,」方禾筝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头盔上的收缩绳,「我不会回去了。」
裴简怔愣了下。
她却笑了笑,不紧不慢的,「我已经跟他提离婚了。」
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
裴简似乎不太相信禾筝话里的真实性,「您先等等。」
他说完忙走回车旁,弯腰与车内的人低语了两句,像是在商量什么。
乔儿好奇地看着那辆车,「你说他们会说什么?」
禾筝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不重要了。」
没等多久,裴简从车旁走来,停在方禾筝面前,恭敬的像是季平舟的一条狗,「季先生说让您过去,他有话跟你说。」
气氛尴尬。
方禾筝没犹豫,走到那辆车旁,车窗从一半到全降,季平舟的脸也清晰起来。
「上车。」
「你有什么要说的,就这样说吧?」
「我说上车。」
显然,男人已经濒临爆发。
「你签字了吗?」
她还在钻牛角。
「签了。」
掷地有声的音在禾筝耳边颤了颤。
季平舟实在不耐烦,「签了,你不回去把你那份拿走?还有你要的钱?」
「不用了,拿离婚证的时候,你顺便带给我就好。」
她好像是来真的?
季平舟不喜欢这套,若不是需要维持绅士风度,他一定拽着方禾筝扔到车上。
沉了口气,他又找借口,「还有你那些垃圾,今晚收拾干净,滚吧。」
这下,该低头认错了吧?
可她却毫无涟漪,径直绕过车身,坐在季平舟身边。
车程很短。
裴简大气不敢喘,季平舟和禾筝同乘一台车的次数很少,大多是季平舟喝的烂醉如泥,禾筝赶来接他的时候。
那是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稀少的情爱时光。
车子停在漆黑的北栋高楼外。
季平舟率先下了车,绕过车身,不由分说地将禾筝拽出来,动作粗鲁。
禾筝没有反抗,被他牵着手腕一步步跟上去。
房内漆黑。
门打开,明亮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下意识想躲,却已经被拽了进去,手腕宛如被烙铁烫着,又痛又烧。
「你弄疼我了。」
「上去。」他斥责着命令她。
禾筝以为他是在催促自己整理行李。
当初她嫁进来,只拿了一箱衣物。
三年婚姻。
季平舟给她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
禾筝麻木又机械地将里面的衣物往行李箱内扔去,只想赶快做完这些,然后逃离这里。
没多久,季平舟便跟了上来。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今天是真的被不听话的禾筝给气到了!
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张卡,想也不想,他强迫性的塞到了禾筝掌心。
「闹什么,还嫌事不够多吗?钱不够花?」
禾筝眼角弯起了难以捕捉的弧度,「这份是我离婚协议上写的钱款吗?如果是,我收下了。」
「你闹出这档子事,不就是为了要点钱吗?」
禾筝哭笑不得,「是,那你就觉得我是为了要点钱吧,所以签字了吗?」
又是这个问题。
季平舟耐心耗尽,「你胡闹没有底线的?」
「季平舟,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胡闹。」
禾筝的面目清晰,字字诛心,尤为坚决。
「为什么?」和平的过了三年,今天为什么?
燥意升腾,季平舟扯开领带,眸光无意放在了禾筝身上,她今天为了方便骑车,穿着也不像往日那样温婉动人,相反处处是野性。
养了这么久的宠物,终于要反扑了?
凑近一些,他倒是想看看小野兽有多野蛮。
昏暗中,他微冷的气息越来越近,将她围困。
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还没来得及闪躲,腰就被季平舟握住!
正要开口,却见季平舟覆下来,只差毫厘便要抵在她的唇上。
她瞳孔清明,伴着茫然,「你干什么?」
她不解,季平舟也不解,「离婚,不就是因为我太久没有碰你了吗?」
静。
针落可闻的静。
良久,她嗤笑一声,「季平舟,你是不是对自己太自信了点?」
随着她的话,季平舟神色困顿了些,距离不动声色地拉远,但避无可避的,又听到她火上浇油一般的话。
「实话实说,跟你第一次的时候,体验真的很——一般。」
一般。
不是差也不是好,将他和所有平庸划在同一范围内。
禾筝能感受到文质彬彬的季平舟有些不快了,这份不快正在发酵,还没恼羞成怒,房门口的轻笑就打断了他们。
条件反射地偏头看去,门口有一只萨摩耶正吐着舌头东张西望,狗主人牵着绳,在门外不知偷听了多久。
「谁?」
季平舟沉声喝出去。
「对不起哥哥,我就是怕你们吵架,想来劝架的。
「滚出去!」
他背着身,没有看到季舒已经牵着狗狗走了进来,她呲牙咧嘴地问:「你们吵架啦?」
「管你什么事——」季平舟边说边回过头,忽然看见季舒牵着狗站在近处。
他神色一凛,表情极为不自然,不动声色地偏过身,半躲在禾筝身后。
她有些无语。
前一秒还清高傲气的男人,这一秒却因为一条狗躲在她身后找庇护,还惶恐的拽着她的手腕!
