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从哪儿弄来钱庄的账簿?这个男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在宴会上当着那么多人面我都认了,在他这儿还能抵赖吗?
我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道:「是……我是慕容八。」
沈夫人仍是不敢相信:「《三生三世,梨花漫天》真是你写的?」
脸色微红,我顿觉羞耻……
写狗血言情也就算了,还被熟人看过。
「夫人也读过吗?」我不敢抬头问。
沈夫人说:「我不爱看话本戏幕,倒是没看过,但听闻后宫里的嫔妃、娘娘都喜欢看你的书。一本话本能卖千两银子,雪儿你有点儿本事!」
他们若知道我还有十根金条,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
好在那十根金条是现钱,沈琛做梦也查不出来!
沈琛不乐意地冷哼:「你名下银子,全部归入王府账上。」
我急了,这是我辛辛苦苦的劳动报酬,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全拿走了?好歹给我留点儿啊!
「王爷你不缺钱,何必惦记我这点儿小破钱?」腮帮子被我咬得紧紧的。
沈琛扫了我一眼,合上账本递给身边下人说道:「留给你这么多钱,好让你逃跑吗?」
「我不跑了!」我只差指天发誓。
奈何眼前这个混蛋不信我:「先划入王府的账面。」
沈琛起身要走,我跟在他后面也打算离开祠堂。
沈琛冷冷道:「你继续跪着思过。」
我有错吗?
沈夫人说出了我的心声:「雪儿在诗赋宴上大出风头,也是为我们王府争光,听说她还赢过了萧玉容!」
说起我赢过萧玉容,沈夫人眉梢扬着高兴。
「写话本打发时间也不是大错,昨日淑妃还在和我感叹慕容八先生有才华,写的话本催泪,还想让皇上招他入仕。没想到这位慕容八先生会是雪儿,你将她名下的积蓄都没收了,罚跪也就免了吧。」
沈夫人好言好语地为我求情,哪知道沈琛油盐不进,神色依旧冷淡,剑眉间笼着一层暗色。
「先让她跪着,她胆子大心又野,不给点儿惩罚根本不会长记性!」
见沈琛执意要罚我跪着,沈夫人没了法子,只好让下人给我找块软垫子,垫在膝盖下,能舒服一点儿。
人走光后,只剩下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对着牌位。
天色渐渐地黑了,祠堂里点了蜡烛,蜡烛的灯影被风吹得摇来晃去,我心里发毛。
「想清楚了?」一道声音自我背后传来。
我吓得差点儿叫救命,一回头是黑脸站在月色下的沈琛。
「你走路带点儿声好不好?」
沈琛沉着脸走到我身后,我见到他来,心想他大概气消了。
我撑着两条腿想要站起来,哪知两条腿跪久了,完全没了知觉。
刚起身,差点儿给沈琛跪下行五体大礼。
他托着我的手,扶着道:「想清楚即可,不必向本王磕头。」
我用力地推开他的手,气极反笑:「我不仅想给王爷磕头,还想给王爷上炷香!」
我白花花的一千两银子啊!
沈琛捏了捏我的脸颊:「牙尖嘴利,以后话本不许再写,世上也不许再有慕容八这个人。」
「王爷真想将我当成金丝雀,圈养起来?」我凝着他的眼睛,讽刺一笑。
沈琛皱眉:「本王养不起你吗?需要你赚钱?」
他以为我在生气,很难得地补了句:「等你嫁入王府,那一千两银子还还给你,就当是给你的部分嫁妆。」
「王爷好算盘,这是花我的钱来娶我?天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事!我不如我用这一千两娶王爷,以后生了孩子和我姓!」
沈琛皱眉的弧度深了几分:「自古只有男娶女,没有女娶男,而且本王的子嗣自然要和本王姓,才能继承清凌王府,成为世子。」
他哼了一声:「再者说,一千两银子就想本王下嫁,你当本王是什么人?」
「不说是本王,和你眉来眼去的墨华枫,你一千两也娶不到。」沈琛轻嗤一声,望着我的腿。
我坐在地上,搁着发麻酸痛的两条腿。
月光下,他玉棺下这张丰神、俊秀的脸好看极了,像是画上的绝世公子。但两道剑眉一直蹙着,看我的眼神带着刺。
「坐无坐相、站无站相,满腹诡计,牙尖嘴利。」沈琛看我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却还是俯身将我抱起,「墨华枫也瞎了眼打听你这种女人。」
好大的醋味儿!
