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要上学,我花几百万买学区房。老婆却说:这房写我妈名字吧。
——儿子刚出生不久就中毒进医院,我在厨房发现婆婆藏的半包老鼠药。
「李大妈,这是怎么了,哭了——」
晚上,韩雅和男朋友看完电影,在小区楼下,看到楼上刘萱的妈妈坐在石凳上,一抽一搭地抹眼泪。
「没有,没有。」李大妈欲盖弥彰地将脸扭到一边。
「这么晚了,天也冷,要不我送你上楼?」
「不用,小雅,你赶紧回家吧,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李大妈挤出一个笑脸。
既然别人不肯多讲,韩雅也就没再细问。
几天后,韩雅早上出门上班,在小区门口遇到送女儿上学的刘萱。
「韩雅姐姐早。」
刘萱女儿糖糖乖巧懂事地问好。
「哎,糖糖早,今天怎么是妈妈送你上幼儿园,外婆呢?」韩雅奇怪,刘萱工作忙,一直都是李大妈送糖糖去学校的。
「外婆生病了。」糖糖嘟着嘴巴,做了一个无精打采的表情,模仿李大妈的样子。
「怎么突然病了?严重吗?」韩雅问。
「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我要来不及了,回头再说。」刘萱带着糖糖上了驶来的公交车。
下午,韩雅回家拿一份落在书房的文件,刚走出电梯,就听到安全梯的门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空荡荡的楼道里,呜咽声时有时无,像鬼片里的情景。韩雅踮着脚尖,悄悄推开安全梯的门向里张望了一眼。
「李大妈——你在这干吗呀?」
韩雅暗暗松了一口气,李大妈坐在台阶上,两眼通红,一地的卫生纸团,不知道在这里哭了多久了。
「小萱要赶我回老家去。」李大妈在韩雅的一再安慰下,道出心中的委屈。
刘萱最近准备把房子卖掉,换一套市里的学区房。她和丈夫合计来合计去,两个人的存款加上卖房的钱,只够换一套 70 平米的小两居。
等糖糖上小学搬过去,房子就不够住。刘萱和李大妈提过几次,希望她回老家去住,刘萱的弟弟刘峰刚换了大房子,李大妈回去住也方便。
「刘萱这么孝顺,怎么可能赶你走呢?她是怕新家地方太小,委屈了你吧。」韩雅安抚李大妈。
李大妈固执地摇头,坚持说刘萱听了丈夫吹枕头风,要把自己赶回老家。
晚上,韩雅下楼遛狗,遇到在小区喷泉旁打电话的刘萱。
「行了,就这样,我会跟妈说的。」刘萱看到韩雅,匆匆说了几句,把电话挂断了。
二人家长里短了几句,韩雅提到了李大妈躲在楼梯间痛哭的事情,她看了看刘萱的神情,说道:「老人跟小孩子一样,都得哄的。」
刘萱蹲下身和韩雅的柯基犬玩儿,「我妈那人,你不知道,没办法说她。」
刘萱说刘大妈之所以不愿意回老家,是因为不愿意和自己的弟媳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当初刘大妈来她这里住,也是这个原因。
「婆媳之间,是不大好相处,谁让她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呢?」韩雅虽然还没结婚,但周围已婚女性朋友关于「婆婆」的恶评,她也是听进了耳朵里。
「我妈一直都有点怕我这个弟妹——」刘萱忽然压低声音,若有所指的样子,令韩雅愣了愣。
刘萱的爸爸四十多岁就因为一场急病去世了,李大妈抚养一对子女长大成人。刘萱大学毕业后和男朋友在这座城市扎根,结婚生子。她弟弟刘峰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为人机灵聪明,在当地开了一家饭店,生意十分红火。
刘峰长得高大帅气,一表人才,追他的姑娘十分多。但刘峰偏偏看上了自己饭店的一个服务员,一心想和这个服务员结婚。
