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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与美人

一、

我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可就在刚刚,我遭遇了职业生涯的首次滑铁卢。

简言之,我被一个姑娘强吻了。

事情是这样的。

一个时辰前。

我刚杀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奸臣。

见血封喉,一刀毙命。

刚刚还在床榻上与这个老东西翻云覆雨的小妾被吓得狠了,嗷得叫了一声,瞬间引来了府中的卫兵。

你别说,正二品权臣的护卫果真有两下子。

我东拐西拐,轻功都用上了,愣是没摆脱他们的追踪。

情急之下,我一个急转弯,看到远处有座绣楼。

一户人家的窗子没关严,正好让我钻了进去。

说起来也是不巧,这都大半夜了,那户人家的小姐居然还没睡觉,正好坐在窗子旁的妆台边与我面面相觑。

她那又圆又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又逐渐变得湿漉漉的。

就在她哭出声的前一秒,我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又把她往屏风后一带。

「不许出声,否则老子杀了你!」

我凑在她耳边,恶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

当然是吓唬她的。

老子手上虽然沾满了鲜血,但也是有原则的。

一不杀妇孺,二不杀善人。

「娘的,怎么一个转身,那刺客就不见了?」

追我的护卫离这里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脸上却猝不及防地被印上一个吻。

那吻很轻柔,还带着栀子花的香气。

我也不想被她钓,可是,可是她亲我哎!

我顾淮活了十八年,杀过的人数也数不清。

他们临死前或跪地求饶或恶毒诅咒或痛哭流涕,从来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过我,更别说亲我了。

肯定是我翻窗的飒爽英姿吸引了她,让她对我一见钟情。

我心里暗爽还有些莫名羞涩,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待追兵走后留给她一个冷酷的背影,潇洒地破窗而出。

【B 面】

我是那个强吻他的姑娘。

事情是这样的。

我是国公府养的乐姬之一。

平时学的主要功课就是如何取悦达官贵人。

虽然我的小姐妹们总是骂我傻,有时还会联合起来戏弄我,但是教养嬷嬷对我特别好,跟亲女儿一样。

当时的我刚卸完妆,正准备就寝,房间里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一身夜行衣还戴着鬼脸面具的男人。

他好凶。

冰冷的刀抵在我的脖颈,他像毒蛇一样凑在我耳边说要把我杀掉。

后天就是我的生辰了,我还没吃到嬷嬷亲手给我擀的长寿面,我真的不想死啊!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嬷嬷曾经教给我们的一句话。

「不管你面前的男人有多生气,只要你主动亲亲他,没有什么是一个吻解决不了的事情。」

于是我心一横,死马当成活马医,照着他面具下露出的下巴吧唧就是一口。

嬷嬷就是厉害,这招果然有用!

我看见他整个动作都呆滞了,连下巴也变得跟猴屁股似的红。

正当我准备再接再厉,巩固下效果再亲一下的时候。

他跑了。

他以一种无比僵硬的姿势同手同脚地从窗户里爬了出去,额头还险些撞到了窗框。

啊这,他好蠢。

明明刚死里逃生,可我却差一点儿笑了出来。

我趴在窗户旁对着月亮祈祷。

菩萨啊,求您保佑保佑我,让这恶煞别来了。

可或许是因为我祈祷的声音太小了,菩萨没有听见。

因为第二天夜里,这厮居然又来了。

二、

【A 面】

回到杀手阁的我随手摘下面具就扑到松软的床上滚来滚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有人喜欢我耶……

她的眼睛好亮,她的身上好香,她长得也好看。

她喜欢我。

她有多喜欢我啊?

她会永远喜欢我吗?

她只喜欢我吗?

向来不好使的脑子飞速运转,产生了无数个奇奇怪怪的问题。

于是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我在床上瞪着眼直到听见了第一声鸡叫。

不行,我今晚还要去见她。

被人喜欢就已经让我如此烦恼了,她那么喜欢我,肯定在见不到我的每分每秒都饱受着相思之苦。

啊,这就是爱情的烦恼。

我这天破天荒地没有出任务,把自己泡在后院的浴池里好好地洗了个大澡。

仔细地刮了下巴,换上套新的夜行衣,利索地梳个高发髻。

嗯,非常完美,我要去约会了!

「阿淮,看你打扮地人模鬼样的,要到哪里去?」

我刚要踏出门,就被司沉似笑非笑地拦了下来。

司沉是我的死对头,在杀手阁里事事都要与我争个高低。

「沉沉,你没有谈过恋爱吧。」

我满意地欣赏着他目瞪口呆的表情,又体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唉,谈恋爱就是麻烦。我家那位黏我黏得很,每天都要见我一面,一见面还会亲我。哎呀,算了算了,你不懂,又没有人喜欢你,我跟你说这些干嘛,撤了撤了……」

在他的大刀砍上我的前一秒,我敏捷地施展轻功跑了个没影。

啊,恋爱真让人心旷神怡。

飞奔到绣楼的路上,我还顺手薅了把五颜六色的小花,但在破窗而入的一霎那还是把它扔到了地上。

不妥不妥,男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

还记得小的时候在杀手阁的伙房里帮工,厨子大叔摸着我的脑袋万分告诫:「阿淮,在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中都不要先说喜欢,先说喜欢的人会输的很惨的。」