禾筝没有法子,只能先解决季舒,「把狗带出去,你哥哥沾到狗毛会难受。」
季舒表示了然,「哦——看来没吵架嘛,还知道护着这块臭石头。」
她一针见血。
她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先出去。」
「不行啊,我今天没吃到你亲手做的早餐,现在还饿着呢.」季舒死赖着不走。
柔软腕部被收紧了,来自季平舟的掌力,禾筝知道他大概要开始难受了,「明天给你做,你先出去。」
季舒眼睛一亮,「真的啊?」
「我骗过你吗?」
「还是嫂子最好了!」她竟然当着季平舟的面亲了下禾筝的脸蛋,亲完以后扯着狗狗的牵绳蹦蹦跳跳地离开,还替他们带上了门。
埋伏在空气里的隐形毛絮飘飘荡荡。
季平舟「出去谈。」
「谈什么?」
「跟我离婚,你能去哪儿?」
「怎么,季先生要给前妻善后吗?」
他倒是想起来了,「呛口小辣椒」,婚前就有人这么评价方禾筝。
原先是不信的,可现在他总算领教了,「前妻?你拿的那几张废纸我都扔了,我哪来的前妻?」
禾筝前一秒还柔和的面色极速变冷,「所以你根本没有签字?」
……
禾筝第一次食言,没有履行答应季舒的事。
「你再也吃不到方禾筝做的早餐了。」
这话是早上季平舟亲口告诉她的。
季舒掐着腰站在园内中心大厅,「这还是方禾筝第一次连续两天出走,该不会是来真的吧?」
「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整理着画画草草的女人,停滞了抚弄,眼眸定格着,「听到了。」
「听到了你不说话?」
「说什么?让舟舟去把那个野种找回来?她掂量过自己的斤两吗?可笑。」
周围还有工作的佣人。
她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辱骂方禾筝。
季舒却没有趁机踩上禾筝一脚,但也没有替她说话「我这不是害怕她走了,没人给我煮饭吃了吗?」
「你缺人用吗?」
她语调飘忽,含着笑,「从她嫁进来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早晚会滚蛋!」
季舒瞳孔放大,「为什么?」
还没得到答案。
佣人惯例从外进来:「三小姐,小季先生回来了。」
一直背对着房门女人声嗓温柔,「就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今晚陈夫人那边有金婚宴,小季先生要过去参加。」
「嗯。」季言湘温和应声,「我去看看。」
小南楼和北栋之间相隔甚远。
步行需要十几分钟。
已然是深秋,小路间满是枯黄的落叶,那天方禾筝去小南楼给季言湘献过血,就是晕倒在了这条路上,直到很晚才被佣人发现。
季言湘到北栋的时候,季平舟正在烦躁的打领带。
「我听小舒说,你跟你老婆吵架了?」
吵架吗?