我靠在沈琛怀里,看他因生气弧度收敛的玉色下巴,我忍不住笑出声:「所以说,王爷是最先瞎眼的人?」
沈琛垂眸看我,腾出一只手在我的臀上用力地一拍。
「再多说一字,本王就松手扔你下去!」
我憋着笑,靠在他怀里,听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不许再写话本,不许再抛头露面。你想要任何,本王都可以给你。」沈琛咬着牙,说到最后,语气透着无奈和一丝柔情。
「王爷告诉我不许写话本的理由。」
我仰着脸,看他纤长的睫毛和漫天星光。
还有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我想写也写不了了!
可能我是第一个质问沈琛、向他要理由的人。
他脸色难看一瞬,竟还是回答了我的话,「你赚的钱也是本王的钱,本王不缺钱。本王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谋名聚利,无非是想羽翼丰满后逃离清凌王府,离开我身边。」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都对!
我一直想逃,逃离他身边,逃离这个世界。
沈琛停下脚步,嗓音有些缥缈破碎地问我:「慕容雪你是在恨我吗?」
他看着远处沉黑的夜色:「你看我的眼神变了,以前你的眼神很暖,只有我一人,现在我在你眼睛中找不到眷恋的温暖,我在你眼里和其他陌生人没有分别。」
「是在恨我将你犒赏三军的事?」
他贴着我后背的掌心散去温度,他垂眸看我的表情,等我的回答。
恨他的人是慕容雪,不是我呀!我没法替慕容雪回答他的话。
沈琛见我不语,漆黑的瞳中划过压抑、复杂的神色:「那时你做错了很多事,我才会将你……若是知道会有今天,我绝不会将你赏给别人。」
「雪儿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从前的慕容雪早就烟消云散了,哪儿有从前可回?
2
我闭了闭眼睛,压抑着想哭的冲动……
为什么所有的感情,非等到失去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要珍惜?
慕容雪是做错了很多事,但每一件都是关于他,都是因为爱他!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沈琛颤动的睫毛。
他目光深邃、漆黑,却没有什么温度和感情,看久了会将人的灵魂吸纳其中,在此间沉沦。
「王爷,我和你说过我是天上的小仙女,真正的慕容雪已经不在了。」也许是夜晚星光太迷离,或是他看我的眼神太深沉,我说出了藏了许久的秘密。
沈琛盯着我的脸看了许久,问:「真正的慕容雪去哪儿了?」
我笑了,笑得却苦涩:「我也不知道,或许永远地消失了吧。」
「那你是谁?」他的声音紧了几分。
「我啊……我叫慕成雪,来自另一个很遥远的世界。」我缓缓地说,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是不是在这片星空之外,便是我生活的那个世界?
沈琛抱着我,继续走回庭院,他隔了许久说:「迦蓝是不是很早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去找他,也是因为你不是慕容雪。」
「嗯。」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好奇地问:「王爷信了我的话?」
借尸还魂这种事举世罕见,他轻易地会信吗?
沈琛的声音很淡,听不出起伏情感:「我和雪儿一起长大,数十年的相处,我怎会不了解她?你虽和她有一样的容貌,脾性却完全不同。」
「她不会违逆我,也不会吟诗、写书。」
「真正的雪儿死了是吗?」沈琛的嗓音淡淡的,如风吹起碎雪。
「也许我消失后,真正的慕容雪会出现,到时候王爷还能再见到她。」我尽量往好的方向说,安慰他。
沈琛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送我回后院后,破天荒地没有留下过夜。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说出秘密的轻松,也有道不清的难受……
他真正爱的人是谁?是慕容雪,是萧玉容,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我?
