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去医院挂急诊,我被警察小哥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掀翻在地。
事情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来到了急诊科。
我正蹲在角落数不存在的蚂蚁的时候,突然有几个警察赶着一群吸毒犯进来。
刚进门,警察就声色俱厉地对他们说:「都蹲到角落去!」
然后,我就被一群吸毒犯围住了。
???
这还得了!
我得赶紧解释。
正好我旁边站着一个警察小哥哥,挺拔的身影背对着我,正掐着腰四下审视。
我就站起来,拍了拍小哥哥的肩膀。
结果,小哥哥本能地抓住我的手,一个教科书级的「过肩摔」,把我掀翻在地。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
疼!
本来是肚子疼,现在胳膊疼、后背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
小哥哥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掐着我的脖子,皱着眉头:「叫你好好地蹲着!乱动什么?!」
吸毒犯们看到我这个陌生的「冤种」都惊呆了,抱着头的身体还扭了 180 度围观。
「小江,先放开。」正在远处和女警一起填表的老警察一个跨步走过来,拉开了警察小哥哥。
放开我之前,小哥哥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张周正、精致的小脸奶凶奶凶的。
他们仨仔细核对了人数,又拿出表仔细地核对了好几遍。
过了一会儿,我就被提溜了出来。
老警察:「不好意思啊同志,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再也不蹲着了。」
小江警察:「小妹妹真对不起,本能反应。」
他递过来我的钱包,刚才「过肩摔」的时候被甩出去了。
刚接过来,护士喊警察可以带他们去验尿了。
小江警察用愧疚的眼神盯着我:「你没事儿吧?我还要工作。不然我应该陪你看病的。」
老警察在前边催了:「小江,跟上。」
小江警察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边走边回头:「下次吧,下次我一定陪你。」
还有下次?
我忍着胸口被摔喷出来的三斤鲜血,点点头:「好。」
2
我妈拿味道诡异的药酒给我擦后背。
「曲晚晚,我第一次见去医院看病,还能在楼梯磕成这样的!」
「那你不陪我去?」
「没良心啊?你学费哪里来的?还不是老娘一碗碗的馄饨卖出来的?」
后背感觉到妈妈手心的老茧,那是包馄饨的小棍勺儿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
「其实爸爸的抚恤金足够我们的生活,妈妈干吗这么辛苦?」
回答我的是长长的叹息。
「有些东西不是钱能解决的。要是你爸在的话,咱娘俩能受这么多罪吗?……所以,你以后要找个警察当老公,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妈妈狠狠地戳了戳我的脑门,拿着药酒走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抹了药的后背带着辣乎乎的热往皮肤里钻。
我又梦见了爸爸。
他陪我去公园玩跷跷板、坐旋转木马,看我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嘻嘻哈哈。
一声枪响,画面变黑白色。
哀乐响起时,妈妈抱着爸爸的遗像,在前来送行的整齐、肃穆的警服蓝中,一次次地哭晕过去。
乌云密布的天空,回荡着童稚的歌谣:
「我的爸爸是警察,工作辛苦又伟大。为了大家和小家,专门来把坏人抓,我要好好学习他。」
「晚晚以后长大也当警察,好不好?」
「嗯,我以后也要像爸爸一样,也要考警校,也要穿警服,也要抓坏人。」
……
3
小江警察出现在我家的馄饨店是晚上七点。
忙完一桌又一桌。
直到我妈在帘子后说:「曲晚晚,你眼睛是不是瞎?门口的帅哥都来半个小时了,还不去给人家点菜?」
我才磨磨蹭蹭地拿着菜单过去。
小江警察正在看警队宣传片,白皙、修长的手指熄灭屏幕,抬头对着我笑了一下。
淡颜系的脸,浅浅淡淡的酒窝,英气又俊朗。
心跳漏了一拍。
我定了定神,露出职业假笑:「吃什么?」
「都可以。」他线条好看的手臂又提了提手里的果篮,眸光微闪,「我昨天看你穿这家店的围裙,所以今天是特地来向你道歉的。」
一看夸张的包装,就知道是隔壁刘扒皮水果店的。不用说,底下全是烂了的水果。
好家伙,单纯的小江警察成了又一个受害者!