那个大叔就是血的教训,被他娘子骗身骗心,还被卖到了杀手阁里签了死契,每天晚上都咬着被角偷偷的哭。

于是我故作高冷地以最帅的姿势破窗而入,正好又和那个昨天偷亲我的小娘子在妆台前打了个照面。

嘿,作息还挺规律,我喜欢。

我单手掀开了面具,月光打在我俊逸的侧脸上,肯定会迷得她比昨天更喜欢我。

果然,她被我的美色刺激地眼睛瞪着溜圆,声音都激动地有些颤抖。

「大,大侠,您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还挺客气,知道用敬语。

「你难道不希望我来吗?」我挑着眉反问她。

「当,当然希望了,小女子开心极了。」

她或许有点冷,肩膀都在微微打颤。

于是我非常体贴地关上了窗子,又一屁股坐到了她的妆台上。

「大,大侠,您今天心情好吗?」

我仔细想了想,午饭去的晚了,没吃上我爱吃的鱼,心情不算很好。

于是我摇了摇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身来,照着我的侧脸印上一个认真的吻。

今天的吻和昨天相比时间要长的多,妆台的铜镜上映着两双紧挨在一起的身影,玄色的夜行衣和粉色的纱裙叠在一起,亲密地不像话,我的脑子也在此刻停止了运转。

啊,看来,她爱我爱的深沉。

「大侠,明日就是我的生辰,你行行好,能不能不要……」

「明日是你的生辰?」

我的耳朵选择性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至于其他的早就被和谐的一干二净。

「那你等着我,我明日会来给你送礼物的!」

说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溜出了窗子,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天啊天啊天啊!

只有不到一日了,时间紧迫,送什么还没头绪,真是很难办啊!

【B 面】

死里逃生的我本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着觉。

然鹅,想不到一夜就睡到了大天亮,连乱七八糟的梦都没做,这也算因祸得福?

今天一天的心情都很好,早饭吃的香,弹琴拿了头筹,被嬷嬷单拎出来表扬,那些小姐妹们也破天荒地没有欺负我。

我满心欢喜地坐在妆台上卸妆,准备结束这愉快的一天,谁知窗子又被个登徒子一掌拍了个稀碎。

嘤嘤嘤,老娘今天刚糊上的纸。

啊,居然又是昨晚那个可怕的男人。

他又来找我干什么?

我还来不及害怕,就看见这厮一把掀开了面具,露出了他的全脸。

浓密的剑眉,狭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斯哈斯哈,长得还挺带劲。

等等,现在是沉迷美色的时刻吗?

看到了杀手的五官,说明了什么?

他没想给你活路啊!他肯定想杀人灭口!

达咩!

我才 18 岁,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我的身体抖成了个筛子,苦苦思索着应该如何是好。

「你难道不希望我来吗?」

他居然反客为主,我当然不能说不想。

「当,当然希望了,小女子开心极了。」

开心地想着自己的小脑袋瓜什么时候落地。

他今天心情居然还不好!

天惹,我死定了!

求生的本能在那一刻膨胀到了极点,我生无可恋地凑上前去,照的他的侧脸吧唧就是一口。

昨天这招还挺好使的,今天,今天多亲一会儿,应该还有用吧。

嬷嬷教给我们的第二招:「在和男人最亲密的时候提出你的要求,是最容易被答应的。」

于是我活学活用,抓紧时间为自己的小命求情。

「大侠,明天就是我的生辰,你行行好,能不能不要……」

能不能不要杀我啊!

关键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一溜烟儿没影了,还说明天要给我带礼物。

我滴老天鹅啊,他明天居然还要再来!

他还挺善良,他不会想等明天我过完生辰之后再杀我吧。

现在连夜跑路还来得及吗?

三、

【A 面】

尚元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遂至杀手阁寻司沉,沉沉亦未寝。

「奶奶的,老子睡的正香,你把老子叫起来干啥?!」

司沉像一只炸毛的老母鸡,抬手就将自己的枕头砸到了我的脸上。

「哎呀,年轻人睡这么早干什么啊,陪哥哥聊会儿天吧。」

我接住枕头,又精准地抛到了他的床上。

「有屁快放!没事快滚!」

「你真粗鲁,怪不得没人喜欢你。哎呀别打我别打我我说嘛,就是,就是你说要是给姑娘送生辰礼物的话送什么合适啊?」

「多大年纪的姑娘?」

「十六七岁吧,应该比我小一点,长得可好看,跟仙女似的。」

「漂亮姑娘啊,那送胭脂水粉或者金银首饰啥的吧,不出错。」

「啊,好普通,一点都没有我的个人特色。」

我不满意地摇了摇头。

「那你有啥绝活儿?」

「杀人?」

「那就好办了,你砍个头送给她吧,血淋淋的多好看,还能踢着玩,也肯定不会跟别人重复。」

我沉默地看着司沉,发现这厮居然是认真的。

「唉,沉沉啊。」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你这脑子,这辈子怕是找不到媳妇儿了。早点儿洗洗睡吧,我走了。嫌被窝儿冷就揣个手炉,省的冻死在床上也没人发现。不过没事儿,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让我儿子给你收尸,也怪我,问谁也不该问你……」

说罢,我一个翻身跃出了窗子,留下司沉一人对着空气猛男咆哮。

「奶奶的!你才找不到媳妇儿!你全家都找不到媳妇儿!还给我收尸?我还等着给你收尸呢……」

「还有。」

他骂完,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

「杀手动了心,离死也就不远了。」

沉迷恋爱的我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准备地还算像点样儿。

我提着大包小包,一路轻功,飞奔到了熟悉的窗边。

破开窗的前一秒,窗户突然从里面打开了,正好撞在我的鼻子上。

「哎呦!」

我捂住鼻子,有些委屈地抬眼看她,却整个人呆滞在了那里。

她今天化了比平时更浓艳的妆,黛眉樱唇,两颊融融,额头上还点了金色的花钿,眼尾却有点红。

啊,纯情的没见过市面的我居然流鼻血了。

「你,不要误会,我这鼻血是撞出来的,可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算着时辰,想开窗迎接你来着。」