我睁着眼睛盯着床顶,看光线由暗到明,天亮了。
甜蕊照例伺候我洗漱,为我绾发时,甜蕊问我:「主子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下都青了。」
我没有说话,心里很空,舌头发苦,也不知是不是病了。
甜蕊见我气色不好,用胭脂水粉为我上了妆。
铜镜中的女子楚楚弱质、顾盼多娇,却像个空壳子。
用了两口早膳后,我没了胃口,打算将《缥缈令》后半本写完,外面来了丫鬟。
她隔窗禀报:「萧小姐来了,正在前院等您,还请慕容小姐速速过去。」
我呆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玉容又来找我,还没折腾够吗?
放下手的事,我去了前院,萧玉容见到我,含笑放下手中的茶,迎了上来。
她还是穿着大红色的裙子,绚丽耀眼,只是穿衣服的人瘦了许多,没有初见时的富丽之美。
「雪妹妹,南湖新养了好几条五色锦鲤,是从夏国运来的,王朝中从未有人见过。我瞧着稀罕,想你陪我一起去赏鱼散心。」萧玉容靠在我面前,笑颜如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一对亲姐妹。
我一阵恶寒,摸不清萧玉容屡次三番地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目的。
「只是去赏鱼吗?」我静静地盯着萧玉容的眼睛。
萧玉容美眸剔透、神色自然:「我还能骗雪妹妹不成?那些鱼身覆锦鳞,在水里面五光十色好看极了。雪妹妹随我一起去看,便知道我没有哄你。」
我答应了萧玉容,对看劳什子的锦鲤我没兴趣,我想知道她请我游湖到底抱着何种目的。
两个人上了马车,萧玉容开心极了,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我沉静地一路听她说话。
到了月牙状的南湖边,春风微醺,带着暖意拂面而过,有几分醉人。
萧玉容牵着我的衣袖,指着湖边花草介绍它们的品种、产地,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淡淡地恭维:「萧小姐博学多才,雪儿对这些花木一窍不通,全听姐姐讲解。」
萧玉容大方地一笑:「我只是对花木有研究,了解得多一些罢了。花木方面我是精通,可诗词造诣方面却远不如妹妹。」
提到上次的诗赋宴,我看见萧玉容唇角的笑淡了几分。
她拉着我的衣袖走到湖边,指着里面自由游荡的五彩锦鲤说:「你看这就是从夏国千里迢迢运来的五色锦鲤。」
我没有看鱼,而是盯着萧玉容的脸。
萧玉容唇边的笑完全隐去,眸光盈盈深不见底,忽然又扬起朱唇道:「雪妹妹,可曾听过一句话,『独自莫凭栏,双人莫看井』!」
一人凭栏,坠落无人知。
双人看井,要提防身边人推你入水。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萧玉容眼底的寒芒,身子已凌空而起,不受控制地朝湖水坠去。
在落水前的刹那,我伸出手握紧萧玉容腰间的纱带,将她一同拽入水中。
冰冷湖水淹没头顶时,我脑海冒出一个念头。
剧情全崩了,女主黑化了!
两个人在水里扑腾,水花四溅,活像两只旱鸭子。
原主慕容雪不会游泳,我上过几节游泳课,幸好离湖边不远。我手脚并用,艰难地游到湖岸边。
岸边的坡度陡滑,我试了几次也没能爬上去,只能在冷水里泡着。
不远处萧玉容还在水里折腾挣扎,她是深闺千金,不会水才正常!
我趴在岸边脸色惨白地喘气,想不明白萧玉容脑壳里装了什么,能在大白天对我下手,明目张胆地推我入湖。
大概是恨透我了,杀之而后快!
也怪我太信任小说里的人设,萧玉容就是纯洁善良代名词,能干出杀人的勾当吗?
很显然,为了一个男人,她豁出去了!