「这个服务员虽说人长得挺漂亮,但是她比我弟弟大一岁,也不是我们当地人,我妈一直都不同意。但是我弟弟坚持,我妈也没办法,和我哭过几回,也就不阻拦了。谁知道在我弟弟结婚前,我妈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说这个服务员不止比我弟弟大一岁,而是大了整整七岁,而且还有过一次婚姻。」
把话都说开了,刘萱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干脆对韩雅说了他们家一直以来不为外人所道的「隐私」。
据刘萱讲,李大妈狠狠羞辱了那个服务员一通,说她刻意隐瞒年纪就是想骗婚,居心不良。
经李大妈这样一闹,刘峰也打了退堂鼓。眼看着婚事要告吹,那个服务员不肯罢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哄得刘峰和自己同了床,随后便称自己怀孕了。
「她到我们家说要么娶她,要么她就去公安局告我弟弟强奸了她。我妈傻眼了,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也不想拿我弟弟的脸面去冒险,只好同意了这门婚事。我弟弟刚结婚的时候,还一直别别扭扭。但是那个服务员对付男人真是挺有一套的,我弟弟很快就和她和好如初,变得十分恩爱了。」
刘萱叹了口气,韩雅问:「这不也挺好吗?只要你弟弟一家人过得好,你和李大妈也就别挑剔了。」
「你不知道,这后头还有事儿呢。我妈对于我弟妹耍手段摆了她一道这事一直耿耿于怀,我弟妹生了一个女儿以后,她就不停和我弟弟说,我弟妹没能给我们家生个孙子,她总觉得对不起我爸这类的话。我弟和我爸感情特好,我妈总这么说,我弟也慢慢和我妈站到了一边,对我弟妹冷落起来。」
「你这弟弟怎么这样?墙头草啊。」韩雅嘟囔了一句。
刘萱坐在喷泉池边的石凳上,「我妈退休以前是中学教导处的老师,特别会做别人的思想工作。反正那个时候,我总听我妈打电话给我,说我弟快要和我弟妹离婚了,她已经托人给我弟弟物色新对象了。」
「后来呢?离了吗?」
「离了的话,我妈现在还能这样?我弟妹也不闹,憋着劲头生二胎,想再生一个男孩,堵住我妈的嘴。
「她生完第一个孩子,身体一直不太好,医生是不建议她再怀孕的。但是为了守住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我弟妹什么也不顾了,她肚子倒是也争气,很快就怀了。月份足的时候去检查,医生说是个男孩。
「我弟弟很高兴,对我弟妹又好了起来,每天供菩萨一样供着。我妈这下没话可说了,只能找了个借口跑我这来,眼不见为净。」
刘萱口中的李大妈和韩雅平时见到的李大妈很不一样,平日在小区里,李大妈总是和和气气的样子,和谁都是笑眯眯的。
「我弟妹生孩子的时候大出血,为了这个孩子,她也是豁出去了。后来,坐月子的时候,我妈回去伺候。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我妈照顾得还是挺用心的。
「可是说也奇怪了,我这大外甥隔三差五就生病,有几次还特别严重,送到医院差点抢救不过来。我妈说是我弟妹故意使坏,嫁祸到她头上。
「我弟妹一口咬定是我妈暗中捣鬼,为了把她赶出门,不惜拿自己孙子的命折腾。两个人各有各的说辞,我和我弟弟没办法,我就把我妈接了过来,让她和我弟妹分开,总是能安生一些日子。」
刘萱的话让韩雅震惊不已,她不相信这世上有对自己儿子下狠手的妈妈,更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对自己孙子使坏的奶奶。
可是,据刘萱所说,孩子生病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如果不是孩子自身免疫力的问题,那就只能是人为,如果是人为的话,会是哪个人呢?
