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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女配:我死不瞑目

我被师门围剿了。

师尊一剑斩断了我的仙根,将我弃在了魔渊,走得头也不回,成群魔物一拥而上,将我啃得尸骨无存。

我以为我这个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恶毒反派女配终于走到了尽头。

可我死不瞑目,又活了过来……

现在问题来了,那个被我残害的同门小师妹,她也重生了。

1

小师妹名叫苏樱,是仙门遗孤,我与她长得有几分神似。

我睁开眼的时候,师尊已经出现在小影镇外,再次错将我认成了她。

「我乃行止,受你苏氏长辈之托,欲接你入华云山。苏樱,你可愿拜在我座下为徒?」

一样的墨发白衣,一样的语气神色。

师尊依然是超然出尘的仙君,风致楚楚,看着我的目光也依然清煦温雅,带着丝丝笑意。

又温和又慈爱。

但这些都不是属于我的……

当初的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并没有出声纠正。

可就在我随他离开小影镇,拜入华云山之后的某一天,真正的苏樱出现了。

她披头散发,衣衫褛乱,嘴唇青紫,浑身都是擦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仙门信物。

那一刻,师尊看向我的眼神冷寂了星河……

「苏樱?」

许是见我久久没有应答,师尊眼里露出一抹疑虑。

我嘴角轻扯,有些自嘲,正想说我不是什么苏樱,一抹疾驰而来的红影突然闯入了视线里。

「师……是行止仙尊吗?」

苏樱显然有些激动,望向行止仙君的眼里似悲似喜,很快就蒙上了一层水雾。

我静立在她身侧,清楚地听见她将「师父」两字强咽了回去,以至于在喊出「行止仙尊」的时候,还有些磕绊。

白衣仙君的视线顺势落在她脸上,明显一怔。

「你是?」

苏樱当即拿出那块眼熟的仙门令,瞬间泪如雨下:「仙尊,我是云梦城苏家长女苏樱……」

行止微顿,视线又飘向我,略有疑惑:「她是苏樱,那你是谁?」

「一介凡人罢了,仙君认错人了。」

我扯了扯嘴角,答得面不改色。

在他清滟的目光之下,甚至还后退了两步,不怎么礼貌地转身了。

前世因一念之差,见到苏樱时,我已经拜了行止为师尊,前一瞬还是人人羡慕的师姐,转眼就变成了个笑话。

我不愿意当个笑话,所以之后又做错了许多事,最终的下场……呵呵,不提也罢。

现下这个苏樱提前出现,直接截断了我入华云山的可能,她的目的我心知肚明。

身后的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但如芒刺背的感觉直到走出好远,才终于消失。

前世的我固然有错,但重活一世,我只想离这两个人远远的,最好此生都不再相见。

2

清明时节,小影镇连日被细雨浇灌,整个镇子都陷在青色的雨雾之中。

我转身走得潇洒,实则有些慌不择路,只依稀记得自己是带了仆从出城的。但毕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记忆有些衔接不上……

等到仆从慌慌张张找过来,我已经跪在一座孤坟前,滚得满身都是泥。

「县主,快回来!你拜错坟了!」

这个憨憨!难道我不知道吗!

扯着嗓子这么喊,是看我摔得不够傻吗?

我阴恻恻回过头:「那你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仆从一脸青黑:「县主你说什么,你大点声音,听不见啊。」

「听不见?」我差点气笑了,他仿佛是在逗我。

仆从扯着嗓子继续喊:「县主,天好黑啊,怕是要下大雨了,不能再耽搁了。」

天黑吗?我抬起了头,明明是朗朗晴天……不对!记忆里小影镇已经很久没有「晴」过了!

我顾不得狼狈,立即爬了起来。

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我只觉两眼一黑,当即一口老血喷洒了出来。

可叹我这具身躯还是凡胎肉体,哪里承受得住这天降的浩瀚仙力?

弱鸡如我,都来不及感受一下威压施加过来的疼痛感,就毫无悬念地……昏了。

3

再次睁开眼,耳旁是仆从鬼哭狼嚎的声音。

「县主啊县主,县主你好惨啊,呜呜呜……」

我揉了揉疼得发胀的额角,冷飕飕开口:「闭嘴!」

仆从虎躯一震,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县县……县主?这就醒了啊?」

「怎么?是我醒得太早,耽误你哭丧了?」

「可,可仙师说县主你至少要躺上三五日才能醒……」

「什么狗屁仙师,这话你也信?」我冷嗤一声。

「宁姑娘。」温润的声音响起。

我下意识循声望去,本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的两个人就站在不远处。

行止还好,不动怒的时候,永远令人如沐春风,而苏樱的灼灼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心念一动,顿时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

那处坟冢闹出那么大动静,行止就在附近,依他的行事作风不可能视而不见。

是他救了我。

仆从一脸僵硬地扯了扯我的袖口。

「县主,这是华云山的两位仙师……」

我眼角微微抽搐,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强行镇定道:「原来是华云山的仙师,是我误会了。」

行止微微一笑。

「宁姑娘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我略略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从善如流地摇头。

「好得很,并无不适。」

「真的没有不适吗?宁姑娘邪气入体,又被仙力击中,若非我师尊,你此刻已经性命不保。正常情况下,你是不可能这么快就醒来的。凡人之躯本就脆弱,很容易被邪祟侵占,宁姑娘可别逞强。」

苏樱突然开口。

她声音温软又亲和,好像都是在为我考虑。

我却觉得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她怀疑我被夺舍了?