看着萧玉容的挣扎越来越弱,对于一个害我的人,我没法圣母心泛滥地去救她。
但想了想,万一她女主的光环又起作用,莫名地给我扣上「推她下水,害她性命」的罪名,我也辩解不了,湖边只有我们两人,黑白是非全凭一张嘴。
想清楚后,我声音嘶哑、颤抖地喊:「来人,救命……有人落水了!」
「扑通」一声,一道灰色的影子跳入湖中,朝萧玉容的方向游去。
3
我扒着湖岸边的淤泥,渐渐地体力不支,从水里的两条腿到牙关都在打战。
在南湖边不远处的酒楼上,跳下一道黑色身影,如展开双翼的鹰隼。那人落下后,疾步地朝湖边走来,一言不语像柄利剑刺入湖水,落在我的身边。
我冷得头晕目眩,勉强地抬眼望着面前人,黑色锦纹玄衣上是一张冷刻的俊颜。
「王爷……」
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沈琛的脸色愠怒、微寒,抱着我的身子,臂膀一撑爬上湖岸。
原本暖熏的春风吹在身上,如同没有一丝温度,我靠在沈琛的怀里,抖得牙关发颤。
沈琛低头望了我一眼,对身边侍从护卫命令道:「去王府拿干净衣服过来!」
护卫得令,快马加鞭地赶回王府。
脸上的妆在水里一泡全花了,我的脸色想必白得可怕,不然沈琛眼底也不会掠过焦急之色。
我看着跪倒在地上的萧玉容,她脸色发青,比我更加狰狞可怖。
穿着灰色便衣的嫣儿蹲在她身后,为她拍背,帮她吐出呛入肺中的积水。
刚才跳入湖中救她上来的人,是嫣儿?
我没想到。
咳吐了一会,萧玉容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气也喘匀了。她望着面前冷煞的男人,美眸泛着泪光,也唤了一声:「王爷……」
沈琛目光深冷,如同两个冰窟窿:「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萧玉容朱唇冻得发紫,却无人抱她在怀,她哽咽悲戚道:「王爷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雪妹妹赏鱼,两个人无意跌入湖里。」
她哭泣的样子,如海棠凝露还是一如既往地惹人心疼。
可这一次,沈琛只是隔着一段距离,冷漠无情地盯着她,脸上表情全无,恍若一座雕塑。
「嫣儿你将方才看到的情形和听到的话,给本王一字不落地描述一遍!」
嫣儿的身上同样湿透了,但她有武功在身,还能镇定地站着回答沈琛的话。
她说:「奴婢看到是萧小姐伸手,用力地推了慕容小姐入水,在下手前萧小姐还说了一句『独自莫凭栏,双人莫看井』。」
说完嫣儿低下头,等待沈琛下命令。
沈琛语气森冷地又念了一遍:「独自莫凭栏,双人莫看井……萧玉容你还要辩解吗?」
萧玉容死死地咬着青紫的唇角,忍着眼泪浑身颤抖:「不是,不是的!我没有故意想要推她……」
她摊开一双泡得发白的掌心:「我没有想推她下水,我也不明白……我控制不住自己……」
萧玉容抬起惨白失色的脸,眼角含泪祈求地望着沈琛:「你信我,我不是存心地要害她,我也不明白……我控制不住!」
萧玉容害怕不解的样子,像是真的并非有心要害我。
也许是因为沈琛对我的感情激起了她的黑暗面,她在一点点地走向黑化。只是现在,萧玉容的理智还占上风,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做。
我信萧玉容说的话,可是沈琛不信。
沈琛眸光幽然,深深地凝望她,道:「是我去丞相府退的婚,是我负了你,你不要迁怒于其他无辜的人。」
萧玉容愣住,甚至身体紧绷得不再颤抖。
「王爷是何意?」她嘶哑、压抑地问。
沈琛口吻清冷地将话说了下去:「我欠你的这段感情无法弥补,可以许你一诺,你有要求心愿,尽可向我提出。除了再让我娶你。」
萧玉容眼中的光一点点地熄灭,彻底化为一片凝固的漆黑。
「容儿要的不是你的诺言,我要的从来都是你的心……容儿到底哪儿错了?去边塞前,你答应我,从塞外回来便会娶我,给我盛世大婚!我好后悔当时让你带慕容雪出府!」萧玉容哭得不能自已,眼泪吧嗒地砸在地上。
「说这些话无用,我们情缘已断。」沈琛的话落地有声,如弦尽裂。
我靠在他怀里,诧异抬眸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神色如常,眼梢锋锐,唇角轻抿,冷酷而绝情的模样。
他当真对萧玉容一点儿感情也没了?
