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里睡了三天后,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何韵这几天都没去上班,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可能真的要辞职吧。
前前后后我问了她好几次,她都没有告诉我,我也没有再问,无论怎么,只要她开心就好。
等又在一个中午十二点醒来时,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对何韵说:「要不我们出去玩吧?」
何韵冷笑一声「你不是说你可以睡个一整年吗?继续睡啊,我看你到底能不能睡得够!」
想到何韵无数次叫我出去我都拒绝的场面,我觉得这次有些难搞。
以我对这狗女人的了解,她肯定要给我报复回来。
再磨蹭就都没时间去玩了,我二话不说,跪在床上,「走嘛,不行的话我给你磕三个响头?」
何韵:「……」
我们先去吃了饭。
一人一碗阳春面。
何韵吸溜了一口饭,「有什么计划吗?去哪儿玩?」
计划?我从来不搞这玩意。
我老老实实地摇头,「没有。」
何韵叹了一口气,「要不先去给你做个头发吧,你这黑长直也留了好久了,因为这段时间忙着都没打理,瞅着毛毛躁躁的……」
我愣了一下。
要是不说这个,我还真就忘了。
其实这个黑长直,也是有来源的。
在我年少无知的时候,曾偶尔有次听到蒋兴权说,「我们阿泽,好像喜欢黑长直的纯情少女哦。」
作为当时的第一舔狗,再加上何小甜也确实是这样,我也就信了。
为了符合单纯少女的人设,我每次见他都会穿不怎么喜欢的小裙子,还不敢说脏话,甚至声音都得小小的,当然也不敢放肆大笑。
何韵因为这个没少嘲笑我,而我固执己见,像是陷入了某种困境,怎么都逃不掉。
而现在,不一样了。
「行,」我擦了嘴,又拿出镜子照着补妆,「现在就去,我喜欢那种港式卷发好久了,刚好我头发多也长,弄出来肯定特好看。」
「我也搞一个,我这个发型时间太久了,腻了……」
我俩挑来挑去,终于是挑中了帅哥最多的那个理发店。
说了自己的要求,帅哥甩了甩头,「放心美女,交给我就好。」
我有点害怕。
网上那种理发翻车的老多了,我生怕自己成下一个。
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大功告成,我看着镜子里的人,竟然感觉有些陌生。
何韵顶着一头跟我相似的发型,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就很不错,」她想了想,又说,「这个发型适合港风浓妆,咱俩顺便化个妆再走吧。」
对她这个提议,我自是十分满意。
二十分钟后,我们改头换面,趾高气扬地出了理发店。
「接下来就是换身新衣服,再搞个墨镜戴上,迷死男人!」何韵伸手拦了辆计程车,我对她说,「咱俩干脆穿得帅气一点,连女人都不放过!」
何韵想了想,果断赞成,「有道理!」
扫荡商场一圈后,我们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衣服。
我没有再买那些我一点都不喜欢的裙子,我穿着复古的牛仔裤,马丁靴,还有衬衫。
我很舒服。
这样的装扮让我很舒服。
「墨镜戴上,咱俩要开始炸街了。」我昂首挺胸,「要在心中有种老娘天下最美的自信。」
「收到!」
晚上九点,我跟何韵坐上了回家的车。
这次搭的是公交,我坐在窗边,有无数的车辆飞驰而过,混合着到站提示音,还有靠在我肩头睡觉的何韵,我心中踏实无比。
其实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很想死的。
我甚至,在期待着有意外或者恶疾降临在我身上,让我显得不是那么软弱地离世。
整个高中,我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亲眼见证我爱的少年与命定女主的爱情。
我看着他关心她,对她温柔,又看着他与自己心爱的女孩出国,离我,越来越远。
尽管也从来没跟我怎么近过。
我承认我贱。我一直放不下。我觉得有司老爷子的支持,我或许会真的和他在一起。
我学了秘书学,我可耻地做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梦。最后,我自然一无所有。
我连最爱我的老爹都没了。
在那个凛冽的寒冬,有人给我打了电话,说老爹出了车祸,正在重症监护室,我当场就瘫软了下来。
我的天空,就嗖的一下,黑了。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
他只是说自己出去找朋友打麻将,他说十一点之前会回来,他还说回来了给我带炒米粉,他还说,我的宝贝闺女终于长大了,会担心你爹了。
时间可以重来就好了。
我坐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愣愣地发呆,何韵在我身边,紧紧握着我的手。
医生宣布了死亡后,我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司老爷子拍了拍我的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放心,司家以后就是你的依靠。」
我不需要。
我真的不需要。
我觉得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可以活下去的。
司老爷子帮我处理了老爹的后事。
我没有去上学,一直待在家里,什么都没做。
何韵陪着我。
这期间何小甜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她都知道了。她在安慰我。
她还说,她现在和司秉泽在一起,他们可能赶不回来了。她让我节哀。
我说,好。
我看到了她的朋友圈。一片漂亮的花海里,是那男人的背影。
挺拔高大,是我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背影。
真好看啊。
我想。
我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我梦到老爹,他被那辆大卡车碾过,司机逃逸,他在寒风中流干了血。
那个时候我在干什么呢?