还没来得及回绝,我妈就掀开帘子恶声恶气地催我:「曲晚晚,点单点单!」
小江警察的声音很温柔:「快去忙吧。」
我故意显得自己格外忙,没看小江警察一眼。
可小江警察走的时候,特意绕到我身边,轻轻地说:「馄饨很好吃。」
我猜他应该在很认真地垂眸看我,可我没敢抬头看。
只觉得他挺拔、冷峻地站在我旁边,像有一个扑面而来、毋庸置疑的怀抱,带着满满的安全感和清澈的少年感。
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手里收着脏盘子,含含混混地应了一句,就赶紧走开了。
4
小江警察连续来我家吃了 7 天的馄饨。
时间不定,状态不定。
有时是神采奕奕的早上,好看的肌肉曲线在干净的白 T 里若隐若现,一张脸像早上七点钟的阳光般清澈、明朗:「早呀小妹妹,我今天能吃两大碗馄饨。」
有时是略显疲惫的中午,眼下是青黑的眼圈儿和略带胡茬的下巴,因为熬夜高强度工作略喘的声音里,透着不经意的温柔:「一个茶叶蛋、一份豆浆。谢谢。」
有时是我们要打烊的深夜,在门口探出头来:「请问还有吃的吗?我刚下班。」
我猜我妈一定不知道他是个警察。
否则不会给他送馄饨时一脸的姨母笑:「小伙子工作很卖力啊,一定会升职加薪的。」
小江警察:「吃阿姨包的馄饨就是我每天工作的动力。」
我妈笑得更开心了。
像太后赏金瓜子儿一样,把给我包的基围虾馄饨全给小江警察煮了。
我听着他俩的对话心惊胆战,坐得远远的,生怕真相大白的那天血会溅到我脸上。
可第 8 天的时候,小江警察没有来。
第 9 天也没有来。
第 10 天、第 11 天、第 12 天……
我妈熟练地捏着手里的馄饨,在帘子后探出头来:「门口坐的小帅哥怎么好几天没来了?」
我坐在门口小江警察经常坐的位置,看着手里的课本失神:「不知道啊。」
「唉,现在的小年轻吃什么都是图新鲜。我看啊,吃馄饨是吃腻了。」
吃馄饨吃腻了吗?
我宁愿是这样。
有那么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妈妈。
当你关心的人一直处于不确定的危险中时,你的生命也永远牢牢地系在了这种不确定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危险又迷人。
5
「曲晚晚,曲晚晚?」我妈戳我的脑门,「你是不是傻了?我告诉你把门外的凳子收一收,要下雨了。」
我回过神来,把手里满是折痕的书一推:「你自己收吧,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下!」
在我妈在背后的骂骂咧咧里,我往警局的方向跑,拿着小江警察的警号查了周边的两个分局却一无所获。
我撑着伞往第三个分局跑。
雨下得很大,让我没来由地想起爸爸失去消息的那天。
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直到我结结实实地撞进一个怀里。
穿着警服的小江警察正撑着一把黑伞,跟我紧紧地贴在一起。
雨淡淡地照亮了他的脸,他垂眸注视我,闪着温柔又关切的光:「怎么了晚晚?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儿吗?」
「没、没什么。」看到他全须全尾地站在我面前,我反而有些生气了转身就走,「我路过。」
「不要。」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小江警察拉了一下我的手腕,我一下没站稳,又跌倒在他怀里。
小江警察闷哼一声推开我的脑袋,揉了揉一分钟内被我撞了两次的胸口,虚弱地笑:「陪我去医院可以吗?」
6
我俩撑着一把伞走到了警局附近的医院。
我去帮他缴费,拿了他的身份证。
一张帅脸旁边,姓名:江衡,年龄 22。估计警校刚毕业,比我还小一岁。
还一直管我叫小妹妹?
