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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捕的世纪大盗竟一页一页「啃」《刑法》

1998 年元月 25 日的上午,广东省看守所接到通知有要犯关进来。下午约 1 点钟,一辆警车押来两名案犯。在省看守所的在押人员登记表上登记着,一位叫陈庆威,一位叫陈树光。两人都是香港人。

这个化名陈庆威的,就是被称为世纪大盗的张子强。

出广州市区往北约 20 公里,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叫柯木朗。这里早先是广州市的远郊,又在山边,直到今天交通也不是十分方便。那天我在广东省公安厅同志陪同下,第一次来到这儿,尽管有熟人指路,我们的车还是走错了方向,绕了好几个圈,才找到一处很不起眼的建筑。

这片建筑就是广东省看守所。

走进监仓的要犯如同走进旅馆

1998 年元月 25 日的上午,一辆轿车开进了广东省看守所的院子。从车上下来的是广东省公安厅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厅长朱明健。下车后的朱明健,急步地走向看守所办公室,对已经等在这儿的所领导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将有重要案犯送来,我来和你们研究一下看管工作,你们看守所要确保安全关押,不出任何问题。」

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即变得凝重起来,几位所领导都意识到这是非同小可的案犯。因为,昨天广东省公安厅厅长陈绍基也亲自来看守所检查工作,并告知将有重要案犯关押进来。什么样的案犯,要惊动省公安厅两位主要领导,亲自来布置关押工作?!

下午约 1 点钟,一辆警车开进了省看守所,广东省公安厅刑侦局的几位刑警从车上押下来两名案犯。一名约 40 多岁,皮肤白晰,身高约 1 米 72,穿一件灰色的夹克,尽管戴着手铐仍然挺胸凸肚一付蛮不在乎的神情。当办案人员在和看守所办交接手续时,他转身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好像是来出差临时住宿的旅客;另一名因为长着一头灰白的头发,看不出准确年龄,人精瘦,穿一件浅色的西装,情绪比另一名低落。两人都说粤语。在省看守所的在押人员登记表上登记着,年轻一点的叫陈庆威,有着一头灰白头发的,叫陈树光。

接着,两名案犯被分别送往监仓。自称叫陈庆威的被关押在 612 仓。一头灰白头发的陈树光,被关押在 205 仓。

管教干部押着陈庆威走进看守所监仓区的长长走廊。按照看守所有关规定,人犯关进监仓前要进行一次谈话,教育在押人员要遵守监规监纪。一位所领导和负责陈庆威看管工作的管教干部将他带到看守所院内的谈话室,在门口管教干部打开他的手铐,陈庆威绅士般地一边向管教干部施礼,一边用粤语说:「谢谢,谢谢!」

打开了手铐的陈庆威非常放松的坐在椅子上,显然他不把面前的管教干部放在眼里。

所领导说:「陈庆威,现在我向你介绍一下公安部制定的看守所在押人员有关管理规定……」

陈庆威装着听不懂普通话,用白话挑衅地说:「我听不太懂国语。你能不能讲白话,(接着改用英语说)Can you  speak  Cantonese or English(或者说英文)。」

看守所领导正色地说:「告诉你,这是在内地,标准语言就是普通话。将来的开庭审理、呈堂供词、讯问笔录和一切法律文书都会用中文和普通话。你听不懂普通话,或者装作听不懂普通话,对你都是不利的。」

陈庆威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接着两手抄在胸前,眼睛望着窗外用英语说:「I can not understand  you so that I can not protect my rights. There is a language barrier between us.(听不懂你的话,不能维护我的权力。你等于鸡讲给鸭听)。」

站在一旁的年轻管教干部是政法大学毕业分配来的,他听后立即用英语对陈庆威说:「I should tell you that Putonghua is the standard language in Mainland China. All the language used in the court, all the lawsuits and related legal documents are Chinese and Putonghua. It is no good to you if you can not understand Putonghua or pretend to be so. (告诉你,这是在中国内地,标准语言就是普通话。将来的开庭审理、呈堂供词、讯问笔录和一切法律文书都会用中文和普通话。你听不懂普通话,或者装作听不懂普通话,对你都是不利的)。」