夜风吹过,韩雅打了个寒颤。
「这两年,我妈是又想孙子,又不敢回去看一看。她彻底被我弟妹吓到了,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舍得下手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她当初那么对我弟妹,现在回去,她怕我弟妹不知道使出什么招对付她。」
刘萱无奈地摊摊手,「要不是我这边实在没办法,我也不愿意让我妈回去。可是现实情况摆在这,我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跟我弟说,让他多留心,多照顾我妈。」
「你也觉得,是你弟妹的问题?」
韩雅的这个问题似乎很可笑,刘萱一幅「那当然」的表情,「我妈平时是管我和我弟多了点,不过她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没坏心眼。至于我那个弟妹,这些年虽然我们不常见面,但从老家邻居那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也不少。那个女人,可是不简单呐,要不怎么能把我弟拿得死死的?」
闲话扯了一通,二人各自回家。
没过几天,李大妈还是被送回了老家。临走那天,刘萱出差在外地,刘萱丈夫专门从公司请了假回来送李大妈去火车站。
刘萱丈夫去地库开车时,李大妈拉着韩雅的手眼泪汪汪,「小雅,你和萱萱关系好,我回去以后,你们互相多照顾。」
「姐夫那么体贴,哪需要我去当电灯泡呀?」韩雅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料李大妈脸色一暗,她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对自己老婆好那才叫体贴。」李大妈不清不楚地丢下一句走了。
韩雅摸不着头脑,之后一段时间,韩雅忙着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一直没见到刘萱。有一天,她洗完澡正准备睡觉,听到楼上刘萱家传来打砸的声音,还有糖糖大哭的声音。
「今晚,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晚吗?」不大会儿,刘萱满脸泪痕,穿着睡衣、拖鞋跑来敲门。
两个人窝在床上,刘萱说她和丈夫吵架是因为那套学区房。刘萱想在房本上填上李大妈的名字,这样将来糖糖长大了,可以直接过户给糖糖。
「写你们夫妻两个的名字,不是一样可以给糖糖吗?」韩雅不明白。
刘萱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如果写我们两个的名字,将来离婚了,房子我只能分一半,对糖糖没有保障。」
「啊?你们要离婚?」韩雅更糊涂了。
「不是,我是说假如。」刘萱说她一开始也没想那么多,是李大妈的主意。刘萱爸爸当年其实不是死于急性病,而是服毒。
因为是家丑,所以这些年对外都称刘萱爸爸死于一场急病。刘萱爸爸当年迷上了一个女人,死活要和李大妈离婚。要不是李大妈性子烈,闹到了他单位去,刘萱爸爸就要卖掉房子,卷上家里所有的钱去和那个女人过日子了。
「后来,闹来闹去,那个女人不肯和我爸好了,我爸又被单位停了职,成了亲戚朋友的笑柄,他一气之下就喝了家里的灭鼠药。
「我妈当年被伤透了心,也就不肯再嫁人。她给我出这个主意,也是希望我和糖糖将来的生活有个保障。男人的心,说变就变,万一将来——我不是还不至于落个无家可归吗?」
刘萱说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但韩雅总觉得哪里别扭。对生活未雨绸缪是好的,可做惊弓之鸟就小题大做了。
但别人的日子总归不由自己说了算,韩雅听刘萱发了几句牢骚,安慰了她一晚上,也就没再管这件事。
春节假期,刘萱一家回了老家过年,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也不见他们回来。韩雅期间给刘萱发了几次微信,但是也无人回复。
又过了大约一个月,韩雅听到楼上有动静,以为刘萱回来了,就上去看看。
推开虚掩的门,一对陌生男女正在屋里翻东西。
「你们——」
「你谁啊?」女人直起腰,盯着韩雅。
「这里的主人不是刘萱吗?」韩雅弱弱地提了一句。
「我是她弟弟,她——」男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人,「我们来帮她拿点东西。」