这便宜让他占得。
我回去的时候,江衡正坐在椅子上想事情。
藏蓝色的警队执勤服,白净的皮肤,挺拔禁欲的气质。
让我想起一句诗:「白马银枪,翩翩少年郎。」
我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坐在旁边:「江衡警官,我比你还大一岁呢,你得喊我姐姐。」
我以为他会反抗,都准备好了怎么怼他。
可他眨眨眼看着我,轻轻地喊了声「姐姐」,就把头很轻很轻地靠在了我的肩上。
心都化了。
「疼吗?」
「嗯。」他长睫微颤。
「我学医的,要不要给你看看?」
「不要。」
过了一会儿。
我问:「这几天你没去店里,是因为受伤了吗?」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顿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前几天出警抓赌博,我把一个人堵在了死胡同里。可手铐一亮出来,他突然给我跪下了。哭着说自己孩子病重,赌博是走投无路了。」
「所以你心软了?」
「嗯。我当时有点儿犹豫。只一个走神,胸口就被他划了一刀。幸亏警队其他人赶来,他才没有脱逃。」
「挨骂了?」
「没有。张队说年轻的警察都会在人性里滚这么一遭。我们做警察一个月遇到的丑恶,比普通人一辈子遇到的还要多。」
「所以,你害怕了吗?」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我以前认识一个老警察,他跟我说:『当你什么都不想,只守住自己内心的时候,一切都不会那么难。』」
江衡又在我肩上倚了一会,过了一会儿才认真地应了一句「嗯」,又直起身子看着我的眼睛问:「那位同志现在还在做警察吗?」
「嗯。」我笑着看他的眼睛,「他说这个世界上再危险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干,如果警察都往后退,那国家和人民就更危险了。」
我们就在急诊室门口坐着。
半个月前我们第一次在这儿遇见,有点儿喜剧化的开场。
谁都没想到半个月后,我们之间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拆开绷带,江衡的伤在胸肌下沿,斜斜地把第一块腹肌切出一个单独的小角。
护士把药粉涂在绯红色的伤口上,他只微微地蹙着眉,长睫毛却像小扇子一般乱颤。
又狼又奶。
中年女医生过来仔细地查看了伤口,在电脑上开了一堆药:「小江警官,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以后女朋友给你换药就可以了。」
没等我接话,江衡皱着的眉头一下开了:「好呀,给我多开点儿。」
我们两个对着他缓缓地打出「?」。
「开的药多了,愈合得比较快。」
7
从医院回来,雨已经停了。可江衡坚持要送我回家,说:「想吃馄饨,也想阿姨。」
我说:「你试试告诉我妈你是个警察,看她还会不会还这么热情?」
江衡手搭在方向盘上,想了想:「那我就先不告诉她呗。」
我好奇:「你不问我,为什么我妈不喜欢警察?」
江衡说:「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告诉我了。」
又顿了顿,嘴角上扬露出坏笑:「比如,我就看出来你挺想帮我上药的。」
「闭嘴吧你!我闲得想给你上药!」
「那谁看到我的腹肌,耳朵都红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反正我没有!」
「姐姐,我心理学一直拿 A+的。确定要跟我撒谎吗?」
我争不过他,拿手打他胳膊:「你这人怎么这么烦人呢?」
他轻轻地躲:「开车呢姐姐,别闹。」
8
车刚一进胡同,就看到我妈让我收的塑料凳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店门口。
门口立着的红色招牌也被人砸了个稀巴烂。
刘扒皮提着一根棍子,站在门口。
「你干什么?」我赶紧跑过去,搂着站在吧台里的我妈。
江衡跟了过来,高大的身形挡在我们和刘扒皮中间。
刘扒皮提着根手臂粗的木棍,嚣张跋扈地比画:「这得问你妈,干吗偷我的凳子?」
我妈红着眼圈儿解释:「下雨太着急了收错了。你告诉我,我也会还你……」
没等话音落下,刘扒皮把棍子往手心里拍了拍:「今天就是说破天,你也是偷。」
江衡往前站了两步,声色俱厉:「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刘扒皮冷笑了一声:「你谁啊?她俩都不是好东西,你……」
「刘扒皮!你给我听着,当初你弟弟抢劫,是他咎由自取!我爸爸也在那次任务里牺牲了!你凭什么认为是我们的错!」我对着刘扒皮大声辩解,被我妈拉住了胳膊:「晚晚,别说了!」
「好!你们也给我听着,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娘俩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刘扒皮的狠话说到一半被江衡堵住了。
穿着白 T 的江衡从执勤服裤子口袋里拿出警员证,举到刘扒皮眼前,顺势一把夺过刘扒皮手里的棍子:
「警察!以后她们俩出任何事儿,我随时把你带走!」
执勤时的江衡,笔直的身形透着强大的气场,洪亮的声音带着威慑力压下来。
刘扒皮像泄了气的皮球:「警察同志,我只是吓唬吓唬她们。」说完转身就溜走了。
我把妈妈揽到我怀里,不知不觉地胸口被妈妈无声的眼泪濡湿。
江衡站在原地低头叹了口气。裤脚束在警靴里,笔直、修长的腿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近,一直走到我身后,清澈的少年气和安全感又一次包围了我。
小指传来他轻微几下安慰的触碰。
那样温和而亲切,传入我心底。
每一下都像碰到了心上。
傍晚刚下过雨的风吹进店里,在耳边拂过一种从未有过的甜涩。
8
接下来的几天,大概是不想让我妈难过,江衡没来店里。
他却常常地给我发微信,一口一个「姐姐」「晚晚姐姐」,就像他清冽、好听的声音在身边撒娇,可我硬挺着一句都没回。
江衡这样的男生会有很多人追,带点儿清冷的笑让女孩容易陷入一场美梦,潇洒的英姿又如同肩上的警徽一样闪闪发光。
我想,只要我不理他,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把我忘了。
我生日那天,店里早早地拉下了卷帘门。
妈妈做了很多我爱吃的菜,给我庆祝生日。
我假装闭上眼睛许愿,偷偷地看妈妈。
烛光在漆黑的夜里晕染出一片摇曳的暖色,颤动着妈妈强装微笑、眼角却闪着光的脸。
我其实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每年还要重新揭一次伤疤?