陈庆威一听眼前这个年轻的管教讲得这样的一口纯正的英语,不由刮目相看。他把抱在胸前的手放了下来。身体也坐正了。

陈庆威说:「Sir, where did you learn so fluent oral English?(先生这样一口流利的英文是在哪儿学的)?」

年轻的管教干部说:「At the college.(在大学)。」

陈庆威说:「I’ve only been to primary school, I learned my English when I was in prison of Hong kong.(我只上过小学,我的英文是在香港少年惩教署坐监的时候学的。)」

年轻的管教干部改用普通话说:「那你现在要学学普通话了。」

陈庆威也只好改用生硬的普通话说:「我是香港人,我在大陆没有犯事,我想我很快能回香港。」

所领导听见他用普通话说话,就把语速放慢但义正词严地说:「不管你能不能很快回香港,在看守所关押期间,必须遵守监规。」

陈庆威:「这个我明白了。」

谈话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年轻的管教干部押着陈庆威到 612 仓。

612 仓内关押着的都是曾经担任过一定职务有经济犯罪嫌疑的人,他们和一般刑事犯罪嫌疑人不同,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知识文化层次较高。另外,看守所和监狱不同,看守所关押的都是正在等待着法院判决的犯罪嫌疑人。

在看守所关押期间,一般无须参加劳动。因此,在关押期间除了看守所组织他们学习法律知识外,有的关押人员还在学习其它知识。陈庆威被押进 612 仓时,监仓里的人有的在看法律书籍,有的正在跟着一个会英文的一副干部模样的人学英语。

走进 612 仓的陈庆威,好像走进一间旅馆客房的旅客,满面挂着笑容,彬彬有礼地和仓内所有的人一个一个打招呼。反而让仓内的人感到诧异:来了一个什么人?

陈庆威见大家并不是很热情,就熟门熟路地在仓内地铺上找了一个位置躺了下来。他躺下的时候,把监仓其他人摆放得非常整齐的卧具弄乱了。

那名年龄大的教英语的对他说:「你不要弄乱了别人的卧具,监仓里是有内务规定的。」

陈庆威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眼中已经露出不满的凶光:「不用你讲,监狱我是常进常出的,规矩我都知道。我很快就会回香港的。」

教英语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的话,又继续教。陈庆威躺在一边听到不准确的发音,用英语自言自语地说:「You are misleading your students with such a poor English.(这样的水平,误人子弟。)」

整个下午,陈庆威都躺在地铺上,显得很平静,甚至还睡了一会儿午觉。放风的时候,他走进放风仓,像观风景似的看看天,看看地,还找一找院子里有没有蚂蚁打架。同监仓的人都不明白这个人是一个什么人?

一般来说,第一次关进来的人,哪怕就是「二进宫」、「三进宫」的,失去了自由,总是沮丧的,而且会一直在担心自己会受到法律多重的惩罚。虽然 612 仓关押的都是有关经济犯罪的嫌疑人,这些人一般在社会上都是有身分有地位的人,他们不会像刑事罪犯那样野蛮,不会对新关进来的人以「教训」,但大家见到这样无所谓的人,也觉得诧异不已。

到了晚上,一位管教人员打开了 612 仓的仓门,叫道:「陈庆威,提审。」

一直躺在那儿的陈庆威,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铺上坐起来,立即朝着监仓门口走来。管教人员押着他,走进了监仓区外看守所提审室。

走进提审室的陈庆威,看见审讯台上坐着三位预审人员,一位中年,二位青年。两位都没有什么特别的相貌特征,其中中年那位仿佛还面带笑容。

陈庆威看了看,提审室约 20 平方,室内除了一张审讯台,房间中间还有一张有着宽宽的扶手的黄色木椅。他知道那张木椅是他的位子,就朝木椅走去,仍然是一付蛮不在乎的样子,坐到木椅上后,把身体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式,甚至架起了二郎腿。他表情镇静、自信。两位预审人员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经历了无数次审讯的惯犯,也看出了一个香港黑社会老大的那种气势。

