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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我被爱情蒙蔽双眼,含恨而终。

这一世我定要离渣男远远的。

婚约?名节?哪个比命重要?

渣男来了!快跑啊——

顾淮风:「女人,你成功引起了小爷的注意。」

我:「注意?大可不必!」

1.

顾家的大花园还是记忆中那般灿烂明媚。

我在这里,等一场「偶遇」。

「小姐?」玉竹轻轻拉我的衣袖,「他们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回头,顾淮风和温卿卿并肩谈笑,正向我们缓缓而来。

那是我未嫁的夫君和他乳母的女儿。

「小姐您别难过……」玉竹小声劝我。

难过?我略是挑眉。

难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如今我要让他们这对狗男女知道,我沈初意根本就不在乎。

一把拉住玉竹的手腕,笑得明媚:「走,咱们到莲池喂鱼去!」

要去莲池,势必经过他们身边。

顾淮风一见到我,脸色顿时沉得难看,旁边的温卿卿小白菜也抿了唇敛起笑容,警惕地看我。

是了,上一世我傻,对上这不要脸的小白菜,我都是丢掉沈家大小姐的皮直接动手的。

如今却不了。

傻是因我在乎这个男人,眼下这个男人在我这儿,就是道催命符咒。

巴不得他有多远去多远。

于是努力挤出不算虚假的笑,浅浅一礼,道:「妾身见过世子。」

顾淮风登时跟见了鬼似的看着我。

「你唤我什么?」

哦,对,以前为了宣示主权,我都叫他「郎君」来着。

不慌不乱地理了理鬓发,我莞尔:「世子有什么问题吗?你我婚期在三月以后,难不成要妾身早早改口?这可不合常理。」

顾淮风重新打量我片刻,倏而脸色稍霁,唇角浮出一抹玩味。

「不过一日不见,就学会新的手段了?想以退为进?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小爷青睐?告诉你,别痴心妄想!若非你与小爷指腹为婚,小爷绝不会让你踏入这顾府半步!」

「那你倒是赶我走啊?只要世子下令,我沈府自会立刻派马车来。」我笑得挑衅。

因为我知道他眼下不敢下令。

顾家势大,沈家也并非好惹,何况这门婚事还是他死去的爹早早定下的。

重新抓起玉竹的手腕,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直径走了。

「沈初意,你竟——」

「淮风哥哥,别生气别生气。」温卿卿连声劝。

玉竹神色复杂地喃喃道:「小姐,您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变了个人么?

那是因为,我沈初意,已经死过一次了呀。

2.

我的死,正是拜顾淮风所赐。

自幼我就知自己和顾淮风的婚事,我是大家闺秀,他是王府世子,从身世到才情,无一不是般配。

可我忘了品性二字。

顾淮风人如其名,他是抓不住的风,整个人散漫至极,随心所欲,又极为固执,可就是这么个人,在政事上颇有见解,皇上甚是喜爱。

他无伤大雅的混事,自然所有人都睁只眼闭只眼。

这混事,就是他爱上了乳母的女儿,温卿卿,并且要娶她为妻。

正因如此,我才会出现在顾府。顾家拗不过儿子,又拂不去我沈家面子,让我和温卿卿各凭本事,看谁能得顾淮风的心。

起初我只把它当作笑话。

区区一个乳母的女儿,凭何能和我争?

不过母亲说,人家朝夕相处,只怕早有真情在。初意,你睁只眼闭只眼算了,给她个妾位,后宅也好安宁。

我只能松口答应。

哪知人家不乐意,说只要正妻之位,要我做妾。

如此胡闹,叫我如何能忍?自是要让她知道,我沈家嫡女不好惹。

可惜当年的我,对顾淮风那人模狗样的东西一见倾心,从头到尾都是我一厢情愿地付出。

所以才会在最后输得彻底。

顾淮风和温卿卿大婚后,顾家为了安抚我父亲,出面向太后请旨,替我寻了另一门「好」亲事。

那人承袭世爵,表面光鲜,实则是个混账玩意儿。不及弱冠已经形容枯槁,染了一身花柳病。

成亲当夜我得知真相,不愿屈就,要触柱解脱。怎知突然闯进两个膀圆腰粗的婆子按住我的手脚,用麻绳把我捆去床上。整整十日,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他极尽羞辱。

后来我才知,我存在的价值,是替他诞下子嗣。

可真当我有孕在身,那人却酒后兴起,要强行与我圆房。

结果胎死腹中。

我被他连日责骂毒打,终于在中秋那夜,伤重而逝。

如今睁眼重活,我定要离顾淮风那瘟神远远的。

哪怕暂时找不到办法解除婚约,也先要把这三个月平安无事度过去。

3.

机会来了。

小太子亲自上门要顾淮风组个局,宴邀当下文人墨客前来把酒论道。

而我身为众人皆知的顾家未过门的新妇,也是能出现在场。

如此,我便能从中寻个顺眼的,在顾赵氏替我请旨觅婿前,彻底断去和那纨绔的孽缘。

一想到这个,我整天都喜气洋洋。

时辰已到,簪上珍珠珠花,我又对着铜镜细细检查了一番,确认妆容精致绝美,便起身出门。

「小姐,您真的变了。」玉竹轻轻道。

一痕月光洒在面前的青石板上,我踩上去,嗯了一声。

「人都是会变的。」

顿了顿我又笑:「我变快乐了,不好么?」

「好是好,但这样只怕会更使顾世子厌恶呢……」

「厌就是了,」我掩唇一笑,「你以为我多想嫁他?若非指腹为婚,这种人我压根瞧不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新妇未过门就和身边丫鬟不清不楚,就这种男人,能指望他以后待我好?爹娘养我不容易,可不能让人随意轻贱。」

玉竹大吃一惊,想说什么,片刻后又闭上了嘴。

沉默着走了几步,她才道:「小姐能这样想是最好的,奴婢也不想您嫁给顾世子呢!以前您为他流的泪都能装满好几大桶了,有时梦里也哭,奴婢看着都心疼!」

我步子一顿,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刺痛一瞬。

深深吸了口气,我转过身拍拍玉竹的肩,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反正你只消记住,如今我并不爱慕他,只想远离他,这就行了。」

「嗯!」

身后竹叶梭梭,似有风过。

我驻足侧目,没发现更多异常,又继续往前走。

……

宴会来的人不少。

顾淮风在正位上,侧卧把盏,像个冷漠的旁观者,目光慵懒地随意落在一处。

也是,他今日工作就是让这些世家公子哥儿喝酒喝舒坦了,然后把他们的墨宝收上去,让小太子挑选日后同盟罢了。

看到我来,他的目光划过一丝锐利,忽而又缓和下来,一反常态地向我招手。

我有些错愕。

正犹豫要不要看在这么多人的份上虚情假意一把,突然听到身后一声轻轻柔柔的:「淮风哥哥!」

呵,行吧。

真是对小白菜用情至深,否则此等宴会,她这样不堪的身份怎配出现。

只是小白菜一扑入顾淮风怀中,我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他身边的座位是我的,如今小白菜去了,我怎么办?