我故作听不懂的样子,缓缓道:「仙师既然救了我,应该很清楚我的身体状况,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不耽搁两位的行程了。」

「不急。」

行止仿佛没听懂我的逐客令,甚至还朝我的方向走了两步:「在下尚有一事不解,还望宁姑娘赐教。」

我有些意外。

「听闻仙门中人个个神通广大,这普天之下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仙师的?」

其实我醒后的每一句,都很不知好歹。

苏樱最善伪装了,连她的脸色都沉了沉。

却见行止面色不改道:「今日若非宁姑娘引来异象,在下都没有发现这小小的镇池外竟藏有聚阴阵,敢问宁姑娘是怎么打开结界的?」

4

法阵。结界。

这不是区区凡人能触及的东西,我甚至还引来了异象……除非我本身就有问题。

行止看着我的眼里,多了几分我看不懂的探究。

我瞬间沉默了。

说来讽刺,原来我不是他徒弟之后,他对我竟也这么有耐心啊,就连怀疑也怀疑得这么温和。

不像前世,每次苏樱闯下祸事,明明我被陷害成了背锅的,他却从不听我解释半句,一声「孽障」,即刻就将我判成死刑……

「宁姑娘,我师尊还等着你回答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樱的声音响起。

瞅瞅,我都还没有开口,她一个「难言之隐」就要将我从受害者,变成肇事者了。

我扯了扯嘴角,不悦道:「什么聚阴阵?结界又是什么东西?本县主听不懂。」

呵,本县主乃安成郡主与永昌侯独女,即便与华云山撇清关系后,身份也是尊贵的。

前世我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宠爱自己的父母不去孝敬,非要去捂一颗冷若冰霜的心,捂到最后尸骨无存。

「宁姑娘!你若不肯好好配合的话,我们只能将你带走了。」苏樱似乎有些恼了,语气都有些变了。

「带走?」我挑了挑眉,「这儿可是永昌侯府别院,本县主到底也是个县主,华云山的仙师都是这么蛮横吗?」

她大概是觉得我在她面前就应该永远抬不起头吧。

所以连证据也不需要了,直接就要将我定死?

她是不是忘记了,前世的我即使处处不如她,也能绝地反杀!

我有意无意朝仆从瞥了一眼,只见他一个激灵,大喝一声:「来人!」

不愧是自小就跟随我的忠仆。

侯府的侍卫齐刷刷冲进来,亮出明晃晃的武器。

哪怕对行止二人来说,这些凡人武力根本不堪一击,却不能不有所顾忌。

他们这样的仙师,有责任维护凡世安稳,是不能随随便便跟凡人动手的。

我有恃无恐。

「苏樱,不得无礼。」行止果然出声阻止了。

我瞅见了苏樱垂下脸的时候,眼里一闪而逝的怨毒。

这一瞬间,我恍然大悟,我怎么能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不再招惹他们,就能一世安稳——我跟苏樱早就不死不休了啊!

她不可能放过我!

5

我不能坐以待毙。

毕竟我现在只是个凡人,而苏樱出生仙门世家,从小修行,哪怕资质并不好,也是正儿八紧的修士。

因为我的不配合,行止并没有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只能再去探那座诡异的坟冢。

这些与我无关。

但因为我拜错了祖坟,只能令仆从另备祭品替我再去一次。

这晚,趁着月黑风高,我紧闭房门,开始引气入体。

我天资尚可,又是重修,果然毫无阻滞,天还未亮,便已脱胎换骨。

小影镇不是久留之地,我奉父母之命前来祭祖,既然事情已了,自然不再多留。

不想,刚出城,行止二人去而复返。

我身上的变化,自然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苏樱像是抓到了我的小辫子,双眼微亮,却又故意叹了口气,一脸惋惜道:「修习邪术,有违天道,宁姑娘还是随我们去仙宗走一趟吧。」

我似笑非笑,没理她。

苏樱又说:「只要宁姑娘肯改邪归正,我和师尊都会为你求情的。」

求情?大可不必!

她这一招,在前世对我用过无数次,但凡她一求情,事情肯定会更糟。但彼时我对行止这个师尊还没有死心,哪怕被冤枉了也一声不吭,期待着他能在刑事堂袒护我一二。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能欺骗自己,他对我这个便宜徒弟并非全然的无动于衷。

哪怕事后,我依然会承担很重的刑罚……

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这样的慰藉了。

我唇角勾了起来,依旧没有搭理苏樱,而是看向行止,嘲弄地问道:「仙师也觉得我修习的是邪术吗?」

行止目光定定,丰神俊秀的脸上有了一抹凝重:「是华云宗最基础的心法,你……师承何人?」

我微微一笑,语气渐冷:「这就不劳仙师费心了,既然嫌疑已经洗清,就此别过。」

6

一个月后,我再一次拜入了华云山。

没办法,华云山是整个仙宗的翘楚,我不想落后挨打,所以别无选择。

不过为了不恶心自己,我另拜了山头。

垣酊仙君是位器修,平生有两好,一是喝酒,一是喝酒后炼器,他也是整个华云宗唯一一个对我施过援手的人。可惜他送我的护身法器,在我被赶出师门后,不慎损坏了。

他现在是我大师兄了。

我苦苦蹲了他一个月,趁他下山采购筑器材料,以美酿为引,赖上了他。

原本我是想拜他为师的,奈何他对收徒一事毫无兴趣。但我缠人的功夫也是炉火纯青,好一番扯皮后,他迫于无奈只好代师收徒了。

不得不提的是垣酊与行止是同辈,我顺势也被提高了一个辈分。

这个辈分,很得我心。

就像现在。

苏樱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你为何会出现在华云宗剑冢大会上?」

「大概是因为垣酊师兄觉得我也需要一把剑?」我答得风轻云淡。

华云宗剑冢大会是专门针对本门剑修弟子开设的,剑修一道,当然得先有本命仙剑。

但不是每一位弟子都能得到,说白了就是随机缘分,全靠碰运气。

虽然我的运气一向不怎么样,但这种白占便宜的机会,我不可能拒绝。

况且,她苏樱也会进来啊。

她前世抢我机缘抢得十分快乐,我现在也想体验一下。

苏樱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语气都急了:「你喊垣酊仙君什么?你拜入云台峰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真是灵魂三连问啊。