「她住院了,给她收拾几件换洗衣服送过去。」女人快言快语,看来就是刘萱口中泼辣的弟妹。
从她口中,韩雅得知刘萱一家三口误食了老鼠药,丈夫和女儿送去医院途中就死了,刘萱被救了过来。
「整个人都废了,天天吵着要回家,我们今天刚把她送回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就喊着糖糖。糖糖冲到马路上,被车给撞了,幸亏伤得不重,观察几天就好了。他们刘家真是邪了,总出事。」刘萱的弟妹叫王丽,知道韩雅是邻居,就对她讲了前因后果。
去乡下亲戚家串门,糖糖误把亲戚放在灶台下的老鼠药放进了汤里。刘萱吃得少,不致命,糖糖和刘萱的丈夫就没那么幸运了。
「怎么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老鼠药三个字,韩雅的心里特别不安。
「要不是我防着,那碗老鼠药指不定谁吃下去呢。」王丽无心嘀咕的一句话,令韩雅更是汗毛倒立。
韩雅跟随王丽去医院探望刘萱,在病房里见到了李大妈。
刘萱腿上打着石膏,双眼无神地瞪着天花板。李大妈揉着通红的双眼,捧着一碗粥,好言好语劝刘萱喝一口。
「你安静一会儿吧,谁死了女儿和老公还吃得下饭?」王丽冷言冷语来了一句。
站在窗口的刘峰凶了她一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说错什么了?」
「别在这碍眼了。」刘峰把王丽拽出了病房。
韩雅握住刘萱的手,想说安慰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都是那个女人害的,都是那个女人——」李大妈指向病房门口,王丽离开的方向,又宽慰似的抓住刘萱的手,「妈给你讨公道,妈给你——」
「妈,你出去吧,我想睡会。」刘萱闭上眼睛,将手伸进被子里。
李大妈垂着泪,轻手轻脚离开了病房。
韩雅帮刘萱理了理额前的乱发,刘萱睁开眼睛,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都是我自作自受。」
听刘萱讲,春节期间,她和丈夫又因为学区房的事情吵了起来,彼此都撩了狠话,刘萱丈夫当着全家人的面拍桌子喊,「既然你这么不相信我,那我就如你愿,回去咱们就离婚,分家产。」
他们的争吵把糖糖吓坏了,哭了大半天,晚上被李大妈哄了半天才睡着。
第二天,李大妈专门给刘萱两口子做了他们爱吃的菜,李大妈在炒菜的时候,让糖糖把做好的汤给爸爸端过去。
「去给爸爸送好吃的,就说是妈妈给爸爸做的,让爸爸一定要尝一尝。」李大妈哄小孩子。
「那我再给汤加点调料,让汤更好喝吧。」糖糖说的话,李大妈只当是小孩子的玩笑话。调料盒都在桌上,她没想到糖糖居然把灶台底下那包老鼠药当做调味剂倒进了汤里。
「别偷喝,你喝了爸爸就不高兴了,不和妈妈和好了。」糖糖捧着汤碗出门时,李大妈叮嘱了一句。
糖糖把汤端回屋后,李大妈把刘萱叫进厨房,给她做了半天思想工作,让她别和丈夫硬碰硬,该软还是要软下来。
「去把汤端回来,我再给你们热一热,要不糖糖喝了该肚子疼了。」李大妈叮嘱。
等刘萱端着炒好的菜回到屋里,糖糖和丈夫已经喝了好几碗搀了老鼠药的汤了,糖糖给她盛了一碗,「妈妈喝吧,可好喝了,喝完就不和爸爸生气了。」
勉强喝了几口,刘萱看到糖糖脸色不对劲,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丈夫也瘫倒在地上。
「就是这样,我的家没了,要不是我一直惦记房子的事,也不会——都是我的错,怪我。」刘萱唇色惨白。
「但李大妈为什么口口声声称都是那个女人害的呢?李大妈在指谁啊?」韩雅问。
「她就是这样,总是把问题归咎到别人身上,她觉得是我弟妹一直出言挑拨,我才和我丈夫吵架,才会误打误撞喝下老鼠药。其实,关别人什么事呢?都是自己做的孽,都是我自己的错。」刘萱翻来覆去就这样说着,整个人魔怔了一般。
刘萱住院的那几天,韩雅有空就去看她。
有几次看到李大妈指着王丽的鼻子骂,王丽想还嘴,被刘峰拦下。王丽气鼓鼓地跑开,李大妈不忿地冲她的背影「呸」一声。
在刘萱出院那天,韩雅也去了医院。病房里,刘萱呆呆地站在窗前,刘峰和李大妈忙着收拾东西。
病房走廊一端,王丽靠着墙,和一个穿病号服的小男孩说话,「乖乖听话,不然阿姨就给你打针,打最痛最痛的针。」
小男孩歪着头,「你又不是护士,怎么会打针?」
王丽伸手呼噜小男孩的头发,「臭小子,我当护士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
见韩雅走过去,小男孩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开了。