4.

「姑娘是不知自己坐哪儿么?」身侧响起一道温柔的男声。

我怔了一瞬,向他看去。

眉目清秀,温雅如玉,一身淡青色长袍,眉眼依稀有两分熟悉。

「在下程元明。」他行礼道。

程元明?!

不就是未来状元?!

我心脏顿时大跳。

他又道:「姑娘莫怪,在下只是见姑娘立在这里神色有些迷茫,所以才忍不住开口。在下旁边还有个空位,若姑娘不嫌弃……」

「不嫌弃。」我莞尔一笑,旋即主动去他身边坐下。

程元明似乎松了口气,也坐下了。

下意识地向顾淮风看了一眼,本是想回他开始那抹挑衅的笑意,却发现他脸色重新沉了回去,薄唇紧抿,端起酒盏一口饮尽。

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哦,想起来了。

程元明考上状元前,顾淮风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打赌来着,说他新科状元志在必得。那群狐朋狗友自然连连附和,说世子人中龙凤,想要什么都如囊中取物。

而顾淮风只有考取状元,才可跟皇上说退婚另娶一事。

可惜他那点儿小心思被我知道,在开考前夕,我把泻药兑进他茶水中,让他生生在床上躺了三日。

一想到他那三日,我就忍不住想笑。

「姑娘在笑什么?」程元明问。

月光照得他的眉眼尤为温柔,我端起酒盏道:「你应谢我。」

「谢姑娘?」

「今年新科状元非你莫属。」

「?……」他眸色一惊。

片刻后又失笑,同样端起酒盏,道:「那就,多谢姑娘吉言了。」

我笑而不语。

举手之劳罢了。

我不过是又想让顾淮风再躺三日而已。

何况就他那样吊儿郎当的人,真考上状元,也不见得能做什么好事。

晚宴很快散去,我意兴阑珊。

这帮人里的确有几个不错,可惜身边都围着好几个姑娘,一看就不安分。

倒是程元明临走前小心翼翼问我的名字,我想想还是摇头没说。

状元夫人的名头是好听,可眼下我要说出去,他指定就没心思了。

于是我道:「程公子,我们有缘再见。」

他略是一怔,随即回礼:「希望与姑娘有缘再见。」

5.

我是没兴趣留下来看下人打扫的。

喝完最后一滴酒,我慢慢起身,温卿卿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她一袭缟素,像在给谁穿丧,我觉得晦气得紧,想避开她。

结果她铁了心要搞事情,横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甚至梗起脖子。

哦,我知道了,她是想我打她。

这人啊,就是贱,一天不打,反倒想念了。

于是我高高扬起手。

在还没有碰到她那刻,她顿时哭了起来。

「呜呜……沈姑娘你——」

这套把戏她屡试不爽。

所有下人,还有顾淮风顿时朝我们看来。

而我一脸平静地将她的鬓发卡去耳后,摸了摸她的脸,道:「不必感动,帮你理理头发而已。女人嘛,就是得互帮互助。」

温卿卿满脸错愕地看着我。

我笑得云淡风轻。

玉竹正巧来接我回去,见我这般,立刻将她另一边鬓发也卡去耳后。

温卿卿本就生得不美,身子骨是有两分我见犹怜之意,可惜一张脸委实大了些,时常需要鬓发修饰。如今两鬓皆清,她顿时慌乱捂住自己的大饼脸连连后退。

顾淮风立马跟嗅着味儿来的狗一样,半揽住温卿卿,斥责我道:「你们在做什么!」

「帮她整理头发。」

「整……嗯?」顾淮风噎了一噎。

回头看怀里的温卿卿,双颊毫无痕迹,有些沉默。

我顺势伸手,将他鬓边微散的发理了理,莞尔道:「我也帮你理了,你要不也哭一哭?妇唱夫随嘛!」

顾淮风眸色一凛,如霜刃裹着寒冰,朝我瞪来。

不得不说他的确有些本事,我被他瞪得双腿隐隐发软。

片刻后我错开目光,随手捞起桌上的鲜橙,用指甲破开。

「粗鄙!」顾淮风嫌弃道。

我无所谓地分着橙,语气漫不经心:「以前我大家闺秀你不喜欢,如今我改了性子你也厌恶,那就早早解除婚约,你我一拍两散,也好各生欢喜啊。」

说罢把橙子往他嘴里塞去一瓣。

他怔了怔,眸光隐隐跳烁,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但还是分开唇瓣,下意识咬住。

顿了顿,又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几分恼怒地皱起眉头。

「酸么?」我问。

他勉强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甜。」

我看他满脸狰狞,笑着把剩下的橙放去温卿卿手中,语重心长道:「既然世子说甜,那就多喂他吃些。」

6.