我将眼皮掀了一掀:「什么你不你的,真没礼貌,要叫小师叔,知道吗?」

「小师叔?」她的声音瞬间拔高,脸也崩坏了。

「哎。」我满意地笑了,「就冲你叫得这么有心,剑冢秘境内小师叔一定关照你。」

「……」

7

秘境内有把清微剑,据说它曾经的主人是华云宗老祖希音仙尊。

老祖仙逝后,它自封在这剑冢中,已经沉寂了好几百年。

前世,机缘巧合之下,清微剑被我唤醒,可最后得到它的人却是苏樱。

就因为行止的一句话。

他说:「你小师妹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不如你运势亨通,你多让让她。」

这是我欠苏樱的。

所以,我让了。

这一让,就让得十分没有底线了。

我所有的机缘福泽皆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直到最后,我那谪仙般的师尊还要剖出我吃尽苦头,殚心竭力才凝结的内丹来,为苏樱铺出一条康庄大道。

从此,他们清雅高华,千秋万代。

只有我修为散败,心魔横生,从此人不人鬼不鬼……

回忆总是痛苦的。

好在,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我强行按下心底的波动,走在剑意森森,阵势磅礴的剑冢内。

同行的弟子中,已经有人率先感受到了剑意,按捺不住匆匆脱离队伍。

与前世一样,我跟在苏樱身后,与她保持着几步之遥的距离。

很快的,清微剑就近在眼前了。

它已沉睡许久,看上去朴实无华,但剑身上蕴含的无上剑道却霸气外泄。

苏樱加快了脚步。

这一路上她都沉着脸,对我视若无睹,直到此刻才终于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默默停下了脚步,不再上前,想看看她这次要怎么拿到这柄灵剑。

只见苏樱兴奋难掩,毫不犹豫握住剑柄,然后用力一拔……

灵剑一动未动。

苏樱那势在必得的面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似乎是不信邪,拧起眉,再次发力……

灵剑沉如山岳,衬得她面色苍白。

她这番操作成功取悦了我。

没有我,她果然不行了!

苏樱似乎也终于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面色复杂地看向我:「你来试试。」

「不是说了嘛,不要你啊你的,要叫小师叔。」

「你!」苏樱脸色涨红,看着像是恼羞成怒了。

可让我意外的是,她深吸了口气,竟真的叫出口了。

「小师叔。」

我,我惊呆了。

「小师叔不是说会关照我吗?那就替我把它拔出来。」

我……我到底还是低估了她。

8

我快要装不下去了:「这种事情还能替?」

苏樱冷笑一声,却不肯放弃:「小师叔是想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这四个字,她用得十分机妙,竟让我无言以对。

「小师叔还有问题吗?」

我静静看着她,沉声答:「垣酊师兄说过,灵剑是认主的,我若能拔出来,它会直接认下我。」

苏樱勾起了嘴角:「我自有办法!小师叔还是快点动手吧。」

自有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想着,等灵剑认主之后,再强行易主吗?

我心底寒意乍起。

原来她的胃口不是行止慢慢养起来的。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

前世,她就是这样一口一个大师姐地喊着,利用我的愧疚,贪婪起来毫无底线!

她是不是以为这声小师叔与那声大师姐殊途同归,可以一样使用?

我都气笑了:「苏师侄,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我说的[关照],其实和你想的不一样?毕竟机缘这种东西,谁又不想要呢?」

「你想跟我抢?」苏樱的脸色微变。

看她的样子,估计也不想再装了。

「我跟你抢?难道不是你算计我在先?」我丝毫不惧,斜眼看她。

这可是老祖用过的剑,强悍凌厉,非比寻常。

前世,我被强行切断和灵剑之间的联系后,就遭到了严重反噬,差点一命呜呼,足足卧床养了两年,还要承受各种异样目光和漫天的谣言诋毁。

这之后,我再也找不到能契合灵魂的法器了。

哪怕在很多年后,葬身魔渊时,我都还在想着,但凡我当时柔弱些,都不可能撑得下去。

反而苏樱,得到了清微后,反而嫌弃灵剑霸道,没过多久又央着行止为她另寻了一把……真是越想越气啊。

我堕落过无间地狱,早就十恶不赦,干什么想不开要在这里跟她周旋!

我握住了剑柄,没等灵剑鸣啸出世,也没给苏樱反应的机会,反手一剑捅进了她腹部,又准又狠地捣毁了她的丹田灵府。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等着行止来给她出头。

9

出了剑冢,我就被捉进了刑事堂。

前世我在华云宗受罚的时间,比修行的时间还要多,对这里一点都不陌生。

我淡定极了。

但赶来的垣酊师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你何故伤人?」

我幽幽看着他,冷嗤了一声,不怎么在意道:「有人要抢我机缘,还想毁我灵府,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垣酊眉头一皱:「抢人机缘,天打雷劈,毁人灵府,天诛地灭!你这一手下得好!」

诚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他这态度似乎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我会找上垣酊,说白了不过是想利用他重新进入华云宗,趁着苏樱微末时,找机会对她下手,其实心底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那一剑捅向苏樱时,并未想过他会为我说话。

垣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更难看了。

「小师妹放心,我们云台峰的人是稀薄了些,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师尊虽然闭了死关,但师兄能打!」

他说这话时,视线有意无意朝着行止扫过去。

那警告的意思,可谓是相当明显了。

彪悍如我,在求仙问道这一路上,从来都是踽踽独行,这一刻竟也感受到了些许的爱护,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了。

我有些愧对垣酊。

而被垣酊用眼神警告的行止,此时就站在堂下,沉稳而平静。

我能感觉到他在打量着我,但我就是不看他。

只侧着身体,同垣酊低语:「大师兄,是我对不住你,连累了云台峰。就算我被逐下山,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

苏樱已经被我重伤,她的天资本就不佳,这回行止肯定要伤脑筋了,就算将她灵府修补回来,也要精心养上数年。

他们有得忙了。

只要他们没功夫来骚扰我,我就一定能够快速成长起来。

在不在华云宗已经不重要了。

垣酊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一道含着滔滔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休想揣着清微剑跑路!」

「……」

诚然,我就算知道与垣酊说话的声音再低,也不可能瞒得过在场的诸位大能。

但这听墙角的,能不能稍稍注重一下身份?