「怎么不进去?」
「算了,省得惹人烦。」王丽甩甩头发,样子有些混不吝,不过韩雅对她却是讨厌不起来。
「你和李大妈的矛盾,我听刘萱说了,知道一些——」
「你不知道。」王丽快速截断韩雅的话,迎着韩雅讶异的目光,她微微笑了一下,「没人知道我跟她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该如何应答,韩雅沉默下来。
李大妈扶着刘萱走出病房,韩雅想上前帮忙。
「喂,」王丽叫住她,「刘萱人不错,你多开导她,错的人不是她。」
没头没脑地扔下这样一句,王丽从另一侧电梯离开。
出院后,刘萱一直在家里静养,李大妈照顾她。韩雅有时上楼看望刘萱,她还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不见好转。
一天下班,韩雅走到楼下,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下面。
李大妈被两名警察左右夹着,塞进了警车里。
「出什么事了?」韩雅想上前问,被一名警察拦了下来。
「小雅,你和萱萱说,不是我呀,不是我,都是那个坏女人干的,是她陷害我。」李大妈嚷嚷着韩雅听不懂的话。
警车「呜呜」开走,韩雅抬头,楼上阳台的窗户旁,刘萱双手抱在胸前,一脸莫测难辨的样子。
刘萱的丈夫和女儿糖糖,是被李大妈给毒死的。精心烹制的汤羹,是李大妈送给女婿的「绝命汤」。
听刘萱这样说,韩雅直呼「不可能」。
「本来,在我妈的计划里,该死的只有我老公一个人。她买了一包老鼠药,故意让糖糖去送汤,还在灶台下撒上一些老鼠药,为的就是将来查起来,她可以把责任推到糖糖身上。
「她一再警告糖糖不能喝那个汤,她不想糖糖死,她和我在厨房里说话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好等我老公喝完汤的时候我再进去。可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我们三个人都喝了汤。」刘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把家具都处理掉了,打算离开这里,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和韩雅告别。
「这些,是李大妈亲口和你说的?」
「是。」
「可是为什么呀?就因为那个学区房?」韩雅实在不明白,多大的仇怨,竟然让李大妈起了杀人的念头。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我现在不想看见她,也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了。」刘萱拎着箱子,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家。
刘萱离开后,楼上的房子一直空着。韩雅每晚遛狗时,抬头望着那个黑漆漆的窗口,都唏嘘不已。
一天清晨,韩雅出门去上班,看到楼下有人在往楼上搬家具。
「上班啊?」王丽拎着两个袋子从车里下来,和韩雅打招呼。
「是啊,你这是——」
「我搬过来了,刘萱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她出国前把钥匙给我们了,让我们随便用,有空上来坐坐啊。」
看着王丽和刘峰指挥工人搬运家具,韩雅心里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堵得慌。刘萱的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这两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风风火火地搬了过来。
王丽也养狗,所以韩雅每晚遛狗时,总能碰到她。
「狗比人强多了,简单,实在,谁对它好,它都记在心里。」王丽抱着自己的狗,给它解开脖子上的链子。
「人不也是这样吗?」韩雅看着两只小狗在草坪上追逐打闹。
「人?」王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妈妈,爸爸叫你回家睡觉。」王丽的小儿子跑过来,一头扎进王丽怀里。
「行,你回去和爸爸说,我一会儿就上去了。」王丽捧着儿子的脑袋,重重地亲了一口。
看得出来,王丽很疼爱儿子。
「她没少说我坏话吧?」王丽忽然来了一句。
「谁?」