回到房间,我拆下头上珠花,心情难得畅快。

此夜无梦,睡得尤为香甜。

就是醒来以后不太美妙。

玉竹叽叽喳喳地把我唤醒,说顾赵氏找我去问话。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

顾赵氏仗着先皇公主的身份,倚老卖老惯了,极为难缠。玉竹这火急火燎的,还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等我赶到大厅才知,这一切都是拜顾淮风所赐。

那个小人,竟把我说解除婚约一事径直告诉了顾赵氏。

退婚这事儿谁主动提谁倒霉,他倒是当真不和我见外,就这么把我给推出来了。

我暗暗咬牙。

又委屈巴巴地望着顾赵氏道:「夫人,世子他当真是误会了!初意怎会想要解除婚约呢?初意恨不得明日便是吉日,立刻嫁给世子,早日为他开枝散叶呢!」

开他大爷的柴火枝。

散他大爷的枯树叶。

我在心里补充着。

见顾赵氏面露怀疑,我连连道:「若是夫人不介意,初意眼下便改口唤您母亲!」

「别!」顾赵氏立刻抬手。

到底骨子里还是遵循着礼数。深深看了我片刻,脸色变得缓和。

「初意的心思,老身自然看得清楚。许是风儿昨夜吃酒吃得多,听错了吧。」

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会意,吩咐旁边的小厮:「去备马车。」

马车?我皱了皱眉。

顾赵氏淡笑道:「今日十五,可是个好日子。你呀,与老身去长相寺进进香,沾沾佛气。」

我:……

一时竟不知她喊我过来是为了问解除婚约的事,还是要我陪她进香。

只是我没想到,并非只有我一人陪她进香,顾淮风也被「请」来了。

据玉竹说,李嬷嬷去请顾淮风时,顾淮风正卧在躺椅里吹着风儿吃着果儿,一听我全身而退,还要拉他作陪,立刻脸色大变。

身旁伺候的温卿卿也要跟来,就是被李嬷嬷拦住了。

我忽而意识到,在顾赵氏这里我多少比温卿卿强些。

同时又想起好似我和顾淮风为数不多的见面,温卿卿都在。

啧,这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7.

马车摇摇晃晃,我面前是闭目养神的顾赵氏,身边是咬牙切齿的顾淮风。

我心想你别瞪我了,以为我多愿和你在一起似的。

正和他眼神打架,冷不防顾赵氏忽然道:「盒子里有果子,可剥些来吃。」

好吧,剥的自然是我,吃的自然是顾淮风。

顾淮风立刻得意洋洋,挑衅地看我。

我也笑,无声地吐出三个字:

「鸡崽子。」

需要母亲不断保护的,不是鸡崽子是什么?

此话一出,顾淮风顿时笑不出来了。

伸手拿出盒子里的果子,好巧不巧是鲜橙。大抵想起那日的酸,他剥得爽快,而后仗着顾赵氏在场我不敢造次,生生塞入我口中。

我自是不会让他全身而退,一口咬住他的指尖,发狠研磨。

「你属狗的吗!」他咬牙小声。

我心满意足地松开,笑道:「多谢世子,这果子可甜了。」

闭目养神的顾赵氏缓缓睁眼,见我们这般,诧异一瞬,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8.

长相寺,我并不陌生。

上一世我来过很多次了。

当时,自从顾老王爷驾鹤西去,顾赵氏就开始吃斋念佛。

长相寺是顾家供奉所有先人的寺庙,未出嫁前我曾随顾赵氏来过多次。

出嫁后,也单独来过。

不过当时是为了给腹中孩儿祈福。

不曾想撞见了同来祈福的顾淮风和温卿卿。

温卿卿已近临盆,见到我立刻露出甜甜笑意,道:「是闻姐姐也有好事了,如今一见,果然呢。」

当时的顾淮风却扶着她的手,目露不悦,看着我道:「与无关之人多聊作甚?折煞自己福气。」

我站在门口,看到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陈设,一时竟没有勇气再踏进去。

顾淮风在我身边讥诮:「走啊,莫不是做贼心虚,不敢见菩萨?」

我回过神来,迈进了殿内,他似乎不太适应我的不理睬,还想说些什么。

但我没有心思和他继续逗闹,低着头朝左边而去。

那边供奉着逝去的人。

包括我那个,不该托生在我腹中的孩子。

望着眼前一行行名字,我忽然生出两分恍惚,重活一次,是没我那孩儿的牌位的。

彷徨中,仿佛又回到失去孩子那夜,无力地蜷抱自己,身下血水狂涌,浑身阵阵惊痛,手脚冰凉。

不知何时顾淮风也跟了过来,许是见我情绪不对,扶了我一把,问:「沈家有白事?我怎不知?」

我被他的声音拉扯回来。

笑了一瞬,有些苦。

兀自喃喃:「人心死了算不算?」

顾淮风顿时沉默。

看完那些灯盏,我轻轻叹了口气。

转身道:「我走了,你自便。」

9.

顾赵氏每次进香都要在寺中小住一夜,这次也不例外。

我的房间好死不死和顾淮风连在一起,寺庙清幽,他在隔壁不知在做什么,叮叮咚咚,半晌不得清静。

忍无可忍,我趿鞋下床,转去他房前敲门。

顾淮风打开门,见到是我,满脸莫名其妙。

「你大半夜不睡觉作甚?」

「我还要问你呢!」

「我?看书。」说罢侧身。

书桌上烛台明亮,照亮行行小字。

我哑口无言。

顾淮风略是挑眉,意有所指道:「这是寺庙,需清心寡欲啊,沈家大小姐。」

我气得牙痒痒,偏生又没有证据去证明他在假装,只能冷笑一声,转身回房。

清心寡欲?

当真好笑!

上一世分明是他亲口告诉我,他和温卿卿来寺庙进香,夜深情浓,不能自持。

所以他们奉子成婚。

如今与他进香的成了我,就要清心寡欲了?

越想越气,拉着被子重重躺回床上。

隔壁又开始叮叮咚咚。

我佯装不知,用被子蒙住脑袋,哪知他更加过分,声音越来越近。

……近?

我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声音,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

有人在挖地道!

登时从床上跳起,打算离开房间,怎知刚走几步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紧的腰身。

「卿卿,你终于来了,卿卿,我想你想得好苦……」

我浑身一紧,嗅到他满身酒气,嗫嚅道:「大兄弟,你认错人了。」

「怎么认错人呢?你说了,四月十五,你会来进香,要我早早等着你,子时十分再动手。卿卿……」

每个字我都懂,合在一起我就不太懂了。

感情温卿卿给顾淮风戴了顶大绿帽?

不至于啊,顾淮风这样的男人,只要是被他爱着,那铁定会被宠得无法无天,温卿卿是哪根筋不对,捞着人中龙凤的顾淮风还要再去找一个?