我一抬头,就看到掌门及各峰长老都虎视眈眈地瞪着我。

10

事情的结果就像掌门的那声怒吼一样,我很遗憾地留在了华云宗。

垣酊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且越战越勇,让诸位长老们目瞪口呆,也让刑事堂哑口无言,更让行止的朝阳峰也羞愧难当。

掌门似乎头疼了,大掌一挥赦免了我。

我想过动静闹得越大,越受瞩目,大不了受一顿刑罚,一劳永逸。

但这么轻拿轻放……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我有点不适应。

以至于我抱着清微剑回云台峰的路上,人还有点飘。

老祖这剑……还挺好用的。抱着它宛如抱着一块免死金牌啊。

「师兄,你带酒了吗?」

垣酊斜了我一眼,不悦地捂住了腰:「干什么?」

我讪讪赔笑:「酒壮英雄胆,恶向胆边生,师兄你看我应不应景?」

垣酊气笑了:「你捅人的时候不是挺有胆的吗!」

行吧,我也被他怼得不敢吱声了。

然而下一刻,就感觉到他身上溢出了一股杀气。

我心中一警,一时也说不出是种什么感受,都准备跟他反目成仇了。

垣酊却道:「行止!你不去救你那小徒弟,一直跟着我们干什么?」

11

行止没有理会垣酊,他目光落在我身上:「宁师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宁师妹……我沉默了。

是哦,托垣酊的福,我现在不是什么「孽徒」了。

宁师妹的心情突然有点好,人也不飘了。

但宁师妹拒绝了私聊。

「行止仙君有话不妨就当着我师兄的面说吧,毕竟我与令徒的恩怨,人人皆知。」

我可打不过他,还是得拉着垣酊苟上一苟。

行止微微一笑:「在下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那你总不是来跟我道贺的吧?」

「噗嗤。」垣酊一个没绷住,笑得好大声。

我无语极了,气氛都被他破坏完了。

行止却面不改色,依旧温和道:「宁师妹可还记得小影镇外的聚阴阵?」

我很想说不记得了。

但垣酊却来了兴趣:「仙门庇护的地界,竟出现了这种邪阵?那可真让人大开眼界,是哪个棒槌干的?」

行止终于理他了:「正因为还没有查出来,所以想请宁师妹随我走一趟。」

「这关她什么事?」垣酊一愣。

「对啊,这关我什么事!」

我时刻都防备着行止,心道一声:果然!

他想将我诓下山,再动手!

行止的声音莫名变沉了,目光也渐渐复杂。

他说:「是宁师妹打开了结界。」

这样的借口,谁信谁傻子!我冷笑。

垣酊突然望我:「小师妹,你老实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干不出来的?」

我:「……」

12

除邪袪祟,是仙门中人的责任。

垣酊是傻了点,但他有颗赤诚的心。我不怪他中计,要怪就怪行止心思深沉。

时隔一个多月,我又回到小影镇。那处孤坟还在,被破坏掉的结界也已经修复。

垣酊四处瞅了瞅,就要踏进去,谁知刚一动,就被弹开了。

他于是望向行止。

行止似乎有点无奈,但还是将手放在了结界上。

然后,他也被弹开了。

现在,他俩双双望着我。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认定一切都是行止欲掩弥彰的手段罢了!

他为了对我下手,居然会兜出这么一个大圈子,足见他对苏樱宠爱至极。

哪怕早就不在意了,我心里还是一片寒凉。

我不好沉默太久,只能在他俩的注视下,迈出了脚。

哪知下一瞬,就感到身体一沉……如同上回一样,莫名其妙就滚了下去。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姿势,我跪在了孤坟前。

「小师妹,下面是什么情况?」垣酊的声音有些急,有些远,像极了当初关心我的仆从。

如今我有了修行,才终于发现这里很高,是个天坑。

而面前的坟碑上,赫然出现了上回没有的几个大字:吾妻希音。

希音?这个名字好熟悉!

我正想得出神,灵府内突然一痛。

认主之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清微剑,急剧地鸣啸了起来,不待召唤,它就从我的灵府冲出,一剑劈向坟冢……

我盯着碑文上刚劲有力的大字,只觉双耳嗡鸣,脑海震荡,像是有东西蠢蠢欲动,即将呼啸而出。

希音!华云老祖!

不怪清微剑会这么激动!

我忍了忍,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上去……

13

我晕了。

我又醒了。

行止借刀杀人的计谋没能得逞。

大师兄将我背回云台峰后,对着他所在的朝阳峰方向好一阵破口大骂。

我虽然伤得有点重,却很欣慰。

大师兄终于也看清行止的真面目了!

养伤期间,垣酊为我炼制了一件防身法器,取名留香铃,可抵御高阶攻杀。

看到这熟悉的铃铛,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正是垣酊前世送我的那件法器啊,它陪着我走过了一段千难万苦的岁月,最后碎毁在魔渊时,我连捡起它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它提前出世了,上面覆盖的法阵竟比前世更加坚韧牢固。

我爱怜地摸着它,十分感动:「大师兄,你真好。」

垣酊却愧疚道:「是我没看顾好你,就当是赔偿给你的。」

那日,清微劈开了坟,才发现是座空坟,阵法就藏在里面。

我被震晕了,自然不知道坟冢里竟是个母子阵,除了聚阴阵,还有个杀阵。

清微剑潇洒一劈,我就被卷入了杀阵中。

垣酊气坏了,把我抢回来后,直接把坟冢炸平了……

我其实很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碑文上的字,又怕他心底滋生出负担。

毕竟,那是老祖的坟啊。

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可会遭雷劈?