我在看电视剧,我还在等他给我带炒米粉回来。
我应该去找他的。是我害死了他。
何韵小心翼翼地安慰我。
她给我买好吃的,带我出去,还把她自己超中意的帅哥让给我。
我知道她的心意。
可是我很累。
我在某个深夜突然醒来,看到何小甜发的照片。
那边阳光正灿烂,桌上有咖啡杯,她笑着自拍,还有男人正在看街景的完美侧颜。
她很快就撤回了。
她说对不起对不起发错了,我说没事,她又说,让我不要伤心。
我说谢谢。
我放下手机去了洗手间,一出来就见到何韵站在门口担心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说:「我想死。」
何韵眼泪唰地就流出来了。
她紧紧抱着我,说:「张北北,有我在呢。」
她哭得很让我难过。
我当时想啊,不能再这样让她伤心了。
就好好活着吧。
不然我要是死了,她就只有她自己了。
张北北就是这样撑下来的。
因为何韵。
人生也还算挺好吧。至少我现在很快乐。
公交很快就到了终点站,何韵还沉浸在梦乡中。
我拍了拍她的头顶,「到了,你他妈还睡!」
何韵迷迷糊糊,但又头脑清醒,「说脏话,罚一百!」
我:「……」
我俩说说笑笑到了小区楼下,我跟她讲着今天看到的一个笑话,何韵边走边笑着,下一秒突然就不动了。
「怎么了?」我问。
何韵眼睛看着前方,张了张嘴,「你看……」
什么啊?
我向那边看去,正好对上了靠在车边闲散又冷淡的那男人的视线。
他看了我几秒,似乎是皱了眉头,语气不似以往的平静无波,有些疑惑,甚至……不悦。
「张北北?」
我一愣。
哦,司秉泽啊。
还真是……好久不见。
司秉泽有朝一日会出现在我家楼下,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讲真,这种感觉,有点……碍眼。
「张北北?」他叫。
他其实很少叫我名字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以为他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或许某天碰到,他会完全不认得我,就像每天擦肩而过的无数路人甲一样。
还真是可悲。
我朝他走过去,点了点头,「是我啊,怎么了?」
司秉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何韵眼见情况不妙,偷摸着朝我使了个眼色就上了楼,我琢磨着还得上去跟她看电影呢,就随便应付说:「您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
司秉泽没有表态。
也好,我二话不说提溜着东西就走,迎面有风吹来,我一甩刚做的秀发,自信满满,风采十足。
「我让你走了吗?」他突然开口。冷淡又略含愠怒,像是三月初春的寒风,料峭刺骨。
让我走?
轮得到你?
我心里冷笑,表面仍旧镇定,充耳不闻,冷静自如。
「张北北。」他又叫。
我还是没有理他,一直走到门口才回头,淡定地朝他竖了个中指,「对不起啊,我耳朵不太好。」
关门,进屋,看电影。
何韵惊讶地问:「怎么这么快?不应该上演倔强女孩永不服输,霸总生气遂强吻的戏码吗?」
「强吻?」我不屑一顾,「他要是敢这样,老子给他牙拔下来。」
「说脏话,罚一百。」何韵默默地说。
我抢先跑进了浴室,得到了先洗澡的机会。
何韵在外头骂骂咧咧,我扯着嗓子喊:「洗发水用完了,把桌子上的那瓶拿过来。」
「兑水还能用,你将就一下,咱俩现在没钱了!」
我:「……」
这就是成年人的艰辛吗?