这三位预审人员,中年的叫林林,青年中一个叫陈晓鹏,一个叫李海波,林林主审,陈晓鹏担任记录。两人都没有马上开口,大家都看着这个香港黑社会的老大。

陈庆威直视着预审人员先开了口说:「我没有犯罪,请问你们为什么拘留我?」

脸上仿佛总带着笑容的林林说:「我们是广东省公安厅的,现正在调查一个名叫张子强的疑犯涉嫌买卖爆炸品的事情。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庆威说:「我叫陈庆威,英文名:CHAN   HINA   WAI。你们扣留我的证件上写的就是我的名字。」

林林抬头看着他,掏出香烟盒抽出一支烟。又示意问,抽不抽烟?陈庆威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抽烟。

林林点燃了香烟后,拿起放在桌上的陈庆威那本假的「港澳同胞回乡证」,翻开看了看,又扔在桌上,说:「你叫陈庆威吗?」

陈庆威说:「我叫陈庆威,难道你不相信?」

林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后问:「你还叫过什么名字?包括花名等。」

陈庆威回答:「彼德,我的英文名。除此以外,再无用其它名字。」

林林说:「我再重申一次,我们是广东省公安厅的,希望你正视目前的现实。你应该如实回答我的提问。」

陈庆威说:「我明白,我明白。」

林林接着问:「现在请你讲一讲你的家庭情况。」

陈庆威说:「我没有家庭……这与案件无关,我不想回答。」

林林说:「你的身份证号码,回乡证号码?」

陈庆威说:「都忘记了。」

林林说:「你的身份证放在哪里?为什么我们在你所带的行李中,只看见回乡证,没有发现你的身份证。」

陈庆威说:「可能放在我的行李袋里,但我不敢肯定?」

林林说:「你的出生年月日?」

陈庆威说:「我于 1957 年 9 月 9 日,出生于广东番禺。」

林林说:「家里还有什么人?」

陈庆威说:「就我一个人。」

林林又吸了一口烟,望着陈庆威面露笑容地说:「你没有结婚?」

陈晓鹏也停下了记录,望着陈庆威。

陈庆威说:「我没有结婚。没有妻子,没有孩子。」

林林与陈晓鹏相视一笑说:「你以前是干什么职业的?」

陈庆威想了想,停顿了好一会儿说:「我不想讲。」

林林又问:「你的住址?」

陈庆威说:「铜锣湾,香港的铜锣湾,你知道吗?」

林林回答:「我知道,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那是香港最繁华的地方之一,对吗?」

陈庆威说:「是的,是的,看来你对香港还是挺熟识的。」

林林问:「那请你讲一下你具体的地址,好吗。」

陈庆威说:「我没有固定的住址。香港同大陆不一样,住得不好,随时都可以换地方住的。又不需要办什么手续。」

林林换了一个话题说:「你何时从何地入境的?」

陈庆威说:「大约在 98 年 1 月 15 日左右,由澳门从珠海拱北入境的。」

陈庆威这时想了想,又说:「其实我的情况我不讲你们也许知道,否则你们不会抓我。」

林林说:「按照国家法律规定,公安机关需要查明疑犯的身份。你有没有犯罪前科?」

陈庆威说:「这个问题很敏感,我拒绝回答。」

陈庆威想了想又说:「我在大陆没有犯罪,我是香港居民。香港实行一国两制。我拒绝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林林又笑了笑说:「你要这样做,我们今天也不强求你,但是,有一点我们必须向你讲明,那就是你的相貌与一个叫张子强的疑犯很相象,而张子强涉嫌炸药案。我再问一遍,你的姓名和家庭情况。」

陈庆威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回答:「我叫陈庆威,证件上写着的。」

林林追问:「那你就继续使用陈庆威这个名字?」

他捧着《刑法》一页页的「啃」

第一次采访张子强案件是 2000 年的 3 月 22 日,我在广东省公安厅宣传处的同志陪同下,来到位于柯木朗村的广东省看守所,接待我的是当年第一个从办案人员手中接收张子强和最后把张子强送上刑场执行枪决的省看守所的一位教导员。

那天,他首先领着我看一看当年关押张子强的地方,边走边对我说:「虽然张子强关在我们这儿近一年,但是当时案件正在侦破阶段,保密纪律非常严格,包括对于我们这些近身看管他的人,很长时间都不知道我们看管的就是世纪大盗张子强。张子强是 98 年元月 25 日关进来的,直到 6 月份以后,张子强案件侦破已经明朗化了。有一天,预审人员叫我们去监仓带张子强,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个自称叫『陈庆威』的人,就是张子强。」。

