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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

四周一片死寂,只听得花影的声音在大厅回响。

我心头阵阵发凉,后脑勺一抽一抽的,指甲深深抠进手心:「花影,你在骗人,你想骗我杀了莫沉,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一直都在欺骗大家……

花影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泪花都流出来了:「鱼女,你以为我费尽心思将你和莫沉骗过来干嘛,我花这么大力气布这么个局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阻挠你可笑的爱情?」

说话间,她头也没回,从腰间摸出一枚刀叶子朝那廊顶后侧飞过去。

几声惊呼同时响起——

石头应声而落,只听到肉身砸在地上沉闷的声响,它整个人瘫软在地,腿骨尽折,摆出一个完全反关节的诡异姿势,身子底下慢慢洇出一摊鲜血。

教授悲愤地叫出声:「石头!」

不待我们反应,她手指一捻,又是一个花灵人应声倒下,血沫从她口中流出来,身体猛烈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花影掐住小花凝的脖子,小花凝尖叫一声,双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

「鱼女,你大可以不信我的话,我可以一边杀人,一边等,这大厅的人够多,一时半刻也杀不完,你慢慢考虑就是。」

不知道是谁带头哭出声,很快哭泣声连成一片,人心惶惶。

有人愤怒地喊:「鱼女,你何其自私,为了一己私情置我们族人于不顾!」

流萤咬了咬牙,目光沉沉地看向我,又看了一眼莫沉,突然向前一步拉弓。

「别听她的!便是牺牲了小花凝她们,也得杀了她!」

利箭随着她的话音呼啸着朝花影头顶飞过去。

花影一把抓过身前的江洲、江河挡在面前,莫沉心头一震,立时飞箭将流萤的箭射歪了去,箭身擦着江河的额头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江河:「小莫哥,我不怕死,你杀了这个妖婆。」

花影闻言,眸光一冷,反手就是一刀,在他肩头狠狠扎了个血窟窿。

江河痛得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莫沉脸色苍白,隔着衣服我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发抖。

教授抱着石头的尸体,整个人呆呆的。

大厅内一阵惶恐骚动,有人悄悄绕到莫沉背后。

花影冷笑道:「你们只管动手,有这三个肉盾护体,足够我杀了你们!」

又对莫沉道:「莫沉,你活得够久了,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兄弟为你去死吗?」

说着,再次扬起手,对着江洲作势就要捅下去。

莫沉终于忍不住:「放了他们!」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大厅中央,鱼人们自动分散开:「让这些人离开,我留下。」

莫沉将一枚箭抵在自己喉咙间,「我自己动手,放了他们。」

「莫沉!」

「小莫哥!」

我跟江河几乎同时惊叫出声,江洲被割了舌头,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拼命摇头,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看着莫沉。

莫沉的箭头已经入肉三分,一丝嫣红的血流下来,「我答应你。」

江洲见状,忽然发狠,身体猛然撞向花影手中的匕首,正中胸口!

莫沉悲痛地惊呼一声:「江洲!」

花影愣了一下,转头看着江洲挣扎的身体,笑道,「还挺狠啊!」

说着,一把拔出匕首,鲜血瞬时喷射出来,江洲口角开始涌出血沫,他眼睛牢牢地看着莫沉,又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河,微微一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终是无力地将头垂下去。

「哥哥!」江河声音里带着哭意,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下来。

「哎,真是兄弟情深啊,让人感动。」花影故作悲声。

小花凝刚一睁眼,又见到了这惨烈的场面,哭声硬生生咽下去,一边落泪一边打嗝。

莫沉眼睛血红,一只手死死握住那冷森的箭:「放了他们,我自行了断!」

花影大笑,「若你自杀有用,我早就杀了你了,只有鱼女亲自动手,那身护灵血才能回到她身上!」

我脑子一嗡,僵在当地不能动弹。

亲手,杀了莫沉?

莫沉眼眸收紧,牢牢看着花影,良久后转过头,将那箭放在我手心里,柔声道:「阿鱼,别让我背负着别人的鲜血活下来,这样我宁可去死,你懂我的。」

我心如刀割,半晌缓缓道:「莫沉,如果花影说的是假的呢?如果你死了,江河还有小花凝他们还是逃不出她的手心呢?到时候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

花影冷笑一声,「你根本没的选,再过半个时辰,乌藤之心就会愈合,我的能力也会恢复,到时这个大厅所有人都难逃一死,鱼人亡灵回归万象窟,过半个月后,我又有了新的下属。

「只不过,用你的说法,今日之人不似明日,人族跟人鱼兽也没法复活,让这些人都成为你们爱情的牺牲品,你良心不会不安么?」

鱼人们脸上都是惊惧之色,流萤看着我们,嘴唇嗫嚅,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小花凝惊恐地张着泪眼,想哭又不敢哭。

一旁的江河悲愤不已,盯着花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莫沉抬头道:「花影,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跟阿鱼聊聊,定能说服她。」

花影皱眉,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莫沉:「你若是不能说服阿鱼杀我,便是杀光了这大厅所有人也无济于事,何必急于一时。」

