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压倒你的不是泰山,有可能是一根稻草。
为了孩子,我们一家把每一天的生活过得像拼命!
凌晨 5 点,妻子蹑手蹑脚的进门,她比平常晚回来一个多小时,脸颊上还带着红色的指印。
妻子白天去服装厂做计时工,晚上去足浴点上班;我白天在房产中介工作,晚上送外卖,中间我们有三到四个小时的见面休息时间。
「怎么回事?被人打了?」我压抑着怒火,生怕吵醒旁边小床上的孩子小琪。
妻子沉默,换衣服,然后坐到床边,脱下高跟鞋。
「小琪没事吧?」
「挺好的,她晚上吃了一大碗西红柿面,我看着她睡着才离开的。」
「今天外卖跑了多少单?」妻子问完孩子的事,跟着就问我。
「倒霉。」我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撞坏了宝马车的保险杠和车漆,车主让我赔 4000,我跪下来求饶,好说歹说赔了 2000,不说这些,吃饭吧。」
妻子扫了一眼我膝盖上的淤青,「等会我给你把衣服洗了,你多睡一会再走,不然精神不好。」
撞车是因为我太累,注意力不集中。我弄了点热水,拿来毛巾,让妻子敷脸,她才 28 岁,如花般俏脸上的掌印让我心疼。
我赔了人家的修车钱后,买了四个馒头,一些咸菜。
家中米面粮油都见了底,日子就这样煎熬着,但还得继续。
我点点头:「明天你在家休息一天吧。」
「不了,今天有个老板摸我,被我打了,我差点被开除。明天去还要好好表现下,不然就丢饭碗了!」
「这是最近流行的一种大病众筹,你看看行不行。」我拿出摔裂屏幕的手机,点出一个网站,然后将手机放在妻子面前。
妻子没看,麻木了。
「这个,能筹点钱来,网上的热心人给钱。」我的语气停顿了一下,「不用还的。」
妻子抬起头:「能行吗?」
「能,试试吧,等会我把资料填一填,但要先交 3000 块手续费。」
「我们哪有 3000?」
我放下手机,说:「明天我正好发工资,试试吧。」
「家里米面都没有了。」妻子提醒我再考虑考虑。
我走到熟睡的孩子身旁,低头轻吻着她的额头说:「为了小琪,再难也要试一试!」
2
我按照网站工作人员的提示,提供了 8 岁女儿小琪的病历资料,交了手续费,还好,剩下 300 多,能坚持一段时间。
但小琪的格列卫药钱,还没有着落。
自从 1 年前查出她得了慢性粒白血病之后,我们全家就跟失控的列车一般,驶向了一条陌生危险的轨道。
各个医院抽血检查化验,从不敢相信到后来的沉默接受,到积极治疗,我们过山车般的心情对应的是花钱如流水。
后来,我们到处借钱,亲戚见我们像见到瘟神一样。
我把小城市的房子车子都卖了,勉强维持了一段时间,现在靠两个人加起来不到 6000 块一个月的工资,根本买不起 25000 块一盒的原装进口格列卫。
现在格列卫药价有了调整,12000 块一盒,但我们依然买不起。
妻子和我继续做双分工赚钱,每天正常的休息时间已经压缩到了两个多小时,我俩渐渐感觉到身体被严重透支。
小琪最近被我们寄养在了隔壁王阿姨家,她是孤寡老人,为人心善,喜欢孩子,正好让小琪和她做个伴。
要不然我俩真没时间照顾孩子,不过我们也会每月给王阿姨几百生活费,只不过王阿姨从来没要过,她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四天后,凌晨 4 点,妻子回家。
「众筹还没有消息是吗?」妻子语气平静。
「没有。」
妻子给了我一张小卡片,上面印着黑字:无抵押贷款,以及一个电话号码。
「能贷多少贷多少,小琪的药快没了,医院那边说,小琪耐受性很好,再坚持坚持。」
「好。」
刚要打贷款电话,我又接了一个电话。
「吴炳东吗?我是南市新区公安分局的,你们是不是在一个叫天使众筹网上交了 3000 元的手续费?」
「是。」我的嗓子有点干,预感到要出事。
「是这样,天使众筹网近期因为涉嫌利用患者信息进行非法牟利,被用户举报。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查证,根据目前查到的资料,你曾经给这个网站交过钱。所以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们来一趟局里,做一个配合调查。」