说话间,教导员领着我跨过了省看守所的那个大铁门,进了看守所的大院内。我看见院内正在施工。

教导员对我说:「我们正在建设新的监仓,最初关押张子强的 612 仓已经拆了。当时张子强关押进来的时候,厅领导一再向我们强调,这桩案件特别重大,看守工作一定要慎之又慎。我们的工作是十二万分的细心。当时,有传媒报导说,张子强吃方便面时,把辣椒粉收集了起来,准备袭警,全是无稽之谈。第一,张子强基本不吃辣的;第二,当时为了防止万一,我们规定在给张子强的菜中,吃肉不能有骨头,吃鱼不能有鱼刺,张子强根本不可能收集到什么辣椒粉;第三,张子强在关押期间,没有对看管人员产生过对抗情绪,更谈不上准备袭击看管人员,也没有发现有企图逃跑的迹象,他也非常明白根本是逃不出去的。」

说着,我们俩人已经走到院子里面,教导员指着前面一幢红色的监舍说:「张子强后来从 612 仓调到了这幢楼的 806 仓,就在这个楼上。由于基建,这幢楼现在已经没有关人了。我们上去看看。」

这幢红色的建筑,上下两层。如今没有关押人犯,所以空无一人。教导员领着我上楼。

他边走边说:「张子强就关押在楼上的第一间监仓,编号为 806。」

我跟着教导员上楼的时候,突然看见当年张子强坐着接受审讯的那张黄色宽扶手的木椅就放在楼梯旁的过道里。我的脑海里不由翻上当年曾被电视和报纸无数次用过的那个画面:张子强坐在一张黄色的木椅上接受审讯。

教导员说:「在张子强被关进来的三天后就是春节了,正月初一那天我值班,为了能稳定张子强的情绪,我找张子强谈话,也就坐在这张椅子上。作为看守所领导,虽然当时并不知道他是张子强,但知道他是一个重要案犯,我应多了解他的思想状况。当时,他也一直不肯承认他就是张子强。」

1998 年的春节是元月 27 日,那天正好是教导员值班。他请年轻的管教干部小王把张子强带到谈话室。

当小王押着张子强走进提审室时,教导员看见张子强已经三天没有刮胡子了,下巴上黑乎乎的。

张子强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下,还是一付不在乎的样子,笑着用白话对教导员说:「新年好!」

小王也在一边坐下。

教导员说:「陈庆威,今天我们随便聊聊,不是提审,你怎么没刮胡子?」

张子强说:「不要紧,我回香港刮。」

教导员说:「回香港刮?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香港吗?」

张子强说:「我在内地没犯事,你们应该送我回香港。」

教导员说:「没犯事会抓你吗?送你回香港就没事了?」

此时张子强讲话的神态,完全不像一个案犯,而像是在茶馆里和人聊天。他坐在椅子上,左腿架在右腿上,一只手抱着腿,一只手往前一挥,说:「我在香港坐过无数次的牢,进进出出是常事,就算香港警察抓到我也无所谓。哈哈,没事,没事,送我回香港就行。」

教导员说:「陈庆威,没事?你也太看轻内地公安了吧。没事会在这个大过年的把你请到这里来?」

张子强说:「我知道内地公安厉害。但我在内地真的没犯事。我就是在香港有事,也可以请律师。我有钱,有钱就可能请好律师。有了好律师,就可以没事。」

教导员说:「香港也是法治社会,有钱就可以使有事变成没事?我想不会的,那社会的公正公平在哪里?」

张子强用手点了点教导员说:「这点你就没有我懂了,我 16 岁开始坐牢,今年我都 40 多岁了。香港的法律我都翻烂了,我懂。香港的法律和内地的法律不同,内地的法律注重保护国家的利益,香港的法律注重保护个人的权力。」

坐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小王,忍不住插了一句:「香港法律是英国人在管治期间制定的,属英美法系。英美法系有它先进的一面,也有它的不足。中国是人民民主共和国,是人民当家做主,注重保护国家的利益也就是注重保护人民的利益。」