明明我 10 岁生日那天,我和妈妈一直等着爸爸回来一起吹蜡烛。可电话铃声响起,一句「嫂子,我哥牺牲了」让她在刹那的震惊后,捂着脸失声痛哭。
窗外雷雨交加,我懵懂地站在柜子旁边。
弯曲的电话线提着话筒摇啊摇,像是随时能把生命带走的钟摆……
晚上关店门回家前,我照例去收门口的灯牌,发现灯牌旁边放了个小小的礼物盒。
打开粉色的包装,是一个 07 年版的星球大战死星模型。
当时爸爸去世时,有家媒体报道为了表现我们父女情深,编造这是我最希望收到的礼物,爸爸却没时间买给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模型。
我曾经非常憎恶这个哗众取宠的报道,连带着不想看到这个模型。
可现在月光淡淡地洒在这个 14 年前制作出来的、轻微发黄的盒子上,时间无声地流过,我第一次发觉披了很久的铠甲竟然有些沉重。
手中的蓝色卡片,江衡的字迹隽永、有力:「我保护世界,也保护你。」
那样的表白,散入夜风里,让我长久地沉默下去。
9
第二天,毕业论文指导老师让我去她家送开题报告。
门开了,江衡和我四目相对。
怔愣过后,我压低声音:「江衡,你干什么?」
江衡好看的眉眼皱起来,一脸无辜:「我干吗了?」
「我都说了不喜欢你。」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我不想找一个警察男朋友,让妈妈伤心。」
「你学法医,以后当警察,阿姨不更伤心吗?」
「你有什么权力监视我,还跑到我老师家里来?」
「江衡,是妈妈的学生来了吗?」导师的声音从江衡身后传来。
妈妈?
江衡是导师的儿子?
我这才注意到江衡穿的是一套棉质的灰色家居服。
「江衡,干吗不请人进……」导师的脸出现在江衡身后。
目光在剑拔弩张的我俩之间梭巡,发觉事态不对导师止住了话头:「我……是不是打扰两位小朋友了?」
「老师,我来给您送开题报告来了。」我用肩膀猛撞了江衡的胳膊进门,气势汹汹地光脚往前走。
「地上凉。」
腰上忽然一热,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江衡单手一环,从背后提了起来。
我站在还有江衡温度的干净的灰色拖鞋里,鼻尖萦绕着他刚刚走过去留下的沐浴露的清冽之气。
耳根的温度疯长。
视线对上一旁的导师惊讶又八卦目光:「我……先去书房等你。」然后偷笑着走了。
10
「你没事儿吧?伤好了吗?」
「还知道关心我?」江衡关上冰箱门,白皙、修长的手拿着一瓶苏打水,转身走向我。
薄薄的灰色运动裤挂在腰上,束脚裤露出一截白皙、颀长的跟腱。随着走动的频率,腰间的白色系带荡啊荡。
视线下移,是……
啊!
有画面了!……
充满锻炼痕迹的少年体格,让我满脸通红,大气都不敢喘。
灰色运动裤=黑丝。
互联网姐妹诚不欺我!