我等了数日,垣酊还是好好的,反而听说行止受伤闭关了。

坟是垣酊炸的,听说行止当时连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回仙宗时还好好的。

所以这个伤也只能是为救苏樱受的。

我听过便忘,意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直到十年后,我又碰到了苏樱……

14

这十年,行止一直在闭关,苏樱也不声不响。

没有他们绊脚,我处处顺遂,步步高登,体内凝出的金色丹体,远不是前世那颗坑坑洼洼,暗得发紫的劣丹能比的。

这十年,我每次路过小影镇,总要去那个早就被夷平的坟地看看,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难安。

十年的沧海桑田,原先寸草不生的坟地,已经有了勃勃生机。

可我依然没有查明白,希音老祖的坟地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里面又为何会有邪阵?为何挡住所有人的结界,只有我掉进去?

我隐晦地请教过几位资深长老,但谁也没有听闻希音老祖生前有道侣,哪怕是华云宗宗卷里,也没有任何记录。

谜团越滚越大,我越来越在意,隐隐有了心魔……

我再看到苏樱时,人是在竟陵云梦城。

这里是她的故土,会看到她,我一点都不奇怪。

十年过去,她非但寸进未长,周身灵力也似有不妥,竟被区区一只镜妖缠上,已有颓败之势。

苏樱是生是死,我并不在乎,但她身后躺着的几个凡人,已经奄奄一息。

她若败,城必破。

这座云梦城早在十几年前,经历过一场仙魔浩劫,如今城中人烟稀少,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我手指微动,暗暗击中镜妖的要害,准备悄然而去。

可坏就坏在镜妖突然暴起,以爆体为代价将我和苏樱一同吞进异域空间之中。

「又是你!」苏樱大怒,提剑就朝我攻过来。

我轻易就能看穿她的招式,她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这无疑是以卵击石,我毫不客气地震碎了她手中之剑。

她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在我面前连一招都走不过,愣了一瞬,咬牙吼道:「宁少夷!我跟你誓不两立!」

还以为她要放出什么豪言,就这?

「这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我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不打算跟她纠缠,便从灵府取出清微剑,准备快速劈开妖域。

苏樱却突然盯着我的丹田灵府诡异地笑了起来。

她说:「没想到你这颗金丹竟比前世更加璀璨饱满……」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她能看到我的金丹?

苏樱笑得更加放肆了,当场掏出了仙门令。

这仙门令,无论前世今生,我每次看到都会感觉头皮发麻,这次也不例外。

也不知她做了什么,我突然就动不了了,清微剑也在这一瞬间跟我断了联系。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樱双眼赤红,脸色狰狞,如同鬼魅一般,一步步朝我走过来……

她堕魔了!

15

仙门令本就是法器,但它实在太低末,仙门中人往往只会拿着它充当一个身份象征。

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它还能够幻化成一柄锋剑的寒剑。

苏樱就提着这把寒剑,朝我腹部刺进去。

她的眼底有着疯狂和残忍,笑得越发放肆。

「拿不到清微剑又如何,只要你这颗金丹还是我的就足够了!」

强烈的疼痛令我倍受煎熬。

前世被剖丹后的惨状一幕一幕在我脑海快速浮过,令我心境翻涌。

无形之中,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催促着什么,我却听不清楚。

我看着她周身魔气缭绕,明白自己中了她的诡计,却也晚了。

金丹一点一点从我灵府剥离……

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行止知道你堕魔了吗?」

苏樱顿时像是被踩到了痛处,目眦欲裂:「你还敢问!这一切都怪你!」

她堕魔跟我有什么相干?她真的是好不讲理。

「要不是你毁我灵府,又害我师尊受伤闭关,我何至于变成这样!」

「你这么行,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哈哈,你就在这妖域等死吧!」

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行止受伤闭关又关我什么事!

妖域里没有时间,没有轮回,她不杀我,却想耗死我,让我魂飞魄散,还不留痕迹。

她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只恼恨自己太轻敌了。

眼看着苏樱就要将我的金丹抓在手中,我挂在腰间的留香铃突然响了。

只听「咔嚓」一声。

苏樱手中那柄沾了我的血的寒剑,裂开了。

她冷哼了一声,直接将剑扔在我脚下,反手就要摘下我的铃铛。

哪知寒剑落地,突然光芒大盛,刺激得让人睁不开眼。

可我却惊悚看到,有道黑影从剑中剖离而出,迅速钻入了我灵台。

惶惶之中,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16

就像极寒遇春风,久旱逢甘霖,身上的痛苦疼骤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充盈,餍足。

金丹重回丹田,我腹上的伤口,不治而愈。

我冷漠地抬眼,看向眼前被魔气萦绕的苏樱,心中杀意顿起。

正要动手,却从她震惊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我警惕了起来,正要仔细分辨,垣酊恼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行止!你收的好徒弟!」

我心口莫名一烫。

妖域破开,师兄又救了我一次!

我捂着心口,看着垣酊冷峻英气的面色,莫名地喊了一声:「子钦。」

我心中一惊,这不是我的声音。

「师妹你喊谁?」

「你叫他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垣酊眉目清澄,温和中带着些许疑惑。

而行止……

「我」抬眼看向他,嘴唇微启,「是你啊,子安。」

风卷残阳,灼灼余晖下,行止一双清眸流光溢转。

他一向清华高绝,哪怕剖我内丹,剜我仙根时,气度都是清淡冷然的。可这个时候,我却从他漆黑的眸眼里,渐渐看到了一抹跳跃的,奇异的光焰。

「你终于回来了。」

他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有着几分颤抖,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无法言喻的孤寂。

我捂在心口的手不由震了一震,心里更是震荡无比:「你,你想干什么……」

刚才有一瞬,我仿佛不是我自己。

我是怎么了……

而这一切,垣酊仿佛浑然未觉,却见他不耐烦地瞪了行止一眼。

「你是不是有病!」

行止深深看了我一眼,竟好脾气地朝垣酊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有病。」

垣酊顿时横眉怒目:「有病就早些治!」

说着他又指向苏樱,火气更大了:「这个你要怎么处理?」

行止还看着我,双眼不曾挪动,声音却变得清淡了:「师兄做主就好。」

「好!」垣酊半点也不客气,「今日我就替你清理门户了!」

「不!」苏樱尖叫,「师尊救我!」

「救我……师尊……师尊忘记了欠我云梦苏家的恩情了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有这块仙门令,就一定会护住我吗?」

垣酊的怒威,早就压得苏樱动弹不得,可事关生死,她自然还要挣扎一番。

行止却一动未动,任由垣酊一掌拍向她的命脉。

「师尊!师尊……」

「可仙门令已经裂了。」

在苏樱凄厉绝望的声音里,行止眸光漠然,慢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

他声音还是温和的,却字字凉透人心。

就像前世,他剖我内丹后,丢给我的那一句:「你与仙道本无缘,不如重返故里,可安度余生。」

谁要安度余生!