分神的瞬间突然天旋地转,我一声惊呼,下一刻被他扔去床上。

浑身痛到不自抑地蜷起,那人却趁机摸了过来。

我当然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连连大声呼救。

那人似是愣了一瞬,手忙脚乱捂我嘴,道:「卿卿你怎能这样?我们说好了的啊,说好了的!」又开始撕我的衣服。

紧要关头时,门突然被谁踹开。

10.

「初意!」

这是我头回听到顾淮风嘴里叫我的名字。

慌张中裹挟着恼怒,径直将我身上的男人丢开,把我敞露的衣襟合上。

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虽然害怕,但没有到吓傻的地步。就是脑子懵懵的,有些钝。

可是我没有及时回应,倒让顾淮风更加慌张,一把将我拥入怀中,连连安抚。

他的胸怀滚烫,心跳激烈,一时间我以为他被附身了或者撞邪了。

「别怕初意,没事的,我在,别怕,我陪你。」声音轻柔,微微颤抖,丝毫不见平日那骄傲自矜的模样。

我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直到角落声声呻吟传来,我才陡然想起屋里还有个人。

「……顾淮风。」

「嗯?」他还在一个劲儿摸我的头。

「你不去看看那贼人?」

「……」

动作顿了顿,身上的温度蓦地抽离。

有那么片刻,我竟生出些许失落。

……

烛台点燃,屋内一片明朗。

那人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我看出来这人是谁了。

是顾淮风的酒肉朋友之一,平日巧言令色,很得姑娘们喜欢。自诩生得绝色无双,可惜有顾淮风珠玉在前,他只能退居其次。

温卿卿和他有染,我是万万没想到。

转念一想,顾淮风虽待温卿卿极好,但到底出身名门,一直不曾染指,只等明媒正娶。若非这寺庙一夜,温卿卿有孕在身,顾淮风也不会自打自脸。

而地上这人一直口服心不服,和温卿卿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了么?

我突然有些可怜顾淮风了。

堂堂世子,竟被一个小女人耍得团团转。

当然,我更可怜。

上一世被天下人耻笑,惨死他乡。

这一世还差点被玷污。

一想到这里,我就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倒是比看起来更加草包,一见到顾淮风脸色阴沉,瞬间把什么都招了。甚至还说温卿卿不止勾引他一个,他们几个兄弟私底下还商议过不告诉顾淮风,怕他脸上挂不住。

这简直比告诉他还要让他脸上挂不住啊!

感情自己万般疼宠的小女人竟是个荡妇,背地里把他兄弟都霍霍了个遍,那些好兄弟打着为他好的幌子,围在一起看他笑话呢。

要不是不合时宜,我差点笑出声。

「看小爷笑话是不是?」

他像背后长了眼睛。

我立刻摇头。

他似是叹了口气。

片刻后对着地上的人道:「把你今日所言写在纸上,盖你名印,以你全家起誓所言为真。」

我怔了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又觉得他的反应平淡到十分不正常。

不过我也不关心。

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是意外收获,没想到在离开他前,还能听到这么桩乐事,上一世的怒怨好歹也消失了几分。

11.

几乎一夜无眠,睡得难受,浑身都痛,还老是觉得有人会扑过来扯我衣裳。

半梦半醒间,我好像看到顾淮风坐在我身边,指尖抚着我的脸喃喃自语。

「你等等我,我定还你公道。」

醒来时天已大亮。

除了顾淮风和我,顾家再无人知我昨夜房中发生过何事。

马车缓缓而行,路上有些沉默。

回到顾府才又热闹了起来。

温卿卿很紧张地迎来问这一路可平安,我偷瞄了顾淮风一眼,他神色如常,眸含笑意,打趣道:「莫非你想小爷我不平安?」

「淮风哥哥你说什么呢!卿卿怎会那样想?」温卿卿立刻撒娇道。

我错开目光,有些好笑。

一个愿绿一个愿挨绿。

但与我何干呢?

回到房间舒舒服服沐浴,玉竹替我更衣时一声惊呼:「小姐,您的背怎么青了?啊,还有胳膊!青了好大一片!」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

又小声解释:「寺庙的床太硬了,别大惊小怪。」

玉竹满脸「我不信」。

我瞪她一眼「不信也得信」。

「好吧……」她妥协地叹了口气,「那小姐,奴婢去替您买些药来?」

「嗯。」

结果这妮子一去不复返。

我倒是困了起来。

大下午的,不睡觉多可惜。我褪去鞋袜趴去床上,准备好好补觉。

只是隐隐感觉到好像有人在动我的被子。

还有什么凉凉的在背上游走……嗯……还挺舒服。

微微眯起眼睛看到床边的人影,我口齿不清地呢喃:「玉竹,多抹些,酸痛得很呢。」

「既然痛,昨夜为何不说?」

我蓦然一惊。

再仔细看床前的人影,这锦衣玉带的,哪里是玉竹。

急急想拿衣服遮挡自己裸露的背,却被顾淮风单手压住肩膀。

眼看我还要挣扎,索性伸腿上床,径直跨在了我腰上。

「我……你……你非礼啊!」

「闭嘴。」他简单两个字,瞬间掐掉了我所有气焰。

顿了顿又道:「非什么礼?这世上谁不知道你我指腹为婚?就算我现在要了你,那也是天经地义。」

一个骂人的字含在口中。

我半扭着头瞪他道:「你别发疯,温卿卿白给你都不要,折腾我做什么?我还等着你们大婚后好好嫁人呢!」

「呵,」他一声冷笑,「嫁谁?」

「嫁状元啊。」我故意道。

毕竟在这时候他的眼中会认为新科状元非他莫属。

怎料他嗤笑:「程元明?就他那副穷酸样,你沈家会接受?」

「人穷志不穷,他穷我有钱,养得起。」我下意识道。

等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背上的力道似是重了些。

「没本事的男人才需要女人补贴。」

「你怎么知道程元明是状元?」我打断他的讥讽。

他的手指在我背上重重抹了两下,随后合上药膏,欺身而下。

在我耳畔道:

「不止,我还知道你要给我下泻药。」

「……」

「还知道你以后嫁的是个人渣,死于非命。」

「……」

「沈初意,你是重新回来的吧。」

「……?」

12.