「曲晚晚,」江衡低头轻笑,又露出了略带痞气的坏笑,「这么紧张、严肃的时刻,能不能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我回过神来,咽到一半的口水,带着尴尬的「咕咚」声滑了下去。
江衡拧开瓶盖递给我苏打水。
我看了看书房紧闭的门,小心翼翼地问江衡:「我导师是你妈妈?」
江衡坐到我旁边,胳膊搭在我身后的沙发背上,清亮的眼睛盯着我:「不是。为了追你,现认的妈。」
「……能不能正经点儿?」
「我之前听我妈说你们这届法医专业,只有一个女生。没想到会是你。」江衡挑挑眉,整肃地开口,「姐姐,好像更喜欢你了。怎么办?」
我这个不争气的颜狗!
江衡眸子里藏着星星,声音清澈地说着情话,太他妈的控我了!
「……」直女语塞。
他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拨过我的指尖,也撩着我的心尖:「给我个机会,姐姐?」
心被触动,不可自抑。
我还没开口,指尖又传来微凉。
江衡说:「我没想让你现在答应我。我说过,任何时候你想说再说,想做再做。不着急。我等你。」
我回应他一个感谢的笑。
「阿姨知道你做法医吗?」他问。
「不知道。妈妈只知道我学医。」
「马上就要工作了。想想怎么跟阿姨说。」江衡拍了拍我的肩,站了起来,180 的少年体态,「24h stand by,姐姐。」
导师的书房里放了很多江衡从小到大的照片,他穿跆拳道服的样子、骑马的样子、学射箭的样子、站在全国排名第一的警察学院各类颁奖台上的样子、参加警校技能战术训练的样子、举枪射击时候的样子、宣誓警察誓词时的样子……
英俊好看的脸每一张都眼神专注,帅得像在拍警匪大片。
「江衡的理想就是做警察。」导师发觉我看着江衡的照片发呆,「你们都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人。」
她又笑了笑摸摸我的头:「晚晚,很多女孩子到我们家来找江衡玩,可江衡总是一副又冷又拽的样子。原来,我们江衡也是喜欢女孩子的呀。」
我的脸「腾」地红起来。
任由导师的手在我的脸上捏:「我儿子还是有眼光的。」
11
江衡有没有眼光我不知道,可被骗来相亲的我慌张极了。
一身西装革履的帅气银行小哥哥坐在对面,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我听阿姨说,你学内科的?」
「内科、外科、妇科、儿科你知道的都学,我学法医的。」
面前的手顿了顿,当即放下了我摸过的茶杯。他突然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了,连说「对不起」。
「有事儿的话,你可以先走。」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我有点儿想笑。
「不不不,我只是没有心理准备。」银行小哥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倾过身子,「我看过《法医秦明》,超级帅。可是女孩子做法医不会害怕吗?」
「有什么可怕的?我们是为他们申冤的,要是他们在天有灵,还要保佑我们呢!」
在追问下,我热心地给这位市民普及了法医学的相关知识。
耳边忽然一热,一转头,眉骨被江衡高高的鼻梁戳了一下。他坐在旁边的椅子,把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打招呼:「姐姐。」
大脑一片空白。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有被捉奸的错觉。
「曲小姐,你弟弟?」银行小哥哥眼神犹疑地看着我俩。
没等我反应过来,聪明如江衡一下就看出来了,坐直身子,声音冷冷:「你们是在相亲?」
灯光下,他的眼里翻滚着生气、不解和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总有人,每次你一见到他,内心深处就会有个声音跳出来:「完了,放弃抵抗,缴械投降吧!」
谁让他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你就会喜欢他?
他一笑,烟花就会在你心里炸开来。
他一委屈,你恨不得把全世界的糖都塞给他。
江衡就是克制我的那个人。
我能控制住自己不接近他,在看到他的时候尽量显得云淡风轻。
可他的小脸一露出委屈的神情,我的心就会像一大片软绵绵的棉花糖铺在了雪山顶上,胸中一热,随即化得稀里哗啦。
我看着他的眼睛:「江衡,是妈妈让我来的。」
江衡低头笑了一下,又抬起眼睛看着我:「所以你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是吗?也许,我看错了,你不是我喜欢的人。」
直到穿着工装裤的帅气背影消失在商场电梯的转角,我才突然回过神来要去追江衡。
银行小哥哥拉住我的手腕:「曲小姐,留个联系方式!」
我拎着包急着往外走:「对不起,我还是更喜欢超级英雄。」
12
江衡不理我了。
微信不回,电话也不接。
时针从下午三点转到十点,直到巷子里的招牌「啪啪」地都熄了灯。
江衡没理我。
我坐在妈妈小电驴的后座,听着她的唠叨回了家。
江边的夜风吹到脸上,江衡还是没理我。
深夜我睡不着,去冰箱里翻了听可乐喝。
细密的气泡在嘴里快乐地爆开,江衡依旧没理我。
我嘴里含着可乐想:
看来我的小帅哥是真的生气了。
天亮起来的时候,我盯着天花板想:与其这样折磨自己,不如悄咪咪地去侦查一下江衡在干什么。
我翻箱倒柜地挑了件白色短连衣裙,斜领的小心机设计,露出白皙的左肩。
躲着正在一边洗脸一边看直播卖货的妈妈,我偷溜出去,把妈妈的咆哮关在了门后:
「曲晚晚,你见鬼了起这么早?!上次相亲的小张联系你了吗?……」
13
门开了。
警察开会?