想到刚刚的事,我忍不住跟何韵絮叨:「你说司秉泽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我都离职了一天天的他还要干吗?是不是等我死了他才会放过我啊……」
「你说他态度好点也就算了,每次那一副装逼样,还真的全世界最他牛了呗?估摸着是脑子缺陷越来越严重了,总觉得别人是他的奴隶……诶,你咋不说话呢,每次你不都跟我一起说……」
没有回应。
「去哪儿了呢……不会出去找男人了吧?好家伙,找男人不带姐妹,你可真过分……」
「闭嘴!」咬牙切齿又尽量压抑的声音传来,我一笑,「还在呢,我还以为你真走了,刚才我说的话你听到没,你说司秉泽怎么回事,好吧,我也确实纠缠过人家,但那时年少无知嘛,我现在也想通了,他就好好地跟何小甜幸福快乐,我自己一个人逍遥自在,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他这隔三岔五出来吓吓我的,还让我心慌得不行,你说呢……」
「没有啊……」何韵的声音都点别扭,「我觉得……人司秉泽也挺好的啊……」
扑哧——
我忍不住笑了,「你疯了吗,不是你说的一百个司秉泽都配不上张北北,你还说能跟成昊混一起的怎么会有正常人,估计都是从一个精神病院出来的……」
「你快给我闭嘴!」何韵猛地一声,给我吓够呛。
我寻思着这平时也不是这样,是不是有什么事,便擦干身子穿上睡衣从浴室出来,「怎么了这是?」
没瞅见何韵,反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正中间的司秉泽。
我没有说什么,默默地又进了浴室。
肯定是有哪儿不对!
不知是热得还是吓得,我额上冒出了虚汗,耳根子直发烫。
其实我不怕司秉泽的。我早就对他免疫了。可尴尬的是,我刚刚说了他坏话,被他全都听到了。
「出来。」
低沉性感的声音透过紧闭着的门传入浴室,又进了我的耳,搞得我心里咯噔一下子,突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种情况出去?我傻啊?
我干脆阖上了马桶盖,坐在了上面,打算跟他耗着。
司秉泽见我没动静,又发出警告:「再给你一次机会……」
给吧给吧,给无数次我也就这样。
「……我数三声,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
?
完蛋。
这间浴室的门是坏的,锁不上。
「一。」
有轻微的脚步声。是很有力很沉着男人的脚步。
「二。」
何韵呢,何韵死哪儿去了,声音越来越近,我急得满头是汗,恨不得掐着那个狗女人好好骂一顿,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只想着自己,丢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个混世魔王王八蛋。
「三。」
哐当——我猛地掀开门,一脸壮士就义般的神情,「不需要!我自己会出来!」
里子丢了,面子可得留下。
「这是我家,我不欢迎你,请你出去。」我指着门口的方向,发现门是关着的,感觉有点伤气势,思索了几秒,我又当当当跑过去将门打开,「请你出去!」
司秉泽不为所动。
他看着我湿淋淋的头发,很伤脑筋地揉了揉眉心,「先把头发吹干。」
「不用,你走了我自然会吹干。」我毫不在乎地甩了甩头,补充道,「希望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司秉泽按住我扣在门上的手。
这样突然的接触让我有些愣怔,反应过来后就想躲开,可他的力道不容置疑。
我的手被他挪开,他关上门,又背靠在门上,双手环胸,垂着眸,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你刚刚说的我都听见了。」
好像……有点尴尬。
我握紧拳头,假装镇定,「嗯,所以呢?要打我吗?」
「我没有毛病。」他看着我,突然就一本正经地说。
「哈?」
「我跟她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她」,不会是何小甜吧?
「我脑子没有缺陷,你也不是我的奴隶。」
好家伙,这是一个个在回答啊。
「装逼样是什么样?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你想要的态度,你告诉我,我可以考虑一下,以后那样对你。」
我:「……」
吃错药了吗?
司秉泽竟然可以说出这种话?