如果真是吵架这么简单,他倒也无所谓了。
「随她,闹够了就回来了。」
「是吗?」
强烈的疑问抛给季平舟。
他抚平领带,「方家那个地方容不下她,她不想回来,也会被赶出来。」
季言湘忍俊不禁,「舟舟,你太低估女人了。」
傍晚,金婚宴的人都到了。
小内厅里热闹非凡,银丝满头的两位老人正逐一拉着年轻人说话,季平舟低调惯了,上前打了招呼便寻了个角落坐下。
「季先生。」
循声。
他清明了视线,小厅的光晕落进瞳底,他看到一张素雅的脸呈在面前,有些年轻,有些青涩,「你好。」
女孩笑容灿烂,很热情,「季先生不记得我了,我们之前在几家联合医院的讲会上见过。」
季平舟微微一笑,余光稍斜,就看见了站在女孩身后,正兴味笑着走过来的方陆北。
「妹妹,我记得你,要不跟我聊聊吧。」
他总是这个腔调,玩世不恭。
女孩一怔,连忙道了声「季先生,我们下次聊」便跑了。
方陆北勾勾唇,耸肩表示无奈,「妹夫,你好歹也是结了婚了的人,怎么不知收敛呢?」
几分钟后。
「离婚?!」
方陆北分贝太高。
附近一圈人已经看过来了。
「你还可以再大声一点。」
方陆北僵直坐下来,变成偷鸡摸狗的嘴脸凑近,「我没听错吧,离婚?是你想跟她离,还是她想跟你离?」
「她想离。」
「这个臭丫头吃错什么药了?」
听方陆北咒骂禾筝已经是家常便饭,季平舟不愠不火,「至于这么惊讶吗,她在方家,没告诉你?」
方陆北第二口酒险些又喷洒出来,「谁说的臭丫头在方家,我连她影都没看见。」
这下轮到季平舟诧异了。
「没在?」
「没。」
燕京城就这么大。
禾筝能去的地方除了方家便没有其他了。
季平舟想的头疼,也想不到她到底会去哪里。
坐在车里,裴简看着后视镜里的人道:「方小姐会不会去和风苑住了?」
和风苑。
三个陌生的字眼。
季平舟望着窗外夜色,一时想不起来这个地方,裴简察觉到他的窘迫,主动提起来,「您忘了,和平街的和风苑,您和方小姐婚前送给她的房产。」
「去和风苑。」
和平街幽幽一条,人行道上只有方禾筝一个人。
远远瞧着,单薄凄凉。
她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土狗,正摇尾乞怜在向禾筝要吃的,无奈,她从自己买的食物里拿出一根香肠剥开递给狗狗。
「吃吧,吃饱了这顿还不知道下顿在哪儿呢。」
小土狗耸拉着毛绒绒的脑袋,一口口啄着禾筝手上的香肠,吃的很香。
「真可怜呀。」
树下影影绰绰,缩着一大一小的两道影子。
没多久。
禾筝身后又多了一道男人身影。
落影掉在她的头顶,她却毫无察觉,还和气地揉了揉流浪狗的脑袋,「好吃吧?这个可贵了。」
话刚落。
小土狗将吃到嘴里一半的香肠给吐了出来,嚼过,吐到地上很丑陋的一滩肉粉色。
禾筝怔了怔,有些恼,「你这只狗不知好歹啊,这么好的肉肠,我自己都舍不得吃。」
实在是太生气了。
她呲牙咧嘴的点了点狗脑袋,「看你这德性,啧啧啧,越看越像季平舟。」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季平舟的脸却不太好看,他忍了,第一声还是存有些许温柔地叫了:「禾筝。」
声音太柔,融于晚风。
禾筝以为耳畔出现了错觉,大惊失色地看向小土狗,又东张西望一番,才神神秘秘地问着狗狗:「是你在说话吗?」
季平舟彻底黑了脸,音调替换成冰冷的,「方禾筝,你是白痴吗?」
禾筝仰了下眸,亮光绒绒的落在她眼睛里,也顺势看清了季平舟清润的面庞。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浑身竖起了刺,敌意扩散,「你来干什么?」
「我不能来?」
「我是不是说了,要见面,就是民政局,或者你来送离婚协议。」
「还是说,你今天带来了?」
看了看地上的小土狗,又看着禾筝,季平舟轻皱了眉,后退半步,「你怎么不回方家?」
跟他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禾筝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转身就要走,刚侧身就被季平舟攥住手扯到身前,「我在问你话,你有没有教养?」
「没有!」