「我婆婆,她是不是说我为了赶她走,差点把我儿子折腾死。」王丽坦然地看着韩雅。
「没有,李大妈没说过什么——」
「她肯定说了,这事她添油加醋给每个人都说过,不然你不会第一次见我,就用看坏女人的眼神看我。」
韩雅没想到王丽这么直白,一时之间,她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管是家里人,还是邻居朋友,都拿我当坏人看。可是他们怎么不想想,我要真是那么蛇蝎心肠,刘峰为什么还会跟我过这么些年?他又不是蠢货。」王丽似乎不吐不快,「她那张嘴,最会颠倒黑白。」
刘家的事,韩雅无意多探听,她平时一听到这些婆婆妈妈的家事就头疼。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韩雅站起身。
王丽也起身,「我挺想和你做朋友的,说这些,只是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不必要的误解而已。」
如王丽所说,她之后常常有事没事约韩雅吃饭,逛街。
在王丽的口中,韩雅听到了刘家往事的另一个说法。
刘萱爸爸当年的确死于服毒,但却并不是因为出轨,而是被李大妈逼得走投无路。刘萱爸爸在单位有一个关系处得不错的女同事,两个人很能聊到一起,工作上也是互相帮助,是很好的朋友。
李大妈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个女人的存在,认定这个女人勾引了刘萱爸爸,成日去单位里闹。
那个女人不堪流言蜚语的搅扰,一天深夜,跑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来。周围人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这个女人投河死了,有的说她南下去广州发财了。
刘萱爸爸没过多长时间,也被发现死在了家里。
「她调查我,以为我就不会调查她吗?你以为她不愿意回老家是为什么,是怕我把她当年做的那些事都抖出来,让她没法做人。」王丽说道。
王丽当年之所以能嫁给刘峰,不仅因为怀了孕,还因为她查出了刘峰爸爸死得蹊跷,另有原因。
王丽去找李大妈谈判,如果她反对自己和刘峰的婚事,王丽就把当年的事情翻出来。虽然时过境迁,但让刘萱和刘峰知道自己爸爸当年不是死于自杀,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就那么算了。
李大妈没办法,不得已答应了刘峰和王丽的婚事,但是她一直不甘心认输。在王丽生下女儿后,又不停给刘峰耳边吹风,想撺掇刘峰和王丽离婚。
没想到,王丽居然怀上了男孩。李大妈又在王丽坐月子期间,多次把自己的亲孙子折腾进医院,反赖王丽在使坏。
「我一直忍着她的所作所为,不想和她撕破脸,毕竟她是刘峰的妈,我不想刘峰夹在中间难做人。可是没想到,她折腾不了我,居然又去折腾刘萱。她这种人,就应该早点进监狱才是。」王丽咬牙切齿。
「你说刘萱爸爸死得蹊跷,你怎么知道的?这事和李大妈又有什么关系?」韩雅问。
「我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就是那个被她诬陷和刘萱爸爸搞婚外情的女同事的女儿,那个女孩当年四处寻找她离家出走的妈妈。
「刘萱爸爸死的那天,女孩来到他们家门外,想问刘萱爸爸知道不知道自己妈妈去哪了。她趴在窗户上,看到刘萱爸爸瘫倒在椅子上,四周一堆酒瓶。我婆婆正往刘萱爸爸嘴巴里灌东西,眼神特别凶狠。那个女孩吓坏了,赶紧偷偷跑了,结果晚上就听到了刘萱爸爸服毒死亡的消息。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王丽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韩雅,接着说:「亲妈把亲爹给毒杀了,这对刘萱和刘峰来说,绝对是巨大的打击。我知道他们姐弟是无辜的,也是打心里不愿意伤害他们,所以我警告过她。
「只要她不干扰我和刘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提,烂在肚子里,不告诉任何人知道。是她做贼心虚,一直想逼死我,是我命大,没死在她手里,可怜了刘萱一家人,白白送了命。」
「我不懂,就算李大妈和你有矛盾,她为什么要杀死刘萱的丈夫呢,他们平时一直相处得很好呀。」韩雅问。
「学区房的事情,你听刘萱提过吧?他们的矛盾就是那处房子,我姐夫这人老实,可也不是冤大头,自己出的钱买的房子,写上丈母娘的名字,这事谁能乐意?