挂了电话,我和妻子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看看能不能贷到高利贷。」妻子提醒。
打了电话,但我却没有任何笑容,完全高兴不起来,高利贷是个无底洞,我知道。
「怎么样?」
「可以贷 5 万,5 分利,一年后还 8 万。」
妻子说:「先贷下来再说。」
我们去年就借了 3 万高利贷,已经过期,一直没还,催债的人到了我老家,都是我父母在应付。
而丈母娘一家也因为我们无止境的借钱,在上个月彻底和我们断绝了关系。
而我还有家,但我不敢回。
因为,小琪更需要我们。
3
一周后,我接到了王阿姨的紧急电话,小琪在和她玩游戏时,流鼻血了,止都止不住。王阿姨吓得赶紧给我们打电话,我扔下工作就往回赶。
在王阿姨家我见到了用手捂着鼻子的小琪,她衣服上满是鲜血,我浑身颤抖。
「爸爸,我没事!」小琪另一只手冲我摆摆手。
我二话不说抱起小琪冲向医院。
妻子也很快赶来医院,经过各种检查,很快结果出来,医生告诉我小琪病情加重了,要立刻住院。
被扎上输液管的小琪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白血病导致的关节疼痛,让弱小的小琪无法承受。
「爸爸妈妈,咱们回家吧,这里不舒服!」
妻子忍住不流泪,哄着小琪。
见到女儿苍白的脸,我心如刀割。
我跑到医院的吸烟区疯狂吸烟,两块钱一盒的大前门,抽了半盒,眼睛里的泪流干了,心就开始流血。
回到病房内的我,依旧带着笑容。
「小琪听话,医生说你很快就会好的。」我安慰小琪。
妻子搂着小琪,给小琪唱童谣。
白血病病友群的群主找到我。
「这是病友们集体凑的,一千八百三,你们数数。」病友群群主老向放下钱,说完就走。
病友群里凑的这点钱,不多,但也是他们的心意,但依然填补不了我们的无底洞。
「喝点水,歇一歇。」我喊他。我们也给别的病友捐过钱,十块二十不等,多少是个心意。
「不了,老婆子一人在家,我不放心。」老向坚持要走,「对了,听说你们没医保?为什么没交?」
我说:「以前没放在心上,自己赚钱自己花,没交,今年想交,过了缴费时间了,要等到明年三月份。」
老向叹口气,「有医保能省很多钱,但是得在本地使用,现在格列卫已经进入医保,你们没有医保,报销不了,很吃亏,再想想办法,一定要办医保!」
老向的话点燃了我们求生的火焰,但吴斌华的到来却给了我一个惊天噩耗。
4
吴斌华是我本家同辈。
「四哥,找你真不容易,我到公安局才查到你的暂住住址。」
「什么事?」我请他到了家,没地方坐,就坐在床上。
吴斌华看了看我们住的环境,说:「四哥,二伯和二娘没了。」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他嘴里的二伯二娘,就是我的父母至亲。
我的脑海里崩出一声炸雷!
「怎么回事?!」
「老家来了一群人,说你借了高利贷不还,天天堵在你家门口,不打不骂也不闹事,二伯二娘还不起,被逼得自杀了,那些人也跑了。你不回家,丧事没法办,二伯和二娘的遗体村子里出钱,冻在了殡仪馆里。」
「儿子不孝啊!」我跪在地上,冲着家乡父母的方向,磕了九个头,好半天才缓过来,擦掉了泪花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吴斌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吴斌华思忖良久:「四哥,我也心疼小琪,能治就治,实在不行,放弃吧,大人还得活。」
我伸手要打他,没下得了手。
吴斌华拿出一张卡来:「村子里的人后来才知道你为孩子借了高利贷,这是集体凑的,3 万。」
我请吴斌华吃饭,他没留下来,让我早点回去处理丧事,尽最后的孝道。
「有件事,当是四哥开口求你的。」我说。
吴斌华说:「这 3 万里也有我的 4 千,我也要养老婆孩子。四哥,我也难。」
我懂他的意思,他怕我借钱。
「我不是跟你借钱,你能不能去为小琪做个骨髓匹配?医生说,尽早进行骨髓干细胞移植,小琪才有真正治愈的希望!我知道希望渺茫,但试一试呗!」医生验过本地的血库,没有找到匹配小琪的骨髓,我强拉吴斌华,也只是给自己一丝大海捞针的希望,毕竟我无法寄托陌生人为小琪去血检,更别说做骨髓移植手术了。
吴斌华摇头:「四哥,我也要养一家老小,回头再说吧!」
「四哥求你了!」我跪了下来,这不是我第一次跟人下跪,但是第一次跟老家人下跪。