我自然是不甘心的。

没了内丹,我道途崩塌,只好转修魔道。

那时的苏樱,正是死在我的魔掌之下。

行止知道我杀了苏樱,勃然大怒,斩我根骨尚不解气,还把我扔进魔渊,任魔物啃噬……

我一直以为自己冒顶苏樱的身份惹恼行止,是因为他敬重苏家满门的大义,怜悯苏樱的孤苦无依。

可看到他面对苏樱苦苦哀求而无动于衷时,我发现自己又错了。

我好像从未了解过行止。

17

垣酊一掌下去,苏樱死得不能再死了。

她圆瞪着的双眼皆是不甘,死不瞑目的模样,与前世的我又有什么不同?

我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

行止并未再多看她一眼,他凝视着我,问道:「可有哪里不妥?」

我觉得我哪里都很不妥。

垣酊似乎终于察觉到什么,拦在我身前,隔绝了行止的目光,不悦道:「离我小师妹远点!」

说罢,他就将我拉上了法器,御行而去。

我望着行止越来越远的身影,不解地问垣酊:「苏樱为什么说行止欠苏家恩情,师兄知道吗?」

垣酊冷哼:「朝阳峰的事与我们云台峰无关要紧,师妹不必理会他们。」

看来是不知道了。

他除了喝酒,就是心无旁骛炼制法器,若不是还要关照我这个小师妹,旁的事情是半点心都不愿意操啊。

我哭笑不得:「师兄怎么知道我被困住了?」

垣酊沉声答道:「你的魂灯差点灭了,我顺着留香铃的痕迹找到云梦城,半道上遇到了行止。」

「原来留香铃还有这个用处,师兄炼制的法器果然不一般。」

垣酊奇怪地沉默了起来。

难道是我的马屁拍得不够响?

就在我觉得他不想搭理我的时候,他突然说了一句:「还不够。」

不够?怎么会!

留香铃的坚固别人不知,我却一清二楚。

当初,如果不是被我的魔气浊染,哪怕是行止,也不可能轻易震碎它。它为我挡了三剑,碎前还反伤了行止,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今的留香铃更不用说了,垣酊炼得比前世更用心啊。

师兄他对自己的要求未免太高了。

我正这么想着,只觉脚下的法器一阵颠簸。

垣酊突然抱住了脑袋,痛苦哀嚎:「还不够,还不够……师尊,弟子不行……师尊……都是弟子的错,师尊……」

我心中大震,连忙控制法器并扶住他:「师兄,你怎么了!」

18

我带着状似癫狂的垣酊回到云台峰,急得团团转。

行止出现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救星。

「快救他!」

「去外面护法。」行止看了看垣酊,又看了看我,眉目湛然,完全不慌。

我可能又被迷了心窍,竟乖乖退了出来。

出来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可以将师兄交给他!

可再想进去已经不能够了。行止落了个结界下来,严严实实将我隔离在外。

我烦躁地祭出清微,提着剑绕着结界转了半圈后,又收了回来。

再祭出,再收回……

此如数次,我心底焦躁难安,很想劈开结界,将垣酊抢出来。

我甚至有了股嗜血的冲动,心想如果行止反抗,我就掏了他的肺腑,将他制成傀儡!

我……我有些不正常了。

我提起清微,反手就给了自己一剑。

疼痛让我的灵台清明了不少,我赶紧就地打坐,将这股邪火袪褪,可不知不觉之中,我似乎陷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境地。

我仿佛看到自己的灵魂飘了起来。

所到之处风雨交加,雷霆肆虐。

眼中所见是被鲜血染成血海,正寸寸塌陷的大地,是无数生灵身首异处,正血气翻涌的战场。

一道冰冷枯寂的瘦弱身影,就立在这气血滔滔的天地间。

她的手臂还淌着血,眼角边一道诡异的花纹正散发着暗紫色的光……

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受到她平静的外表下,身体正被一股强猛的暴戾之气撕裂侵蚀着。

她已经疲惫不堪。

然而前方的不远处,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怪物,它们闻到鲜血味道,贪婪地吞食起地面的血肉。

她看在眼里,想要再次提剑,可脊背却不堪重负地弯了下去。

她只好满怀期待地朝着某个方向看过去……

「子钦,子安,好了没有。」

或是许久不曾开口,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

「再撑一撑师尊,就快好了。师弟,你再搭手把,这次一定可以……」

我听到了一个少年的声音,就在血坑之下。

我连忙飘了过去,看到了两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

19

我猛然睁开了眼,血雾弥漫的战场已经不见了,入眼是云峰撑空,繁花满树的云台峰。

我心有余悸,刚抬手拂去额角的冷汗,眼前的结界便撤去了。

行止从里面走出来,突然对着我施了一道静心法诀:「他没事了,不用着急。」

我燥动的心瞬间安定,难得对他和颜悦色。

「多谢你救我师兄。」

「他也是我的师兄。」行止眼眸隐笑,温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

我不习惯这样的他,借口去看垣酊逃离了。

然而,当我看到垣酊时,只觉浑身血气都冲涌到了天灵盖。

「行止!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只见垣酊衣衫大敞,胸膛被割开了一条大口,内里空空荡荡,已经毫无生机。

我提着清微剑杀气腾腾冲了出来。

行止算准了一般等着我,他眸色漆黑仿若深渊。

「你不是都看到了?他神识撑到了极限,已经无用了,灵核被我取了出来。」

说话间,他摊出手,掌心里静躺着一枚暗淡无光的灵核。

明明并没有接触过这个东西,我却轻易就能认出,这是用来控制傀儡的灵核。

我难以置信。

简直是离大谱!