重新。

嗯,这两个字,有点意思。

我承认我震惊了。

以至于半晌回不过神来,任由他给我穿好衣服,还顺便被欣赏了一下我兜肚上的绣工。

「聊聊?」他道。

这还有什么好聊的?老底都被掀……

好像也不对。

我没承认啊。

意识到被诈,我登时回神,连连道:「世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什么泻药人渣的,大白天吓人得紧。药已上完,世子还是快些离开吧,传出去不好听。」

顾淮风眸色微沉,定定看了我片刻。

而后勾唇一笑:「行。来日方长。」

……

我原以为过不了多久温卿卿那边会鸡飞狗跳。

可是我猜错了,那边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一晃眼到了考科举的日子,我在下药和不下药间犹豫两难。

下药吧,顾淮风已经知道了,难说不会有所防范。

不下吧,程元明当真能考上状元么?

我还等着当状元夫人呢!

犹豫来犹豫去,临到头突然被顾赵氏叫了过去。

她哭骂着推搡我:

「你这个扫把星,风儿那么硬朗的身体都被你给克病了!要是风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

我一头雾水。

「世子得了什么病啊?」

李嬷嬷捏着帕子擦泪:「世子染了天花。」

「天花?!」我满脸惊恐。

那是要人性命的病啊!

不过这时节,怎么会突然冒出天花来?城中并无其他异象,单单是顾淮风一人染上,未免太奇怪了。

正打算问个究竟,顾赵氏忽就伸手直直指了我,恶狠狠道:「你,去给风儿侍疾!」

我脱口而出:「这不是该温卿卿做的事么?」

「她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可是风儿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我被顾赵氏怼得哑口无言。

明媒正娶?妻子?到头来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不过眼下也只能屈膝一礼:「初意这就去。」

13.

许久不踏顾淮风的院子,倒有些不习惯了。

想我前世可是跑这儿最勤最欢的。

成天见不着顾淮风就难受,见到他和温卿卿在一起你侬我侬更难受。

深深吸了口气,我赶跑脑子里那些念头,把面纱带子用力系了系,确认不会松开,才踏入房间。

屋内昏暗得很,想顾淮风那张扬的性子成天窝在这里,定是不好受极了。

「谁。」床上传来他的声音,的确比平日虚弱。

我端着药,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过去,道:「除了我这个冤大头,还能有谁?」

指尖分开帷帐,看到他憔悴的脸,我微微一怔,语气到底还是缓和了两分。

问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染天花了。」

「没怎么。」

「不说拉倒。」我一记白眼。

顺势用勺子舀了药汁,往他嘴里灌去。

他始料未及,只能咽下,而后整张脸迅速皱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顾赵氏让我来侍疾,简直是明智之举。

于是手下的动作更快了些。

大半碗药汁入腹,顾淮风连连咳嗽,瞪着我道:「你这是夹带私货,伺机报复。」

「哟,还知道『报复』呢?也不想想之前世子对我做过什么?」

顾淮风沉默了。

这个男人一向伶牙俐齿,就算沉默,也只是在搜刮更多难听的话。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等了半晌,只等到他一声嘲弄的笑。

他道:「也对,原是我对不住你。」

我停在空中的手一个颤抖,碗就这么砸去他的鼻梁上。

心里咯噔一声,我想我完了。

下一刻,面前原本还病恹恹似要断气的人忽就掀起被子,一手拎住我的后颈,像拎只猫似的。

我目瞪口呆。

动作之敏捷,眼神之锐利。

说好的病人呢?

「沈初意!」

「你装病!」我们异口同声,大眼瞪大眼。

随后我在他那要杀人的眼神里怂了下来。

「意外,意外嘛……」

讨好地伸手替他擦擦脸上污渍,又连连赔笑。半晌,他才一声轻哼,松开我,手随意搭在膝上,就这么坐了。

「小爷警告你,话不许乱说。什么叫『装病』?小爷这病可是太医亲诊出来的。」

「谁不知道负责顾家的太医和你私交甚好……」

「嗯?」

「没有没有!」我连连摆手,「世子既然身体不适,还是躺下休息吧!」

顾淮风冷笑道:「你也别动什么歪脑筋,要是坏了小爷的计划,小爷我……」

却又不说下去了。

我隐隐感觉他这计划与我有关。

或是,与温卿卿有关。

不过他不让我问,我也不想多嘴。顺手捞起一旁的棉被往他身上一搭,道:「不管世子到底如何,我是只能在这里侍疾了。」

顾淮风看我的眼神深了一深。

随后单手捏住我的肩,加大了力道。

笑得有些张扬。

「你好好侍疾,等小爷病愈,定送你份大礼。」

14.

顾淮风的大礼我是不敢想的,我只希望他高抬贵手早日和温卿卿成亲而已。

可惜如今温卿卿做出那样的事,顾淮风定然不会要她了。

而今顾淮风又不去考科举,可见也失去殿前求旨,解除婚约的机会。

我愁得一个头两个大。

正当不知如何是好,玉竹突然神神秘秘告诉我,说今早在街上遇到个眉清目秀的公子,自称姓程,想与我三日后在附近观音庙里一见。

我一掐时间,他正好考完,莫不是要向我提亲?

一时高兴不已。

这是目前我脱离顾淮风最好的法子了!

可高兴归高兴,我想不明白,程元明怎么知道玉竹是我贴身丫鬟的呢?

三日后,我简单梳妆一番,借着替顾淮风祈福的由头前去观音庙。

天刚蒙蒙亮,香客并不多。梧桐树下,远远看到程元明一袭青衫立在那里,颇有几分秋日萧瑟之意。

我走过去先行礼。

「程公子。」

「啊,沈姑娘,你来了。」程元明回礼。

然后就红着一张脸,不时偷看我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

我原本还觉得这人心机深沉,有所图谋,一见他这怯生生的样儿,反倒衬得我像个山莽大汉,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程元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眉头重重一皱,看向我道:「沈姑娘我就直说了吧,自那日宴会一见程某对沈姑娘一见倾心连日温书眼前都是沈姑娘眉眼颦笑所以程某斗胆向沈姑娘表明心意望沈姑娘原谅程某唐突!」

我:……

看他说完话大喘气儿,我都替他累。

清了清嗓子,我道:「程公子应该不知,我与顾家世子爷有婚约在身,还是指腹为婚的那种。」

程元明边喘气边点头:「我知的,贵人已经都告诉我了。还说只要我能成为状元,一切自然不在话下,叫我一定要把握住这段姻缘。」

贵人?