禾筝甩开他,「我本来就是有爹生没娘养的私生女!高攀你季平舟了行了吧?你签了字,多少有教养的女人往你身上贴!」
「说够了?」
「你非要到打官司的地步吗?」
季平舟实在不解,隔着毛衣,他讨好似的用指腹揉捏着禾筝纤细的腕心,「当初不是你求着要嫁给我的吗?」
是。
这点她当然不否认。
「我后悔了。」
「在季家,我给你的吃穿用度可都是最好的,你想好了?」
禾筝不曾犹疑,「想好了。」
就算要回到私生女方禾筝的身份,她也要离开季家。
季平舟没有作声。
他审视着禾筝的一举一动和细微表情,的确没有找到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他明白了,这个疯女人是来真的。
「我再问你一次,一旦我签了字,就没有返回的余地了。」
禾筝的眼睛还是如此明亮,神色没有变化,「我希望这个问题,是季先生最后一次问我。」
「好,我签字。」
禾筝如释重负,耸着肩,「不送。」
终于能离开,她脚尖在地上打转,突然踢到了在脚边蔫蔫讨食的流浪狗。
那一脚大概是踢疼了它,原本一直乖乖听话的狗狗忽然张开嘴,露出獠牙,弓起身子做出反扑的动作。
季平舟比方禾筝提前察觉危险,压抑着从喉呛里震出一声:「小心!」
她太迟钝了,回身时狗狗已经扑了过去,身子骤然被一双手箍住,脊背紧贴上季平舟的胸膛,他身前那条宝蓝色的真丝领带飘了过来。
禾筝认得,那是她亲自挑的。
「嘶——」
脚踝被猛地咬住了,撕扯的刺痛缓慢浸透了四肢,直到麻木……
方禾筝还是回了季家。
「啪!」进门就挨了一巴掌,来自季言湘。
嫁给季平舟这几年,禾筝挨过的打,大都来自于季平舟敬爱的三姐姐。
传闻季言湘有精神类疾病,情绪易躁,是因为她曾经被丈夫抛弃,美满的家庭被第三者插足,还有了私生子。
所以才会这么讨厌同为方家私生女的禾筝。
「早就说了你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父母,还来克舟舟是不是?」
耳边嗡嗡作响,脸颊烧疼,季言湘甩手打过去时,指甲尖也有剐蹭到,似乎将脸划开了两道血痕。
禾筝微垂着面,像失了魂魄的提线木偶,嘴角扯出僵硬的笑,「三姐姐,我父母是谁啊,怎么就是我克死的了?」
季言湘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禾筝会突然反问她,脸色差了些,「你那个爬姐夫床的妈不是么,要我把她的光辉历史拿出来说一遍吗?」
房内。
季平舟在验伤打针,疼痛之余,能听到门外的争吵声,他忍着痛,挤出话,「她们又在吵什么?」
照顾他的阿姨正欲去查看,禾筝浅浅的哽咽和苦笑声却先一步传来,「三姐姐,你自己拴不住丈夫的心,还要怪我呀?」
屋顶环绕的灯光下,季言湘脆弱的面庞显现出震惊,却转瞬发笑,「你呢,你就能拴住丈夫的心了?」
她是指季平舟。
禾筝淡淡地答:「是啊,我拴不住,所以这不是要跟他离婚了吗?」
这一句,他们都听到了。
季平舟摁着眉心,昂起下巴指向门外的位置,语调透露出危险和隐忍:「去把方禾筝带进来,让她闭嘴。」
裴简按着季平舟的伤口,「您先捂着会儿,我这就去。」
可等裴简出去的时候,季言湘已经摆手吩咐着自己的阿姨:「打电话,让方家的人把这个野种接回去,我们季家容不下这种没教养的女人!」
方家没有别人了,只有方陆北一个管事的。
这个电话,只会是他来接。
入夜十一点。
娇嗔的嘤咛和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组织成一幅声色迷离的人间景图。
烟酒缭绕成浑浊的气味,缤纷的光色中,一双涂着红色指甲的纤纤玉手以打圈的方式绕在男人的喉结上。
被绕的痒了。
方陆北攥住女人的手,抵在唇间吻了口,夸赞她,「好香。」
女人娇羞地笑了下,要去吻方陆北的唇,不巧,手机铃声响起,他探手去摸,女人却缠着他,「乖,接个电话。」
听完。
方陆北咬着湿润的烟嘴,吐出一口烟,「行,知道了,现在就去带方禾筝走。」
十一点接到电话。
一刻钟的时间方陆北便到了。
北栋一楼坐着季家那位刻薄尖酸的三小姐,以及性子软又和善的方禾筝,周围的阿姨和佣人大气不敢吱,一室压抑的氛围还未散。