吴斌华很为难。
我说:「兄弟,帮帮我!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吴斌华这才说:「四哥,你先起来,我答应你还不行?」
5
拉着吴斌华做了抽血送检,我就和他一起回家奔丧,用了半天时间处理完丧事,我就急匆匆的回到市里。
妻子年轻长得漂亮,在洗浴中心总是被人调戏,她不敢学上次那样打人,怕丢了饭碗和收入。
当初选这份工作,也是因为洗浴中心答应结算日薪。
但洗浴中心注定鱼龙混杂,妻子今晚没去上班,就是想等我回来商量下办法。
我刚和她聊几句小琪的情况,房东就踹门而入。
房东是个好人,至少在我的概念里是,因为我已经拖欠他三个月的房租,他还没把我撵出去。
「房租该交了。」他语气冰冷,「我也知道你们的情况,说实话,我同情你们,但这不是不交房租的理由啊!」
正好村子里凑了三万,买了药之后,剩下的,刚好能够交房租。
房东连数都没数,说:「谢谢你们,下半年的呢?」
其实应该我谢房东,但下半年的房租没有着落。
医院的住院费,买药的费用,我们的生活,以及房租,各方面开支都很大,三万到手,没焐热,就全都拿了出去,但接下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房东说:「如果下半年的房租你们交不起。那么,你们搬吧,说实话,我已经够宽容的了,我也不是慈善家。」
房东等着我们交钱,可我们哪来的钱?
跪下吗?没用,膝盖不值钱。
房东又说:「你们想想办法,明天我再来。」
房东走后,一直沉默的妻子开口:「我还是回去上班,我不反抗了。」
我知道妻子是什么意思,但我没说话。
只是觉得胸腔里似乎憋了一团火,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一次给 2 千,一晚能接两三次。」妻子补充一句,「你就当我死了。」
「我再去打一份工?」我还是想扛起这座大山,尽可能为妻儿遮风挡雨。
「你白天卖房,晚上送外卖,一天睡两个多小时,还要照顾小琪,你的命也是命!」
妻子是个好女人。
「我去上班了,今晚不回来。」不知道是否错觉,我从妻子的话里听出了视死如归的意味。
6
妻子出门之前,化了个淡妆,盘了头发,我想起了我们结婚时她那芙蓉出水,艳光四射的模样。
她委托洗浴中心的大姐头帮她联系客户。
很顺利,有「客人」找她。
妻子回家的时候,走路双腿都发抖。她接了几单我不知道,但我看着妻子放在桌子上的钱,觉得那不是钱,那是吃人的鬼。
我默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扶她上床躺下,端了一盆水帮她擦洗了脸和身体。
最后我右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缓缓靠在她身旁。
妻子的『生意』越来越好,一开始在我面前还有点避讳,后来就彻底放开了。
但我们赚钱的速度,还是赶不上花钱的速度。说实话,我心里也着急,恨自己没那个赚钱能力,房源卖不出去,跑断了腿,哥前哥后,没用,客户一句话,单子黄了。
这世道你没钱,没人跟你称兄道弟。你越是卑躬屈膝,客户越觉得你不靠谱,有猫腻。
我卖房是图利润高,成交一单少则几千,多则几万十几万不等。
但如果不开单,我每月只能拿保底一两千,真要是几个月不开单,我离下岗也不远了。
我尝试着想干脆全天早晚跑外卖得了,但我对比了下,同行一个哥么一天平均 80 单,一单 2.6 元,算全天跑,一个月满打满算也才 7000 多元。
虽然看似收入稳定,但没有了向上的收入拓展空间。
能拿到现钱的工作,以我目前能接触到的屈指可数,我没得选择,只能熬。
除了违法犯罪,我想过了所有招,好不容易大胆尝试,搞了一个众筹,还被人骗了 3000 块。
医保要等到第二年,这一年如何熬过去,我不知道。
另外还有几十万的高利贷,不还能成吗?
人家已经神通广大的查到了我们新租房地址了。
妻子又接了一个电话。
「哥,人多也行,一万,拍照的话,加一万。」
妻子的「业务」变得熟练,我听得麻木了。
第二天,妻子回来,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嘴角有淤血。
她又被人打了。
我愤怒无比,要跑去跟人算账!