她低着脑袋,声音有些哑。

「你今天哭过了?」

我皱起眉头,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着。

嗯,眼睛有点肿,脸上还有泪痕,衣服还有点乱。

「谁欺负你了?我替你报仇。」

她只是一个劲儿地低着脑袋,咬着唇不说话。

「别难受啦,看,我给你带生辰礼物啦!」

我说着,献宝似地从包袱里掏出了好几个精美的盒子。

「你看这唇脂,我一眼就相中了,你涂上肯定好看。」

她轻飘飘地看了眼,表情有些复杂。

「还有这项链,纯金的,老值钱了,也送你。」

她摇了摇头,看起来更难过了。

「这头花你总喜欢了吧,大红牡丹,跟真的似的,贼鲜亮。」

她扭过头去,不再理我了。

啊这,情况可不太妙。

「小娘子,那你想不想出去玩啊?」

我低下身去,看着她的眼睛。

「今天是十五,有夜市,现在这个点过去,那些卖冰糖葫芦的卖字画的卖小玩意儿的应该都没走。」

她的眼睛亮了几分,慢慢地点了点头。

好耶!

哥哥一定让你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B 面】

都说生辰那日是一年里最倒霉的那一天,这话一点也没错。

早上起来,我自己给自己说了一句生辰快乐,就换上了衣服开始准备今天的棠梨舞大赛。

这场比赛我准备了好久,把脚都磨破了,可还是记不住动作。

是的,她们都说我空长着一副花魁的脸,动作却僵硬地像个古尸。

表演的时候不知被谁暗暗地绊了一脚,我当众在台子上摔了个狗吃屎,就被舞伴们推搡到了柴房里。

「燕娘,你脑子里是不是有泡?就因为你,我们整个班子都输给了对面的绣楼,真晦气!」

「除了会弹个破琴,你还有什么本事?肢体这么僵硬,以后在床上也像个死尸一样的怎么办哈哈哈,连姬妾都当不好,看还有谁要你?」

「亏了嬷嬷偏心还老夸你,你个傻瓜,哪点比得上我们,以后只有进勾栏院的命!」

恶言秽语像刀子一样一片片割着我的心脏,我捂着脑袋,将自己蜷成一团瑟缩在角落里。

不知骂了多久,那些人失了兴致渐渐离去了,我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撑着身体走进了厨房。

没关系,这次做不好下次就再努力一点,日子总会变好的。

我还有嬷嬷啊,她肯定已经做好了长寿面等着我呢!

我推开厨房的门,果真在灶台上发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

「燕娘,你来啦!快趁热吃,一会儿就坨了。」

嬷嬷眯着眼睛,招呼我坐下。

「哎?你哭过啦?她们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嬷嬷皱起眉头,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默默点了点头。

「好孩子,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

嬷嬷拍着我的背轻声说着,我的心里却更难过了。

「嬷嬷,虽然我拖了大家后腿,但是她们也不能这么侮辱我,况且今天有人故意绊我,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让我忍呢?」

「燕娘,做人不能这么要强。我老婆子下个月就告老还乡了,以后在这绣楼里谁还能照拂你几分呢,忍忍就过去了。」

嬷嬷也要离开我了吗?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了房间,坐在妆台前发呆。

真是糟糕的一天。

胸腔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我站起身推开窗子,却正好砸到了那个总爬我窗的男人的鼻子。

他居然真的给我准备生辰礼物了,真是个奇怪的杀手。

于是我目瞪口呆地看见他掏出一盒死亡芭比粉色的口脂,一串跟狗链似的上面还雕着骷髅的大金链子,以及一朵玫红色的隔壁宋媒婆好像有个同款的大牡丹花。

啊这,我石化在原地,连悲伤都悲伤不起来了。

「你想不想出去玩啊?」

他挑眉问我,像一只诱惑小猎物的大灰狼,我却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从记事开始,我就被困在了这座绣楼,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

今天是我的生辰,那我就任性一回吧!

四、

【A 面】

我搂着小娘子的纤腰,施展着顾氏绝佳轻功,不到半柱香就来到了夜市门口。

「啊,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拍了拍脑袋,后知后觉地问。

「大侠唤我燕娘就好。」

「害,虽然我的确很厉害,但是你也不用叫我大侠,我叫顾淮,燕娘以后就叫我阿淮吧。」

燕娘,燕娘,嘿嘿,真好听的名字。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脸上染了一点薄红。

「你想先从哪逛?那边有耍大刀的看不看?还有徒手下油锅的,吞针的,胸口碎大石的,可好玩了,去不去?」

我热情地向燕娘介绍着我每次来夜市必玩的项目,她却都兴致缺缺。

「我们去那边看看花灯,好不好?」

她小小声地提出建议。

「当然可以啦,别跟我客气,今天你生日你最大,全听你的!」

我弯了弯眼睛,拉起她的手飞奔到了花灯街的中心。

五颜六色的花灯挂在竹竿上,温暖的烛火将整条街都熏得暖融融的。

「你看,每个花灯上还写着灯谜,猜对了还有奖品呢!」

燕娘一脸兴奋地凑在灯前,跃跃欲试。

啊,失策了,老子不识字啊!