「他不同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刘萱本来也没意见。要不是她一直挑唆,刘萱也不会鬼迷心窍和我姐夫吵成那样。在你看来,都是小事,在她看来,可都是大事。」
王丽认为李大妈之所以要给刘萱的丈夫下老鼠药,一方面是为了让刘萱独占房子,另一方面是为了嫁祸王丽。在刘萱丈夫死的那天,王丽从乡下一个亲戚那里要了一包老鼠药,说自己家院子里有老鼠,城里买不到老鼠药。
刘萱丈夫死了之后,王丽那包老鼠药不翼而飞,李大妈一口咬定是王丽毒死了刘萱丈夫。要不是警察来了很快排除了王丽的嫌疑,王丽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偷了我那包老鼠药,毒死我姐夫,再嫁祸给我,一箭双雕。可是她没想到,自己挖的坑,把自己给埋了。」王丽口吻中,有大快人心的感觉。
夜里睡觉,韩雅做梦做得乱七八糟,一会儿梦到糖糖,一会儿又梦到李大妈。
灵光忽然一闪,韩雅拿起手机给王丽发微信:「你是怎么找到目睹刘萱爸爸死亡的那个小女孩的?」
刘萱说李大妈买了一包老鼠药,并没有提这包老鼠药是偷王丽的。李大妈杀人的罪都认了,为什么要在这个小事上撒谎呢?如果李大妈没有撒谎,那就是另一个人说了假话。
王丽的老鼠药也许不是丢了,而是被她用掉了,那她会给谁用呢?
韩雅想到了李大妈平日领着糖糖在小区玩的情景,李大妈总是用自豪的口吻说道:「糖糖最听我的话了,我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她做什么,她一定不会做的。」
这么听话的糖糖,怎么会在李大妈千叮咛万嘱咐之后,还喝下那盆有毒的汤呢?可如果糖糖不是因为喝汤死的,她胃里的老鼠药是哪来的呢?
如果是王丽给糖糖吃了老鼠药,她为的是什么呢?是想打击报复李大妈吗?因为糖糖是李大妈最疼爱的外孙女?
在那个欢天喜地过节的院子里,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雅想到头疼欲裂,天快亮的时候才睡过去,朦朦胧胧中,被微信的声音吵醒,王丽给她发了一张老照片。
「这就是那个被传和刘萱爸爸有染的女人,旁边那个,是她的女儿。」王丽发来一条消息。
照片上的小女孩眉清目秀,下巴上一颗美人痣很显眼,和王丽下巴上的美人痣,位置一模一样。
不等韩雅细看,消息突然被撤回。
真相初露端倪,就被一清而空。韩雅望着空白一片的手机,最终发送一条:「你发了什么呀?我还没看到呢,就撤回了。」
「发错了两个表情图,你问我的事,咱们下午逛街再聊呗。」王丽回复很快。
「下午不行,我得加班,改天吧。」
「那行,等你消息。」
韩雅提前退租,房东很惊讶。
「要搬到男朋友那里去住了,押金就不要了,住了这么久,添麻烦了。」韩雅和房东道别。
「哪的话呀?要是还想回来住,房子我提前给你备出来。」房东喜笑颜开。
韩雅坐上男朋友的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区。
她看着手机里存着王丽发来的那张老照片,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截图保存,她想过把照片交给警察。李大妈和王丽之间的纠葛,或许对案情的进一步探索有帮助吧。
可是,犹豫了几天,韩雅没有把照片交出去。
不论王丽嫁给刘峰的目的是什么,也不论她和李大妈之间的话,谁真谁假。更不论她们之间,是谁一门心思地在害谁,韩雅都不愿多想了。
删掉了那张照片,删掉了刘萱,王丽的联系方式,韩雅心里轻松了许多。
查找真相和真凶,是警察的事。
韩雅想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凑巧住在楼下的邻居而已,她何必踏入浑水之中呢?
「我累了,睡一会。」韩雅闭上眼睛。
漆黑一片中,她看到了糖糖笑着向她跑来,韩雅慌乱地起身,男友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韩雅将头扭向窗外。
冬日午后,阳光正暖。只是有些人,永远也看不到了。
而害得他们永远堕入黑暗中的人,在这样好的阳光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安稳度日。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自己的诡计得逞而高兴。
糖糖,去找你奶奶,或者找那个真正害你的人,别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家的事情,我不清楚。
在心底,韩雅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