「其实也不重要,」我收回视线,「反正以后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关系了,估计面都见不着,我脑子不太好,说的话你也不用在意,你做你的事,我走我的路,都是彼此的过客,我们就继续过好各自的人生就好了。」
司秉泽笑了,「张北北。」
他又这样叫我。
我抬头,他看着我,面上是淡淡的寒意,唇角微勾,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我只说一遍,你什么都可以说,我不会生气,除了这个。」
这个又是哪个呢?
「什么都可以不说,可这个,必须说。」头发干了一些,我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司秉泽,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趁我没有恨你之前,让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吧。
我其实不想恨你的。
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无关,我是没有资格恨你的。
可到底恨意总会随着失望与痛苦累积。我也终究是对你,有了积怨。
在你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的时候;
在何小甜围着我给你织的围巾的时候;
在那天演出你看着何小甜的时候;
在我拼命想考司老爷子让你去的学校,做着跟你一起上大学的美梦,而你选择跟何小甜出国的时候;
在我选了不喜欢的秘书学每次期末考试压力大到崩溃的时候;
在我老爹去世我痛苦万分,看到你跟何小甜合照的时候;
在我每个梦到你的夜晚醒来偷偷一个人抹眼泪的时候,在为你工作多年,连自我都失去的时候。
司秉泽。
这无数个日日夜夜,我好像什么都没做,我只是去爱你了,然后,一无所获。
他们说得不对。
爱一个人才不会让自己快乐。
只有当那个人也爱你,你才会快乐。
爱是自私的东西。
单方面的爱,能得到的,只有数不清的眼泪和难过。
而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再去爱。
司秉泽,我好不容易做到了。
我现在走了出来。
那个过去,我亲手用自尊与青春修建起来的,泥泞不堪,破碎丑陋,充满侮辱轻慢,难过眼泪的回忆房子,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我是爱你。
但那是过去。
……
何韵鬼鬼祟祟从卧室探出头时,司秉泽已经走了好半天了。
她见我一言不发,脸色不展地坐在沙发上,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走了啊?」
我冷笑,「你脑子有问题就算了,现在还瞎了吗?」
何韵不说话了。
想起刚才的事我就生气,「你老实说,司秉泽是不是你放进来的?」
门是关着的,除非他司秉泽有穿墙术,否则还真进不来!
何韵吐了吐舌头,「你也知道嘛,我一直都有点怕他,我一开门发现是他,所以就……」
「所以就背叛我了对吧?」
呵,这就是二十多年的姐妹情吗?我算是看透了。
「没有!」何韵理直气壮地摇摇头,「我跟他说了,你现在不想见他,可是你知道吗,他竟然威胁我!」
「怎么威胁的?」
想到这,何韵就一脸愤恨,「他说,要是我不让他进去,他就打电话叫成昊来敲门。」
我:「……」
果然是司秉泽的风格。
一击必杀,直攻命门。
想到方才他阴鸷冷硬的神情,以及溢出唇边的一抹冷笑,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看来这次我还真把他惹毛了。
何韵叹了口气,坐在我旁边,「我总觉得,司秉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
我心里一股气哗地就升了起来,「需要他放过?又要抓我去给他做牛做马?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我张北北可不是永远甘心受人掌控的人!什么玩意!」
「那万一,他不是让你为他工作,而是……」何韵纠结了一会儿措辞,「而是,想单纯把你留在他身边呢……」
这个可能性,或许是有吧。
把我一直困住,看我不高兴他就暗爽。
这完全是司秉泽这变态可以做出来的事啊。
「其实,我有种感觉啊……只是我自己的感觉……司秉泽,好像喜欢上你了……」
啊?