为我炼制留香铃的师兄,对我爱护有加的师兄,陪我度过了十个春秋的师兄……我活生生的师兄,竟是个傀儡!

我无法接受,愤愤盯着行止。

「你到底对我师兄做了什么!」

行止目光灼灼:「师尊,你忘了吗?子钦的这具傀儡还是你亲手做的……」

20

我大概得了一种名叫分裂症的病。

从垣酊活生生变成一具无生无息的傀儡后,我就一天比一天严重。

我将行止赶出了云台峰,守着垣酊的「尸体」寸步不离。

三天后,我无师自通地取出自己的一抹元神,安放在垣酊的「尸体」上。

「垣酊」又活了过来。

他每天都勤勤恳恳跑去炼炉前,操着他笨拙生疏的手,炼制着永远都成不了型的法器,却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

行止每天都来看我,我却对他有了空前绝后的恨意。

哪怕前世被他扔进深渊时,都没有这样强烈地恨过。

今日,行止又来了。

他深黑的眼里,有着一抹苦恼:「师尊为何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希音?」

我冷笑:「那你为何不承认,你已经入了魔?」

我早就看出他俊美的脸上透着一层淡淡的黑气。

行止突然笑了。

「看来是魂魄还未完全养好……只可惜我挑的那具至阴体质的容器,师尊看不上,否认就不会有这种后遗症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他的话,一次比一次令人胆战心惊。

我掏出清微,一剑劈向他,却劈了个空。

他化成一道虚影,消失不见了,却在原地留下一道愉悦的笑声。

这笑声听得我心魔都快出来了。

我去了一趟云梦城,在乱葬岗上扒出了苏樱的尸体,然后对她用了招魂之术。

被魔气侵蚀过的灵魂,呆滞而迟钝。

她已经认不出我了,却对我还有着一层敌意。扬起黑爪,就要朝我抓过来。

我出手极快,瞬间掐住了她的脖子:「快说!那块仙门令有什么蹊跷!」

21

残破的灵魂自然经不起拷问,尽管她答得磕磕绊绊,又泪流满面,我却还是拼凑出了原委。

那大概是在十八前,行止负伤昏迷在云梦城外,被苏家家主捡了回去。

彼时苏樱不过十三四岁,因为天资不佳,又是至阴体质,很难在道途上走远,甚至稍有不慎,还容易被人抓去当做鼎炉,下场往往都是被吸干精血,死相难看。

家主自己已经无缘大道,却时时为她长叹短嘘,头疼不已。

行止就是在这时候,赠了苏樱一块仙门令,隐藏了她容易出事的体质,并承诺可以护她周全。

从那时起,苏樱便日日夜夜随身携带着这块仙门令。

两年后的某一天,云梦城外突然涌现出大量魔物,它们见人就咬,见血就吞。苏家家主为了护城,率众抵制,不想此战之后,云梦苏家除了苏樱,一百多人口都耗殒了。

苏家家主临殒前,拼尽全力,以一缕魂识向行止托孤。

于是才有了苏樱携仙门令找上门的事情……

如此说来,苏樱并不知晓这仙门令的古怪。

一番拷问之后,她的残魂已经快要散了,我却毫无收获,心底更加愤懑。

可就在我松开手的一瞬,残魂突然咬住了我的手腕。

「仙门令诱我入魔……」

我浑身紧绷,心道那仙门令果然是邪物!

可恨我已经不幸中招了。

22

云台峰上有一处隐秘的洞府,洞府里的仙君闭了死关。

垣酊曾领我来此认了认门,说师尊就在里面。

我已经清楚了行止的目的,他想复活早已仙去的希音老祖,为此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我有理由怀疑小影城外的坟冢,云梦城外的魔物,都是他的手笔。

仙路迢迢,大道无情。

我虽然被强行灌入了希音的记忆,却并不是她。

我想好好活着,不想被夺舍。

所以我提着清微剑,拼尽全力,朝着眼前紧闭的洞府,一剑劈了下去。

一阵地动山摇……

云台峰的动静,很快将掌门和各峰长老引到了此处。

「宁师侄,你疯了吗?」

我一剑下去,并没有将洞府劈开,反而被震出内伤。

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我转身看向他们。

「我没有疯,我师尊入魔了,还请掌门和各位长老助我一臂之力。」

「荒唐!」

「……」

或许是我的话实在令人震惊,他们非但没有相信我,还想阻止我。

若非清微剑在手,他们估计还想擒住我。

情急之下,我将藏在灵物袋里垣酊放了出来。

垣酊早就断了生机,不过身上的仙衣却很好地隐藏了他躯体的秘密。

我看着这样的他,还是十分痛心。

「我师兄就是死在师尊手里……」

「掌门,各位长老,我师尊现在不是全盛期,所以才躲在洞府里,一旦等她调整好状态,可就难办了。」

我不过是金丹期,修为摆在这里,不可能打得过这些人印象中的垣酊。

而垣酊死得这么突然,面上又并没有痛苦之色,一看就是熟人作案。

我堵他们就算依旧不信,却会强行打开洞府,一探究竟。

果然。

在我将垣酊的身躯重新收好的后,掌门已经有了决断。

云台峰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我看到一抹白影急驰而来:「住手!」

但已经迟了,紧闭的洞府已然被轰开了。

23

神秘的洞府被破开后,一股魔气迎面涌了出来。

我顿时松了口气。

其实我远没有表面上那样淡定笃信,我不过是个赌徒。

我赌垣酊师兄没有骗我,他的师尊就在这里。

而他的师尊,就是行止的师尊。

什么闭死关,不会有人平白无故就去闭死关,除非是孤注一掷。

洞府一开,所有的秘密都将隐藏不住。

行止显然是从外面赶回来的,仙衣上还带着一股凉寒的水气。而他的手里,正捏着一颗血淋淋的妖丹。

他悬浮在半空中,垂下眼,与我对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听得出他在强忍怒气,便握了握拳:「因为我知道让垣酊师兄念念不忘的师尊,定然不想以这种方式活过来!」