「这次是我的问题,跟人抢客人,坏了规矩,人家放话,见我一次打一次。」妻子拦住我说。
我愣了半天,憋出一句:「难为你了。」
「我在家接吧。」她见我沉默,妻子头也没抬的说:「以后我补偿你。」
我还是沉默。
妻子把自己的衣服脱了,光着身子站在我面前,要我上床,我看着妻子的身体,没有任何欲望。
我不是嫌她脏,而是嫌我自己是个废物。
「上来吧。」妻子说,「你要是嫌弃的话,你出去找一个,带回来住,开房也得花钱。你把人带回来,我出去,你完了之后,我再回来。」
妻子的语气充满愧疚,我听了之后,狠狠地打了我自己几巴掌!
「睡吧。」妻子说,「你把你自己打死了,也换不来钱。一会我还得出去,小琪的药又要没了。」
7
我开始出现幻觉,头晕眼花,是累的。
凌晨一点多,我跟人抢单,被人群殴。
我被打得满地爬,最后索性抱着头,打去吧,打不死,我还抢。
他们不知道我的苦。
我从地上站起来,外卖电动车被砸坏了,电瓶被人拽了出来,电瓶彻底报废。买个新的大容量电瓶,四百多,不买的话,外卖又送不成。
怎么办?
只能买。
装上新的电瓶后,还未骑到家,我倒在了路边。
听医生说,送我去医院的是位军人,正好路过看见我倒了,就把我送到了医院,还替我付了医药费,后来我一直没找到那个人。
这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你这属于过度疲劳,这样继续下去,会猝死。」医生提醒。
无所谓,我心里想。
妻子回家,发烧,三十九度,硬扛着不去医院,买了感冒灵冲剂,喝下去没什么反应。
「得吃退烧药。」
「没事,你给我烧点热水喝。」
早晨六点多,妻子烧得人事不省,用电动车载她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人都快烧熟了!有这么对自己不负责任的吗?」
我无法反驳,我一度想送妻子来医院,可是她几次阻止了我,说要给小琪省点药费。
我爱小琪,但我也不能没有妻子。
打了退烧药,妻子清醒,执意不住院,要回家,医生无奈,只得开了一些退烧和抗病毒的药。
回家路上,妻子说:「我如果死了,就把眼角膜,肾脏什么的卖了,应该很值钱。」
我没说话。
妻子问我:「我出去卖,你恨我吗?」
我反问她:「你恨我没本事吗?」
妻子也没说话。
「你昏迷的时候,我真怕。」
「怕什么?」
「怕失去你。」
妻子笑了,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和听到她的笑声。
我都不记得我们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等明年医保下来了,我们就好了。」我说了一句安慰的话,仿佛这句话带给了我们巨大的力量。
妻子「嗯」了一声,在电动车的后座上,搂紧了我的腰。
刚回到家,妻子再次晕倒,过度的劳累和精神压力,让她的身体几乎被掏空。
这次生病其实就是免疫力低下造成的,这一次晕倒运气好没死,下一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
其实不用医生说我也知道,妻子已经到了极限,我也是。
8
妻子多次晕倒,经常发烧呕吐,有一次晕在了客人身上,把客人吓得半死,点妻子的客人急剧锐减,毕竟谁也不想摊上事。
我在一次送外卖的时候,刚出门没多久,因为太疲劳,撞到了路边的树上,掉下了旁边的土坑,电动车顺势倾倒滑下,砸在了我的左腿上,那一瞬间剧痛无比,我怀疑我骨头断了。
这一次没有军人路过,路人看着我倒下,没有人打 120,只是有人报了警,警察要把我送到医院,我没去。
去医院就得花钱。
我挣扎着回家,腿钻心的疼,算了,放弃了,不治,听说有人因为没钱看腿疾,自己狠心把腿锯了,我也能做到,大不了我这条腿也不要了。
我太累,太累!
我接到了平台电话,因为客人投诉,算上之前的投诉记录,我被平台扣了钱,上了外卖配送『黑名单』。
我在家待了三天,腿开始发炎,我也开始发烧,小腿疼痛难忍,头也疼,心更疼。我若是去了医院,伤筋动骨一百天,躺在医院动弹不得还得花钱,妻子也不能再劳累,那小琪怎么办?