我笑了,「你没事吧?」
何韵一脸认真,「我说真的!」
「别扯了,去洗澡吧,我先回房了,这种话以后可别说了,恶心得慌,真希望能早点离开,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些人……」
何韵点头,「迟早会离开的,我们会有新的生活。」
「嗯。」
临睡前,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何韵:「跟我说说吧,最近怎么都不去上班了?」
何韵没有说话。
「说吧,你看我啥都跟你说,你不跟我说,就是不拿我当你爸爸!」
何韵扑哧一笑,「去你的!」
我摸摸她的头,「韵呐,是因为成昊吧?」
她没有否认。
何韵之前跟我说过,她们公司跟成昊公司有合作,她自然要常常见到成昊,尽管她一直都不喜欢成昊,可也没到因为他连工作都不要的地步,大概是这期间发生什么事了。
好一会儿后,何韵才开口了,「成昊喜欢我,我有点膈应,就这样。」
「好家伙!他跟你表白了?」这一说就是大料啊。
算是在我意料之中吧。
成昊也是个别扭的人。
他父母感情不和,各自都在外头有很多情人,打小就没人管他。
这种负面的行为对他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幼稚且霸道,明明那么喜欢何韵,却总是在她面前乱了阵脚,跟个小学生一样,秉持着喜欢她就欺负她的原则,还常常在何韵的雷区反复试探,惹得何韵对他越来越反感。
何韵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是没有办法再去遭受无止境的恶意的,无论这是不是用爱伪装的恶意。
看见这种可能会伤害她的行为,她只会本能地作出回避或者反击。
他不是何韵的良人。
「他怎么跟你表白的啊?」我有点好奇,成昊那一天天狂霸酷帅的,跟女孩子表白应该会软和一些吧?
何韵深吸了一口气。
我心觉不妙,果然,下一秒,何韵几乎是喊了出来:「他竟然强吻我!他怎么敢?!我是不是看起来太好欺负了,让他都骑到了我头上!」
我:「……」
可以,这操作……很成昊。
「算了,不提他了,糟心。」何韵平静了下来,有些挫败,「你到时候考上了,安排工作了,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离这些王八蛋远远的,反正我的钱要是省着点也够花一辈子,工作不要就不要,大不了还有你养我……」
这算盘打得,还真够如意的。
「那要是我考不上呢?」
「考不上不就更简单了!」何韵一笑,满脸兴奋,「考不上,咱俩就去小城市,再开个小超市,想开业就开业,不想开业就去旅游,逮着帅哥就要微信,不挺快乐的?」
她这样一说我就兴奋了。
尤其是倒数第二句。
「行!没问题!」
……
一大清早,我就被电话吵醒。
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迷迷糊糊喊:「何韵,接电话!」
何韵也暴躁地喊:「是你的电话!我手机静音!」
我憋着一股气,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看都不看就接了起来,「谁啊?!」
那头沉默了片刻,熟悉的声音传来,「张北北……」
司秉泽?
阴魂不散呐!
我猛地睁开眼睛,随后一气呵成,拉黑,关机。
何韵翻了个身,「谁啊?一大清早的……」
「就一个神经病。」
继续睡!
在床上窝了一天,点了八个外卖。
晚上九点多,何韵擦了擦嘴角的奶茶,摸着肚子叹息:「咱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往嘴里塞了一口干脆面,「啊对对对!」
「真的,咱俩今晚出去吧。」
「去干吗?」
「猎艳。」
我:「……」
「最近不是新开了一家酒吧吗,听说好多帅哥,走,今晚捯饬捯饬,去勾搭几个!」
好久没见过男人的我有些心动。
「走走走!」
一小时后,我俩盛装打扮出了门。
这家酒吧离我们这比较近,打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我俩一进去,各种目光就四面八方地迎了过来。
「我有些慌……」
何韵面不改色,「别怕,昂首挺胸,自信点!」
她领着我走向吧台,点了两杯鸡尾酒。
远处有个文身的男人朝我们吹了口哨,还有几个跃跃欲试,似乎是想要搭讪。
「我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受欢迎的。」我心里窃喜「「可能是因为太美了吧。」
「切,他们看的是姐!」何韵朝四周抛了个媚眼,惹来一片骚动,「这酒吧男的多,狼多肉少,所以我才带你来的,懂了吧?」
我竖起了大拇指,「何姐大气。」
「姐姐,要喝点酒不?」
耳边传来清朗的男性声音,我回头,是一个穿着制服的陌生男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酒保愣了愣,笑了。
「刚刚来的,吓到姐姐真不好意思。」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人长得十分好看,桃花眸,高鼻薄唇,笑起来脸颊左侧还有很明显的酒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酒吧里坏人很多的,我这样的美女,要十二万个小心。
「你要干吗?」我戒备地盯着他。
「推销酒的。」
倒是很直白。
那我也直白点吧。
「我没钱,你找别人吧。」
男人笑得愈发开心,眼里都漫上了笑意,「好的姐姐,不过……」
「什么?」
「姐姐总有微信号吧?」
我愣了一下,「你在跟我搭讪?」
「不行吗?」男人歪了歪头,竟然有种诡异的萌态。
「我去那边看看。」何韵朝我使了个眼色,又在我耳边悄悄说,「你可把握住了。」
等她一走,男人顺势坐在了她刚刚的座位上。
这人,虽然长得很帅吧,但看着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比我小太多了。
我可不喜欢姐弟恋。
我摇摇头,「你不是我的菜。」
他倒也没有强求,只是委屈地低了低头,「好吧,那姐姐陪我喝几杯吧。」
也行。
反正来酒吧不就为了喝酒?