在心爱的小姑娘面前坦白自己是个文盲,不如让我切腹自尽。

「燕娘,你饿不饿?我给你买点儿吃的回来吧。」

我局促地搓了搓手,试图浑水摸鱼。

「那你要快点回来啊,我就在这儿等你。」

她点了点头,很乖地站在原地。

我成功逃脱升天,买了一堆小零嘴抱在怀里,屁颠屁颠地朝她奔去,却看见一个油腻的胖子像堵墙一样地挡在了燕娘身前,还试图拽她的手腕。

老子今天不想杀人的,别逼老子!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那个胖子踹出了一米远。

「你好大的胆子,敢打小爷,你知道小爷是谁吗?我告诉你,爷跟你没完!说,你是不是跟这个婊子一样是绣楼里的货色,一群鸡罢了装什么装……」

那胖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一脸鄙夷地骂道。

我活动了下手腕,脸色沉了下来,默默地掏出了袖子里的暗器。

是他自己在找死!

「阿淮。」

动作的前一秒,一双素白的手拉住了我的腕子。

「我饿啦,我们去那边的小亭子里吃东西吧,你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燕娘故作轻松地冲我笑了笑,脸上映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我迟疑了几秒,又点了点头。

不知怎的,我无法对燕娘说不。

我坐在石凳上撑着脑袋看着燕娘像个小仓鼠一样津津有味地吃着食物,一时间出了神。

「阿淮,跟我做朋友好不好?」

「嗯?!」

我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我十八岁啦,不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了,完全听得懂小娘子话里的暗示。

处朋友嘛,我懂的,如果相处的好的话下一步就是成婚,我当然愿意啦!

「我愿意!」

我举起手大声回应,以表示我的真诚,还惊起了一大片乌鸦。

脑海里已经想象出我穿着喜袍掀起燕娘的红盖头,听她甜甜地喊我夫君。

啊,生活真是妙不可言。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呢。」

她朝我笑道,又亲手喂给我一块桂花糕。

啊,我是她的初恋,太好啦,我也是第一次处对象呢!

我的心里冒起了粉红色的泡泡,觉得这桂花糕也格外香甜。

「这是我十九年以来最快乐的生日了,谢谢你阿淮。」

嘿嘿嘿,客气啥不用谢。

哎,等等,十九年以来,她十九岁?比我还大一岁!

弟弟居然是我自己。

「阿淮你今年多大啦?」

「我二十岁!」

我飞快地答道,小娘子们都喜欢成熟的男人,要是燕娘发现我比她小,不跟我处对象了咋办。

真正的男人,是不允许别人说他小的。

不管在什么方面。

【B 面】

我第一次知道还有人可以走得这么快,跟腾云驾雾似的,夜风飒飒地从耳边拂过,特别舒爽。

一转眼就到了夜市,那杀手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唤我燕娘,声音竟有一丝缱绻。

原来他叫顾淮,很好听的名字。

我还来不及害羞,他就给我推荐了一堆听上去就很血腥暴力的杂耍还跃跃欲试地要拉着我去看。

正常人家的小娘子会喜欢这玩意儿?

啊,我忘了,我也不是正常人家的小娘子。

阿淮好像不喜欢猜灯谜,没看两眼就说要去给我买吃的,我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

我想了想,待会儿还是陪他看徒手下油锅好了。

因为我害怕他会觉得我无趣,转头丢下我。

虽然我之前遇到的无数人都是如此,可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杀手居然有些无理的期待。

是因为他送我礼物了吗?

还是因为他关心我为什么哭?

还是因为他愿意带着我去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不明白。

阿淮对我那么好,应该不会杀我了吧。

我站在熙攘的人潮里勾起一个傻乎乎的笑,耳畔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这不是燕娘吗,你也来看灯会啊,想必你上次也长了教训,不如待会儿让爷在榻上检验检验?」

他用毒蛇般黏腻的目光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挤出一个猥琐的笑。

无尽的恶心和恐惧充斥全身,我张了张嘴,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

国公府来了贵客,整个绣楼里的姑娘都早早地起来梳妆打扮。

我被安排在了席间弹琴,弹的却是不堪入耳的艳曲。

伴着歌姬黄鹂般的歌声,觥筹间淫靡之色渐盛。

穿着清凉的舞姬们轻扭着腰肢,却填不满贵客们肮脏的欲望。

「姑娘们,都把衣服给爷脱了,谁脱得最快爷重重有赏!」

坐在首位满脸横肉的左相之子一声令下,轻薄的纱裙就瞬间飘了满地。

在这绣楼里,尊严还不如一块碎银。

那胖子眯着眼睛,满意地欣赏着面前的酒池肉林,却突然发现角落的古琴下有一方杏色的衣角。

于是瑟瑟发抖的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拎了出来,又像只死狗一样被扔在地上。

「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居然不听爷的话,爷让你脱你听见了吗?」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我将额头磕出了血洞,却死死地护住了自己的领口。

尊严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

虽然世人都骂我肮脏,可我也想干净一点。

那男人抽出鞭子就要朝我招呼,却被突然冲出来的嬷嬷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大人,别为了这小蹄子扫了兴,按您的要求找的美人已经在房里等您了,春宵苦短,别耽误了正事。」

嬷嬷咧开嘴谄媚地笑着,嘴角却淌着血。

「罢了,让这不识抬举的东西在外面跪一夜吧,爷走了。」

我终究是逃过了一劫。

「上次爷就对你念念不忘,怎么样?今晚跟了爷,明日爷就去国公府把你赎出来。」

他嚣张地笑着,伸出油腻的胖手想要拽住我的手腕,我拼命地摇着头,眼泪糊了满脸。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人破开拥挤的人群向我奔来,又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我的前面。

是顾淮。

我仰头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突然觉得,如果他愿意跟我做朋友就好了。

爱情是最脆弱易碎的东西,况且,也没有人愿意娶我这样家事不清白的小娘子的。

所以做朋友就好啦。

朋友可以互帮互助,还可以两肋插刀。

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我的绣工还不错,阿淮的荷包有些旧了,或许我可以给他做个新的。

我的字写得也好看,如果阿淮愿意,我也可以教他练字。

我鼓足勇气问出了口,他居然特别爽快地就答应了。

好耶!