行止一向温和的声音,霎时变得低沉,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

「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该纵容你。」

我冷笑:「是不是我还得感谢你,要把我弄成一个可容纳魔物的器皿?」

魔气渐渐从他眉心里浮出,使他整个人面目全非。

掌门和长老们已经反应了过来。

「行止!你竟勾结魔物坑害同门,坏我华云宗清誉!」

「清誉?呵呵……」行止似笑非笑,「没有她,哪来的华云宗?你们为何不睁大眼睛看看,里面的人是谁?」

洞府内,盘漆而坐着的是一具早已死了几百年的尸体,可她并未干枯,虽然周身都被魔气缭绕着,她却依然仙姿缟袂,一眼就能让人看到了她眼角处的那道暗紫色纹路。

她正是我在那片血海战场上看见过的希音老祖。

华云掌门和长老们对她的面孔显然也并不陌生,毕竟华云宗还存有她不少的画像。老祖秀骨绰然,眉目清丽,那道暗紫色的异纹更是标志性的存在,谁也替代不了。

「这,这……」

我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掌门,各位长老,老祖已经仙逝了!」我适时提醒。

这届掌舵人怎么回事,遇事竟还没有我这个小金丹沉稳。

别墨迹,快动手!

24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

行止,或者说是子安,他压制着修为,改名换姓,不知在这华云山隐匿了多久。

华云掌门,十二峰长老,竟无一人能打赢他!

我匍匐在地,握剑的手早已鲜血淋淋,没了知觉。

我的灵府也被搅得一团糟,偏偏钻进我灵台的那股阴邪之气,还不断地侵蚀着我的意识,令场面一度雪上加霜。

行止瞳色微凝,周身仙气荡然无存,魔光从他掌心溢出。

他将那枚妖丹呈在我眼前:「乖乖吃了它,就不会难受了。」

休想!

我就算是爆体,你也休想得逞!

但强大的威压,让我连口都开不了了……

无声的风暴在云台峰横冲直撞,十二峰长老苦苦支撑着结界才不至于让魔气泄漏出去。

我朝着唯一还能勉强站着的掌门看了一眼,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

我要引爆了,剩下的……罢了,还能剩下什么。

剩下什么我也操心不了了。

我闭上了眼,准备向命运妥协。

但我没能成功引爆我自己,有一道温柔的力量拂开了我。恍然之中,似乎有一道清脆地铃声在耳边响起。

「小师妹,师兄能打,别怕!」

这是……垣酊的声音?

他竟在留香铃里留了一道声音……

我的眼睛瞬间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了。

行止终于气急败坏,怒吼了一声:「师兄!」

然后我就陷入了黑暗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25

人间四月芳菲始,又是一年花好时。

云台峰一战,已过去百年。

我因伤得太重,这百年来,一直沉睡着,如今醒来也不过三五日。

掌门和各峰长老轮流来看我,他们一个个都苍了老不少,看得我唏嘘不已。

想来那一战后,他们没有我幸运,没办法躺倒,还得费心费力地扫尾。

这日。

掌门又来了,身后还领了个珠圆玉润的童子。

他指着这个童子对我说:「这孩子与你们云台峰一脉有缘,你收他为徒吧。」

我惊呆了:「我区区一个金丹,自己都还没有修行明白,收什么徒弟!」

掌门望了望云台峰的秃山,叹道:「这整座山峰就剩下你一人,你不收谁收?」

那童子竟也十分乖觉,对着我就跪拜了下去:「师父。」

我……我只好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子钦。」

「子……子什么?」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弟子子钦。」小童子疑惑地看向我。

我却顾不得许久,连忙朝掌门看去。

就见他高深莫测地冲我点了点头。

真的吗?

我不禁仔细打量起子钦的面容,他如今虽然长得稚嫩,却也不难看出已经隐隐有了几分垣酊少年时的样子。

哦,越看越像……

我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掌门挥挥手,令子钦先出去,这才认真道:「先别着急哭,他并非真正的子钦。」

什么!为什么要骗我的眼泪!

「那他是……」不会又是一具傀儡吧?

「他是留香铃。」

「……」

掌门那张老脸上,写满了对我的同情。

「他是仙灵,已经失忆了,却偏偏说自己叫子钦。我在捡到他的地方发现了行止,他已殒了。」

我沉默了。

「还有这个……」

掌门摊开手,替给我一块留影石。

这留影石应该是行止留下的,上面记录着希音老祖所在的那个血海场战。

自古仙魔就是对立的,难以共存。但魔域资源匮乏,却又嗜血,时不时就成群结伴祸乱人间。

希音老祖带领子弟除魔的那一年,魔物似乎比任何时期都凶猛强悍,以至于阵法失衡,结界崩塌。迫于无奈,希音以自身祭阵的代价,将两个徒弟送出战场。

她尸身虽然在关键时候被抢了回来,但已没了生机。

而弟子子钦也因伤势过重,离开战场后没多久,也有了殒落的颓相。

子安就将他的一缕神识强留在傀儡之中,便是后来的垣酊。

而垣酊的存在,渐渐令子安产生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于是他动用了禁术,还真将希音残魂招了回来。可这魂魄已经破破烂烂,根本撑不起一个傀儡,他便想出了聚阴养魂的邪法……

留影石到这里就断了。

掌门显然已经看过了,他叹道:「这件事情还是别让子钦知道了。」

我懂他的意思。

想起小影镇外那块碑文的字,我便知道行止的执念或许不止如此,他恐怕是死前都没有放弃复活希音的想法,所以故意给子钦留了块留影石。

我心中一凛:「掌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掌门深深看了一眼,突然对我拱手施了一礼。

「华云宗第九代掌门拜见师祖。」

我……

说来惭愧,我这辈分的确有点高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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