萧玉容的娇躯猛然一颤,不敢置信地久久凝看,「噗」的一声,竟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来。
我吓呆了!这不比小说情节还刺激、虐心?
沈琛这个男人,竟没有一丝怜惜,还是嫣儿拿出自己丝帕,帮萧玉容擦拭唇边的血沫儿。
她推来嫣儿的手,「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王爷的心早不在我这儿……情缘已断,岂是王爷一句话的事?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放下这段情!」
沈琛薄唇如两瓣樱花,一口开却说着最绝情的话:「你如何放下这段情,非我所管。往后除非你来兑现诺言,我不想再见你一眼。」
萧玉容听罢,断断续续地又咳出血沫儿。
我心里感叹,这个男人真够狠!
他爱一个人的时候全心全意,将毕生的情爱都予你一人身上,会让你以为你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他不爱你的时候,抽身离开,一丝一毫也不留下,抽刀断情,一干二净,将你的心捅得粉碎。
最深情是他,最薄情也是他!
想到这儿,我竟有点儿怜悯萧玉容,她才是小说里的女主,沈琛的官配发妻,没想到他们俩会走到吐血断情的这一步!
将该说的话说完,沈琛抱我转身离开,丢下一句:「嫣儿你送她回丞相府。」
上了马车,沈琛给我披上王府拿来的干净衣服。
他目光不悦地瞪着我:「平日里伶牙俐齿,怎会蠢到被人推进湖里?」
我披着衣服哆嗦:「你会亲自上门请人出去游玩,青天白日又将人推下湖水?这种脑有病的事你做得出来?」
沈琛淡淡道:「我不会,我没那么蠢。」
我翻着白眼回他:「我也没想到她这么蠢,会做这样的事。今日要不是你派嫣儿跟着我们,只怕到时候说不清。」
说完连打了几个喷嚏。
沈琛前倾身子,伸手拉紧我身上衣服:「被蠢人害到这般,你不是比蠢人更蠢?一点儿不让我省心!若非我恰好在附近酒楼饮宴,你在水里要泡到何时?」
「真的只是『恰好』吗?」我笑着问。
沈琛坐直身子,一脸我没听见的淡然。
4
下了马车,沈琛抱着浑身湿透的我进了院子,在我们回来前,有风声传入王府,门口围着不少下人。
袁嬷嬷得沈夫人命令站在门口,见到靠在沈琛怀里的我后脸色微惊,急切地问道:「王爷这到底是……出了何事?」
沈琛脸色微寒,向袁嬷嬷命令道:「去请月都城中最好的大夫入府!」
他阔步抱着我走回庭院,走入房间后,将我安置在床上,对傻了眼的甜蕊吩咐:「去熬碗姜汤,再打点儿热水给她沐浴驱寒。」
甜蕊应下,壮着胆说道:「王爷您身上也湿着。」
「本王无碍。」
甜蕊匆匆地出了房间,袁嬷嬷领着大夫走了进来。
大夫不敢怠慢,上前要为我诊脉。
沈琛立在一旁,伸手解下床帘挡着我的模样,只让我露出一截手腕。
大夫隔着丝绢把脉后说道:「这位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受惊染了寒意,只需喝几副宁神驱寒汤即可。」
袁嬷嬷道了一声 「有劳了」,带着大夫去一旁写药方。
屋中安静不过片刻,听到消息的沈夫人由丫鬟扶着,步履急切地踏入房间。
见到身上半湿的沈琛,沈夫人秀眉竖起,厉声地问:「雪儿出门不过半日,怎么好端端的会掉入湖水里?你身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琛蹙着眉尖,显然不想再提起湖边发生的事情。