我也有朋友啦!

五、

【A 面】

处理那个胖子稍微麻烦了点,但对我来说也算不了什么。

我当然没有告诉燕娘。

没有哪个小娘子会喜欢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

她应该也不例外。

处对象就是爽!

燕娘给我绣了好看又香喷喷的荷包,还说下个月要给我做一双轻便的鞋。

我每天都把荷包捧在怀里在杀手阁里嘚瑟地晃来晃去,招来了一堆孤寡老男人的白眼。

「我说阿淮,你还动真格了?」

司沉朝我抛了个橙子,懒洋洋地说。

「当然,我以后要和燕娘成婚的。」

我昂起头,像个骄傲的孔雀。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只要身为杀手一日,就永远给不了她稳定的生活。作为杀手的妻子,要跟着你颠沛流离,还要时时刻刻提防仇人的追杀。这些你问过她吗?她愿意吗?」

司沉坐直了身子,表情异常严肃。

我皱起了眉头,呆楞地站在原地。

「那我就不做杀手了,燕娘呆在那绣楼里想来也不快乐,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生活,我这些年攒的银子也不少,以后干什么都行……”

「你他娘是不是疯了?你应该知道脱离杀手阁的规矩!」

司沉脸色一黯,拽起我的衣领恨铁不成钢地骂。

是啊,我知道的,若想中途退出,则要自断一臂,再承受杀手阁十大刺客的十天十夜的追杀。

若能最后活下来,才配脱离此处。

历届不是没有杀手妄想脱离组织,可最后一个好下场的都没有。

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也落下了终身残疾,成了个无用的废人。

「可我是杀手阁的第一啊,放心,我会好好的。」

我拍了拍司沉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呵,去送死之前,还是先确认你心上人的心意吧,省的被人负了心。」

开玩笑,燕娘怎么会负我呢?明明她见我第一面就喜欢上了我。

燕娘是这世上最漂亮最温柔最善良最喜欢我的小娘子了。

我在心里腹诽,喜滋滋地打包了燕娘喜欢吃的桃花酥,一路飞奔到了绣楼。

照例破窗而入,还没站稳呢,我就听见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阿淮,我要离开这里了。去给布政使大人当妾,定在了下个月初,你还会当我的朋友的,对吧?」

她看上去很高兴。

她是笑着说的。

「你,你要让我当你的情夫?」

我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

她也一脸惊讶,欲出口解释,却被我攥住了手腕。

「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我们才是一对,我们以后要成亲的不是吗?」

「可我们只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是友谊而不是爱慕,你想明白就好了。」

这次我听懂了,燕娘她不喜欢我。

我一定是在做噩梦吧。

噩梦都没有这么可怕。

【B 面】

今日刚到前厅给新上任的李嬷嬷请安,她就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燕娘,你走大运了,布政使大人选中了你当妾,下个月你就能离开这儿了!」

布政使大人我见过,约莫已过不惑之年,是绣楼里的常客,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为人也没什么架子。

的确是个顶好的消息,按照绣楼里的规矩,如果满了二十还未被贵人们选走,就要被卖入城中最大的教坊司。

我现在十九岁了,只剩下了一年。

可为什么,我的心像是被挖去了一块,难受地紧。

「你还摆脸呢,我告诉你,你可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林嬷嬷临行前特意叮嘱我关照你几分,这等好事轮得到你头上?还不都靠我在大人面前美言,这份恩你可记住了!」

李嬷嬷抱着臂,露出一对翠绿的镯子。

那是林嬷嬷压箱底的嫁妆,是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

这份人情太贵重了,我不能不收。

我躬下身,诚挚地向嬷嬷道谢,又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我该高兴的啊。

这不是我一直的愿望吗?

被一位良善的贵人选中,安安分分地在他人的后宅里度过此生。

如果我努力些,得了宠,或许还会拥有自己的院子和仆从,甚至还能生下个一男半女有个倚仗。

我再也不会被欺负,被轻贱,被侮辱。

可为什么?我现在脑海里却都是阿淮的脸。

人心果然都是贪婪的啊。

只要在别人那里收获了一点善意,欲望就会无限膨胀。

可我不能这样做。

阿淮洁白的就像一张纸,只要跟他对视几秒他就会羞涩地转过头红了耳根,送他个荷包他也会跟个孩子似的高兴半天。

他英俊,他纯情,他武艺高强。

而我呢?

自记事起就深陷在这肮脏的绣楼,阅遍了最荒唐最下流的纸醉金迷。

虽然我知道,只要我想,我有无数种招数让阿淮对我俯首称臣。

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将自己在绣楼里学到的东西用到阿淮身上。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朋友。

用帕子擦干了眼泪,又默默调整好了心情,我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等着阿淮来敲我的窗户。

「阿淮,你还会当我的朋友的,对吧?」

虽然我们可能永远见不了面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我呀。

「燕娘,你,你不能始乱终弃!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劳什子大人,敢动老子的人!」

阿淮气得眼都红了,一个转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我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事情,开始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六、

【A 面】

燕娘是个坏女人。

夺走了我的初吻,偷了我的心,居然说不喜欢我,还要嫁给别人。

我一路走一路哭,回到杀手阁的时候眼睛都肿了,正好撞上阁主宣布此次派下来的暗杀对象——当朝布政使大人王牧。

我一个箭步,抢先从阁主手里接过了任务。

呵,我倒要看看,要是那个大人成了死人,燕娘还怎么跟他成亲?