五六个眉目英俊的板寸小哥哥齐刷刷地盯着我。
……
果然好看的小哥哥都上交国家了。
我心脏止不住地狂跳。
「看上谁了我给你介绍?」门后的江衡荡到我面前,穿着另一条让人色令智昏的、薄薄的灰色运动裤。
口水又不争气地涌满了口腔。
「我是来找导师的。」我扬了扬手里的档案袋。
「我妈出去买东西了。」江衡挑挑眉,有点儿不情愿地瞟了瞟后边的男孩们,「进来吗?」
「当然要进去。」我推了一把江衡,腹肌的轮廓隔着白 T 还出奇地清晰、紧实,我一时竟忘了挪开手。
在我头顶的江衡倒是没在意,还把手虚环在我的腰间,把房间里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替我提了提小裙子的斜肩。
清晨的微风里,他身上薄荷香的清澈混合着酒精的炙热,有一种奶乎乎的霸道。
「干吗?吃醋啊?」我问。
「没,你内衣肩带露出来了。」他的声音又轻又哑,像羽毛伸进耳朵里。
痒痒的。
15
小哥哥们正在客厅看球赛直播,看着地上的空酒瓶,应该是已经看了一夜。
「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攻下我们市公安系统高冷局草的、让我们小江警察果断地拒绝当市长女婿的那位江哥口中『冰雪聪明又无敌可爱』的姐姐?」一进门,就有个小哥哥下巴搁在沙发背上,对着我俩笑。
「当然不是。她只是我妈的学生,昨天还去相亲呢。」江衡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先去书房等吧,我妈一会儿就回来。」
我一闪坐进旁边的沙发:「不是还有位置吗?」
「等等!刘教授的学生?法医?」
啤酒在嘴里含着,我点点头,获得了警察小哥哥们更多的星星眼。
对面的小哥哥蹦到我身边,伸出手:「汪清,技侦科的。以后说不定在一起工作呢。」
我瞥了一眼江衡,他正喝着啤酒,投影明明灭灭地打在他面无表情的侧脸上。
好家伙,跟我玩闭麦是吗?
我对着汪清巧笑倩兮,声音故意嗲到夸张:「一会儿加个微信。」
「也加我呀。」
「我看 TVB 长大的,对法医姐姐有滤镜。」
一堆手机加好友的界面,在我面前闪。
「别着急啊,我一个一个地加。」
16
微信界面刚打开,嘴里的饼干突然被人抽走扔到茶几上。
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两片柔软、微凉的唇便覆在了我的唇上。
干净的薄荷香混合着酒精的清甜,温柔地游走在周围。
甜蜜在心里化开。
幸福的眩晕冲破颅顶。
宇宙成了一颗甜到发腻的糖。
双唇一点点地分开,满目皆是江衡眼中的温柔欲语,像净澈夜空里细碎的星子。
他肌肉线条好看的手臂在我身侧扶着沙发靠背,欺身下来,形成一个逼仄的怀抱。
「你们是要看直播吗?」江衡温柔未减,眸光微闪,声音却清冷。
被震惊到的安静有了一丝躁动。
「可,球赛还有十分钟就结束了。」汪清在旁边说。
?