我只好替他开口:「我和萧小姐发生了点儿误会,她……推了我一下。」
这件事已经了结,往后我和萧玉容大概不会再有碰面机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夫人坐到床边心疼地用绣帕擦拭我苍白的脸,愤恨道:「往日也是我看走了眼,以为她一无是处,至少还温柔贤惠,不争不抢!没想到竟藏得这么深!万幸,没让这样的蛇蝎毒妇进王府大门!」
「琛儿你不可心软,绝不能再和她有往来!」沈夫人咬牙切齿。
沈琛垂下眸子,神色平静:「母亲放心,这件事已经解决,从此以后萧玉容与儿子再无瓜葛。」
听到他这番话,沈夫人放了心,甜蕊将熬好的姜汤端进来,沈夫人接过后要亲自喂我。
我吓得够呛,也不好拂了沈夫人好意,只好一勺勺地喝着嘴边送来的姜汤。
沈琛看了我一眼,道:「无其他的事,儿子先回宫里了。」
沈夫人轻笑:「你放心,雪儿由我照顾着。」
见沈琛提步要走,我不知怎么想的,一抬手拉住他的衣摆。
沈琛察觉异样转过身,我对上他深邃的眸光,红着脸说:「你……不再多陪我一会儿?」
此言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沈夫人打趣:「我看你们的婚事也该定一定了!你看雪丫头都舍不得你去上朝,趁早成婚,也能光明正大地守在一起。」
我的脸红得能滴出血。
沈琛弯起唇角,深邃眸光中像是有星辰萤火在闪烁,他拿开我的手指时,有意地捏了捏我的掌心:「等我下朝归来,再陪你。」
我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不敢再去看沈琛脸上的表情。
等沈琛走后,甜蕊伺候我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沈夫人知道我这回受了惊,一直守在房间里陪我。
袁嬷嬷命人将煎好的药送来,我尝了一口黑漆漆的药汤,眉眼苦得皱在一起,实在喝不下去!
沈夫人劝我:「良药苦口利于病,你把药喝了,我带你去兰亭苑听戏如何?兰亭苑新排了戏幕,听说场场爆满,我带你一起去看个热闹。」
我屏着呼吸一口气喝完了药汤,心想兰亭苑排得不会是《三生三世,梨花漫天》吧?
擦了擦唇角,沈夫人命人为我梳了垂髻,又点了些胭脂水粉盖住脸上苍白,打扮妥帖后,我跟在沈夫人身后上了马车,一同去往兰亭苑看戏。
马车分了两辆,沈夫人的马车行在前面,我坐的马车跟在后面。
一路行驶得很稳当,路过一处小巷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小巷里突然窜出另外一队人马,檀木香车、玉鞍宝马,一看就是有钱人家。
那行人中的小厮焦急地挥手在喊:「救命!有谁能救救我家公子?」
他们的马车横在道路中央,挡住了我们的去路,眼见沈夫人所坐的马车越行越远。
「能绕过去吗?」我问马夫。
马夫道:「两边都是商铺住宅,此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小厮的叫声越发凄厉,却没有人敢上前去帮忙。
我掀开车帘,走到了小厮面前:「你家公子怎么了?」
小厮见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我家是墨家!金银良田不计其数,只要你能救我家公子,你要什么,我家都能奉上!」
墨家?月都久负盛名的墨家只有一家,里面躺着的人是墨华枫?
我走近马车,掀开车帘,不出意料,里面昏迷不醒、嘴唇乌紫的人正是墨华枫!