我诧异不已:「什么贵人?」

「这……」

「你不说,我可就生气了。」我佯装愠怒,嗔他一眼,转身要走。

程元明立刻认怂,将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是温卿卿主意。

那次晚宴,她不仅在顾淮风的狐朋狗友里游刃有余,还盯上了和我有简单交集的程元明。

也不知她是不是狐狸精托生,这一手魅惑男人的本事,当真绝了。

怂恿程元明来追求我,转而去顾淮风那边吹风……

念头一闪,我忽而惊觉上一世有似曾相识的场景。

不过那时更为蹊跷,我尚在顾府,平地而走却突然崴脚,一个男人平白冒出来揽住我的腰身,久久不放。

而那个男人,就是日后太后给我指婚的人渣丈夫。

过去与如今交织,我背后一凉,顿时回头望去。

15.

没有顾淮风,也没有温卿卿。

我略是松了口气。

不会那么凑巧的,就算温卿卿有意为之,顾淮风好歹病着呢,怎么会出来?

「沈姑娘?」程元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跳动的心脏渐渐沉了下去。

也渐渐看清现实。

程元明虽然是个良配,但定不是我的良配。温卿卿不会白把这般好的婚事给我,就算我应下,到头来她若还有后招,我反是落了个放浪的名声。

还会连累无辜的程元明。

于是摇摇头,后退一步,款款一礼。

「恐怕要让程公子失望了。初意和世子虽是指腹为婚,可自初意见到世子起,就对世子一见倾心,生出爱慕。初意早已发誓,此生非世子不嫁。」

「是么?可贵人说世子他对沈姑娘……」

「用情至深,非你能比。」

背后突然响起顾淮风的声音。

我脊背一僵。

为他这句惹人发笑的谎言,也为他莫名出现。

可我还未回头,温热的手已经揽住我的肩。灼烫的温度隔着衣料传来,竟让我有些心安。

分神的片刻,顾淮风把玩着折扇,挑起我的下巴。

一双好看的眼里生出丝丝怒意,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世子妃,下月就要成婚了,你这样,不太好吧?」

我:……

还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程元明先行道:「世子误会,在下只是偶遇世子妃。当夜宴会与世子妃见过,便上前问候两句。」

「是吗?」

我深深吸了口气:「是。」

「嗯,那你走吧。」顾淮风理所应当地扬起下巴。

这举动,让我想起了院门前那条撒尿宣誓领地主权的大黄狗。

程元明离开后,我回头看了看,只有顾淮风一人,不免大胆起来。

「病人,怎么一夜间痊愈了?」

「小爷要是再病下去,你这只红杏还不知出哪道墙去了。」

我回他一记白眼。

想起程元明那些话,又道:「世子啊,你可得把你那温小白菜看紧点儿,别一天到晚出来霍霍人。下月就要当世子妃了,怎么还不安分呢?她要再这般折腾,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

是,我承认如今的我胆子大,不怕死,想的也比之前通透。

可我眼前的是顾淮风啊!

那个,最护温卿卿,为了她连绿帽都能忍下的顾淮风啊!

咽了口唾沫,我惴惴不安地看向他。

「世子就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吧……」

「凭何?」顾淮风挑了挑眉,「小爷看你说得很带劲儿,都不忍心打断了。」

「不不不,我什么也没说。」

「怕什么。」

我抿唇不言。

顾淮风低头,望了我片刻。

而后叹了口气。

「风水轮流转,如今是我怕了你了。」

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道:「隔几日有出好戏,帮我个忙,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什么忙?」

「与我在人前恩爱即可。」

「……」

16.

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问问上一世的沈初意。

开心么?

高高在上的顾淮风,居然要你跟他恩爱!

可如今我却觉得荒谬。

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我戏谑道:「世子要『恩爱』,自然有很多姑娘趋之若鹜。唯独我,不会是其中一个。」

说完我便要走。

不料顾淮风抓住我的手腕顺势一拉,我又被迫面向他。

「世子还有何指教!」我暗暗咬牙。

顾淮风一双黑眸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在浮浮沉沉,似有话想说,但又不能说。

僵持片刻,他松开了我。

长身玉立,如同无事发生过一般,垂下眼睫道:「若你做到,我满足你一个心愿。」

「包括放我离开?」

他眼睫一颤。

低低「嗯」了一声。

我顿时开心极了。

「一言为定!」

……

五日后,顾淮风「大病初愈」。

一身华贵衣服,衬得他宛若天人。

而消失了十来日的温卿卿也终于出现了。

她穿着与顾淮风衣服面料相差无几的衫裙,除了样式小气些,和他在一起便是一双璧人。

至于我,哪怕坐在顾淮风身边,也像是个多余的。

今日大宴说是有贵客来访。

我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面前杯盏,贵客横竖不过一帮王公子弟,笑脸迎人,阿谀奉承即可,又不是没见过。

可我万万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居然是太后!

顾赵氏带头起身亲自相迎,其他客人紧跟行礼。

我一颗心在胸腔里上蹿下跳,倒不是怕太后,只是不知道顾淮风到底要搞什么鬼。

「卿卿,快让哀家瞧瞧。」太后谁都不管,入座后优先拉了温卿卿到身旁。

看得我惊掉了下巴。

可以啊,这后台够硬的啊。

小白菜果然深藏不露!

这方还没惊讶完,顾淮风凑到我身边,小声道:「温卿卿是她的私生女。」

我:?!!!!!