毒药、匕首、麻绳、砍刀……

当夜,带齐了所有装备,我像个孤魂野鬼般躲过了门口的守卫,潜入了布政使府。

「你说这府中陆陆续续都纳了十几个妾了,听说大人下月还要再接一个小娘子进门。」

「大人有钱有权,那些小妾们进来也是享福的,我们作为奴才哪敢议论主子的事?」

下人的话语听得我胸闷气躁,我探了探方位,摸进了他的寝阁。

刚一进门,我就闻见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屏风处往里一看,饶是见过世面的我也有片刻呆滞。

「大人,求您,求您饶了奴吧……」

衣衫褴褛的女人手脚都被绑在床上,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狰狞的鞭痕。

女人的痛哭没有唤醒丝毫的怜悯,男人手下的动作反而愈加凶狠。

「饶了你?爷花大价钱把你从窑子里赎回来,你不应该好好报答吗?能取悦爷,就是你活着的意义…….」

怒气滔天的我飞奔向前,点了那个狗屁王牧的哑穴,把他像只死狗一样地提溜起来,又硬生生扭断了他的脖子。

「你这种人,才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早就该死!」

说罢,我给那个可怜的女人松了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处。

把写着王牧罪行的密信扔到了锦衣卫那里,我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绣楼。

燕娘不惜抛弃我也要嫁的人,居然就是这种货色吗?

我黑化了。

踮起脚尖潜入了熟悉的房间,我坐在燕娘的床边看着她熟睡的脸,邪恶的念头涌上心间。

既然她不喜欢我,那也休想喜欢别人,以后她喜欢一个我杀一个,直到她喜欢我为止。

我想得正出神,燕娘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突然有些心虚,我正想溜走,却被燕娘拽住了手腕。

「你手上受伤了,疼不疼?我给你上点药吧……」

她揉了揉眼睛,起身翻找出药箱,又细细地给我清理了伤口,抹上一层冰凉的药膏。

我低下头看,是刚才砍锁链的时候划上去的一道狭长的口子,渗出了些血,已经快结痂了。

从小到大,我受过无数次伤,有次还险些要了命,可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疼不疼。

燕娘对我这么好,我刚才居然还想要对她使坏,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的眼圈又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掉。

「燕娘。」

我喊她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

「是伤口疼吗?别哭了,这个药好使的,第二天就不疼了。」

我摇了摇头。

「那个布政使大人,没我高没我年轻没我英俊,养了十几个小妾,还以在榻上虐待她们为乐,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你喜欢我好不好?

【B 面】

我的朋友好像喜欢我。

如果不是,为什么他会趴在我的床前哭成了个狗。

「呜呜呜你别嫁给他了,你嫁给我好不好?我这些年攒的银子都被我藏在衣柜最里面的夹层里了,明天我就全拿出来给你,我虽然是个刺客,但是我从来没害过好人。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不做这一行了,我们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虽然不识字,有时候还很自恋,但我都可以改的……」

我撑着脑袋,有些哭笑不得。

这再不拦着,孩子老底就都露了。

「阿淮,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脑子笨,肢体不协调,还能懦弱,家事更是不清白。这样的我你真的喜欢吗?」

「燕娘,遇见你之前他们都说我的心是冷的。我不知道喜欢是一种什么情感,也从来没有人教过我。可认识你之后,我的脑子里就都是你,睡觉时会想起你,吃饭时也会想起你,想知道你在干什么,想让你永远开心,想每天都能看见你。你说的那些缺点,我也完全感受不到,就算真的是这样也没关系。我喜欢燕娘,连你的缺点也喜欢…..」

眼泪糊了满脸,我心一横,扑到他的怀里就吻了上去。

原来他的嘴唇这么软,很好亲。

我用尽了自己毕生所学,把这个呆瓜亲得眼睛都涣散了,活像一个被糟蹋了的黄花大闺女。

啊,感觉自己像个畜生。

我正想说些什么缓解缓解尴尬,就看见阿淮难以置信地捂着嘴唇,像个窜天猴一样地跳了起来。

「这这这,你怎么能亲我嘴唇呢?我们还没成婚,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

我皱起眉头有些不大高兴,亲个嘴还需要准备什么?

「这可怎么办,孩子十个月就生下来了,不行不行,我要赶紧回去把事情都处理好!」

???

我望着我的傻瓜朋友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间无语凝噎。

亲个嘴就能怀孩子的事儿,

连这绣楼里六岁的小丫鬟碧荷都不信了。

呵,矜持的小娘子是不会解释半个字的。

我倒要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知道。

七、

【A 面】

我十八岁啦,不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当然知道生孩子是怎样一回事儿。

这还要从一年前说起。

有次我出任务回来,就被杀手阁里最有女人缘的厉风悄没声地拽到了角落里。

「 嘿嘿嘿,哥哥给你看个好东西。」

他像个大耳朵耗子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春宫图,又凑到我眼前。

是个没啥文字只有图画的画本子,我可以!

我兴致勃勃地翻了一页,就看见画面里的一男一女正嘴对着嘴吻得忘情。

「这有什么好看的,恶心死了,都是口水。」

「你不懂,这样才能生孩子呢,你继续往后看。」

我欲翻开下一页,就被阁主从后面抓了个正着。

「你小子回来不汇报任务在这干什么坏事呢?赶紧给我过来……」

我最终还是没能看到第二页,但我还是受益匪浅。

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特别是嘴巴,可不能让不认识的女人趁虚而入了!