我一向酒量不好,几杯下去就云里雾里了。
何韵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她家里好像出了什么事,她得回去看看,现在已经在车上了,让我赶紧回家,回去了记得给她打电话。
我已经有些醉了,满口应着,手中的酒倒是不停。
「姐姐,你喝醉了哦。」
废话。
「我知道!我告诉你,我比你大好多,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还教训我……」
男人啼笑皆非,「没有教训……」
唠叨了好半天,我才算是有点累了,嚷嚷着要回家睡觉。
男人叹气,「我送你回去吧,地址告诉我。」
嗯哼。
说完地址,我就昏睡了过去。
到了小区门口,他叫醒我,「姐姐,到你家了。」
我说了句谢谢,摇摇晃晃地下了车,险些跌倒,却被身后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身子,「小心。」
「你这小孩,还蛮不错的……」脑瓜子嗡嗡的,我在那儿傻笑,男人也笑,「姐姐也很不错呢。」
还蛮其乐融融的。
我琢磨着让他再夸夸我,突如其来的带着怒气的声音让我虎躯一震。
「你是谁?」
怎么那么像司秉泽的声音?
我抬头,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还真是司秉泽?
醉成这个德行了吗?
都出现幻觉了?
看来这几天被他吓怕了,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真惨。
那幻觉朝我一步步走过来,猛地将我拉入他的怀中,冷笑,眼神可怕冰凉,「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
玩 3D 的?这么真实?
我彻底蒙了。
面前的景色晃动的让人头晕目眩,身边人的气息却陌生又熟悉。我仿佛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思绪飘啊飘,回到了以前。
从司秉泽出国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他的半分消息。
他像是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中一般。如果我脑中并没有关于他的刻骨记忆的话。
老爹去世后,我性子变得沉稳了许多。也不太爱说话了。除了在何韵面前,我还是如之前那样,总想着要犯个贱。
秘书学我仍然学了下去。
毕竟也没什么反悔的余地。
大四毕业典礼那年,司老爷子突然就住进了 ICU。
其实他早就得了癌症,不过一直瞒着别人罢了。
没有抢救过来,我甚至没见上他最后一面。
想起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是他叫我回司家吃饭,我们喝了点小酒,坐在一起侃天侃地。
他说:「臭丫头,你虽然不咋地,老爷子我还就看中你做我儿媳妇了!毕业了,你就好好跟着秉泽,陪在他身边,好好地过日子……」
他这样说话,有种像是交代后事的感觉。其实我应该察觉到的。但当时有些醉了,脑子反应也迟钝起来,我只是摇头,「怎么可能啊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这么说。
我会点头,告诉他:「会的,我们会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这样他或许会安心点。
当我坐在手术室外,仍旧靠着墙发呆时,莫名地就想到了老爹去世的那一天。
人生真的变幻无常。
前几天还好好的人,今天就突然没了。
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会想得到那竟是见他的最后一面呢?