花影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理,也就点头应了。

莫沉拉着我走过两步,满眼温柔地看着我,我也抬头看着他,可是眼泪一次次涌上眼眶,雾蒙蒙一片,视线一片模糊,反倒看不清了。

莫沉笑了一笑,抬手擦掉我的眼泪:「阿鱼,别哭了,本来就鼻青脸肿的,再哭红了眼,就更丑了,至少让我临走前记住你好看点的样子吧。」

我眼泪掉得更凶了,手忙脚乱地擦掉脸上的泪:「不哭,我不哭,我可是阿鱼西施,美得很。」

莫沉握住我慌乱的手,极轻地说了句:「别忘了,你是鱼女。」

他俯身,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额头上,像羽毛一样拂过。

我伸手紧紧搂住他,五脏六腑都在揪心揪肺地疼,巨大的悲痛似要将我身体撕裂。

莫沉握着我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抬起,那冰冷的箭头凝结着森森寒意,深深插进他的颈动脉,鲜血咕噜咕噜泛着血沫自他口中涌出,尘封的前尘往事一幕幕汹涌而来……

——长身玉立的乌衣男子,欣喜地回过头来,温软地唤,阿鱼!

——浴血奋战的女人,拽着我的手奔跑在深林间,焦灼的双眸满满都是我的身影。

——苍白消瘦的少年,红着脸看着我,双手交叠的影子在火光中跳跃……

遥远飘忽的声音自脑海响起,「知道吗,你会死在我的手里。」

都怪我,怪我那玩笑一般的话,竟然成了命运的诅咒。

「阿鱼,你别哭,你哭我会心疼的。」莫沉抬起手,想要为我擦掉眼泪。

可是刚一动身,就带出更多的鲜血。

「一直以为,是我在保护你,可现在回想这么多世,竟都是你在艰难护着我,我的阿鱼,那么善良,为了我吃了这么多苦,被族人驱赶,被世人遗忘,流浪了一世又一世……」

我眼泪像掉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不哭,不能哭,要让自己笑得好看一点,让他记住我最好看的模样。

「我不悔,也不觉苦,喜欢你,我觉得很好,很幸福,我还想喜欢你很久很久——」

莫沉叹了一口气,艰难地摇摇头。

他将那手上的扳指,一点点褪下来,套在我的手上,上面沾染着他的鲜血。

「我的阿鱼,很好,很厉害,就算没有我在身边,也可以过得好好的。」

我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抱着莫沉身体,茫然地想堵住那血窟窿,可是他身上的血源源不断飞溅出来,像血雨瀑布般,纷纷钻进我的身体里。

他的生命活气,也随着这些血一点点流失出去。

「阿鱼,下一世要是再碰到了,你别爱我了,我,我不想让你这么难过……」

我疯狂地摇头,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呼吸困难,哭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抱着他,一次又一次俯身下去,想用脸上的温度唤醒他渐渐冰凉的身体。

最后一滴血回到了我身上,莫沉的眼睛永远闭上了。

他身上的鱼鳞一点点消失,又变回了那个消瘦苍白的俊朗少年模样,而我脸上身上的伤,也随着血液的回归,一点点痊愈。

我俯下身,想亲一亲他的嘴唇,触上去只觉得冰凉一片。

这冰凉,提醒我他已经死了。

死在我的手里。

这个人,再也不会睁开眼,温柔地唤我阿鱼了。

天地成了混沌一片,只觉得心也跟着死了去。

我松开莫沉渐渐凉去的身体,紧握着那枚带着莫沉余温的扳指,闭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眼,已是满目沧桑凛冽,再无半点活气。

我站起身,抬头看着花影,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摄人心魄的冰凉。

「花影,到你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说话间,纵身一跃一攀,便上了那厅堂顶端浮雕之上。

花影惊诧地张大了嘴,往后躲了一下,抓着小花凝的脖子,手中的匕首刚想刺出去,我低喝一声,身形如电,顷刻间冲上去——

下一秒,匕首被我生生折断了去。

花影的脖子落入我的手中,只听到颈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花影双手死死抓着我的胳膊,艰难地喘息:「莫沉,他,他——」

我眼底一痛,抓着她的肩膀飞扑落地,有如杀神:「你没资格提他!」

花影艰难地说话:「树灵,还留着他一缕亡灵,可以,找摩尔魂树——」

我手松了,冷冷地看着她,花影弓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讨好道:「我有办法,别杀我,我可以帮你留住他亡灵。」

「是吗?现在我知道了,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了。」

只听到咔嚓一声骨骼碎响,花影剩下那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我站起身,将江洲、江河跟小花凝放下来,压制而悲痛的男人哭声自身后响起——

他们可以哭,他们可以放纵自己悲伤的情绪,他们是幸运的。

我不可以,我只有自己了。

莫沉留存在树灵体内的亡灵、数以万计的人鱼兽、鱼族尚不明晰的未来,还有关于摩尔魂树的诸多困惑至今不清楚……

事情一桩一桩从脑子里过,像是凝成了坚固的盔甲,将悲伤深深地锁进体内。

此刻,我是鱼族的首领。

鱼女,回来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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