「那,我们走。」江衡轻松地横抱起了我,还贴心地护住了我的短裙摆。
我羞红了脸趴在江衡的颈窝,余光看见一张张「O」形的嘴。
一进门,我的身子就被江衡压在门后,他缓缓地弯下腰,又吻住了我。
多巴胺疯狂地在脑中分泌,失去了思考。
江衡他可太会了。
门外传来一阵进球的欢呼,江衡环在我手上的腰紧了紧,吻没有停。
我恢复了一丝理智,想推开他,可扶上他肩膀的手已经软绵绵。
江衡却感觉到了,轻轻地放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怎么了?」
我全身的力量都躺在他环着的手臂上:「生气了。」
江衡的笑带着点儿宠溺:「你见到帅哥就撩,还生我的气?」
我噘着嘴嘟囔:「食色,性也。」
他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耳边的声音低沉、蛊惑:「那姐姐要不要吃我?」
我在江衡的注视下,耳朵像随时喷火拉响的汽笛:「外边还有人呢。」
他细密的吻落下:「不用管他们。」
陷在白色枕头里的时候,我摸着江衡俯身下来的帅脸,说了一句至今十分后悔的话:「我大学也有体能测试的。」
江衡缓缓地弯下腰,眼底尽是笑意:「那我可要小心一点儿了。」
事实证明,牛吹大了!
国内 TOP1 警校的毕业生 yyds!
我刚准备逃,又被压制住。
江衡一张好看的脸温柔无比、香艳无比:「玩不起啊?姐姐。」
我忍不住又咽了口水:「下次再切磋。我听见老师回来的声音。」
「所以呢?」江衡的吻落下来,「她的白菜被猪拱了还是猪拱了她的白菜?」
「不行不行。」我推开江衡。
脑海中导师严肃的脸把我从温柔的沦陷中拉了回来。
毕业大计尚未完成,我不能让她以为我靠泡她儿子上位。
江衡倚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真舍得走啊?」
肌肉紧实,皮肤白嫩,年轻得要滴出水来。
看着这画面,眼泪不争气地从嘴里流出来。
可我还是咬了咬牙,套上衣服,落荒而逃。
17
「曲晚晚?!」一进门,我妈就把手里的杯子扔向我背后的门板。
一块碎片飞落到身前,随即手背传来一丝尖锐的疼。
「妈,怎么了?」
「别叫我妈。」
我站到沙发旁边,像平时犯错误一样,垂着手看妈妈。
「你是不是学的法医?你跟小江警察是不是有关系?」妈妈的眼神逼视着我,语带颤抖,「曲晚晚,你喜欢警察就罢了,你还自己学法医当警察。我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妈妈?」
「妈。」我走过去,半跪在妈妈面前,抓住她的手。
「别叫我妈!我没有你这么出息的孩子!」妈妈猛地抽回手。
「妈,当警察一直是我的梦想。」
「所以,曲晚晚我把你拉扯这么大,你骗了我这么多年。你跟你爸要伤害我到什么时候?」
一滴晶莹的眼泪滴落在妈妈的手背上。
「我理解爸爸,我想做爸爸那样的好警察。妈妈,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恨爸爸吗?我记得爸爸说过,我生日那天晚上,妈妈会给我们包馄饨吃。」
我摸着妈妈手心的老茧。
「所以那一年爸爸走后,你就辞去了高薪的工作。每天都在不停地包馄饨,每年都给我过生日。你是在等爸爸回来吗?」
妈妈的眼泪哽在喉咙里:「闭嘴,曲晚晚!」
「妈妈是一个从来不会跟别人示弱的人。唯独对爸爸,妈妈是带了崇拜的。妈,假如我爸不是那个英勇正义的英雄,你会爱上他吗?」
我想起了记忆里的爸爸。
他年轻又帅气,笑起来有轻轻浅浅的酒窝,可拔枪时的样子专注又英俊,周身散发着让人心动的光芒。
在我的疑问里,妈妈迟疑了很久很久,最后她终于趴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她哭了很久很久,好像哭尽了所有埋藏的思念和委屈。
我知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即使美好的一瞬,如同雪白的昙花,在生命中一现即逝,
也愿意让心脏为之跳动到最后一刻。
爸爸在时,把妈妈宠成了一个什么都不做的小公主。
爸爸不在时,我一直记得他说的话:「晚晚以后可是要当女警的,先从保护妈妈开始练起吧。」