许是我神色过于震惊,顾淮风趁着替我整理鬓发的动作,捏了捏我的脸颊。

「别这么明显。」

「哦,」我压下眼角,「和谁生的啊?」

「自然不是和先皇生的。」

我:……

原来如此。

我就说一个区区乳母的女儿,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连一向鼻孔看人的顾赵氏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一想,温卿卿和顾淮风这门亲事也说得通了。

太后自然要为这女儿觅良婿。

普天之下,比顾淮风优秀的男儿确实没几个,遑论温卿卿看上的只有顾淮风。

那么我的存在,不只是温卿卿的眼中钉。

更是太后的肉中刺……

怔了一瞬,我看向顾淮风。

既然他早就知道这些,难道上一世他……

似是感应到我的念头,顾淮风的手轻轻牵住了我的五指,又小心翼翼分开,紧扣。

太后和温卿卿「叙旧」完毕,好像这才想起正事般,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这就是你那指腹为婚的沈姑娘?」

我赶紧抽手,行礼:「臣女沈初意,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嗯,是个懂规矩的。」

话是这样说,也没让我免礼。

又道:「你和淮风侄儿本是一桩良缘,可如今卿卿有孕在身,她又是哀家的干女儿,哀家自是不愿让她为妾。你既为沈家嫡女,大抵也不甘做小的。如此,便由哀家做主,替你另觅良婿如何?」

这字字珠玑,如天雷滚滚,劈得我外焦里嫩。

不是,怎么就有孕在身了啊?

顾淮风何时又跟她滚到一起了啊?

正气得不行,身旁的男人却上前一步,语调含笑,质问道:「卿卿,你何时有孕的?竟不告诉我?」

温卿卿羞得满脸通红,捂着小腹低声:「上次,上次淮风哥哥病重,我来照顾,结果淮风哥哥意识不清,就……」

病重?

我怔了一瞬。

顾淮风病得突然,原是为此。

我轻抽一口凉气。

看向温卿卿,做出两分懵懂,问:「可是世子病重,不是我一直在床前侍疾么?我却从未见过温姑娘?」

「那是,是在你之前!」

「若在我之前,那更说不通了。我去侍疾时,世子缠绵病榻,气若游丝,连抬手都费劲。病成那样还能让人有孕?这……」

「我也不知我病成那样还有让人怀孕的本事。」顾淮风笑着接过我的话道。

我却从里面听出一道戾气。

果然,温卿卿浑身立刻抖了起来。

17.

太后这护犊子的老母鸡立刻忍不住跳了出来。

「顾淮风!你好没个男人样!敢做不敢认是么?」

「我顾淮风自是敢做敢认,却不知卿卿是否敢做敢认?」

温卿卿下意识道:「自是敢认,否则这孩儿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我看到顾淮风又笑了。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

从怀中拿出那份在长相寺里得到的,足足捂了两个多月的证词,缓缓展开,一字一字,读了出来。

每读一个字,温卿卿的脸色就沉一分。

等他读完,我感觉温卿卿想一头撞死。

可这还不算,顾淮风又从怀里拿出好几份证词。

「这是程元明的,这是方子钰的,还有周……」

「够了!」太后满脸猪肝色。

我虽然腿麻身软,但心里一片畅快。

难为了顾淮风能忍那么久,原来是为了搜罗足够的证据,好让这桩强压头的婚事彻底凉凉。

在众人面前一一道清,这下,就算是太后,也无法把温卿卿强行许给顾家。既保证了顾家所有人安危,又能把温卿卿这烫手山芋推去门外。

只是我想到一个问题。

顾淮风不娶温卿卿了,那我怎么办?

念头刚起,方才还在我身边恨不得张牙舞爪的顾淮风忽就单膝跪地,对太后行了一个大礼。

掷地有声道:「既然温姑娘心有所属,又有孕在身,自然应嫁予孩子的父亲。至于顾某,本就有婚约在身,且已与沈氏互生爱慕,心心相惜,愿彼此相伴,白首偕老。望,太后成全!」

我满是错愕。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直到顾淮风一声低咳,我才反应过来,应和:「望太后成全!」

只是话音一落,心里竟有说不出的悲哀。

我在瞎激动什么呢。

早就说好了,这都是假的。

「哼,哀家懒得管你们!卿卿,我们走!」

太后绛紫的袖袍甩过我的眼前。

我的眼睛莫名酸涩,不知是屈膝太久的缘故,还是其他。

不知过去多久,我听到顾赵氏叹了口气。

道:「好了好了,起来吧,别跪着了。又不是大过年的,跪空气作甚?」

又对其他人道:「顾家的厨子素来手艺不错,大家今晚尽情享用!」

听出顾赵氏在努力缓解这压抑气氛,我勉强弯了弯唇角。想起身,可是腿一麻,竟向后倒去。

顾淮风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我。

顾赵氏还想说什么,唇动了动,又别过头去,不管我们了。

「母亲,孩儿送初意回房。」

她挥了挥手。

18.

双腿像针扎似的疼。

顾淮风一把我放去床上,我就开始龇牙咧嘴。

他好气又好笑,双手放去我的腿上,想帮我揉。

「啊别别别——」我倒抽一口凉气。

他只能停下。

「行了行了,我待会就好了。你快出去忙吧,把玉竹叫进来就行。」

顾淮风嗤笑道:「玉竹?我刚抱你进门前她在拐角看见我们,转身就走了。」

「转身就走做什么?」

「你是跪了脑子,所以脑子也麻了?」他讥讽我。

我怔了一瞬,倏然明白过来,有些心虚地错开他的目光。

片刻后又强行岔开话题。

「这件事算成了吧?」

「嗯。」

「既然成了,那就说到做到。我的心愿就是解除婚约!」

顾淮风默了一瞬,没有应声,也没有其他反应。

他的目光落去我的手上,先是牵起我的左手,又牵住我的右手,握在一起。

而后唇角微抿,郑重其事道:

「以前没有机会同你解释,如今可以了。你先听我说完,可好?」

念着吃瓜也耽误不了太多功夫,我点了点头。

原来顾淮风在他十六岁,顾老王爷病逝前,才知道温卿卿的真实身份。

所谓的乳母其实是太后的陪嫁。太后秘密生下温卿卿后,便把她交由陪嫁带出宫。顾老王爷无奈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担心有心人追查身份,便当作大丫鬟抚养。