我一路蹦哒着回到了杀手阁,脑子里炸出了一簇一簇的烟花。

我跟燕娘都有孩子了,她肯定答应跟我好了吧。

可恶,刚才光顾着激动,最重要的事情忘问了。

是燕娘先亲的我的嘴,所以这一胎应该是个女孩。

啊,我真聪明!

是女儿哎,香香软软的女儿,肯定跟燕娘一样好看!

给女儿起个什么名呢?

牡丹?春凤?二丫?

都挺好听的,为什么只能取一个名?

女儿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

秀才?不行,病怏怏的没什么意思。

将军?想的美,糙汉子一个他配吗。

皇上?更不成,一入后宫深似海。

啊,头大了,好愁。

我把自己的脑袋挠成了个鸡窝,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我真的,可以全须全尾地离开杀手阁吗?

如果我最后没能活下来或是成了个废人,那燕娘和我们的孩子怎么办呢?

是我错了,我不该让燕娘亲到我的嘴的。

这样,她就还有退路。

我红着眼睛来到司沉的房间,把他从睡梦中薅了起来。

「你她娘最好这次真的有什么大事,要不然老子一拳打死你!」

司沉骂骂咧咧地坐起身,拥着被子瞪着我。

「司沉,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玄铁剑,送你了,收下吧。」

他讶异地看着我,还没说话就又被我抢了先。

「去年出任务的时候我救了你一命还记得吧,我现在背上还有道疤。」

「顾淮,你……」

「司沉,你是除了我和秦肃之外在这杀手阁里最厉害的刺客了,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不好意思跟你说。」

「淮狗。」

司沉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我。

「我要不是知道你喜欢女人,老子还当你在这跟我表白呢,说,遇到什么事了?」

司沉能处,说话就是痛快!

「我要退出杀手阁了,万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能帮我照顾我的妻女吗?」

「你丫也太厉害了!才多长时间,孩子都造出来了?」

司沉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我局促地挠了挠头,挺不好意思的。

「害,意外,意外。」

「我不能答应你。」

司沉坐直了身子,把那玄铁剑又抛给了我。

「自己的妻女自己保护。还杀手阁的第一呢,顾淮我告诉你,你就算是破点皮儿我都会在背后笑话你的。所以怕什么?干他丫的!」

于是,在我宣布退出杀手阁的当晚,十大刺客开始对我动手了。

如果十天之后我能活下来,我就去找燕娘。

求她嫁给我。

八、

【A 面】

念在多年立下的功劳,阁主网开一面,只是一棍子打折了我的左臂。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我躲过了八大刺客的明枪暗箭,内力失了大半,腹部中了一箭,还被匕首划破了脸,狼狈地捂着伤口躲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调整体力。

还有最后一晚。

太阳升起的那刻,我就赢了。

我要捧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去找燕娘,让她风风光光地从绣楼里出嫁,我们再一起浪迹天涯。

我沉浸于未来的幸福中无法自拔,洞口处却传来了一串隐秘的脚步声。

来者武力极深,是杀手阁位列第二的刺客——秦肃。

我攥紧了手中的玄铁剑,一个转身将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

以我现在的状态遇见他,只能是死。

可惜,他先一步发现了我,却在距我藏身之处的一尺内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顾淮,还号称杀手阁的第一呢,躲躲藏藏地像什么样子!「

我的心凉了半截,只好强行运转着内力向他发起了进攻。

我要活着,我不能死!

可这世上本来就难有奇迹。

五个回合后,体力不支的我终究败下阵来,被秦肃一脚踹倒在地。

玄铁剑落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的哀鸣。

「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你也不要怪我,是无用的情爱将你置于死地的。」

他轻叹了口气,将刀刃对准了我的脖颈。

「等等。」

我强撑着身体,将腰上的荷包解下,又郑重地放到了一边。

那是燕娘亲手给我做的,可不能沾上了血迹。

「还有,我并不觉得情爱是无用的。」

我仰起头看着秦肃,眼神里有不可名状的决绝。

「如果你爱过一个人你就会懂了。和燕娘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所以我就算是今日死在这里,也永远都不会后悔和她遇见。」

说罢,我勾起一个笑,闭上了眼睛。

「动手吧,杀了我你就是杀手阁的第一了。」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我诧异地睁开眼,发现秦肃捡起了我的荷包正望地出神。

「曾经我也和一个姑娘相爱过,她是富商家的小姐,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做过的唯一的错事恐怕就是爱上了我。只不过是路见不平从山贼手中救了她一命,她就非我不嫁,不惜要和家里人决裂都要和我在一起。她也给我绣过一个荷包,针脚挺粗糙的。她明明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却愣是为了我学了绣工,把手都扎破了。我问她为什么,她笑着跟我说,别人夫君都有的东西我家的当然也要有啊!你说,她是不是很傻?」

秦肃笑了笑,眼里却泛着浓重的悲伤。

「后来啊,她要跟我一起私奔。我告诉她我是杀手,仇家太多,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暗藏着危险。她却笑着跟我说她不怕,她相信我会保护好她。于是我一边与她举案齐眉,一边继续为杀手阁办事。直到有一天,我出任务回来,发现她躺在血泊里早已失去了呼吸。是我害死了她,是我们的情爱害死了她……」

秦肃抹了把眼泪,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我太贪心又太自大,放不下杀手阁的位置,总觉得自己可以保护好她,直到将她置于了死地。如果她没有遇见我就好了,她就能安稳此生。」

我张了张嘴想要宽慰他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却将指着我的佩剑随手扔到了一边,继续说道:「你说得对,情爱没有错,错的是我,只是我这些年一直不敢承认罢了。其实我原本就不想杀了你,只是想试试看你能做到什么地步。你比我勇敢得多,也有担当得多,我没有抓住的东西,我希望你可以守护好。」

说罢,他把荷包还给了我,就一个人落寞地离开了山洞。

天亮了。

一切总算结束了。

【B 面】

自从上次的怀孕乌龙之后,都快一个月了,阿淮却再也没有来找过我。

只不过我每天都会在窗前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的时候是燕窝,有的时候是阿胶,甚至有一次送来了一盏冒着热气的鸡汤。

不用猜,都是吃了对孕妇好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怎么着,发现搞大了我的肚子,现在不想负责了?