方陆北看见自己那个便宜妹妹,又看见季言湘,都是女人,他只好掐了烟,「都坐在这儿干嘛,舟舟呢?」
季言湘不去看他,端着架子,话锋凌厉,「这要问问你的好妹妹,把我们舟舟害成什么样了?」
这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方陆北嘴角不禁一抽,黑眸浸透了冷霜,沉下声,呵斥着禾筝,「方禾筝,说话。」
男人的吼声来的响亮而狠烈。
连季言湘都被吓到了。
方禾筝却从容不迫,清冷疏离。
她挽过了脸颊的碎头发,仔细看,那寸如玉的皮肤上,生长着两道骇人的甲痕。
这伤,加重了所有人对她的怜悯度。
卷翘的眼睫微颤,她看向方陆北「他被咬了。」
方陆北瞳孔紧缩,「你咬的?」
季言湘没好气的,「狗咬的!」
「季小姐,你怎么骂人?」
「谁骂人了,本来就是狗咬的。」
方陆北不屑和季言湘争吵,当着季家人的面拽着禾筝带出了商园。
又将她直接扔进车里,动作粗暴无理。
「坐好了?」见她不作声,方陆北嗤笑一声去摸烟,「你明知道舟舟怕狗,你还教唆狗咬他?」
「他自己惹狗嫌,还怪我?」
「呵。」方陆北觉得好笑,「你看上人家有权有势,长得又好看,巴巴上赶着嫁给人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人家惹狗嫌?」
那时候的事,禾筝不想提了。
「你要想离婚可以,不后悔就行,不然又要我上门给舟舟道歉,什么事!」
禾筝没心没肺地灿然一笑,「麻烦你了,哥哥。」
隔天,天刚亮,禾筝偷摸着逃出了方家。
没人知道她跑去了哪儿,也没人关心。
阿姨去向方陆北告状,他也只是懒懒应了声,去了北栋。
「真是被狗咬的啊?」
「你来干什么?」
方陆北紧紧领带,清了嗓,「我这不是来替臭丫头跟你道个歉吗?」
「她让你来的?」
「那必须的啊!」
涉及到方禾筝,季平舟纵使不想听方陆北在耳边打哈哈,却还是耐心听了下去。
「方禾筝知道你对她好,在季家吃的穿的不比方家好?」方陆北喘了口气,谎话信手拈来,完全篡改了禾筝自己的意思,「而且我们都明白的,她离开了你,能去哪儿?」
这么一分析,倒真像是方禾筝闹脾气,闹个两天就好了。
季平舟半信半疑,眼前是层模糊的雾,「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她人呢?」
「话是这么说,但也得让她冷静两天不是,过两天她自己就跑回来跟你赔罪了。」
两天。
从提离婚到现在,方禾筝折腾太久了。
「希望如你所说。」
裴简撑着伞送方陆北离开。
「小简,你刚才说什么?」
「啊?我说,舟哥是为了保护方小姐才被咬的。」
方陆北停下脚步,侧过身,和裴简眼神对视,用食指抵了抵太阳穴,「他最近身体状况没问题?尤其是——眼睛和脑袋,你说,他保护禾筝,是不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
裴简大惊失色地左右看了两眼,确认没有人,他拍下方陆北的手,神色凌厉,音都在颤:「您以后千万不要在季家说这个,要是传到舟哥耳朵里,我们就全完了。」
「怕什么?」方陆北倒并不在意,「都三年了。」
「正是因为三年了,不能再出变故了。」
说是两天。
禾筝这一次消失,却足足有半个月那么久。
第一天第二天还能忍,时间久了,连季家的佣人都忍不住猜测起来。
他腿脚刚好,走出北栋的门便听见有阿姨在问:「方小姐是不是不回来了?」
以前,都是禾筝在问「季先生是不是不回来了」她总用温暖且知性的口吻询问,让所有人觉得,她是被丈夫丢在牢笼里的可怜妻子。
可现在,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落差漂浮在季平舟心里,他叫了裴简回来,「方陆北怎么说,禾筝什么时候回来?」
裴简低着头不敢说话,手指不停的扣扣索索,答话都慢:「他……他没说。」
「去问。」
「啊?」
「去问,」季平舟耐心全无,「今天我从医院回来,要看到她。」
这不是商量。
是命令。
裴简需要去处理禾筝的事,季平舟自己开车去医院。