我记得墨华枫有先天性的心疾,小说里他当街发病时被萧玉容碰上,萧玉容精通医术救活了墨华枫,也因此让墨华枫对她死心塌地,成了围着她转的男三号。
在我走神时,墨华枫身边的侍女害怕地哭号起来:「公子怕是不妙了,身子开始发凉了……快去医馆!」
驾车的马夫吓得脸色大变,眼见着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马背上。
我道:「等等!颠簸之下,怕是等不到去医馆,墨公子的命就要保不住了。」
拎着裙裾,我跳上马车,侍女惊恐又怀疑地盯着我:「你是谁?」
我问她:「他平日里身边应该带着药吧?药呢?」
侍女摊开掌心,两颗褐色的药丸快要被她捏化了,她带着哭腔道:「公子这次发病凶猛,牙关打不开,药也喂不进去。」
我看了一眼她手里药丸道:「你将药丸用水冲泡开,喂水总比喂药容易一点。」
侍女听完连连点头:「正是!」说着她差小厮赶紧去找热水。
我趴下身子靠在墨华枫心口听了听,心跳几乎微不可闻……不能再等了!
「你让开一些,我要给他做心肺复苏。」
侍女听不懂我说的话,但还是往后挪了几步。
我解开墨华枫衣襟,两手交叠不停地按压他胸口,给他做心肺复苏。
5
侍女吓得尖叫,扑上来掐着我的手:「你在做什么?要害死我家公子吗?」
我勾了一下唇角:「你家公子还剩最后一口气,你再耽误下去,晚上就能出殡了。」
侍女迟疑地松开手,用丝绢抹眼泪,嘴里哼道:「我家公子风华无双,一手琴技响彻月都,这样完美的人,老天爷怎么忍心收走他?」
在我不懈地按压下,墨华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艰难的喘息声。
眼见墨华枫有了反应,侍女脸上露出惊喜:「公子,公子……」
她连唤了几声,墨华枫没有回答。
我见墨华枫喘息艰难,抬头对他身边侍女道:「你过来给他人工呼吸。」
侍女捏着绣帕蹭了过来,问:「应该怎么做?」
我俯身做了示范:「将嘴贴上去,将嘴里的气度给他。」
侍女一听脸色绯红,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只是琴侍,伺候墨公子饮食起居,要让夫人知道我私下和墨公子有肌肤之亲,一定会将我发卖出院的!」
古代人把贞洁看得比什么多重!我满脸黑线,知道劝不动她,只好扭过脸,退而求其次地问马车外的小厮:「你来给你家公子嘴对嘴地度气行吗?」
小厮听了,反应比琴侍还要大,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使不得!等公子醒过来,非得一剑杀了我!姑娘求你,别害小的的命!」
没人给墨华枫做人工呼吸,也救不活他这条命啊!
「算了!」我从衣袖中拿出纱巾蒙在墨华枫的脸上,纱巾薄透,透气性也好,还能避免直接的接触。
我深吸一口气,隔着纱巾微微地掰开他的唇……
按压加度气,折腾半刻钟后,墨华枫的心跳总算是恢复了,小厮将水泡开的药丸递了进来。我没有接,让墨华枫身边的琴侍接过。
「他现在没有大碍,你把药给他喂下,等他缓和过来送他回府吧。」说完这些,我跳下墨家的马车。
哪知小厮双腿一屈,跪在我面前,哭得眼泪鼻涕齐下道:「姑娘你可是我家公子的大恩人,求您再帮我们一回吧!」
「公子身子虚弱,又昏迷不醒,我等照顾公子不利,回去之后定会被夫人惩罚。还请姑娘随我们去一趟墨家,说清原因。公子发病凶险,真不是我们疏忽大意!」
墨华枫的先天性的心脏病,疲劳体弱都可能诱发,确实和这些下人没什么关系。
可是这事儿也和我没关系呀!
我不答应,小厮连同马夫,甚至马车里喂完药的琴侍丫鬟也跪了下来。
眼见着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哭得凄惨,我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说:「你们先起来,我随你们去一趟墨家。」
几个人眼睛发亮,可怜巴巴地盯着我。
我无奈,这世上真是好人难做!