于是我天天守在窗前,终于在一个晚上出其不意地推开窗户将我的笨蛋朋友一把拽了进来。

他用缠着绷带的手捂着脸不肯看我,身子却站着笔直。

我扒开他的胳膊一看,好家伙,脸上居然也挂彩了,眉骨处一道狰狞的疤才刚刚结痂。

「解释吧,为什么这几天一直躲着我?」

我抱着臂,一脸严肃地问他。

「我的伤还没好,感觉自己变丑了很多,怕你看见我就不喜欢我了……」

好家伙,所以我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肤浅的只贪图皮相的人?

我生气了!

「还有,我现在武功没有原来那么好了,也不能跟之前那样带你飞来飞去,你会不会嫌弃我?」

他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我,一脸紧张的样子,我的怒气一下子就都没了。

阿淮自卑什么嘛,在我心里阿淮是世界上最英俊最厉害对我最好的小郎君啦!

于是我踮起脚尖,凑到阿淮的唇边想给他一个甜甜的吻,却被他一把摁住了脑袋?!

「燕娘,你要节制一点,生双胎很危险的。」

他皱着眉头,煞有其事地说,像个严肃的夫子。

哈哈哈哈哈,阿淮太可爱了,居然现在都还信这个。

我正想再逗他几句,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赶紧把阿淮推到了衣柜里藏好,又故作镇定地打开了门。

「各位姐姐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我疑惑地看着门外一群兴师问罪的舞女,有些摸不到头脑。

「呵,当然是看看你是有多不要脸的。玉儿早就发现这几天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房里吃好东西。连胭脂首饰也多了许多,原来是背着我们偷偷在屋里与野男人厮混,真是不知廉耻。」

为首的花魁气势汹汹地说,一脸鄙夷之色。

「姐姐可不要乱说话,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刚才灵儿就说她听见你的房间里有男人的说话声了,贱蹄子!他现在肯定还在你房里,我们进去搜!」

说罢,花魁领着众人冲到了我的房里,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还顺走了阿淮送我的好多东西。

当她们向衣柜的方向走去时,我终于忍不住了,欲上前阻拦,却被一把推到了地上。

「肯定在那个衣柜里,快搜!」

花魁率先走上前去,柜门却自己开了,正对上阿淮阴沉的脸。

「刚才骂燕娘的人是你吗?」

阿淮抱着臂笑着问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花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一下子点了哑穴。

「如果长了张只会骂人的嘴,那倒不如不要了。」

花魁惊恐地捂着自己的嘴巴,无声地尖叫着,竟吓得直接昏了过去。

众人的脸色都白成了纸,连忙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争先恐后地往门外逃。

「你们听好了,老子虽然不杀女人,但如果以后谁还再敢欺负燕娘半个指头,我不介意破破例。」

阿淮把晕倒的花魁拎了出去,又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说,声音冷得可怕。

嘿,小模样还挺吓人。

关上门的一瞬间,他将眼里的狠戾收得一干二净,又变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样子。

「那个哑穴只是暂时的,第二天就好了,燕娘你不要怕我,我刚才只是太生气了,如果你讨厌的话,我以后再也不这样做了。」

他小心翼翼地跟我解释,乖得可招人疼了。

唉,这么好的小郎君,怎么就栽我手里了?

我勾起唇角,上前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最喜欢阿淮了,永远都不会讨厌你。」

我凑在他耳边笑着说,就看见他的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

「燕娘,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声音都有些打飘。

「最喜欢阿淮了。」

我认真地重复道,又亲上了他的侧脸。

就像我们初遇的那晚,刚卸完妆的小娘子踮起脚尖在一身黑衣的杀手脸上印上一个温柔的吻。

只是上次是因为恐惧,

这次是因为爱意。

番外

六月初八,宜嫁娶。

我带上自己的全部家当,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喜婆轿夫们一行浩浩荡荡地向着绣楼的方向前进。

去接我的新娘。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我终于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

洞房花烛下,我挑开喜帕,露出那张美的不像话的脸。

我俯下身,欲吻向她的唇,却被她一把攥住了手腕。

「不怕生双胎了?哈哈哈哈哈……」

燕娘又笑话我!

我快十九岁啦,不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上回的事只是个失误,我慢慢也察觉到不对了,因为有一次我看有双男女在街角缠绵地亲了十好几下。

要是亲一下就能怀一胎,那可得了?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妙,赶紧回到杀手阁找厉风将那春宫图翻了个遍。

啊这,我顾淮这辈子就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我把厉风从里到外揍了一顿,又冲到绣楼和燕娘来了个法式深吻。

喵的,老子忍得太辛苦了!

这事都过去一个月了,燕娘居然还没有忘。

不行,我要做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燕娘,这件事我早就学会了,你要不要考考我?」

我放下了帐幔,又抬手将喜烛熄灭。

夜还那么长,总要做些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完)

作者:比比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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