哪知温卿卿对顾淮风生出了别样心思。

太后自觉对女儿有所亏欠,表面上认了干女儿也不能满足,势必要顾淮风娶温卿卿为正妻。

顾老王爷的意思是,如若不能想出两全之策,至少要保全顾家。也就是迎娶温卿卿,迎合太后,退掉我的婚事,那样我和沈家也能安全。

而自我入住顾家以来,温卿卿的那些小动作顾淮风全都知道,包括她刻意伪装我的身份,私下到处说顾家的不是,搞坏我的名声,让顾府下人都以为我是位难伺候的主儿。

顾淮风一直想抓住温卿卿的把柄给她致命一击,可惜长久以来,太后在宫外的爪牙无时无刻都在保护着她,总有人给她善后。

所以才有了后来长相寺一夜有孕。

即使顾淮风猜测自己中了迷香,成了被摆布的棋子,也没有在屋里找到丝毫证据。

被清理得很干净。

能谋划出这等下作事的,不会是温卿卿一人所为。

事情发展到此,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以至于他后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被安排,出嫁,死去。

顾淮风说上一世他最对不起的人是我,所以这一世他定会竭尽全力好好保护我。又怕被温卿卿洞察他的变化,露出马脚,不敢明目张胆,便还是那般放荡不羁,与我作对,势要将我推开。

哪知我变了。

还没等他推开我,我已经自己逃了。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也重活了一次。

直到我直言解除婚约,他才彻底确定我的确同他一般,不免开始慌神。

而长相寺那夜,我不按套路的出现,终于给顾家的死结带来了转机。

……

听他说完这些,我若有所思。

顾家虽是皇族,顾淮风也得圣心,可到底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至于太后,垂帘听政多年,也有自己的势力所在。以顾淮风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于他当年来说,委实太难。

何况沈家亦是大户,若我与顾淮风成亲,强强联手,倒不如拆而分之,既能满足她的女儿,又能用我去笼络新的贵族,同时瓦解顾沈势力带来的新危机。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以前,我从未站在顾淮风的位置去看全局。

如今我才知,当时的他,其实清醒得很痛苦。

「顾淮风,」我浅浅一笑,已经释然,「我原谅你了。」

顾淮风眸色一跳,几分欣喜,激动地抓紧我的手:「那么婚约……」

「哦对,你快去解除婚约。」

「……」

19.

顾淮风瞪看着我,又气又委屈。

我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表情,便托腮细细看。

哪知看着看着,这狗东西突然就把头凑了过来。也不问我愿不愿意,按着我的脖子就吻住了我的唇。

「你……」我刚说一个字,他就更变本加厉。

我想我眼下的姿势定然扭曲而怪异。

如同只巨型八爪鱼,僵着手腿,不敢动弹。

不知过去多久,顾淮风才松开我。

我被他吻得有些头晕,摸了摸烫得怕人的脸颊,道:「顾家家风如此差么,这般爱非礼?」

话音刚落,他忽就把手移到我的腰间,欺身而下,轻而易举将我放去床上。

我震惊地看着他。

「你不会是想……」

「是想。」

「不许!」

「嗯。」

我略是松了口气。

可又发觉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不做什么,比做什么还要命。

他就这么看着我。

我也这么看着他。

好看的黑眸,微颤的眼睫,高挺的鼻梁,还有……

红艳的唇。

我不知一个大男人,唇色为何会如此引诱。

怔怔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不太妥当时,他的喉结忽就滚动了一下。

我猛地回神。

这才惊觉他早就扣住我的手腕,腿也压住了我。

肌体相贴的温度,暧昧又勾引。我甚至能隔着衣料感觉到他跳动的心脏。

过于明显的心跳声,分不清是他还是我。

良久,他突然笑了。

「初意,再说一次,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

可耻,竟身体力行来威胁我。

我气鼓鼓地闭上眼睛。

「你不说,我可就替你说了?」

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我认栽地看向他,道:「你又不心悦于我,为了婚约绑在一起,何其折磨。」

「嗯?你是这样想的?」他眸底划过一丝诧异。

旋即又淡淡笑起。

「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

我感觉这人不太对劲。

眼前墨玉般的发丝忽而垂散在我的手边,他衣襟微敞,露出一片肌肤,俯身在我耳畔低喃:

「世子妃大可放心,这桩婚约,本世子我甚是满意。你入府那日,珍珠步摇,水蓝纱裙,从马车上下来,对我浅浅一笑。我当时便想,我的世子妃可真好看……初意,我此生所爱,唯你一人而已。」

我:……

心跳莫名有些快。

却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满意我,却说『与无关之人多聊作甚?折煞自己福气』。」

那是我心死的根结,我无法忘掉。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屈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

「笨,我看着你,自然是对你说的。」

我:……

脑子里忽就涌现出许多片段,那时他的确是握着温卿卿的手,小心扶她,看着的却是……

我。

一时间我噎在那里,不知该如何。

嘴里苦涩翻涌,似要把上一世的委屈悉数发泄出来。而泪眼蒙眬中,我恍惚看到了一些场景。

比如我偷偷给他下泻药,以他的能耐不可能不知是我,事后我却安然如常。

又如我送过去讨好他的刺绣,虽然十有八九都被温卿卿截胡绞烂了花样,但我在他衣襟内侧,贴近心口的位置见过我给他绣的并蒂莲花。

……

如此种种,我曾怀疑过顾淮风是不是心里有我。

可又被他次次护着温卿卿的举动伤得清醒。

我爱得明目张胆,热烈张扬。

他爱得小心翼翼,欲迎却拒。

历历在目的过去,我咬着唇轻声喃喃:

「……谁要信你说的鬼话?」

没等到他的回应,我侧目看向他。

他闭着眼睛,呼吸渐渐均匀,竟似累得睡着了。

这才发现他眼下的隐隐乌青。

为了今日,他大抵好几日都没有睡好吧。

轻轻叹了口气,我伸手环过他的腰身,紧紧抱了抱。

他也无意识地收紧了搭在我腰间的手,仿佛在回应我的举动。

「……沈初意。」他突然模糊哼哼。

「嗯?」

「不许再说解除婚约……」

「……」

「你若是敢跑,我就……」

「就怎么?」

「就……陪你一起跑……」

我:……

哑然失笑。

指尖缓缓穿过他的发丝,我捧住他的脸,一点一点地摩挲。

无声地动唇:

「顾淮风,此间心愿,只求与君相伴一世,安稳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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