路上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路程行驶到一半,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小南楼里的座机,阿姨的声音火急火燎的,还黏带着哭腔和颤音。
「小季先生,您快回来,三小姐又发病了!」
季平舟声音浸着冷意,「输血,这还用来问吗?」
阿姨的哭声却更厉害,「方小姐不在,没有人给小姐供血了,您快回来吧,这边的医师护士都忙疯了还是止不住病情。」
又是方禾筝。
调转车头,季平舟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小南楼。
季家是医学世家。
到了这一代,却各个都多病多灾的,唯独季平舟承接了这份重担,年纪轻轻便接手家里做了院长,再往前几年,他就已经是成功研究多种病症治疗方案的著名医师。
记得禾筝第一次见到他,眼睛里的神色明艳,又灵动,她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语色暧昧,「我在纪录片里见过季先生,有没有人说过,你真人更好看,配的上『栋梁』二字。」
就是这样一个人。
嫁给了他。
却要给他身患重症的姐姐提供血源,他哪里又算得上是医术高超的医师。
接到乔儿电话的时候,禾筝正在回燕京的路上。
「乔儿。」
喉咙是哑的,还干涩。
只一声,乔儿便判断出了禾筝的状况不好,「人呢,几天没信了?」
「回家了。」
这些乔儿明白,裴简可不懂,她捂住手机听筒,不耐地瞥着裴简,「她不在燕京。」
裴简挑了下眉,「能让我亲自跟方小姐说吗?」
禾筝有微微的愣神,她走下车,耳边是裴简一句接一句的解释和恳求,「三小姐正在发病,您能赶快回来吗?」
正是午间,闷热难耐。
禾筝几乎喘不上气来,她听着那些话,却觉得自己比季言湘更可怜。
良久,她酝酿了弱声问着:「是季平舟让我回去给他姐姐输血的吗?」
她字句明晰。
裴简模棱两可地答:「算,算是吧。」
「这次我去了,会死,他也要我去吗?」
「方小姐,您别开玩笑了,情况紧急,不然也不会是我给你打电话。」
这么看来。
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直到傍晚,裴简才带着禾筝到门外。
她对里面太熟悉了,站在这里都觉得阴风阵阵,脊背冷硬。
门打开。
迎接她的便是一群拿着手术刀穿着手术衣的人。
季平舟穿的和这里大多数人一样,唯有那双眼睛像湖泊河流般纯净,常年装着纯良善意的光,又黑又润,好看极了,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他的手套上沾着血,身上也有,看禾筝的眼神冷而淡,音色同样生硬,侧了下脸指挥她,「进去躺下。」
禾筝默不作声,擦过他的余光,冷漠至极。
那张床简直比她卧室的床还让人熟悉。
刚躺下,凉意顺着骨骼蔓延开来,层层叠加,快要冻僵了她,手腕被人轻轻抬起,她细微的颤抖季平舟察觉不到,没有任何缓冲,他残忍的将针尖刺入禾筝皮肤。
骤然间。
禾筝脸孔紧绷,手腕跟着反应了下。
动作微滞,季平舟摁着伤口,仰了下眸,心底也像是被刺了一下,怜悯般的询问:「疼?」
怎么会不疼?
酸涩感随着身体的刺痛蓬勃疯长,禾筝闭上眼睛,顺便将眼泪堵住,「不疼,在季先生眼里,我不会疼。」
听出了她的不情愿和委屈,但手术不能停,禾筝还年轻,二十出头,一点血而已,能怎么样呢?
想到这,季平舟便将针头狠狠推进了一些,「忍一忍,很快。」
禾筝睁开饱含水光的眼睛看着他……
灯照光线下他的脸颊轮廓清晰,丝丝的气息往下落,眸光不转,神情专注而认真,却是在认真的夺取她的生命。
小南楼内,血腥气充斥了每个角落。
季平舟换好衣服上楼去,入目的手术室一片漆黑,没有半个人的影子,他随手抓住路过的小医生,「禾筝呢?」
小医生茫茫然地摇头,「早就走了。」
「我做完手术她不是还没醒?」
「您去换衣服的时候,刚走。」
那么短的时间。
她是故意不和他见面的吗?
季平舟想不明白,言辞更加凌厉,「她抽了那么多血,一个人怎么走?」
「她,她抽完血一直都是一个人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