我拍着妈妈的肩膀安慰她:「不要担心我有危险。996 不危险吗?上下班路上不危险吗?咱们做餐饮不也有危险吗?警察身后是祖国、正义和人民,宏大的光明没那么轻易地被一小撮儿黑暗战胜。我会好好地保护自己,也会好好地保护你。」
过了一会儿,妈妈在我怀里抬起头:「以后有什么事儿都要告诉我,不许再瞒着我了,曲晚晚。」
我亲了亲妈妈的额头:「那还用说,我最可爱的周女士。」
18
江衡跟同事偶尔来店里吃饭。
吃饭的时候,一直星星眼看着我走来走去,不然就拉着我的手,说:「可不可以点小姐姐吃?」
他的同事们调侃:「馄饨店卖狗粮吗?」
要不然就凑到我妈身后:「我最喜欢吃阿姨包的馄饨了。」
小江警察跟蜜一样甜。周正、精致的少年感,自信又清澈,说什么话都不油腻。
我妈早就被他甜得团团转,还假装生气:「是不是不给你包,你妈妈就不给曲晚晚通过毕业论文?」
江衡拦腰抱过我:「阿姨不给我包,我也不会告诉妈妈。晚晚的论文我帮她写。」
江衡体能和专业成绩都拔尖,确实有这个实力。
我妈抿着嘴笑:「等曲晚晚毕业,我就退休四处旅游去了。」
江衡手搭在我妈肩膀上:「那我们就不让晚晚毕业了,我舍不得……」
刘扒皮就是这个时候撞进门的。
「淼淼,淼淼!」一声声急促的喊声。
淼淼是刘扒皮的独子。幼儿园放学常常在门口玩,可刘扒皮从不让他进我们家店里。
「喊什么?」江衡把我和妈妈拉到身后,警惕地注视着他。
「警察同志,还有那谁,我家淼淼不见了!」他无助地晃着双手,眼圈儿通红,「我就进店里给客人装个水果的工夫,他就不见了!」
正是下班时间,门前的小巷子里都塞车了,而且我们在巷尾,出去就是交错繁忙的三条高架桥。
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在车水马龙里穿梭,想一想都十分危险。
我和妈妈还在干着急,江衡早已经冷静地询问了孩子走丢的时间、常去的地方。
他让妈妈在店门口守着,我们和刘扒皮分头去找孩子。
19
我和江衡往公园的方向走,一直到上了高架,能看到公园的摩天轮。
晚霞在他的脸上投下绚烂的光影,高而直的鼻梁将他的脸分割为明暗两面。尽管高架桥上的风很大,江衡却一直保持着肩背笔挺的走姿。
那从警校中锻炼出来的标准举止,昭示着任何东西都无法左右他的内心。
我呢?只靠理想,我会成为一名好警察吗?
可下一秒,我就找到了答案。
对向的车变换远光灯,我突然看到了对面车道冒出来的小淼淼。
他也看到了我,开心地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向我跑过来。
「别动!」我撕心裂肺地喊。
可他根本听不到,还是摇摇晃晃地走上了马路。
几乎下意识地,我冲了过去,穿过几道车流紧紧地抱住了小淼淼。
来不及了!
一辆商务车鸣笛疾驰过来,视线里的车身越来越近。我大脑一阵轰鸣,吓得僵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可怜的孩子在我怀里发抖,我毫不犹豫地把后背转向疾驶而来的车。
我想,如果只能活一个人的话,那就留下他吧……
闭上眼睛的一瞬,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出去。
汽笛的声音在耳边尖锐地响起。
我闭着眼睛想:妈的!这阳间的声音虽然吵闹,可我很快地就听不到了!
可怜我大学都还没毕业,隔壁甜品店的卡还是刚充的。
希望我死得不要太难看,妈妈和江衡都还能认出我。
这辈子没办法跟江衡在一起了,他会跟追他的市长女儿结婚吗?
妈妈怎么办?她会更伤心的!
唉!我的心里乱七八糟。
甚至都已经替别人想好了要从哪步开始给我验尸。
……
直到淼淼奶乎乎的声音响起:「哥哥,你为什么一直笑啊?」
紧闭的双眼颤抖着一点点地睁开,对上江衡眼底清澈的温柔和笑意。
没等我开口,他扣着我的后脑勺,给了我一个长长的吻:「姐姐,有我呢。」
我俩就面对面坐在高架桥上,鼻尖相抵,盯着对方的眼睛笑了很久。
摩天轮在身后的晚霞里一圈儿又一圈儿地旋转。
如果这时候空气里飘来 BGM 的话,我想那一定是周董的《超人不会飞》:「拯救地球好累,虽然有些疲惫但我还是会。
我的超人对着我笑呀笑,还说会永远保护世界和我这个胆小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