张子强嘻皮笑脸地说:「你是政法大学毕业的,我小学都没读完。我没有办法和你谈得这么深。但是我知道如何利用法律保护自己。这些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教导员正色地说:「你现身在内地,对你适应的法律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你恐怕要好好钻钻《刑法》了。」

张子强语塞,略有所思,然后说:「《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

张子强在与教导员的谈话中,信口开河天南海北,处处表现自己在香港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连香港警察对他也是望洋兴叹。可是在他信口开河中,也表现出一个职业罪犯的谨慎,如他一再重申自己在内地没有犯罪。而在香港他犯过什么罪,也只字不提。他也始终不承认自己的真实姓名。教导员感到,这是一个在内地非常罕见的案犯,熟悉香港法律,善于与警察打交道。

谈话结束后,小王押送张子强回监仓,张子强走在前,小王走在后,这时,张子强的精神比刚才明显差多了。他低着头往前走,好像满腹的心事。到了 612 监仓前,他竟径直走过去了。

小王说:「站住。」

张子强一回头,才发现走过了监仓,马上走回来。

小王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开门前按照规定对张子强说:「蹲下。」

张子强没有动。

小王又一次喝令:「陈庆威,我告诉你,每一次进出监舍,管教人员在开门时,按照规定在押人员都必须蹲下,听见没有?」

张子强百般不情愿地蹲下。

小王打开 612 监仓的门后,示意张子强进去。张子强站了起来,走进了监仓。锁好门后,小王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通过监仓门上的小窗户,观察了一会儿。

走进监仓的张子强神情明显有点低沉。他走到自己的铺位上躺了下来,略有所思。

这时,他抬头看见同监仓的那位年纪比较大的经济罪犯,手上正捧着一本书在聚精会神地看。由于这人年纪大戴着老花眼镜,把书卷成一团捧在手上,书页正好把书名卷进了一半,张子强只看到一个「法」字,他知道这是一本法律的书,于是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立即坐了起来,很想拿过来看一看,但这人正看得聚精会神,他又不好意思上前借。

于是张子强人坐在铺位上,注意力却始终放在这本书上。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深深的叹息,这位看法律书籍的老人大概在法律书上看到自己所犯罪行的量刑标准,神情沉重地把书放到地铺上,取下老花眼镜用手揉眼睛。

张子强一眼看到放在地铺上的那本书,正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他正欲上前借阅。那老人又拿起书仔细看起来。

所有进了看守所的在押人员,在关押期间最重要的一件事,莫过于想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触犯了《刑法》的哪一条哪一款,量刑会有多重,即要判多少年。或者在法律中,找到有利于减轻处罚的条款。这个时候看《刑法》,几乎是在了解自己的命运,因此,此时看书的那种聚精会神与一般人看书是完全不同的。所以,这位老年的在押人员,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张子强一直在注意他。

此时,看了一会,老人又把书放下,摘下老花镜,久久不说话。

张子强乘机凑上来,憋着用生硬的普通话说:「老先生,我可以借你这本书看看吗?」

老人没有马上同意,反问道:「你不是一直说,要回香港吗?回香港,内地的法律对你没有用。」

张子强说:「我这人一直很好学。坐牢是最好的学习机会。我的英文,我对香港法律的熟悉,都是在坐牢的时候学的。95 年我在香港坐牢,请了一个英国的大律师,每次到赤柱监狱来见我,人家讲的都是英文。那时,我的英文很不好,所以要律师楼的师爷来一句一句翻。后来,我下决心学英文。到开庭前,我基本上可以单独和英国律师对话了。人啦,要逼。逼到一定的时候,做不了的事情都做了。」

那老人心情不好,不想听张子强罗嗦,就把《刑法》递给他:「好了,好了,你看吧,看完了就还给我。」

张子强如获至宝地捧着《刑法》坐到一边仔细翻看着。但是,他对这本用简体汉字印刷的《刑法》,读起来也如同天书,因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已经对文字进行过几次改革,其中最重要的改革就是简化汉字,而香港至今通行的仍是繁体字,本来中文水平就不高的张子强,读简化汉字的《刑法》,非常艰难,他一页一页地「啃」着。他似乎在搜寻着什么能够帮助他的信息,看得异常仔细。可能那时,他并没想到这本《刑法》能真的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生命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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