在第二天账户里发现多了不少的余额时,我就知道是司老爷子,我还想着等有时间了去找他给他还回去的。
他给我的太多了。我没脸再接受这么多钱。
可惜还不去了。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办法见到他了。
司秉泽是在第二天来的。
他连夜坐了飞机,风尘仆仆。
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来。
他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总归,和梦里的不太一样。
我没有和他说话。也不想在乎他累不累,是不是很难过。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何小甜也回来了。
她一直陪着司秉泽。
葬礼结束的当天晚上,我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看星星。
昏昏欲睡之际,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他什么时候得病的?」
我惊了一下,睁眼看到了正站我旁边居高临下看着我的司秉泽。
真稀奇,竟然主动跟我说话。
他看着有些累,额角也有头发散了下来,有种慵懒疲倦的美感。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说,「他什么都没跟我讲。」
「嗯,」司秉泽点了点头,又问,「怎么没见着你父亲?」
我愣了一下,「你不知道吗?」
「什么?」
「他去世了,」我笑了下,「两年前吧,何小甜没有告诉你吗?」
司秉泽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我们相对沉默着。
我心平气和,就像是面对普通朋友那般平静。
「您还有事吗?」
司秉泽低头看着我,似乎有些不悦,转头深吸了一口气,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司少爷今天管得还真多。
「在上学,马上就毕业了。」我说。
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学的什么?」
「秘书学。」
他看起来有些惊讶。
也难怪,毕竟世界上像我这么贱的人可不多。
我忍不住笑。
当年司老爷子说让我学秘书学,出来了给他做秘书的事,他其实也是知道的。
他只是没想到,我竟然傻到真的去了。
我以为会很羞耻的。在他跟何小甜出了国的情况下,我傻乎乎地考入了他之前要去的学校,又选了秘书学。
我像是一只盲目的狗,拼命地努力想要追上他,却又被戏耍,抛在一边,连他的背影都不配看到。
要怎么形容呢。怎么样才能形容出那种难堪?
我学习不是很好的。司老爷子说一定会让他去那个大学,我想到偶像剧里看到的浪漫剧情,幻想着这或许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
我还是不听话。
即便知道司秉泽爱上了何小甜,即便知道自己是女配。可在司老爷子一门的支持下,我也彻底昏了头。
何韵笃定地说我狗改不了吃屎,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可她这次猜错了。
我疯狂地学,在深夜里刷题,又一大早起来背书,只要是空闲时间,我都可以用来学习。
有次没考好,跌了五十个名次,况且那时候都快高考了,我彻底崩溃了,哭着对何韵说:「怎么办,我没办法跟他考到一个学校了,怎么办啊……」
何韵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就知道没啥大问题了。
我自信满满地填报了志愿,想象着大学的美好生活,何韵却在某天深夜突然找到我,说:「北北啊,我现在跟你说件事,你好好的啊。」
我还在那笑,「什么啊,快说,婆婆妈妈的!」
何韵叹了口气,一脸担忧,「我听我妈说,司秉泽要跟何小甜出国了,明天就走……」
我觉得何韵故意在逗我,可她看着都快哭了。
「怎么办啊?」我问她。
我也问自己。
要怎么办。
耻辱感一下子涌上了心头。我甚至想要死掉,来摆脱这种困境。
我睡了好几天。
浑浑噩噩的,醒来就随便吃点,吃完继续睡。
何韵一直陪着我。
她对我太好了。我对不起她。
她说:「不行的话就重新考吧。我和你一起。」
没必要。
这是我选的路。况且老爹最近跟司老爷子出去了,他不知道。
我要瞒着他,不能再让他担心了。
我去报道,上课,学习,期末考。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可心中,到底是死掉了什么东西。
我之前想,要是他知道的话会怎么办?我像是一个没脸没皮的傻子,被大庭广众下扒光了衣服,任人嘲讽。
我很怕。
可如今真正面临时,倒显得云淡风轻了很多。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的确是秘书学。」我又十分确定地说了一遍。
他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说:「毕业了就来司氏。」
咦?
有些超出我的意料。
或许是同情?看到了一只淋着雨的可怜巴巴的狗狗,一路上跟着他,他生出了恻隐之心,给她扔了一块面包。
要不要去呢?
我毫不犹豫,「好啊,谢谢少爷。」
当然要去了。
司氏集团这么大的公司,我一个应届毕业生能进,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缺钱。这样的机会,我得抓住。
司老爷子给的钱,我不能用。我要还回去。
司秉泽似乎又有些不悦,我没有管,起身离开。
「少爷早点睡。」
因为之前那种不可说的情愫,我没有叫过他少爷之类的尊称。现在叫起来,好像也没什么。
我伸了个懒腰,轻松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