「我解释完就会离开,不会管其他人信不信我的话。」我声明道,心里有些后悔不该出头救活墨华枫。
他是萧玉容的三号男嘉宾,是死是活对情节影响不大。
「姑娘心善!多谢姑娘……」
见他们要给我磕头,我吓得一溜烟地跑回王府马车,甜蕊焦急地坐在马车里张望。
「主子你去了哪儿?这么长时间,戏曲早该开场了。」甜蕊心急道。
「说来话长。」墨家人还在等我,我只能长话短说,「你先去兰亭苑向沈夫人解释一下,让她不要担心着急。我有事要去墨家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从夫人那儿回来你再去墨家接我。」
「去墨家?那些人是墨家的下人?」甜蕊望向他们。
我点头:「这件事我回府再解释,墨华枫突发疾病,耽搁不了,得尽快地送回墨家医治。」
甜蕊分得清事情轻重,收回身道:「主子快去快回,奴婢先去兰亭苑告知沈夫人。」
交代完一切,我坐上墨家的马车。
吃了药的墨华枫恢复了些意识,眼眸半睁地望向我,迟疑低缓声问:「慕容……姑娘?」
我坐得笔直,在他这声呼唤下身子僵住,侧过身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墨公子刚脱离危险,多休息、少说话!」
我语气不善,墨华枫碰了钉子,一脸的莫名,不明白我怎么会在他的马车上,却还是很有涵养地勾了下唇角,温雅一笑。
墨华枫脸色苍白、发冠散乱的样子,颇有些风流不羁的脆弱之美,叫人怜惜……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他身边的琴侍婢女温柔地掏出丝绢为他擦拭脸上虚汗,轻声慢语道:「公子陡然发病,护心的药丸喂不进去,奴婢一直唤您,您却没有反应。奴才们到处喊人求救,是这位姑娘救了您!只是她救人的方法有些古怪……」
那婢女飞快地看我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墨华枫静静地听着,眸光深谙变化不停,听完后,虚弱地让琴侍扶他起身,向我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慕容姑娘的救命之恩,华枫无以为报。」
我摆摆手:「你躺着吧……我只是举手之劳。」
这只好管事的手,还是剁掉为好!我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把。
马车行驶到墨家三进三出的朱漆大门口,小厮带人将墨华枫扶去休息医治,那位琴侍婢女领着我去了沈家大夫人的住处。
墨家庭院极大,假山玉石、花廊庭院……景致怡人,丝毫不比清凌王府逊色。
小厮说的话不是吹牛,墨家真的是富甲一方,不缺钱!
我隐约地记起,墨家是月都四大家之首,其他三家小说里没有提及,墨家先祖原是宫廷中的乐师,虽然官位不高,但颇受帝王的宠信。
墨家靠此发家,月都中的乐器几乎都由墨家生产制造,形成垄断。
不仅如此,墨家还培养琴师,官宦世家的子女皆以能请到墨家琴师教授琴技为荣。
墨家不仅赚钱多,在月都皇城内极具名声、影响力。
难怪,萧玉容会说墨家门第高,墨华枫身边至今没有姬妾,想入墨家做妾,只怕都要嫡女出身。
「慕容姑娘你站在这儿稍等,我进去通传一声。」琴侍说完,进了院子。
金碧堂皇的院子里站着七八个丫鬟,琴侍说了来意,很快地一个长脸冷肃的女子从屋里出来,看穿着也不像是墨家的大夫人。
她领着琴侍快步地朝我走来,上下打量后还算客气地对我说:「你是慕容姑娘?是你救了大公子?」
琴侍介绍道:「这位是珠翠,是夫人身边的人。夫人去国寺上香,不在院子中。慕容姑娘将事情告诉珠翠也是一样。」
我懒得管她是谁,只想快点儿离开墨家,将救活墨华枫的事大致说了一遍,隐去了给他人工呼吸的事。
珠翠听着连连点头,冷肃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叹道:「菩萨保佑,让大公子遇上你这位恩人!」
「墨公子身体虚弱,还需要静养和调理,还请两位多上心。至于救回墨公子只是举手之劳,担不上『恩人』二字。」我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去兰亭苑听戏是听不成了。
「两位若无其他的事,我就不在贵宅久待了……」我客气完,拎起裙角就想走。
琴侍见状在珠翠耳边说了两句,珠翠的长脸上陡然一惊,大为震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