医院已经电话通知我们,赶紧买药,另外,有医保赶紧拿过来。
没有钱,暂时也没有医保。
「对了,前段时间你们夫妻和女儿吴小琪骨髓 HLA 配对不成功,要知道,父母和子女 HLA 配对成功率为零。要么继续用药延缓控制病情,要么骨髓移植成功,否则……」
医生十分尽责,但我听着却无能为力。
我和妻子都关了手机,耳边清静了许多。
与其痛苦的活着,不如快乐的死去。
「把小琪接回家吧。」妻子咳嗽着说,「一家人在一起。」
我这一次没有沉默。
「好。」
夫妻长期以来的默契,让我听懂了妻子话语的意思。
我突然握紧了拳头。
小琪很高兴,终于走出了医院。
看着外面的天,看着草地,看着花花绿绿的世界,小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爸爸,妈妈,我好开心。」
「我们也是。」我说,「我们回家,就永远不去医院了,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小琪看着我,似乎读懂了我的话。
「有爸爸和妈妈在,小琪不怕。」
妻子哭了一整夜,我一夜没睡,小琪因为疼痛,时不时会醒过来,我便哄着她,妻子和我一直都在陪着小琪。
毒药已经准备好了,妻子从隔壁偷来的老鼠药。
我们没钱买毒药。
老鼠药是粉红色的,兑了水,像西瓜汁一样。
9
老鼠药的味道真难闻。
但它却是目前将我们拯救出苦海的最后良药。
我不怪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反倒对不起妻子和小琪,更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可惜,他们也不在了。
「爸爸妈妈,我去那边可以上学吗?」小琪拿着装有老鼠药的水杯问。
妻子笑了笑,「没问题,那边也有老师和很多小朋友,小琪不会孤单的。」
小琪憧憬的点点头。
我们决定上路。
妻子还在咳嗽,我的腿已经麻木,小琪的脸更加苍白。
「小琪,你先喝,就当它是西瓜汁。」我怕小琪咽不下去,准备强灌。
小琪正要喝。
「砰!」
门被踹开了,我以为是房东,但不是,是警察。
他们夺下了我们手中兑成水的老鼠药,扔了出去,然后把我们「控制」了起来。
难道死也不行吗?
「你是吴炳东吗?」一名警察问我。
我点头:「是,是我,我怎么了?我没犯法。」
我穷到去寻死,也没犯法。
警察说:「你没犯法,我们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总占线?后来你们夫妻两人的手机都关机了?」
「怎么了?」我好奇的问。
警察想找地方坐下来,但是没位置。
「是这样,我们接到你的邻居报警,说看见你妻子拿了他家的老鼠药,正好我们在附近执勤,马上赶来了。顺便通知你,你上一次被骗的 3000 元钱,被追回来了。」
3000 块在以前可能能让我有些动力,但现在已经没用了。
「谢谢你们。」我保持了表面的礼貌。
「你们的情况我们知道了,别想不开。还有更大的好消息。」警察又说:「经查证,那家天使众筹网公司名是盗用的,相关资质也是伪造,但骗子利用你们真实的白血病信息,在众筹网站上筹来的钱却是真的,共有 38 万,这些钱已经被追了回来。过几天核实完毕,这笔钱我们将会打到你的账户上。」
什么?我被突如其来的大礼包砸的晕头转向!
我看着妻子,妻子也惊喜的看着我,仿佛一切还在梦里。
我们其实已经死了是不是,这一切都是梦,不是真的。
「钱不是退给被骗的人的吗?」
「是这样,众筹捐钱的人有一大部分是匿名的,这笔钱无法退回去,我们也通过合法的众筹网了解到,这笔钱本来就是捐给你们的,你们也确实需要这笔钱!」
这是真的,我没有听错。
我打开了手机,真想把这个绝好的消息,告诉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是真的吗?
是的。
我反复向警察确认了很多次。
确认后我忍不住欢呼了起来,这最艰难的时刻,这些警察就像天使一般降临了人间,给我们一家带来了希望之光,
一天后,叮铃铃。
我的手机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吴炳东吗?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急死人了!你们赶紧带孩子来办理住院手续,有一人的 HLA 和吴小琪的匹配成功,对方已经同意进行骨髓干细胞移植手术了。」
「是谁的骨髓和小琪匹配成功的?」
「是一位叫吴斌华的人。」
我的手机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琪有救了。」
妻子也听到了我电话里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一把抱住我,跟着小琪也冲过来,我们全家抱头痛哭。
笼罩在我们一家头顶的乌云要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